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玉蘭連著病了幾天沒去生產隊,竟然發生了這樣的大事她都不知道,見她爹娘回家去了,自己立即就趕著去了生產隊,劉隊長瞥她一眼,說道:“今天忙得很,多幫著些忙。”


    丁玉蘭忙點頭,她以身作則,把林家安排在了最後一隊抽簽。


    這讓王招娣很不高興,但丁玉蘭私下安慰她:“娘,咱們肯定能抽到好地的。”


    她跟劉隊長都溝通好了,那抽簽的箱子裏有機關,等到自家抽簽的時候自然會抽到那塊好地的。


    這下一場再分地不知道要多少年了,一旦抽中了不好的地,往後一家子都靠著那塊貧瘠之地過活,比如張老大和何鐵牛兩家,抽到了背陰的地,當場就抹淚了。


    林家是排在最後一個隊伍的第一個,按照一人七分地來抽,剩下的幾塊地不是連著的,林家需要抽兩次。


    林德全發話:“老大家抽一次,老二家抽一次。等我們將來不在了,你們誰抽的地歸誰。”


    丁玉蘭立即笑著說:“那讓寶珠抽吧。”


    其他家人紛紛投過來羨慕的眼神。


    “寶珠是村裏的小福星,肯定會把最好的那塊地抽到的!南邊那塊地一直沒有被人抽到,那是咱們這曆年來產量最高的地了,同樣的種子偏偏那塊地長得好呢!”


    “就是,我看肯定是寶珠抽到的。”


    丁杏杏摸摸毛妮的小臉:“那咱家的你去抽吧。”


    毛妮乖巧地點點頭,兩個小姑娘齊齊站在抽獎箱子跟前。


    丁玉蘭抱著抽獎箱子,那箱子底部是有機關的,她隻要手指輕輕一摳,箱子裏的紙條就不一樣。


    當著別人,丁玉蘭笑眯眯的:“毛妮你來抽吧。”


    毛妮伸手進去摸了摸,忽然就感覺到箱子裏有些奇怪,她抬頭看看丁玉蘭,再回頭看看丁杏杏,聲音細軟:“娘,這些……都能抽嗎?”


    丁杏杏還沒說話呢,丁玉蘭慈愛地看著她:“當然啦!”


    箱子裏還剩的地除了機關裏的那一塊,基本沒什麽好地,她的手不摁機關,箱子底部的紙板子就不會掀起來,抽獎的人隻能抽到不好的地。


    可毛妮小小的手摸到那箱子底部不太一樣,她小手悄悄地從那塊紙板邊緣處伸了進去,就摸到紙板下麵一層還有一張紙條呢!


    為什麽這裏麵還藏著一張呢?毛妮小心地把紙條拿出來打開,丁杏杏伸頭一看,笑了:“毛妮抽到的是南邊靠近河邊的那塊地!”


    丁玉蘭驚愕地看過去,紙條上的確寫的是那塊地,可這怎麽可能呢?


    周圍鄉親們一片嘩然,都是豔羨。


    “你家毛妮手氣真好!那可是村裏最好的一塊地了呀!”


    “就是,別看她不愛說話,怎麽這麽機靈?攤到這種大事的時候真厲害!”


    “不愛說話的孩子才聰明,我瞧這林家二房的毛妮最近是越來越漂亮了,好像比她堂姐寶珠更好看了!”


    寶珠咬咬唇,立即伸手進去抽簽,丁玉蘭慌忙扣了下機關,寶珠什麽都摸不到,皺眉問;“娘,咋啥都沒有?”


    丁玉蘭咬牙,隻能把機關放回去,寶珠胡亂拿出來一張紙條,趕緊打開一看。


    “後山腳下最裏側二畝三分。”


    王招娣還在為毛妮抽到的地高興,此時笑道:“俺家寶珠才是真的小福星呢!她肯定抽的也是好地!玉蘭你看寶珠抽到的是哪塊地?”


    丁玉蘭沉默不語,林向北倒是念了出來:“後山腳下最裏側二畝三分……”


    王招娣一愣,周圍人歎息一片,她急得快拍大腿了:“不可能!那是一塊死地!種啥啥不長,太陽照不進,一下雨就淹死了莊稼,寶珠不可能抽到那塊地!”


    可事實就是寶珠抽到了那塊“死地”,誰也高興不起來了。


    等抽地的事兒弄完一家子回到家,王招娣還陰沉著臉:“這白瞎了幾口人的地,那塊死地能種啥?種啥都長不了!”


    林德全慢悠悠地說:“毛妮不是抽了一塊最好的地嗎?再說了,等老大把寶珠他們娘兒倆接走,家裏也沒那麽多人吃飯了,地不地的沒那麽要緊。”


    到時候這地都便宜老二家了,好地孬地,跟他們無關,他們鐵定是要跟老大一家進城的。


    王招娣還是不高興:“可進城的事兒還不知道得啥時候呢!這兩年總得吃飯吧?”


