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丫鬟愣住,不知道這又是如何了。


    誰知下一刻,隱隱地便聽見二姑娘厲聲尖叫:“啊!”


    聲音戛然而止!


    丫鬟們大驚失色,不知如何,趕緊衝進去。


    卻見祖孫兩人已經不在廳內,急往裏追找,原來竟是在更往內的套間。


    現場所見,把眾丫鬟都嚇得麵無人色,老太太仰麵向後跌倒在地,脖子有些扭曲,後腦處鮮血汩汩而出。


    更嚇人的是,在老太太的身後牆邊,有個人影委頓地倒在地上,一眼看去,竟是個戴著儺戲鬼麵具的人!


    幾個丫鬟早就嚇破了膽子,一眼看到一個猙獰的鬼麵,以為凶手在場,一個個嚇得尖叫著狼狽逃出!


    此處的吵嚷喧嘩,自然驚動了外頭的蔭廷侯和他所接見的“貴客”。


    事有湊巧,今日蔭廷侯的貴客,便是錢括錢代司。


    錢括既然來到了秋浦,自然不可不拜會第一號的地頭蛇蔭廷侯,所以案發的時候他正在侯府跟蔭廷侯“攀談”。


    相比較耿直的苗可鐫,錢括圓滑的談話技巧當然讓蔭廷侯大為受用,畢竟錢代司也知道這位侯爺心高氣傲,所以投其所好,專說些帶著奉承動聽的話。


    蔭廷侯找到了跟自己氣味相投的人,喜笑顏開。


    兩人互拍馬屁,把旁邊的林森和柯其淳聽得眉頭大皺。


    誰知正相談甚歡,後宅已經翻天覆地。


    錢括是陪著蔭廷侯第一時間趕到的。


    隻不過錢代司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他最擅長的乃是文書跟交際,對於這種血淋淋的場麵極少親臨,才進門看到地上的屍首,錢括整個人便覺不適,胸口不受控製地開始波動而臉部扭曲。


    在當場失態之前,錢代司果斷地轉身,悄而飛快地衝了出去。


    幸虧還有林森跟柯其淳跟著。


    蔭廷侯在外頭聽眾人說凶手在屋內,也捏著把汗,但一眼看到地上的老太太,當即慘叫了聲,忘乎所以地衝了進內!竟沒有再留意別的。


    林森到底是跟著無奇經曆過幾件事的,依舊不負眾望的保持著鎮定,他的目光掃過地上的老太太,落在牆角戴著鬼麵具的人身上。


    那人的身子給垂落的帳幔遮住了大半,隻有鬼麵具尤其醒目,但林森仍一眼就看出了不對:“那是……”


    柯其淳更是冷靜非常,他是個習武之人,觀察力到底是有的,當下邁步向前,一直走到那戴鬼麵具的人跟前。


    來的路上柯其淳也了解過秋浦案子,對於冠班主手提人頭的場麵記憶猶新,他雖有膽氣,卻也不願意隨隨便便地就揪一個人頭起來。


    他深吸一口氣,低頭先打量了會兒,才輕輕地將那鬼麵握住,用巧勁一掀!


    鬼麵給提了起來,露出底下一張慘白的女子的臉——竟赫然是之前跟老太太在屋內說話的二姑娘!


    而此刻芳二姑娘的下頜跟半邊臉都給血染濕了,剛才柯其淳低頭的時候也已經發現,血順著她的脖子流下來,身上的紫衣都濕了大半!


