李珣“嗯”了一聲,說道:“你家的五郎也不錯。”


    薑閣老擺手,“跟裴家六郎比起來差遠了,愚昧不堪,入不得眼。”


    李珣笑,“薑閣老此話差矣,各司其職,有些人適宜墨守成規,有些人則適宜激進創新。若說裴六郎適合創新,你家五郎則適合守陳,各有各的價值。”


    被他這樣一說,薑閣老心裏頭很是高興,“殿下忒會哄人了。”


    旁的同僚紛紛笑了起來,雖然李珣威嚴的時候不近人情,但大多數都是溫和好說話的,至少表麵上能給人一種親和。


    下午雪還沒停,李珣獨自撐著暗紅竹骨綢傘出皇城。


    他身材高挑,走路不緊不慢,儀態風流。


    細密的絨雪落到傘上,潔白的雪狐裘與紅綢傘輝映,靈動又雅致。


    偶爾有內侍路過,忍不住匆匆瞥了兩眼。


    那人好似一幅畫,紅牆綠瓦,飄雪紛飛,一襲潔白與暗紅遊走在世間,不疾不徐,不驕不躁。


    宛若蛟龍。


    回到晉王府,老陳前去接迎。


    李珣帶著滿身風雪進屋,說道:“天冷,陳叔別到處躥,謹防把胳膊凍傷了。”


    老陳笑道:“老奴這陣子閑得發黴,得活動活動。”


    吳嬤嬤上前來把鬥篷解下,問道:“郎君可用過午食?”


    李珣:“政事堂用過。”又道,“等會兒賀倪要過來。”


    他自顧回到臥房,吳嬤嬤去服侍他更衣,把章服換下,換了一身舒適的鴉青便服。


    今兒起得早,他有些乏,便半躺在榻上小憩了陣兒。


    書房裏的炭盆燒得旺,整間屋子溫暖如春。


    外頭的小雪還在飄落,莫約躺了近半個時辰,門外傳來老陳的聲音,“郎君,賀京兆來了。”


    李珣應了一聲,慢條斯理地坐起身,去倒了一杯冷水喝。


    賀倪推門進來,輕輕把門掩上,向他行了一禮。


    李珣重新坐回榻上,問道:“郭家搞出什麽事來了?”


    賀倪說道:“原本也不是什麽大事,朝中捐納曆來無法杜絕,吏部尚書郭戎又是太後娘家,權勢大,縱著下麵的人賣官鬻爵。”


    “花錢買官的人什麽東西都有,那鎮雲縣縣令強搶民女搞出人命來了。章家老兒不服氣上告,結果被層層壓了下來。那老兒一怒之下輾轉上京,攔了卑職的轎子,求卑職做主討公道。”


    “卑職經過細問,便發現了一些端倪,殿下若要查下去,又得揪好一串螞蚱出來,若借機把吏部空出來換成自己人,倒是個良機。”


    李珣輕輕撫掌,緩緩說道:“我這兩年都把朝廷百官撤換得差不多了吧。”


    賀倪目不斜視,“反正早遲都得全換,再說殿下養著郭家也養得夠久了,鈍刀子該換成快刀了。”


    李珣垂眸笑,虛偽道:“估計聖上又會怨我了。”


    賀倪:“這可怨不得殿下,是娘舅自己不爭氣,盡幹些混賬事出來,殿下誅他郭家,替天行道。”


    李珣起身,背著手走到桌案前坐下,拿起一本書籍,道:“你跟禦史台那邊知個聲,把事情做大一點。”停頓片刻,“那郭太後,我不打算留了。”


    賀倪:“卑職這就去辦。”


    李珣做了個手勢打發,賀倪不動聲色關門退下了。


    室內又陷入了寂靜中,偶爾能聽到銀碳發出“劈啪”聲。


    老陳進來伺候茶,李珣認真地翻閱書籍,時不時注筆錄。


    老陳說道:“昨兒皇商那邊送來一批食用香料……”


    話還未說完,李珣便道:“送去朱家院,那廝喜歡鼓搗吃的。”


    老陳失笑,“那銀碳也送些過去。”


    李珣“嗯”了一聲,隨口道:“問她需要什麽自個兒來取,反正我這兒的便宜她是占順手了的。”


    老陳笑道:“好。”停頓片刻,“若是能早些進府就更好了。”


    李珣抬頭看他,“她是不會進府的。”


    老陳:“???”


