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扶蘇歎息一聲,正欲抽身起來,不防陸婉吟突然伸手,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領。她伏著身子,坐在榻上,抬眸朝他看來之際眉眼勾媚上挑。


    扶蘇被迫俯身,看著她傾身過來,一個翻轉,將他壓到了床榻之上。


    “扶蘇哥哥。”陸婉吟抬手,指尖觸到扶蘇頭上的玉冠,輕輕一抽,男人一頭黑發瞬時披散。


    扶蘇眨了眨眼,神色有點懵。


    小娘子那聲軟綿綿的叫喚,讓他覺得十分受用,甚至連指骨都酥麻了起來。


    陸婉吟素來是個極會抓住機會的人,隻是那麽一瞬間,她就已經想通。扶蘇將選擇權交給了她,他尊重她的任何決定。如果她今日這樣做了,他們的路會順暢些。


    如果她今日沒有這樣做,他們的路難免會難走些。


    陸婉吟想,有順暢的路為什麽不走?她該為自己活著,她確實該為自己活著,還有……他。


    一起活著。


    那邊人群愈發吵嚷,陸婉吟單手按著扶蘇,她半跪在床上,轉頭朝站在門口,不知是不是該看的馮媽媽道:“馮媽媽,去喚人過來。”


    被壓在下頭的扶蘇安安分分加了一句,“一定要把安慶長公主一起找過來。”說完,男人伸手握住陸婉吟抓著自己衣襟的手,“要不要再扯開一點?”


    陸婉吟:……


    第78章 春日要來


    興寧伯爵府的家奴和跟著安慶長公主一起來的說媒的衛國公府的那些家奴們先是看到了興寧伯爵府的嫡出小姐與家中魁梧家奴廝混的事, 然後又在經過另外一座更破的院子時看到了另外一對。


    家奴們:……今日到底是什麽八卦的好日子。


    院子不大,主屋門戶正對著院子小門,隻見那一方床榻之上, 男人衣衫半解, 青絲淩亂。


    少女雖衣衫完整,但兩人姿勢曖昧, 非比尋常,一看就知道在幹什麽好事。


    在注意到眾人凝視過來的視線時, 男人立時起身, 單手掀開被褥將小娘子往自己懷裏一裹。


    掩耳盜鈴, 欲蓋彌彰。


    雖已經蓋住, 但眾人還是看到了。小娘子本就生得美,可那郎君的容貌卻更甚。豐神俊朗, 美若神袛,這京師內什麽時候出了這麽一位美男子?


    “這是誰呀?”興寧伯爵府內有沒見過世麵的家奴壓抑不住好奇的八卦之心。


    家奴聲音不大,不過因為四周實在太靜悄悄, 所以他的聲音很容易就能被人聽見。


    “衛國公府的扶蘇公子。”突然,有人開口。


    家奴們朝開口之人看去, 隻見是位衣衫素雅, 容貌風情冷豔的婦人。


    有人不識, 隻覺風度逼人, 令人不敢直視。


    衛國公府的家奴道:“這是我們衛國公府的安慶長公主。”


    哦?安慶長公主?衛國公府的安慶長公主?那裏頭的扶蘇公子不就是她的親生兒子?


    怎麽回事!親生兒子在裏頭鬼混, 這位安慶長公主居然如此淡定?竟然還在笑!難不成是氣瘋了?


    安慶長公主沒有瘋, 瘋的是另外一個。


    方才, 當屋門被打開,黑漆漆的屋子被光亮照開,陸蕁恬假裝驚慌失措之際, 瞥眼看到坐在自己床頭的男人,神色一頓,既然真的驚慌失措起來,就像是墜入了無底深淵般渾身冰冷。


    “你,你是誰?”


    家奴一臉懵懂,□□著上半身,“不是小姐叫我來的?”


    站在門口的婆子們聽到此話,哪裏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陸蕁恬耐不住寂寞,跟家奴勾搭上了。


    “啊啊啊啊!”陸蕁恬驚喊出聲,麵色煞白,瘋了似得抓撓那男人,被回過神的婆子們進來攔住。


    那家奴捂著血肉模糊的臉,連眼珠子都差點被陸蕁恬摳下來。


    周氏是第二批過來的,當她看到自家女兒滿手是血,又瘋又笑的場麵時,嚇得麵色煞白。然後又聽身旁婆子談論那家奴和陸蕁恬的事,氣急攻心,直接就半暈厥了過去,甚至身體都隱隱開始抽搐。


    兩旁的婆子趕緊把人抬住,然後就在周氏被抬著路過陸婉吟與扶蘇那座破院子時,被安慶長公主強製暫停。


    安慶長公主微垂眸,看向被婆子們抬著往前去尋醫士,隻能勉勉強強虛開一條眼睛縫的周氏,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道:“伯爵夫人,如此一來,這樁婚事就算是夫人再不同意,也沒法子了。”


    周氏登時嚎啕大哭起來,然後一口氣上不來,當真暈了過去。


    .


    因為陸婉吟與扶蘇被“捉奸在床”,所以婚事這樣就算是定下來了。


    隻是如今陸婉吟尚在喪期,扶清搖生死未定,兩人隻能暫時訂婚。


    八王之亂仍在繼續,朝廷之上討伐衛國公府的聲音越來越大。


    趙善從密道裏出來的時候,扶蘇正在數日子,甚至還問他父皇準備什麽時候死。


    趙善:……


    雖然趙善明白這是扶蘇在問他準備什麽時候公布聖人死訊,但冷不丁被這樣一問,他真是覺得挺瘮人的。


    “你要做什麽?”


