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不要你了


    本來女郎們大多是奔著扶蘇來的,卻不想扶蘇投了一輪就不投了,女郎們沒了興致,投的越發歪七扭八,隻中了幾支。


    雖隻幾支,但男郎們素來憐香惜玉,一方麵雖想看女郎們的醉酣嬌態,一方麵又想著謙讓,如此一來,竟成了平局。


    梁定安一拍手道:“既然如此,那便各自戴花,各自吃酒吧。”說著話,他又伸著胳膊去摟扶蘇的脖子。


    兩人身量相仿,梁定安抬手折了一支牡丹,笑嘻嘻的朝扶蘇湊上去。


    扶蘇冷眼看他,梁定安也不懼,“扶蘇大公子,願賭服輸。”


    扶蘇被梁定安摟著,身形退不了,脖子使勁往後仰。梁定安出身將門,力氣大,扶蘇不是他對手,雖左躲右避,又是瞪眼又是咬牙的,但依舊被梁定安往鬢邊簪了一朵花大色豔的牡丹花。


    扶蘇生得好看,那張臉是雪白的,像冬日裏的凝霜,牡丹是極豔的,嵌在那凝霜上,更襯得膚白貌美,風情薄幸。


    梁定安素來是個喜歡美人的,他看得有些癡,一抬手,勾住扶蘇白皙瘦削的下顎,吟詩一句,“唯有牡丹真國色。”


    扶蘇睨他一眼,手中折扇“啪”的一聲打開他的手。


    梁定安誇張捂手哼唧,大叫著他不過貪圖一下扶蘇公子的美色,扶蘇公子竟要將他打死!


    眾男郎紛紛嘲笑他,癩□□想吃鴻鵠肉,一瞬時,場麵愈發熱鬧起來,唯有那位首輔之子不害臊地伸著脖子,恨不能紮進前頭的女郎堆裏。


    扶蘇亦帶幾分少年心性,被梁定安簪了一支牡丹,自然是不服的,他朝身後眾男郎們使了一個眼色,瞬時,還在洋洋得意於自己的傑作的梁定安就被一眾男郎哄著按在了牡丹花圃內的大石上。


    “扶蘇,你要幹什麽?”梁定安梗著脖子叫喚,努力抬頭卻隻看到扶蘇束著玉帶的腰。


    “自然是給小侯爺簪花了。”扶蘇的聲音清冷冷的,他隨手摘了一朵最大最紅的牡丹直直插在梁定安的腦門上,然後道:“一朵不夠,像小侯爺這般風流人物,該是要滿頭風流才好看的。”


    “你們敢,你們敢!”梁定安嚇得蹬腳,臉上卻是嬉笑著的,“待我將你們一一揍上一頓。”


    男郎們哄道:“來來來,有仇的報仇,有怨的報怨……”


    梁定安被一群男郎們圍住,爭搶著往腦袋上插花。


    扶蘇搖著折扇施施然離開,揮一揮衣袖,隻戴走一朵牡丹花。


    .


    男郎們簪花,女郎們吃酒。


    陸婉吟也吃了一杯。


    她素來不勝酒力,隻吃了一杯就覺得麵紅心熱,粉上杏腮。


    女郎們吃了酒,愈發胡鬧起來,隻陸婉吟卻融不進去。


    陸婉吟看出來了,這些女郎們平日裏就相識,她在之中像一個異類,除了扶蓮華,根本就沒人願意與她搭話,就算有,女郎中牽頭的梁含芸如此明顯的不喜她,別的女郎也不會拚著得罪梁含芸來與她一個伯爵府的庶女交好。


    陸婉吟的視線略到扶蓮華身上。


    她也是個不勝酒力的,被梁含芸灌了幾杯,就歪在案幾上睡著了。


    周圍熱熱鬧鬧,更襯得她一人冷寂寂。陸婉吟想,這或許就是梁含芸的目的。


    女人是最能看清女人的,陸婉吟知道梁含芸喜歡扶蘇。而梁含芸雖性子驕縱,但不笨,甚至可以說是心思敏銳,她也能看出來陸婉吟對扶蘇是存著心思的。


    其實這群女郎裏,誰不是對扶蘇存著心思的?


