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吳嬤嬤退出去後,李珣到榻上坐了許久,總覺得不得勁兒,隨後又去先前給林二娘準備的那間廂房坐了陣兒。


    妝奩裏的東西皆用過,李珣拿起木梳凝視。


    屋裏沒有炭盆,他也不覺得冷,就那麽坐在梳妝台前發愣。


    感覺有些糟糕,就像一場盛大的狂歡落幕後的滋味,隻剩下了無盡的空虛寂寞。


    這原本就是他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部分,然而今天他破天荒的不習慣了。


    朱家院熱鬧喧囂,晉王府則枯寂無聲;朱家院人人鮮活,晉王府則死氣沉沉。


    林秋曼在熱鬧中盡情縱飲,李珣則在枯寂中默默無聲。


    當天夜裏林秋曼喝醉了睡得死沉,李珣則在半夜醒來發現枕邊空無一人。


    他索然無味地坐了會兒,在某一瞬間,他恨透了這種空虛寂寞,想要盡快填補。


    把她弄進府來填補上他心裏頭的空缺。


    翌日李珣眼下泛青,形容疲倦。


    老陳送來溫水供他洗漱,見他狀態不佳,皺眉道:“郎君昨晚是不是沒休息好?”


    李珣洗了把臉,找借口道:“開春有許多事要忙,鬆懈了幾日,犯懶了。”


    老陳心疼道:“郎君就是太認真,政務永遠都是忙不完的,也不知何時才到頭。”


    李珣打趣道:“便等到丟了官的那一天罷。”


    老陳:“這話不中聽,晦氣。”


    李珣似想到了什麽,說道:“林二娘還巴不得我是平頭百姓呢。”


    老陳並不認同,“男兒誌在四方,兒女情長不過是錦上添花的玩意兒,郎君是有雄心抱負的人,切不可因為一介女郎之言而失了誌氣。”


    李珣笑道:“這話我倒是愛聽,兒女情長終歸是當不了飯吃的。”


    他一掃昨日的頹然,覺得是太閑了才會滋生出那麽多惆悵的心思。


    既然想要那個女人,那便抽空去朱家院把事情落實了,他畢竟還有許多許多事情要做。


    年後立春,天色亮得要早些,氣候也日漸升溫。


    華陽館初八那天就繼續開張了,林秋曼送了份新年禮過去,結果一早就遇到扯皮事。


    錢娘子的男人崔二郎不讓她來學藝,在這裏鬧得不可開交。


    當時華陽不在,管事的張娘子鎮不住場子,場麵一時失控,錢娘子挨了好些打。


    林秋曼問清楚緣由後,立即命男仆把崔二郎拿下,斥責道:“崔二郎你好大的膽子,敢在華陽館鬧事!”


    崔二郎怒目圓瞪,憤怒道:“你哪來的潑辣貨,我打自家婆娘,與你何幹?!”


    林秋曼不服氣,“這裏是華陽館,由不得你放肆!”


    崔二郎大聲嚷嚷:“今日我偏要把錢氏帶回去,我看你能耐!”


    林秋曼火冒三丈,指著他道:“給我打出去!”


    崔二郎氣急道:“打死人了!打死人了!華陽館仗勢欺人打死人了!”


    剛進來的華陽見到混亂一幕,皺著眉頭觀望。


    曹嬤嬤忙上前把情形粗粗說了。


    華陽衝張娘子做了個手勢,她立即把錢娘子帶了上來。


    錢娘子哭哭啼啼地行跪拜禮,華陽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錢娘子回道:“奴的丈夫崔二郎不允奴來學藝,說奴拋頭露麵丟了崔家的顏麵。可是家裏已然被掏空了,外頭光鮮,裏頭全是虛的。”


    “奴的公公去年重病去世,耗了不少銀子。家裏要供養崔二郎去學堂,又要養老小,實難支撐,這才來尋出路。”


    “崔二郎放不下崔家的顏麵,屢屢與奴鬧,今日把他惹惱了,故才有了這一出,還請大長公主勿要跟他一般見識。”


    華陽沉默了陣兒,問:“那你到底是想要這條生路還是不想要?”


    錢娘子急道:“自然是想要的。”


    華陽扶她起身,“崔二郎敢來我華陽的地盤鬧事,我必定是要把他收拾服帖的,你既然堅持學藝,那就不要管他如何了。”


    錢娘子的眼皮子跳了跳,心裏頭愈發慌張,“可是……”


    華陽繼續剛才的話,“我再問你一句,你是學還是不學,若不想學了,那便跟你家郎君回去守著你那崔家的空殼子,教資我可以退回。”


    錢娘子咬唇不語。


    華陽衝林秋曼道:“林二娘,把那人留下來。”


    林秋曼應了一聲,把崔二郎扭送過來。


    華陽做了個手勢,家奴搬來椅子供她就坐。


    林秋曼站到她身側,滿臉不快。


    華陽衝她笑道:“林二娘,今天讓你好好瞧瞧,什麽叫做仗勢欺人。”


    林秋曼:“……”


    不少人前來圍觀,錢娘子掙紮了許久才做出決定,要繼續學藝求出路。


    華陽對崔二郎道:“你聽清楚了嗎,你家的娘子說她要繼續在我這兒學藝。”


    崔二郎氣憤道:“荒唐,一個女郎家拋頭露麵成何體統!”


