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公公的確累乏又熱,加上心惱,有些撐不住,聞言忙謝恩退下。


    趙徵就又看著太子妃,卻不言語。


    季氏猜到太子有話跟公主說,她雖然想勸太子幾句,但畢竟人家是兄妹,又涉及瑞王的事兒,自己倒是不好多嘴,她心裏雖有點不舒服,卻隻說:“我去看看斐兒。”起身退了出來。


    趙徵見都走了,身邊隻有成安,春日還有那個小太監。太子沉默了片刻,說道:“原本,我不該說這些的。老四離開之前,百般囑咐我不許跟任何人說。”


    成安瞪大了雙眼:“大哥,到底是怎麽樣,你若信得過我便跟我說,若是疑心我,那……”


    “不,”趙徵搖搖頭:“我知道你沒有歹意,你也是為了瑞王。”


    太子身邊的確有幾個心腹,但把實情跟他們一說後,他們的反應幾乎出奇的一致。


    他們跟瑞王一樣,都讓太子務必緘口不言。


    太子妃季氏不知道實情,太子也不敢告訴她,怕她慌了神,何況內情太過複雜。


    若是找來高尚書跟蔡侍郎,興許他們會有不同的見解,但又怕節外生枝。


    因此這一圈兒的人竟沒有個可推心置腹商議出一個萬全之策的。


    但保持緘默眼睜睜看著趙景藩在內務司裏關著,趙徵心裏卻無論如何過不去。


    他的這個三妹妹是個好的,心思純良,從不害人,跟瑞王的感情也好,或許可以跟她商議。


    太子又想了會兒,終於說道:“辛美人,不是瑞王殺的。”


    聽了這句,春日不由看向無奇,卻見她好像心思不在這裏,卻不停地瞥著殿外,倒像是想出去走走。


    成安卻震驚地問:“殿下,那、那到底是誰,您可知道?”


    “我當然知道,”太子慘笑了笑,神色卻略見恍惚:“是我。”


    果然如此。


    春日咽了口唾沫。


    成安卻失語了:“您說什麽?”


    趙徵道:“確實是我,中午時候我去廣德殿,辛美人不在,等了半晌她才回來,我不知怎麽就起了一股邪火,爭執之中錯手將她殺了,正在不知怎麽處置的時候,瑞王及時趕到,他見辛美人已經死了,知道事情不好,便打發我先離開,讓他處理……誰知我才走,有幾個太監偏看見了辛美人的屍身,便以為是瑞王……”


    他沉沉地低了頭。


    成安越發心亂如麻:“這、這怎麽……”


    原來竟是太子做的,可太子向來是個溫和敦厚的性子,怎麽突然反常殺人?


    趙徵道:“我也沒什麽可說的,瑞王叮囑叫我保密,我隻能先照做,他畢竟是個足智多謀的人,我以為他一定有法子安然脫身的,但我到底於心不忍,讓自己的弟弟去頂罪……如今隻能走一步看一步,要是父皇真的想下狠手,我隻能跟父皇說明實情了。”


    成安來的時候本來滿心的話,可聽了這過程,卻無言以對。


    旁邊的春日也聽的發愣,她雖然堅信瑞王不會殺人,但聽太子直言不諱地說出過程,承認是他所為,卻又覺著仿佛哪裏有點不對。


    正在思索到底哪裏不妥的時候,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道:“殿下,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春日猛然醒悟,抬頭之時才發現不知何時無奇居然走到了太子身邊,俯身低語。


    趙徵微怔,看看無奇,又瞧了眼春日。


    在太子看來,春日是趙景藩的心腹,那麽跟她一起的這小太監當然也屬於“人不可貌相”那種,趙徵沒有問別的,當即起身跟無奇往旁邊走開了兩步。


    成安公主因為過於驚訝,仍坐在原地發愣,雖看見太子走開,卻也並無動作。


    春日想了想,悄悄地跟上了幾步。


    無奇同太子走開十數步,確信成安公主聽不到他們說話,才道:“殿下,您沒有說實話。”


    趙徵一驚:“你、說什麽?”


    無奇道:“殿下應該是有所顧忌,所以不肯對公主說其中詳細,但是往往細節才是破案的關鍵,所以我請殿下借一步說話,請殿下同我說出你隱瞞的實情。”


    趙徵擰眉,定神看了無奇片刻:“我不肯說自然有我的道理,不要逼我。”


    無奇笑笑,向趙徵走近一步,抬手遮住唇,低聲說了句話。


    趙徵臉色驟變,脫口說道:“你……怎麽知道?!”


