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並不知三江心中想什麽,隻是臉色微沉地想:“專門壞事的混賬東西,跑的倒是快。”


    她先前是因為不知蔡流風有什麽要緊的話要跟無奇說, 所以私下裏想要聽一聽, 誰知柯其淳別的方麵敏感度有限,一旦跟蔡流風有關, 他似乎就格外敏銳些,春日前腳才走,他後腳便跟上了。


    而蔡采石見蔡流風要走了,本能地跟了一步,卻見蔡流風向他輕輕地擺了擺手。


    於是蔡采石便沒有往外送, 而且把林森也攔住了。


    正在這時無奇走到偏廳門口:“你們都吃完了?”


    大家重新回到廳中落座,蔡采石就悄悄地問林森:“你跟秀秀表姐湊在一起幹什麽呢?”


    林森嘴角的笑意掩不住的:“隻是碰巧遇到的,說了幾句話罷了,還能幹什麽?”


    郝三江卻在問無奇:“流風跟你說什麽了?說完了?”


    “呃……”無奇盡量控製著別讓自己的臉色有什麽不對,畢竟這些家夥都盯著自己瞧呢,她便咳嗽了聲:“是秋浦的一些事情。沒別的。”


    郝三江一點兒也不懷疑:“我就知道是那些正經事。”他回頭對春日道:“春姑娘,你想吃什麽?我夾給你。”


    春日悶悶地喝了一杯酒,她心裏有數,蔡流風說的絕不止是秋浦的事。


    大家勉強又坐了會兒,林森提議不如去漕運校尉李家看看那個“轉世”的李光,也可看看這小子是發癔症呢,失心瘋呢,還是中了邪。


    無奇原先還是有些興趣想去的,可是因為蔡流風這一趟,她便不太願意往外走動了。


    而且她本來該告訴蔡采石跟林森自己以後恐怕不會去清吏司的事了,可卻因為知道說了後他們的反應,仍是無法開口。


    正在這時候,跟隨郝三江的一名小廝急匆匆地跑了進來:“大爺,大爺!”


    三江本來該去漕司的,因為春日在身邊,所以還在磨蹭舍不得離開,聞言扭身:“幹嗎?沒看著在吃飯嗎?”


    小廝說道:“不是,是出事了。”


    三江疑惑:“什麽事?哪裏出事?”


    小廝道:“就是之前您打聽的那個李校尉家的公子啊!據說又發了毛病呢,趁著人不注意居然跑出去,如今李家正又滿城地找尋呢,據說還知會了五城兵馬司,格外留心出城的城門,生怕李公子真的失心瘋出城去邊疆呢。”


    林森先笑道:“好家夥,又來?幸虧他不是趙子龍,不然豈不是要來個七進七出?”


    這話本是玩笑,飯桌上一時卻安靜下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三江說:“不行,我得去瞧瞧!”


    林森也道:“我也去!”


    蔡采石拉拉無奇:“反正剛才商議著要去呢,不如一起吧。”


    無奇有些猶豫,她遲疑了會兒,說道:“我……我還是不去了,我另外有一點事情要做。何況如今找不到人,我去也沒什麽用,隻能跟著瞎轉。”


    蔡采石大為疑惑,若是往常,無奇這會兒早按捺不住張羅著要去了,怎麽今日這麽沉得住氣。


    他想到之前蔡流風來之前,無奇對此事也是很感興趣的,如今態度大變,難道跟蔡流風的來意有關?


    一念至此,心頭猛然一頓。


    這時侯郝三江可等不得別人了,隻說:“小林子你要去就快點兒。咱們走吧。”


    林森忙看向蔡采石跟無奇:“愣著幹什麽,一起啊?”


    蔡采石道:“小奇不想去。”


    林森皺眉道:“為什麽不去,之前不是說的好好的?”


    無奇道:“你們去吧,我剛才大概空心喝了點酒,有些不太舒服呢。”


    這話自然是托辭,蔡采石一看就知道,但林森卻並沒有怎麽細想,隻說:“既然如此,那你就在府內歇著,我跟石頭先去看看。”


    蔡采石見無奇不走,他就也沒了出去的興趣,索性道:“你跟郝大哥一起吧,我剛才也多喝了幾杯,頭暈暈的呢。你去了仔細些,倘若有什麽疑點你好回來跟我們說。”


    林森嘖了聲:“你瞧瞧你,白長的的這麽胖,多大的酒量!”


    說著轉頭看春日:“姐姐去嗎?”


    春日搖頭。


    林森見狀隻好孤家寡人地跟著三江出門去了。


    他們兩個去後,桌邊隻剩下了無奇,蔡采石跟春日三個。蔡采石有話跟無奇說,可當著春日的麵又不便。


    正在沉默的時候,無奇率先開口:“姐姐,能否托你幫我辦一件事。”


    春日忙道:“什麽事,你且說。”


    無奇道:“我有一封信,你能否幫我帶給瑞王殿下?”


    蔡采石跟春日聞言都很意外,春日忙問:“什麽信?你要是有話,為什麽不直接去見王爺呢?”