    華陽抱著手問:“錢娘子說你家中有老有小,且還要供養你讀書,去年你父親重病去世耗了不少銀子,家裏已然無法支撐。你白麵書生手無縛雞之力,自己不能養家糊口,卻死要麵子斷她生路,安的是何居心?”


    崔二郎:“我家中有薄產,還可變賣。”


    錢娘子急道:“那是阿娘的棺材本,況且還有兄長要分的,他們已然對你不滿,豈由得著你!”


    華陽挑眉,“還未分家?”


    錢娘子:“沒有,若是分家便更難支撐了。全仰仗大哥大嫂扶持,如今他們已有怨言,要求分家各過各的,是婆母在勸說暫且撐著貼補。他愛麵子,可奴實在聽不得大嫂埋怨,也能理解他們的難處。”


    華陽總結道:“如此說來,你兩口子就是吃軟飯的,還吃得理直氣壯。”又問,“崔二郎,你吸你大哥大嫂的血,好意思嗎?”


    崔二郎不服氣道:“待他日我高中,必定會報答的!”


    華陽失笑。


    林秋曼忍不住罵道:“你腦子有毛病是嗎,走科舉士途的學子千千萬萬,誰知道你什麽時候能中?”又道,“就算你中了,像你這種讀死書不知變通的迂腐,拿來又有何用?”


    “你!”


    華陽淡淡道:“大陳朝堂要的是對百姓有用的官,而不是讀死書的人,你若繼續冥頑不靈,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崔二郎倒是有幾分文人的骨氣,惱道:“華陽館就算權大勢大,也不能仗勢欺人!”


    華陽冷笑,“來啊,敢在我華陽的地盤鬧事,把他拖下去給我打,打到他服氣為止。”


    錢娘子忙跪了下去,“大長公主!”


    華陽:“你若不想要崔二郎了,可以找林二娘替你打官司把他給休了,省得你糟心。”


    錢娘子:“……”


    崔二郎憤怒道:“錢氏你反了!”


    第137章   開撕


    華陽:“把他拖下去, 打!”


    家奴立馬把崔二郎拽了下去,錢娘子看得心急如焚,卻束手無策。


    隻消片刻, 傳來崔二郎挨板子的痛呼聲, 錢娘子急急道:“大長公主饒了他吧,他一介書生經不起打的。”


    華陽接過郭嬤嬤送來的茶水, 緩緩說道:“崔二郎不識抬舉在我的地盤鬧事,今日就算把他打死了, 我華陽也擔待得起。”


    此話一出, 錢娘子臉色煞白。


    華陽抿了口清茶, 瞥了她一眼, “你若實在心疼,便去問他服不服氣, 若不服氣還要攔著你,便繼續打,打到他服氣為止。”


    錢娘子忙起身去看情形。


    當時在場的娘子眾多, 全都小聲議論起來。


    華陽看向她們,說道:“今兒大家都好生看看, 若誰家裏的男人不允的, 便同我說。隻要你們想繼續學藝謀出路, 我華陽給你們撐腰, 若不想過下去的, 就找林二娘給你們打官司休了, 換一個聽話的。”


    這話惹得眾人哄堂失笑。


    有娘子附和道:“大長公主說得好!咱們學藝也是想分擔家裏的負擔, 又不是在外頭偷漢子,憑什麽攔著!”


    “是呀,若是條件好, 誰還願意出來勞作呢。”


    “就是,那崔二郎委實該打。自己沒本事,還攔著錢娘子,非得把一家子都困死才好,枉他還是讀書人,腦子都讀糊塗了。”


    “對對對,死讀書,滿腦子迂腐!”


    林秋曼慫恿道:“錢娘子與大家到底有幾分交情,不如諸位娘子都去勸勸那冥頑不靈的迂腐書生。”


    “是該好生罵罵!”


    “走,去看看。”


    於是一眾娘子全都去給崔二郎“開智”,把他痛罵了一番。


    崔二郎一個讀書人哪經過這番陣仗,結果還不到茶盞功夫,他就被罵服打服了。


    華陽由郭嬤嬤攙扶著走上前,問道:“可服氣了?”


    崔二郎趴在長凳上,全然沒有方才的囂張,臉色蒼白道:“服氣。”


    華陽居高臨下問:“日後還跟錢娘子鬧騰嗎?”


    崔二郎抑鬱道:“不鬧了,她是為了這個家。”


    華陽啐道:“你這覺悟倒還挺高,知道她是為了養家。你若實在不放心,那我華陽便好生給你看著,保管她在華陽館沒法偷漢子給你戴綠帽。”


    這話又逗得眾人失笑。


    崔二郎尷尬不已,被說得麵紅耳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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