    可梁含芸也不知道為何,就覺得這個陸婉吟威脅最大,可能是因為她生得太美。那並不是一種具有侵略性的美,反而異常柔和,隻看一眼,就會讓人毫無防備的放入心間。


    可偏偏她又生得明豔,這種古怪的氣質融合在一個人身上,難免令人顯出十分興趣,尤其是讓男人。


    天色漸暗,陸婉吟打著團扇入了一側柳林間。


    林內昏暗,天色陰藍,像罩了一層霧霾色的布匹。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陸婉吟被晚風吹得稍清醒的頭腦瞬時警惕起來。


    “誰?”陸婉吟嬌聲嗬道。


    有一道身影畏畏縮縮的從樹後出來,正是吳楠山。


    吳楠山身上帶酒氣,就算是隔了這麽遠,陸婉吟還是能聞到,她下意識心中防備。


    “表妹,你今日真漂亮。”吳楠山臉上帶著酒暈,搖晃著朝陸婉吟走了兩步,他確實吃醉了酒。


    陸婉吟往後退去。


    “表妹,我是真心喜歡你的,我,我已經跟伯爺說了要抬你入府做妾了,可惜伯爺不允。我知道,表妹你也是真心待我的,既然我們都是真心的,你就給我做了妾吧,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吳楠山癡癡看著陸婉吟,身體裏的酒精支配了他的行動,又或許是身體支配了酒精。他覺得自己很興奮,無與倫比的興奮。


    他望著陸婉吟露在外麵的瑩白肌膚,比最貴的紙張還要白,白的晃眼,白的迷魂。


    “表哥,你吃醉酒了。”陸婉吟一臉惶惶。


    “沒醉,我沒醉的,我認得你,你是我的表妹。”吳楠山走著歪斜路,踩著一地濕泥朝陸婉吟過去。


    突然,天色猛地黯淡下來,像一下又往那湛藍色的蒙塵布上多罩了一層昏黑的。


    陸婉吟的眼前有一瞬黑,但很快,她睜大眼,瞪著麵前的吳楠山,臉上露出哀切的悲意。


    她一臉驚慌失措的往後退,並揚高聲音道:“表哥,你吃醉酒了!”


    “我,我沒有醉,我說的都是真心話……”吳楠山還在絮叨。作為男人,他奮鬥半生,得了功名,有了名利自然想要女人,最好還是他心愛的女人。


    吳楠山的心中是很清楚的,他從來都很清楚,隻是不敢,可現在,酒精給了他理由,給了他衝動,給了他勇氣。


    陸婉吟也知道了吳楠山的意圖。


    那一瞬,她的眼中真真切切湧出悲傷來,她恨不能將自己埋進黑暗裏,像隻鴕鳥似得永遠不抬頭。可是不行,她能埋一時,埋不了一世,太多的人,太多的事在推著她往前走。


    她的時間,她的青春,她一分一厘都不能浪費。


    “表妹……”


    吳楠山的聲音似乎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又似乎在很近的地方。


    陸婉吟鎮定下來,她捏著手裏的團扇,安安靜靜站在那裏,喚道:“表哥,你真的想要我?”


    “是,是啊。”吳楠山難掩臉上興色。


    陸婉吟的眼睫垂下來,顫巍巍的,像剛破繭而出的蝶,“可我不要你了。”


    她的聲音飄乎乎的傳入吳楠山耳中,吳楠山愣在那,耳朵裏像是被柳絮堵住了,聽不得半分聲響。


    自卑怯弱的人突然拔高了地位,得了權勢,最受不得半點旁人說他的不是,尤其是那些曾經便低於他,又或者是曾經稍稍高些,現在卻比他低的人。


    “表妹,你的家世,你的出身,你難道還想要給我做正頭娘子?”吃了酒的吳楠山果然不一樣。


    陸婉吟冷笑一聲,“表哥覺得我不配,那當初為何受我饋贈?”


