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二更


    一大早, 竇家的姑媽就帶了小姐公子來到阮夫人的房中,兩人向著阮夫人請了安。


    竇小姐的名字叫做秀秀,她已經習慣了郝家的生活, 每日大早都會來給阮夫人請安, 非常殷勤。


    公子單名一個“玉”字,性子還是有些內向的。


    在郝家住了這段日子, 竇家姑媽差不多也弄清楚了, 她看出來,雖然郝四方看著威威猛猛風風火火的,但實則在這個家裏真正主事的,卻還是那個文文弱弱不太愛說話的夫人。


    姑媽也撞見了兩次,郝四方對阮夫人, 是一概的和軟小意, 百依百順,幾乎不敢違逆。


    這位姑媽覺著堂哥是當官兒的, 婦道人家嘛, 當然得以夫君為天自己為地,小心伺候著才對,怎麽在郝家就像是倒過來了?


    她心裏就有點兒為郝四方不平, 隻是初來乍到不敢造次。


    那天, 竇家姑媽借著閑聊的功夫,跟一個嬤嬤說道:“我們也來了有幾天了, 處處實在周到,就是太太身子不太好,還要管這一大家子人,也太操勞了。”


    這嬤嬤瞅了她一眼,笑道:“姑媽別看我們太太身子弱些, 但從跟老爺成親,以及把兩位少爺撫養起來,卻沒有一點落下的,沒有一點可叫人挑剔的。別的不說,就說這宅子吧……也還是夫人親自經手過目買的呢,要不是當初夫人眼光狠決斷的快,這麽大又氣派的宅子,哪裏買得著呢,要知道當時老爺還剛進漕運司,無權無勢的……唉,總之要是沒有太太,這家裏斷不會有如今的氣象。”


    姑媽張了張嘴,還未想到要說什麽,旁邊一個丫鬟接茬笑道:“您老人說的這些我年紀小還不知道,不過我可也是很清楚的,兩位公子能都這麽出息,還不是咱們太太從小教起來的,所以向來老爺也格外的尊重疼惜太太,對了!記得之前有什麽雜七雜八的人要老爺納妾,說什麽咱們太太忒厲害了之類的混賬話,還給老爺當麵罵了個狗血臨頭,從此再不交往呢。”


    姑媽心頭發顫,臉色都變了。


    嬤嬤卻偏笑吟吟看著她道:“其實啊,也難怪老爺敬重太太,比如這次姑媽一家子上京,雖然是快到了才報了信,老爺都有點措手不及了,但我們太太依舊不慌不忙,硬是調著我們收拾出這幾間上房,各處日用之類,伺候的人手也都安排的妥妥當當,要不是太太做主,說句不怕您老笑的話,這會兒還手忙腳亂、不知道把親戚們安置在哪裏呢,豈不是大大地失了禮數?”


    這些郝家的嬤嬤丫頭,都是知道阮夫人外軟而內嚴的,也是給夫人調/教出來的,竇家姑媽一句話,他們早知道了她的意圖,因此一唱一和,故意給她點顏色看看。


    這幾句話聽著雖和和氣氣的,底下卻犀利帶刺,可謂軟中帶硬。


    竇家姑媽也不笨,她是聽的明白,橫豎這家裏都是夫人做主,要是她再多嘴,這家裏有沒有他們的立足之地還是未知。


    於是,完全不必阮夫人出麵,就已經把姑媽那點小心思徹底掐死。


    竇秀秀卻渾然不知這些,她也有她自己的心事。


    早在進京之前秀秀就聽說郝家有兩個公子,母親也跟她說過,如果有機會的話,倒是可以趁著這次進京把她的終身大事定下來,若是在郝家,當然是身為長子的三江最好,畢竟長子為大。


    可當秀秀見了三江跟無奇後,卻改變了主意,原來她更喜歡相貌俊俏的無奇。


    又聽說無奇進了吏部,將來當然是前途無量,興許還在郝三江之上呢,所以更加動了心。


    她心裏想著畢竟是住在郝家,自己長相也不差,朝夕相處下來,倒也不愁沒姻緣。


    可偏偏無奇忙的很,早出晚歸有時候晚上還不回來,讓秀秀想捉人都捉不到。


    她既然打定主意要當郝家的二兒媳婦,當然要盡量表現,既然抓不到無奇,那麽就先把阮夫人哄好了就是。


    這才每天有事無事地就往夫人上房跑,或請安,或親手做了什麽點心,或者給夫人繡了塊帕子之類,殷勤之極。


    竇家姑媽當然也看出了女兒的心思,隻是她以為秀秀喜歡的是三江,當然正中下懷。


    而阮夫人這邊,起初兩次,還以為姑娘天生心熱,可很快發現她醉翁之意不在酒,而且言語中每每問起無奇,意圖越發明顯。


    夫人心裏發笑,可也不便說什麽,又見這秀秀除了嘴快些,本性卻不壞,便任由她胡鬧罷了,權當是家裏多了個解悶兒的。


    眾人落座,姑媽說起自己聽說的有關清吏司斷案的奇事,又道:“無奇就是在那清吏司,我聽了真是說不出的高興,侄兒年紀輕輕的就進了這麽要緊的地方,可見將來一定是前途無量。”