    她話音才落,林向北和丁杏杏也進門了。


    王招娣轉轉眼睛說:“向北,今天抽地是要登記名字的,回頭把毛妮抽到的那塊地登記在你大哥名下,寶珠抽到的地更大一些,就便宜你們了,登記在你們四口人名下。”


    丁杏杏沒忍住笑了,這人能把不要臉說的這麽清新脫俗也是不容易啊!


    林向北沉默了下,平靜地說:“娘,我不嫌毛妮抽到的地小,您還是不要委屈大哥他們了,該是誰的就是誰的,更何況咱們要分家了,這些事情都要一次性說清楚的。”


    王招娣和林德全瞬間不可思議地齊齊出聲:“啥?!分家?!”


    第20章 那塊好地被換走了!……


    院子裏林家的人都在直直地看向林向北, 而林向北從未這般冷靜沉著,他堅定地說:“趁著村裏分地,咱們把家分一下, 反正最近爹娘都是跟大嫂他們一起吃飯的, 我們二房也等於自己過日子了。”


    王招娣驚愕地看著他:“你瘋了!向北,咱們滿村裏誰家分過家?我跟你爹還沒死呢!”


    林德全沉默地抽著旱煙, 他知道林向北這是鬧脾氣呢,分家?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林向北看向他爹:“爹, 咱們現在就分吧, 該怎麽分就怎麽分。”


    林德全笑了:“父母在, 不遠遊, 更何況分家這種大事,你爹娘是虧待了你麽?你要分家?從前你上學, 跟你大哥一樣花錢,那時候你怎麽不說分家?”


    提到從前,林向北苦笑起來:“從前上學大哥帶窩頭帶煎餅, 我帶野菜團子帶鹹菜,大哥總有零花錢, 我沒好意思問過你們, 你們也就從來沒給過我錢。我想著家裏倆孩子都上學, 條件不好也就沒想太多, 可現在想想, 大哥跟我上學, 卻上的不是一樣的學啊。”


    王招娣立即說:“放屁!你大哥什麽時候有零花錢了?”


    可林德全知道, 林向南的確是有零花錢的,都是從他那兒弄的。


    不知道為啥,大兒子自小就跟二兒子不一樣, 總能想到問他要錢的法子,乃至於到了高考的時候連高考名額都能要了去。


    每次想起來這些事情,林德全都恨得牙根癢癢,可他卻沒有辦法,隻能滿足林向南。


    就算是在這個時候,還要替向南擦屁股呢。


    “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再怎麽說我們也沒有虧待你們,分家是不可能分的,你也滅了那上大學的心思,現在分地到戶了,你在家好好種地沒啥不好!你大哥快要接你大嫂進城了,到時候我們跟著過去照應,家裏的地還不都是你們一家四口的?日子不比誰家好啊?”


    見林德全這樣,林向北笑了:“爹,反正,不分也得分,今天這個家,我分定了!”


    林德全眯起眼:“你小子皮又癢了?看來我昨天打你打得不夠啊!”


    可他話音才落,林向北忽然抄起桌上的一隻茶碗猛地往自己頭上砸了過去,他頭皮上立即鮮血直流,看得丁杏杏心裏一緊:“林向北…”


    林向北站起來,靜靜地看著林德全:“爹,您和娘是給了我一條命,可我也是個大活人,我有自己的思想和追求,您要是想把我這條命收回,那就今天把我打死在這裏!否則,我就要分家,就要過自己的日子!”


    林德全眼睛如一隻狼一樣,他沉沉地望著林向北:“你大哥如今在城裏工作也安穩了,等他一回來把我們接走,家裏什麽東西都是你的,你非要現在分家,我告訴你,要是現在分家,你什麽都拿不到!”


    旁邊丁玉蘭眼神閃爍,說實話她並不想讓林德全和王招娣進城,這兩個鄉下老人到了城裏還不夠丟人的,能幫上什麽忙呢?


    但現在她也不能直接說不讓他們去,隻能靜靜地看事情怎麽發展。


    她心裏頭隻想著要毛妮抽中的那塊地,就算是他們將來進城了,可鄉下的地也要留著的,到時候讓她娘家父母來種也是好的,總比給丁杏杏他們要強!


    但怎麽把地要來,也是個問題啊。


    丁杏杏弄了個濕毛巾過來幫林向北擦了擦額頭,笑道:“旁人的東西我們當然不拿,我們隻拿自己的,絕對不要林家的任何東西。”


    王招娣看不慣她,冷笑:“你有什麽東西?這個家裏裏外外都姓林,我看你敢拿什麽!”