    春日在身後,她的耳力出色,卻也隻隱約聽見了一句“私情”之類的話,並不分明。


    無奇正經說道:“我信瑞王殿下,正如太子也相信他,我既然能到太子跟前,可見王爺也是信我的。所以太子不必對我有任何的保留,我知道王爺一切都以太子為重,為此不惜自汙名聲。同樣,我既然是王爺的人,自也會像是王爺一般,一切以太子著想。”


    這一番話,打動了趙徵,他的眼眶又紅了幾分,終於下定決心似的說道:“好,你要知道實情,我便告訴你,你聽了之後就明白我為什麽不肯說了。”


    中午趙徵陪著瑞王吃了飯,瑞王自去歇息,趙徵仗著幾分酒力,一時興起,便去了近來頗為得寵的辛美人那裏。


    誰知到了廣德殿,辛美人卻不在,趙徵不以為意,便隨口問起去哪裏逛了。底下人說是去了禦花園,可這大熱天的怎麽反而往院子裏跑。


    趙徵心裏略覺古怪,又等了兩刻鍾,正不耐煩要出門,誰知卻跟近來的辛美人撞了個滿懷!


    兩個人都嚇了一跳,卻見辛美人神情恍惚臉頰帶紅,仔細看,衣衫略有不整。


    趙徵本來還帶三分笑意的臉頓時冷了下來:“你……去哪裏了?這是怎麽了?”


    辛美人握著衣領,支吾說道:“臣妾隻是去花園消暑,因天熱便想回來,路上不慎摔了一跤。”


    趙徵看她舉止神情十分可疑,便不很相信這話:“胡說,我剛才詢問他們,竟沒有個知道你到底去哪兒的,你究竟瞞什麽?”


    他一時惱怒,便叫了兩個太監進來,威脅說道:“你還不說?我便立刻叫人去查就是了!”


    辛美人花容失色,急忙抓住趙徵的手:“太子饒恕。”


    她一伸手,趙徵看的分明,她的手腕上明明是兩道明顯的淤青,又看向她頸間,趙徵大怒,一巴掌扇了過去:“你這賤人,是跟誰幹了見不得人的勾當?”


    辛美人滿麵愧疚,卻竟隱忍不語,趙徵氣急了,正要拷問跟隨她的人,卻見因為方才給他打了一掌,辛美人的衣襟錯開,竟露出裏間藏著的一物,看著像是個男子的荷包。


    趙徵上前一把奪了出來,放在眼底一看,整個人驚住了:他認得這荷包,竟是瑞王趙景藩的!


    先前吃飯的時候他還見過的!


    “這、這是老四的……”趙徵勃然色變:“你、你從哪裏得來?”


    話雖是這麽問,但是看著辛美人這幅姿態,聯想手中的荷包,趙徵隻覺天暈地轉,他不相信瑞王會背著自己跟辛美人偷情,但是眼前所見,叫他不能不往這方麵去想。


    趙徵怒視著辛美人:“你到底幹了什麽?你還不說嗎?是不是想讓我把瑞王傳來問他?”


    “不!不要傳四殿下,”辛美人惶急地叫起來:“殿下,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她哭的梨花帶雨,勉強說起事情的經過。


    按照辛美人所說,她是在去花園的時候無意中看到地上有荷包的,她認出是瑞王的荷包,所以撿了起來,想還給瑞王。


    聽說瑞王在水榭歇晌,她便帶人前去找尋,誰知還沒來得及開口,瑞王便嗬斥叫她快走。


    辛美人含羞帶辱地退了出來,走到花園處,便打發了跟著的人,自己閑走解悶。


    誰知正走著,卻有個男人不知從何處冒出來,捉住她便要非禮……辛美人竭力掙紮,響動引起了宮女們的注意,那人才放開她溜走了。


    太子聽說後怒不可遏,正要下令叫人搜捕那色膽包天的登徒子,辛美人卻攔著他道:“太子不可,若傳出去臣妾也就無顏苟活了,何況東宮出了這種事,叫人知道了難免非議。不如忍一時之氣,悄悄地查探就是了。”


    趙徵本是怒氣上衝的,本不想理她,可聽了這兩句,忽然想起今日瑞王在宮內,若是自己大張旗鼓地搜人,難保有人不趁機胡思亂想,恐怕連累瑞王。


    當下隻得權且忍了這口氣,但是看著辛美人,越看越是厭棄,又見她衣衫不整身上有痕跡,越發懷疑她已經不是清白之身了,那股氣撞上來,令他一陣頭暈,幾乎站不住腳。


    趙徵回憶著說完,且說且看無奇的反應,卻見麵前的小太監神情如常,倒像是一切她都知道似的。


    反而春日掩不住臉上的愕然之情。


    無奇見趙徵停下,輕聲問道:“然後呢?辛美人又是如何死了的?”