    阮夫人帶著三分笑,淡淡地說道:“她在裏頭隻是個跑腿的,沒什麽大用。”


    秀秀忙道:“舅媽,二表弟就是能耐,怎麽不多誇誇他呢?我可聽人說了,二表弟在吏部可威風呢。”


    阮夫人笑道:“是嗎?你哪裏聽來的?別聽這些閑話,他們知道你是家裏的親戚,當然會奉承的說些你愛聽的話,無奇那個樣子又有什麽可威風的?我隻盼她安安穩穩的做了這份差事,也不求她什麽飛黃騰達的。”


    “是。”秀秀低下頭。


    “啊對了,”姑媽忙岔開話題:“今兒無奇是不是休沐在家,不會出門的?怎麽也不見他?我們在這兒也住了有日子了,總是不太跟侄兒照麵。”


    阮夫人道:“她今兒在家,剛才聽小丫頭說昨晚上睡得遲了些。”


    說著便又叫了貼身的丫鬟來:“去看看二爺怎麽還沒醒嗎?”


    丫鬟鶯鶯答應了,出門往無奇房中來。


    正寧兒伺候了水才出來要潑,見了鶯鶯忙招呼:“姐姐來了!可是太太有什麽話?”


    鶯鶯笑道:“一大早姑媽就帶了姑娘過去了,又問起咱們這位,太太才叫我看看。”


    寧兒抿嘴笑笑,回頭看了眼,才低聲道:“昨兒晚上熬過子時才睡,還時不時笑出聲,不知做了什麽好夢。”


    正竊竊私語,無奇從裏頭出來,打了個哈欠:“是不是在說我壞話呢。”


    鶯鶯先行禮,又笑道:“我可不敢,勸你快去太太那裏吧,有人想見你呢。”


    無奇問:“誰想見我?”


    鶯鶯道:“秀姑娘呀!我聽說她還給你做了個荷包呢。”


    無奇一愣:“給我做荷包?你怕是聽錯了吧。”


    她不太在家裏走動,隻是郝家的這些丫頭何等厲害,一個個心思敏捷目光如炬,秀秀的心意雖然沒跟人說過,他們卻早看出來,已經人盡皆知,隻有無奇因自覺沒跟秀秀照過幾次麵,所以從未多想。


    鶯鶯不敢多調侃她,隻笑道:“罷了,你還是快去吧。到底是家裏的親戚,人家那麽親熱,你也要親熱些啊。”


    無奇無奈說:“我倒是不嫌親戚,就是懶得去應酬,大家坐在一起都不知道說什麽,隻會假笑,唧唧喳喳提些沒用的話。可知我的事兒還忙不過來呢。”


    鶯鶯掩了掩口:“平日裏忙也就罷了,今天可是休沐啊,不到太太屋裏坐坐怎麽說得過去?走吧,總不能叫我白走一趟。”說著拉住無奇,硬是將她拽了出門。


    進了阮夫人的正房,裏頭秀秀聽見聲音,早站了起來。無奇上前先給夫人行了禮,又跟姑媽見禮,才向著秀秀垂了垂手:“表姐。”


    秀秀嫣然一笑:“咱們的年紀相仿,不用這樣多禮。”


    阮夫人道:“該行的禮數是不能少的,不然就沒規矩了。”無奇到了她身旁,阮夫人道:“眼底怎麽有點發青,沒睡好?”


    無奇隻隱約記得昨晚上做了夢,像是好的,隻是沒來得及細想,聞言笑道:“睡的很好,就是夢多點。”


    丫鬟鶯鶯在後抿嘴偷笑。


    阮夫人握著她的手:“剛才姑媽問你整天忙個什麽,都見不著你的人。還以為你在吏部多受重用呢。”


    無奇回頭對竇家姑媽道:“讓姑媽惦記了,就是我們這些新手,初進吏部,什麽也不熟悉,所以要多忙亂些。”


    竇家姑媽笑道:“俗話說萬事開頭難,姑媽看你這樣一表人才,將來一定可以步步高升。”


    說到這裏,秀秀從袖子裏拿出一個荷包來,臉紅紅地說道:“對了舅媽,我最近也沒做別的,隻做了這個荷包,就送給表弟吧,針線有些粗,隻別嫌棄。”


    無奇一愣,忙站起來。


    秀秀將荷包雙手拿著要送給她,無奇看這荷包繡的很精致,卻是兩支蓮花,便問道:“勞煩表姐了,大哥也有嗎?”