    吳楠山麵露尷尬之色,可他又想起自己早已還了她一百兩,立刻挺直背脊,“我已還你了,再說,你以前接濟我的那些銀錢,不是姑母留給我的嗎?”


    陸婉吟氣極反笑,“是,那些銀錢都是我阿娘留給你的,盼著表哥為吳家光耀門楣。”


    從前,陸婉吟為了自己的名聲,讓寶珠給吳楠山送銀錢的時候都是借著她已亡故阿娘的名義。現在,反倒成了吳楠山推脫的借口。


    這樣也好,她與他之間就更清白了。


    吳楠山見陸婉吟動了氣,他又軟下來,“表妹,你對我的情意……”


    “情意?哪裏來的情意?那銀錢是阿娘給的,與我何幹?”陸婉吟用吳楠山的話把他噎了回去,“表哥,話可不能亂說,我與你之間清清白白,可什麽都沒有。”


    陸婉吟轉著手中的扇柄,眼尾天然勾起,雙眸是清麗明亮的,襯著半遮麵的團扇,一股風情乍然而生。


    吳楠山神色一動,還欲再說,不想陸婉吟已然轉身走了。


    吳楠山呆站在原地,心中是憋悶的,可更多升起的,卻是一股屬於男人的征服欲。


    征服欲這種東西,從前的吳楠山是沒有的,因為他沒有資格。現在的吳楠山有了,因為他有資格了。


    .


    陸婉吟繞過假山石,沒走出幾步就看到了一片牡丹花圃。


    春日的天暗得不早不晚,牡丹花圃內昏黃一片,隻遠遠從廊那邊晃過來幾絲光色。


    陸婉吟一眼就看到了躺在牡丹花圃內,那塊大石上的男人。


    他似乎總是懶的,像一塊月光般蓋在那裏。閉著眼,像是睡著了。


    陸婉吟的心跳驟然加快。


    她不知道扶蘇有沒有聽到她剛才跟吳楠山的對話。


    像陸婉吟這樣的人,雖身在卑微的泥沼之中,但她是不願意讓別人看到她的狼狽的。越低劣的人,越有一股憋著氣的,沒什麽作用的自尊。可偏偏就是這股自尊在撐著她卑劣的人生。


    現在的她跟內裏腐爛,外麵金燦的興寧伯爵府沒有任何區別。


    她唯一剩下的,就是身上披著的那層“高貴”的皮。


    “表妹!”身後突然衝來一股力道,猛地一下朝陸婉吟擁過來。


    第11章 他看到了


    牡丹花開得豐豔,陸婉吟想,這花怎麽能開得這般好,這般旺盛,就像是要將骨子裏最後一點生命全部宣泄出來。


    然後她又想到,今年春日少雨,雨少了,花卻更盛,這是瀕臨滅絕後反而出現的一種物極必反。競爭,強大的競爭讓花都開瘋了。


    嬌弱的花尚能如此,她又為何不能如此?


    在吳楠山撲過來,箍住她的腰肢時,陸婉吟反手朝他臉上抓去。


    吳楠山吃痛,下意識鬆了手,陸婉吟慌不擇路一頭紮進牡丹花圃裏。


    動靜太大,傾倒一片牡丹花。


    正賴在大石上的男人睜眼,懶洋洋地看過來。


    女子一身狼狽伏在牡丹花圃裏,身側的牡丹花重得壓垮枝頭,像被車輪碾過一般。


    她屈身伏在裏頭,周圍的牡丹又圍攏過來。那張臉小小的,素麗的,仰頭時露出一雙驚慌失措的眸,淺淺印出他的影子,或大,或小,或明,或暗,像不遠處嵌在琉璃燈盞裏的燈燭。


    那邊,吳楠山追過來,夜風吹得他清醒了。


    扶蘇屈膝搭在大石上,單手撐著頭,目光沉沉壓過來。


    吳楠山素來是個嘴笨的,剛才那件事可能是他活了二十多年,做過的最出格,最有勇氣的一件事。


    在扶蘇波瀾不驚的目光下,他縮了腦袋,像隻鴕鳥似得溜走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美人關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田園泡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田園泡並收藏美人關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