    李珣:“暫且放養著,她想往哪兒挪,我就把那兒圈起來,挪一分,圈一寸,折騰不動了,總是會乖乖回來的。”


    老陳掩嘴笑,“這倒適合林二娘的性子。”


    李珣冷嗤道:“還跟我說強扭的瓜不甜,瓜都已經扭下來了,甜不甜也就這樣了。”頓了頓,“我記得庫房裏好像還有兩條西域進貢來的波斯絨毯,也給她送過去。”


    老陳應了聲是,便下去辦差。


    另一邊的林秋曼閑著無聊,縮在房裏烤肉幹吃。


    上回在驪山獵場那幾天,還別說,那風幹的羊肉烤出來是真的香。


    聽到外頭傳來張氏的聲音,說王府家奴送香料來了,她立馬出去看。


    第120章   會疼人的李狗子


    多數香料屬於進口貨, 價格昂貴。


    林秋曼得了一批,很是高興。


    那兩條波斯羊絨毯她留了一條,另一條給周氏留著。


    王府家奴帶話說她需要什麽可以自行去王府取。


    林秋曼抱著手爐, 不客氣道:“那敢情好, 晉王府遲早都得被我搬空。”


    張氏提醒道:“外頭冷,小娘子還是進屋去吧, 這裏有蓮心安排,仔細凍著身子。”


    林秋曼回屋去了。


    室內暖烘烘的, 她又不用上班, 生活節奏忒慢, 人也變得懶惰起來, 成日裏吃吃喝喝的養膘。


    之後沒隔兩日,華陽館的招募告示貼了出來。


    第一批隻收納五十名女郎學繡藝, 年紀是十五歲到四十歲之間,身體健康,且家族無作奸犯科不良史。


    剛開始貼出來沒有什麽反應, 後來林秋曼把告示改了一下,注明學成之後可以推薦進宮做繡娘和往江南織造府推送。


    漸漸的, 開始有人去華陽館詢問了, 因為人們看到了利益好處。


    這兩天林秋曼都在華陽館呆著, 興致勃勃跟那些市井女郎作谘詢解答。


    她林二娘就是個活招牌, 不少女郎都聽過她在公堂上的事跡, 知道是為女郎們辦實事的人, 也信了華陽館能給她們謀出路。


    在華陽館耽擱了幾天, 林秋曼派家奴阿五去打聽上回找過她的程娘子,結果晚上阿五帶回來的消息令她震驚不已,說程娘子在前兒死了。


    林秋曼差點打翻了杯盞, 錯愕道:“好好的一個娘子怎麽就突然死了?”


    阿五回答道:“小的去問過丘家村鄰裏,說是突發心疾死的,用草席裹著送了回來。程娘子家裏人去商戶那裏鬧了一場,賠了點錢銀打發了,昨兒下午下葬埋的。”


    聽到此,林秋曼的心裏頭不知是什麽滋味。


    張氏做了個打發的手勢,阿五下去了,林秋曼端著杯盞愣神。


    張氏有些擔憂她,喊道:“小娘子?”


    林秋曼回過神兒,張氏:“這都是程娘子的命。”


    林秋曼搖頭,“我其實是可以救她的,再不濟,先給她贖了身,再送進華陽館,她離了娘家往後就有生路的。”


    “小娘子……”


    “那程娘子才十七八歲,未來有無限可能,她既然找上門來,我當時怎麽就猶豫了呢,若我當時沒有猶豫就出手,她或許就能活了。”


    “小娘子。”


    “張媽媽我心裏頭其實有點難受,對她來說脫離泥潭難於登天,可對我來說不過就是舉手之勞,我隻需要借華陽府的手就能把她撈出來的,可是我沒有……”


    “小娘子莫要自責,那都是她的命,命裏有這道劫難,皆是她的定數,誰也改不了。”


    林秋曼搖頭,語氣有些激動,“我從來不信命,我自己的命就是靠我自己去掙的。生前如此,死後一樣,往後還是這般!”


    這話張氏聽不明白,不解道:“小娘子胡說些什麽?”


    林秋曼愣了愣,意識到自己失言了,黯然道:“沒什麽,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張氏弄不明白她為何這般激動,還想說什麽,林秋曼打斷道:“我沒事,就是忽然聽到程娘子死了,心裏頭不痛快。”


    “小娘子莫要胡思亂想,程娘子的事與你無關,你無需自責。”


    “嗯,我都知道。”


    張氏憂心忡忡地下去了。


    林秋曼像木頭似的望著跳躍的燭火,心裏頭悔得要命。


    其實替程娘子贖身也花不了幾個錢,隻要拿到了她的賣身契,把她送進華陽館學繡藝,往後脫離娘家人便有各種可能。


    明明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卻被她給疏忽了。


    林秋曼挫敗地捂住臉頰,越想越覺得懊悔,最後索性扇了自己兩耳刮子。


    臉上火辣辣的疼,令她的腦子清醒了幾分。


    她不是聖母,對程娘子的遭遇雖生同情,卻也沒到真情實感的地步,隻是覺得她們很相像。


    重男輕女這個話題委實沉重,更何況在這個封建時代。


    哪怕是現代社會,在某些父母心中,仍舊是存在的。


    好比她生前的那個家。


    明明都是親生的,父母對待弟弟的感情就是不一樣,總是叫她讓著小的。


    但凡有什麽東西,首先是弟弟的,在那個家裏她仿佛是多餘的。


    如果她想要什麽東西,就得哭鬧,去爭搶,要不然他們永遠都不會想到她。


    想到生前不愉快的經曆,林秋曼是深惡痛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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