    丁杏杏笑眯眯的:“地,總要拿的吧?那可是今天毛妮當著那麽多人抽到的呢。”


    林德全冷哼一聲:“做夢!想分家,地你們拿不走,一根筷子都別想拿走!”


    丁杏杏和林向北對視一眼,林家這些人是完全不支持分家。


    但眼下他們隻想分家,一秒鍾都不想再跟大房的人相處了。


    眼看著要鬧起來,丁玉蘭倒是笑了,她站起來又去拿了幾個碗,分別倒了幾碗水,柔婉地說道:“二弟現在有家有口的,也讀過不少書,是有文化的人,知道怎麽算計了。”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林向北,想起來自己去鎮上發言出醜的樣子就恨得不行,但麵上還是帶著笑。


    那笑就好像是個麵具一樣。


    林向北冷淡地跟她對望,丁玉蘭繼續說道:“現在是新社會了,國家製度都能改革,朝著更好的方向發展,咱們老百姓也不是不行。我聽向南說啊,人家城裏也有一結婚就分家的,遠香近臭嘛,分家也有分家的好。向南不在家,我代替我們大房說下我們的態度,分家可以,但各家的地歸各家,家裏的東西比如雞鴨家具之類的呢,二房就別惦記了,你們就住西邊那間屋子,中間攔一道籬笆也就是了。還有,爹娘的那個欠條,你們不如就算了吧?爹娘年紀大了,也都不容易,你們體諒著些。”


    她現在私心裏也支持分家,分家之後還可以借口家裏有地,讓林德全跟王招娣留在家裏種地,豈不是很好。


    至於毛妮抽到的那塊好地,她是要定了。


    林德全眯起眼,他不支持分家,但聽著大兒媳婦的話忽然也有些動搖。


    如果分家之後,自己跟老婆子也就完全屬於老大了,等老大從城裏一回來,他們就順理成章地跟著老大進城了,現在聽老大媳婦的,也算是拉攏一把。


    丁杏杏知道王招娣欠自己的錢肯定很難要回來,何況跟分家比起來,那點錢也不算什麽,她點頭:“我沒意見。”


    林向北也趕緊說:“按照大嫂說的我也沒意見。”


    林德全沉著臉沒說話,王招娣還是不支持分家:“不能分家呀!這分家了旁人不笑話嗎?”


    丁玉蘭笑:“那丁杏杏你現在把欠條拿出來還給爹。”


    可丁杏杏卻直接拒絕了:“等分好家之後再給也不遲,現在先談好吧,你是不是還有什麽話沒有說?”


    她看丁玉蘭的神情就覺得這個人不簡單。


    果然,丁玉蘭笑了笑:“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既然分家,家裏的地和房子你們分了,那……家裏的債務你們是不是也要分出去?”


    聽到這話,林德全和王招娣瞬間明白了,兩人都是一喜,精神起來。


    丁玉蘭掰著手指算了起來:“這幾年你生病可花了不少錢,天天都要吃藥,中藥西藥連著吃,家裏哪裏有那麽多錢呢?咱娘都是出去借的,她去王家莊的咱舅舅家借了三十,又要我去咱們娘家問我娘借了三十,後來實在沒辦法,我又去問劉隊長借了十七塊錢,還有其他零零碎碎的,加在一起外頭欠的債也差不多一百塊了,爹娘年紀大了,不比年輕人還能掙錢,這債務咱兩家就分開承擔,你們二房還五十,我們大房還五十,怎麽樣?”


    她臉上帶著憂愁與溫柔,不知情的人真會覺得這是一個善良又體貼的大嫂。


    可隻有丁杏杏明白,這個人的心到底有多黑。


    明明是不存在的事情卻被她說成了一個無比感人的故事。


    林向北第一個忍不住了,他站起來:“丁玉蘭!你不要太過分!這些年我沒跟你計較,你現在又弄出來什麽外債?舅舅家比咱家還窮,哪裏來的三十塊錢借給咱們?”


    丁玉蘭無辜地一攤手,從口袋裏掏出來幾張紙:“這都有借條呢,娘,這些借條都是您不認識字要我幫著寫的是不是?”


    王招娣一下子明白了,那天丁玉蘭要她摁手印是幹啥!


    她可真是太高興了,還是大兒媳婦聰明啊!想了這麽個要錢的法子!


    於是王招娣立即挺直脊背:“沒錯!咱家是有好多外債,都是為了老二媳婦治病花的!你們要分家,就得出五十塊錢幫著還債,老二媳婦口袋裏現在不止五十塊錢吧?”


    林德全想到錢,也舒服了些,慢悠悠地把煙袋往地上磕了磕:“說的對,要分家,你們就得幫著承擔外債。”


    要是老二兩口子願意出這個五十塊錢,分家也行,畢竟五十塊錢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林向北捏緊拳頭,他真沒有想到自己的爹娘和大嫂竟然如此無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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