    扶蘇道:“國喪期間,禁止宴樂婚嫁,以示哀掉。”


    趙善,“……就算是國喪,也沒有陸家五小姐守孝的時間長。”


    扶蘇解釋道:“要辦訂婚宴。”


    “訂婚宴?”


    男人翻著日子,臉上帶笑,聲音很輕,“怕人跑了。”


    趙善:……


    趙善細細盯著扶蘇一臉大尾巴狼叼上白軟小兔子的表情,忍不住道:“沉溺女色,喪誌。”


    扶蘇掀了掀眼皮,隻給了他一個短暫的眼神,“至情至性,縱享魚水之歡,方不悔為人一世。”話罷,男人站起來,單手拍了拍趙善的肩膀道:“我看殿下近日忙碌國事,是不是覺得頭昏眼花,力不從心?”


    趙善近幾日確實覺得自己過度勞累了,他正欲開口說這是他作為太子應該做的,那邊扶蘇又道:“殿下,你這是腎虛了。”


    趙善:……


    扶蘇話罷,拿起桌上的扇子慢吞吞地搖,順便拉緊了自己身上的第二件狐裘,道:“感覺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不過他的心卻是火熱的。


    趙善:……腎虛的是你吧?


    趙善今日是奔著事業來找扶蘇的,並順便祝福一下他抱得美人歸,可現在他已經不想祝福他了,因此他直接就談起了正事,“吳王那邊怎麽樣了?”


    “不知道。”


    “梁定安已經跟厲王聯係上了嗎?計劃定下了嗎?”


    “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麽?”趙善努力忍住自己呼之欲出的磅礴怒氣。


    扶蘇指著一個日子道:“你覺得這個日子辦訂婚宴怎麽樣?”


    趙善:……


    怪不得古人說紅顏禍水,趙善以前一直覺得梁定安會被紅顏禍害,卻不想被禍害的是這個他萬萬沒想到的人!


    扶蘇見趙善一臉痛心地看著他,仿佛七歲天才兒童被他悉心栽培,長到十五歲的時候突然變成了智障的那種痛心疾首。


    扶蘇:……


    “吳王那邊進行的很順利。”扶蘇歎息一聲,擺正臉色,取出一封密信遞給趙善,“梁定安已經跟厲王聯係上了,兩人正在商討計劃,最慢三日,吳王必死。”


    趙善一邊拿過信,一邊道:“……你都知道?那你剛才怎麽不回我?”


    “不想。”扶蘇的手指繼續在桌麵上滑動,“影響我挑日子。”


    趙善:……


    .


    趙善從密道回去,出現在一處極偏的偏殿門口時,梁含芸正穿著宮女服守在那裏。


    冬日大冷的天,小娘子雖穿的厚實,但天氣這麽冷,難免凍得渾身打顫,而且她不知道已經守了多久,連眼睫上都結上了厚厚的濃霜。


    趙善疾步走過去,問她,“你怎麽在這?”


    梁含芸看到趙善,立時低頭,頗為不自在,“我就是偶然看到你進去,所以等在這兒。”說到這裏,梁含芸一頓,繼續道:“殿下放心,沒有人看到我。本來你後頭還跟了個小太監,我替您引開了。”


    “小太監?”趙善麵色微變,心中暗罵自己大意。


    梁含芸道:“是劉驊的人。”


    劉驊雖是根牆頭草,但他能活到現在自然也是有些本事的。他雖與趙堯關係不錯,但始終保持著一段距離,如今太子趙善出來主持政事,劉驊正好將這段關係拉開,借機靠攏趙善。


    隻是這靠攏也並非是善意的,劉驊此人最會表麵阿諛奉承,暗地裏捅刀。


    “劉驊是個人精,素來喜歡順風倒,可心眼卻極小,你父親的事……其中有他的推波助瀾。”


    梁含芸下意識攥緊了手,麵色蒼白下來。


    趙善看她一眼,暗自歎息。


    “你是女子,不該……”


    “殿下此話不對,”梁含芸直接打斷他,“女子生存艱難,殿下便認為女子做不了男子該做的事,可麵對殺父仇人,我不是女子,隻是一個失去了父親和母親的孩子。”


    “為了父親與母親,我難道不應該全力以赴的報仇嗎?”梁含芸聲音顫抖,喉嚨哽咽。


    她才十五,卻經曆了喪父,喪母之痛,明明才是一隻嗷嗷逮哺的雛鷹,在旁人都依賴著倚靠父母的時候,她已經開始扇動自己稚嫩的翅膀學習飛翔。即使摔得頭破血流,也要繼續。


    趙善的神色一瞬悲憫下來,他看著梁含芸,伸手捂住她的眼睛。


    “你還年輕,那麽好看的眼睛,不要隻看到仇恨。”


    男人的掌心溫熱粗糙,輕輕貼著她的眼簾。梁含芸眨動眸子的時候能感覺到自己的眼睫刷過他的掌心引起的那一點粗糙質感。


    “窸窣”的流動聲,像滑過蒲公英的風,帶起一陣毛絨絨的觸感。


    男人似乎也察覺到了,他緩慢收回手,將手掩於身後,白皙麵頰之上染出一層淺淡緋紅。


    他素來隻是將她當作妹妹一般看待,可不知何時,少女初長成,神色堅毅而柔韌,像一株褪去了浮華的蒲葦,盡情釋放自己的魅力。


    “種子,發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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