    林森緊跟在他身後,剛才他第一時間注意到戴麵具的是個女子,畢竟他的注意力不像是別人一樣都在那鬼麵上,他留心到二姑娘垂落地上的手跟一角紫色袖口。


    此刻看著芳姑娘動也不動的樣子,林森皺著眉也勉強看了會兒,卻發現二姑娘的頸間是很長很深的一道血痕,一時之間就連他也覺著不適。


    突然想起給冠班主提起的那個侯府管家的腦袋,剛才柯其淳要是用力些會不不會也……


    他不敢再想下去。


    這時侯蔭廷侯總算回過神來,正扶著老太太的屍首痛苦狂呼,當發現戴麵具的是二姑娘後,他猛然一震,雙重打擊。


    但,畢竟沒有什麽比得上老太太突然在眼前亡故,這無法比擬的迎頭痛擊已經叫他無法再對二姑娘的死產生更多的反應,隻是跪在地上,哭他的母親。


    這會兒蔭廷侯夫人等聞訊趕到,可見現場如此慘烈,又有男子,眾女眷便又都退了回去,隻有蔭廷侯夫人獨自走了進來。


    “風韻猶存”四個字,可以完美地放在侯夫人身上,可以看得出她年輕時候一定是個出眾的美人。


    此刻她震驚地瞪圓了雙眼望著地上的老夫人屍首,以及痛哭流涕的蔭廷侯:“老太太?!……侯爺,這……是怎麽回事?”


    雖然驚慌,卻沒有跟尋常女子一樣張皇失措。


    蔭廷侯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他隻意識到老太太死了。


    蔭廷侯夫人看看地上的老太太,又轉頭看向柯其淳跟林森方向,目光落在二姑娘臉上的時候,又驚的捂住嘴:“二丫頭?”


    柯其淳見大家都慌了神,便對林森說:“你在這屋內看看,我出去找找有沒有蛛絲馬跡。”


    林森點頭。


    柯其淳轉頭看看那敞開的窗戶,輕輕地縱身一躍,人已經極敏捷地從屋內悄無聲息地掠到了外間。


    林森顧不上讚歎柯大哥高強的輕身功夫,見蔭廷侯守著老太太的屍首一時無法離開,他便先忍著不適,俯身觀察二姑娘的屍身。


    此刻他手中還拎著那個沾血的麵具,手上好像也沾到了血漬,黏黏地有些難受。


    林森屏住呼吸,低頭細看二姑娘頸間的傷。


    姑娘一動不動的,要不是那可怕的傷口跟大片的血漬,看著就像是睡著了似的。


    正是花一樣的年紀,卻給辣手摧毀了。


    林森又氣又憐,正想著,卻發現頸間二姑娘垂落的發絲無風而動!


    本來以為是錯覺,林森呆了呆,屏住呼吸更近地看了會兒,突然失聲叫道:“姑娘還沒有死!”


    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幸虧林森發現的及時,二姑娘雖然受傷極重,卻竟沒有死,仍是一息尚存。


    可就算僥幸留了一條命,情況卻仍是不容樂觀,因為她自打事發後便沒有醒過來,而負責診看的大夫說她傷到了氣管,就算醒了,一時半會也無法開口說話。


    雖然二姑娘沒醒也沒有說話,但是就憑那個儺戲的麵具,熟悉的現場,頓時讓大家想到了冠家班發生的事情!


    所以就算沒有任何的口供,痛心疾首後恢複了一點理智的蔭廷侯幾乎已經認定了,多半是上次那個殺死管家的人又潛入府中,謀害了老太太,重傷了二姑娘!


    而據丫鬟們說,裏間的後窗本是關著的,但在他們衝進來的時候,卻是滿室寒涼,窗戶赫然是洞開的。


    那麽,那個凶手當然便是從窗戶潛入,得手後又跳窗而去!


    柯其淳在外的搜索也不是一無所獲,他找到了一柄丟棄在外間草叢中的沾血的刀子,老夫人房中的丫鬟辨認,正是放在桌上削果子用的。


    聯係上次砍死了管家而丟棄在現場的柴刀,同樣的作案模式,可見確實是同一個凶手所為。


    落雨瀟瀟,整個秋浦好像都給一片極大的綿延不絕的陰雲遮蓋住了,從無奇跟蔡采石進秋浦的時候,天就開始稀稀疏疏地下著雨。


    林森跟柯其淳兩個,把在蔭廷侯府發生的事情同他們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他們三個平日裏碰頭,當然得互相取笑打趣地混鬧上一陣子,何況如今分開了幾天,本該更熱鬧的,但這次卻一反常態。


    三個人,一概都是跟天上陰雲一樣的臉色,而同樣的沉默。


    因為他們心裏都記著一個名字:苗可鐫。


    苗大人。


    他們沒有心情說笑,就算小別重逢,也隻是彼此眼神示意,飛快地用唇角一閃而過的那點微弱笑意彼此招呼。


    如今他們更關心的是正經事,對他們來說最重要的,是找到真凶,給苗大人報仇。


    從門外進來的時候,雖然撐著傘,但腳下仍是沾了水。


    無奇看著地上淺淺的帶著水漬的腳印,聽完了兩人的描述後,問了一個問題:“那時候你們跑到蔭廷侯老夫人房中,可看見過房中的腳印?”