    “呃……”秀秀怔住,含糊道:“有是有,還沒做出來。”


    阮夫人在旁看到這裏,便笑道:“想來秀秀給你大哥的必然是更好的,所以要精功慢做,你就先收了這個吧,還不多謝你表姐?”


    無奇這才忙道了謝。


    正愁沒話說,想要告退,可巧外頭丫鬟來了,說道:“太太,蔡家的小公子跟林家少爺來見二爺。”


    無奇大喜,阮夫人道:“請他們進來吧。”


    丫鬟便轉身去了。


    阮夫人對竇家姑媽道:“這兩個都是無奇的同窗,如今也都同在吏部做事。”說了這句,又跟無奇道:“之前蔡家大公子請了你們吃飯,你爹昨兒跟我說,不好總吃人家的,改日得空,也要請一請他們,不必特跑到外頭麻煩轟動的,就在家裏擺一張桌子……他們不會嫌簡薄吧?”


    無奇笑道:“娘還不知道他們兩個?就是兩個好吃懶做的大肚彌勒佛,隻要有好吃的,哪裏管在什麽地方。”


    阮夫人道:“這孩子,哪裏有這麽說朋友的。”


    秀秀在旁邊笑,覺著表弟非但長的好看,且實在可愛極了!


    無奇話音剛落,蔡采石跟林森從外進來,猛地看還有女眷在,又想起無奇曾說過竇家的姑媽,便知道是親戚,忙上來行禮。


    阮夫人對這兩個小子也很熟絡的,便含笑道:“你們兩個大早上巴巴地跑來,可是有事?”


    蔡采石道:“太太,倒是沒什麽,就是前日小奇說有日子沒往城外逛了,總算得了點空,倒是可以去走一走,所以我跟林兄就來了,不過,要是府內有客人不便的話……”


    無奇悄悄在他臂上擰了他一把,她巴不得立刻就走呢,在這裏幹說話實在難受。


    蔡采石疼得叫了聲,忙把底下的客套話咽下去。


    阮夫人看在眼裏,輕笑著一搖頭。


    竇家姑媽忍笑忙道:“你們既然約好了,就不必因為我們耽擱,我們也不是什麽難伺候的客人。太太你說呢?”


    阮夫人道:“很是,都是自家人。既然這樣,無奇你就去吧。隻有一件,不許惹禍,天黑之前回來。”


    無奇乖乖地答應了,趕緊出門。


    出了上房才覺自在,隻不過往外走的時候,林森回味著說道:“你們那位表姑娘,生得不錯啊。倒有幾分姿色。”


    無奇震驚:“你說的是秀秀表姐?”


    “怪不得你剛才在夫人跟前難得話少,原來是看表姐去了,”蔡采石扭頭跟無奇道:“他又犯病了,別理他。”


    林森笑道:“我難道說錯了?雖然不如春日姑娘絕色,但也大有可取之處。臉紅紅的,有些可愛。”


    無奇回想秀秀的容貌眉眼,或許……的確還過得去吧。


    但在她眼裏,世間最美的女子,就是自己母親阮夫人了,而且她向來不怎麽注重別人的樣貌,唯有那極醜的跟極美的才能叫她記住。


    無奇便歎息道:“我們整天叫你木頭木頭,怎麽你反而越發活絡了?是不是隻要眼前是個女人,你就能找出她的優越好處?”


    “女孩子當然各有各的好處了,”林森想了想,笑道:“你要是說這個話題,我可就刹不住了啊。”


    蔡采石也對無奇道:“上次讓他去套馮珂境的小夫人,你還擔心他有危險或別的,你沒看他是多樂在其中?”


    說話間已經快到門口,出門卻見兩個人背對著背站著,誰也不理會誰的樣子,場景怪異。


    郝家的門房數人站在台階上,悄默默地打量兩人的情形,拿不準這是在幹什麽。


    這兩位當然正是春日跟柯其淳。


    剛才蔡采石來的時候,柯其淳是跟隨著的,春日卻不知從哪裏冒出來,這讓蔡采石跟林森很是意外。


    春日見了無奇才露出一點好臉色,問道:“是要去哪裏?”


    林森搶著說道:“姐……咳!我們想著出城走走,不是有那個才建的神鶴莊院嗎?我們早想去逛逛了,隻沒得閑。”


    “你們要去那?”春日驚訝地問。


    “是啊,怎麽了?”


    “啊……沒什麽。”春日看了無奇一眼,心中卻想:“怎麽這麽湊巧呢。”


    原來她早上才得知消息,今日瑞王殿下帶了皇太孫趙斐,也去了神鶴莊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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