    趙徵點點頭:“我本想離開廣德殿,但隻能暫時坐了歇息,我斥退了辛美人,坐了半天,忽然覺著不對。”


    春日在打量太子的臉色,而無奇卻看著趙徵的手,太子無意識地攥著自己腰間的荷包,捏的很緊。


    無奇道:“殿下你必然是意識到,辛美人怎麽會知道那荷包是瑞王的東西。”


    趙徵的手一鬆:“你居然……連這個也知道。”


    的確,當時趙徵忽然想到:為什麽辛美人竟會一眼就認出這是瑞王的東西?他們兩個見的應該不很多才是,就算是跟著辛美人的那些人,也未必認識。


    無奇溫聲道:“殿下,王爺的性子您自然很知道,他絕不會做任何背叛您的事,而且王爺向來潔身自好,不為任何人所動,您也明白。”


    原來無奇看出,太子此刻心裏是有點疑慮的,就算再怎麽手足情深,可是涉及這種男女之情,尤其是自己的頭上可能戴了綠帽,太子心裏難免會疙疙瘩瘩的。


    趙徵聽了這兩句,微微一笑:“你說的很對。我怎麽可以懷疑瑞王呢?對了……你是誰,我先前怎麽沒見過你?”


    “呃,”無奇略一遲疑:“我是新跟著王爺的,所以太子沒見過。”


    趙徵道:“瑞王是很有識人之明的,不愧是他親挑的人。好,我索性什麽都告訴你。”


    天熱氣急,太子入內找辛美人詢問,卻見內殿空曠,原來是辛美人已經把宮女太監們都打發去了。


    趙徵心氣漸平,見她趴在桌上隱隱有哭泣之聲,便想過去稍微安撫幾句。


    誰知悄悄走近,卻聽辛美人低低地哭道:“倘若真的是你,我死也甘心的,隻是你為什麽要那樣對我,要知道我的心早就……”


    趙徵聽了這句,上前握住辛美人的手臂:“你在說誰?”


    辛美人含淚看他:“殿下,是我的錯,怪不得任何人,殿下也不要遷怒別人,我……我以死謝罪就是了。”


    她說著用力將趙徵推開,這才發現她手裏居然握著一把刀子,原來辛美人思來想去,竟生了死誌,剛才幾度猶豫,尚未下手。


    趙徵反而給驚住了:“你幹什麽?還不放下!”


    辛美人道:“殿下且記得我方才說的話,臣妾死也瞑目。”說著就要揮刀。


    趙徵忙上前攔阻,握緊辛美人的手不許她亂動,掙紮之中,趙徵奮力要將刀子奪出來,可偏偏這麽一拉扯,刀子斜揮出去,正中辛美人的脖子,她當時就倒下了,血濺了趙徵半身。


    而後,就是瑞王趕到了。


    趙徵一口氣把這些全說了,心裏那股鬱結也像是疏散了不少,他長籲了一口氣道:“就是這樣,我再無隱瞞了!”


    春日凝神聽到這裏,忍不住道:“若是這樣,為什麽不說出實情,皇上應該會體諒的,畢竟不是故意殺害。”她隻想快點兒讓瑞王出了內務司便好。


    趙徵道:“話雖如此,但皇上對我們向來要求極嚴的,而且……”


    當時太子才跟辛美人發了脾氣,雖然是奪刀的時候失手殺了,但是傳揚出去,不知內情的人當然會認定是太子故意殺人,太子是一國儲君,稍有風吹草動,便可能引發滔天波瀾。所以瑞王不惜自己替他頂了。


    無奇忽然道:“不對。”


    趙徵跟春日幾乎同聲問道:“什麽不對?”


    無奇看向他們,心裏有個疑問湧動,終於她道:“太子殿下,我有一句話想問,但恐怕會得罪殿下。”


    趙徵忙道:“你說,當務之急,我不會怪罪。”


    無奇道:“請問,辛美人她……到底有沒有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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