    “腳印?”林森先脫口問道。


    無奇道:“是,你們說那天是才下過雨的,有沒有腳印”


    兩人對視了眼,這個實在問住他們了。因為在那種驚心動魄的時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死人跟鬼麵具身上,很難再去留意別的。


    林森皺眉回想,而柯其淳想了一會兒,回答道:“沒有。”


    “當真?”


    柯其淳謹慎而堅決地回答:“老太太身邊,我不敢保證,但是在二姑娘身邊,沒有濕腳印。”


    他竭力回想當時情形,是他第一個走到二姑娘跟前,第一個替她把麵具摘下的,他曾仔細留意周圍,在他的記憶之中,他沒有看到地上的濕腳印。


    如果有,就算當時他沒留意,也一定會有印象!


    林森問:“小奇你問這個做什麽?”


    無奇搖頭道:“現在還不能確定。”她籲了口氣:“我想去現場看看。”


    “現在?”蔡采石先開了口:“你的腿……你要不要休息之後再去。”


    “不打緊,一路坐車又沒怎麽走動,”無奇一笑:“倒是你呢?”


    “我當然也沒事,你若要去咱們就一起去。”


    柯其淳跟林森各自備了一把油紙傘,出門乘車,便先去冠家班走了一趟。


    因為接二連三的事故,原先熱火朝天的眾人也都有些偃旗息鼓,沒了往日苦練的勁頭,又因下雨,冠家班的弟子都懶懶地或坐在簷下,或躲在屋內鬥牌。


    看見他們到了,便隻冷漠地用眼神掃了過來。


    從苗可鐫被害後,凶手懷疑跟武家班有關,他們雖然是清白的,但所謂的“兔死狐悲物傷其類”,大家聽說儺戲班子裏有殺人凶手,這話流傳開來,誰管他們是冠家班還是武家班?同樣都是給人懷疑、被人疏遠的“同類”。


    何況官府至今還關著冠班主呢。


    本來蔭廷侯府出事後,可以證明冠班主不是凶手,姑且可以放出來的。


    但蔭廷侯滿腔悲憤,非得找個出氣的不可,他想若放走冠班主,凶手豈不又是大海撈針?故而他馬上又有高論,他覺著凶手未必是武家班的人,畢竟把儺戲麵具戴在芳姑娘臉上,更像是一種警告。


    也許,是因為自己叫知府大人捉拿了冠班主,所以冠班主的同夥餘孽報仇的來了!


    畢竟真相未明,誰又能說得準呢。


    無奇走到放著行頭的倉庫中,此處雖發生過凶案,但班子裏的行頭多數還是放在這裏,無奇看著那些形形色色的鬼麵具,在大部分人的眼裏,這些鬼麵具看著有些猙獰可怖的,可在無奇看來,這不過是一張張無辜的臉。


    有罪的是背後那借用他們來作孽的人。


    她隨手拿起一個青麵獠牙的麵具,卻覺著極沉,不得不用雙手捧著,放在麵前往外看去,兩隻眼睛隻能借著麵具上眼睛處的鏤空才能看清楚外頭的情形。


    這樣沉重又這樣的憋悶,她可以想象若是演出的話,戴著這個,是何等的不便。


    正在打量,林森抬手把麵具拿了過去,說道:“你玩什麽不好,弄這個……你知不知道那天我跟柯大哥親眼看見蔭廷侯府的芳姑娘戴著那玩意,我現在心還不安著呢,你趁早別也這麽做。”


    畢竟接連有兩個人是這種戴著麵具的死法了,林森竟起了忌諱,覺著無奇這樣有些不吉利的。


    無奇點點頭,知道他是好意。


    出了倉庫,便問之前管家跟冠班主喝酒的地方,都挨個走了一趟。


    正要離開的時候,冠家班的一名弟子叫住了他們,語氣不善地問:“你們是京城裏新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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