    無奇笑笑:“自打從秋浦回來,我就總覺著身上不太舒服,這幅尊容還是別去王爺跟前現眼了。何況我要說的話都在信上了,勞煩姐姐帶回去交給王爺,王爺看過自然就知道。”


    春日瞧了她一會兒:“好吧。”


    無奇便叫了個小丫頭來,吩咐道:“去我屋裏,讓寧兒把抽屜裏的那封信拿來。”


    小丫頭領命而去,不多時,寧兒親自送了信來。


    春日看她這做派,顯然是早有準備的,不知為何心裏頗為不安。


    無奇將信拿了過來,雙手遞給春日。春日看看那信,信皮上工工整整地寫著“瑞王殿下親啟”幾個字。


    春日略一猶豫:“你能不能跟我透露些,這裏寫得是什麽?”


    無奇遲疑了片刻,看了眼蔡采石,才低頭道:“千裏搭長篷沒有不散的宴席,姐姐就別問了。”


    春日琢磨她這句:“你……是什麽意思?”


    無奇隻笑道:“姐姐別問,橫豎給了王爺,便知道了。”


    春日咬了咬唇,終於還是狐疑地把信放進了懷中:“那好,我立刻回王府。”


    “不急在這一時……”


    無奇還想挽留,春日如何能坐得住:“我走了。”


    她轉身往外走,無奇看著她的背影:“姐姐!”


    春日止步回頭。


    四目相對,無奇拱手,向著她深深地做了個揖:“多謝姐姐之前的照拂。”


    春日微震,縱然不知道無奇信裏寫的是什麽,可是看她這樣舉止,似春日這般精明的人,怎會看不出幾許端倪?


    她咬了咬唇,想說幾句話,但終於還是一個字也沒說,扭身出門去了。


    一直到春日也離開了,蔡采石才走過來:“你這是幹什麽?”


    蔡采石早在無奇給春日信的時候就看出不對,在旁邊已經忍了半天了。


    如今無奇身邊隻有他一個,卻比那麽多人都在好開口了些,畢竟倘若林森在跟前,聽無奇一開口,隻怕立刻就要竄上天。


    無奇知道時機已經到了,抬眸看著他,笑了笑道:“你不是猜到了嗎?”


    蔡采石向來是天生帶笑的麵相,很少如現在這般皺著眉滿眼憂慮:“我不要猜,你直接跟我說,你是在做什麽?”


    無奇道:“我的那封信,是跟瑞王殿下稟明,我要從清吏司辭官。”


    蔡采石其實沒想的這麽確切,隻是隱約有些猜疑,猛地聽無奇親口說出來,他的臉色也驟然大變:“你、你說什麽?!”


    無奇道:“我不是一時衝動,是早就想好了的,也想了好些日子。本來想今日跟你們說,可是……”


    蔡采石打斷她的話:“我不聽這些,你隻告訴我,為什麽?好好的是為什麽要辭官?”


    無奇對上他焦慮的眼神,道:“你、你不是知道了嗎?”


    蔡采石一驚,雙眼微微眯起,看了無奇片刻道:“你可別告訴我,這是我哥哥讓你做的……”話一出口又覺著不對,蔡流風是才來了又去的,但無奇那封信顯然是早就寫好了的。


    果然無奇道:“不,不是。蔡大哥還不知道呢。”


    “那又是為什麽?”蔡采石脫口問道。


    無奇沒有回答,隻是默默地看著他:“小蔡,我到底是怎樣,蔡大哥已經知道了,我想……你不會不知道吧?”


    果然,蔡采石咽了口唾沫:“你是說你……”他先看看廳內門外,皆都無人,才道:“你是說你是女孩兒?”


    無奇聽他果然說出口了,便笑了:“我以為我扮的天衣無縫無人可知,沒想到隻是自欺欺人。”


    “不是!”蔡采石攔住她,“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就是在神鶴莊院那天,你被蛇咬的時候。你記得吧?”


    無奇一怔:“原來是那時候?”


    蔡采石點點頭。


    當時無奇給蛇咬了,柯其淳不顧一切把她抱了回來,卻不許林森等眾人進入房中,隻叫蔡采石幫忙。


    蔡采石起初隻關心無奇的傷,並沒有時間往別的地方去想。但是替無奇將傷口處理過後,柯其淳又特別地叮囑他:“小奇昏迷不醒的時候,務必不許別人靠近她。”


    那時蔡采石才能鬆口氣,聞言不免疑惑:“柯大哥,這是怎麽說?對了,先前你為何跟王爺的人像是起了爭執?”


    柯其淳道:“你啊,不要總是呆呆的。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流風兄罷了。虧得你是他的親兄弟,怎麽連他的心意都不知道?”


    蔡采石仍是不明所以。


    柯其淳歎道:“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不過,你們雖朝夕相處,但同樣的心無旁騖,隻要不胡思亂想,看不出來也是有的。”


    蔡采石滿心疑惑,可是聽了柯其淳的這幾句詩,他看看傷重昏迷的無奇,望著那張過分蒼白秀麗的小臉,總算領會過來。


    那夜,蔡采石知道了無奇是女孩兒的身份,同時也知道了蔡流風對無奇的心意。


    原先他還開玩笑的說蔡流風對無奇比對自己這個親弟弟還要好,從那天晚上,才算真正明白了兄長為何如此。


    原來蔡流風一向都把無奇當成女孩子、而且是喜歡的女孩子來照顧,怪不得要多用心了。


    蔡采石把當時的情形簡略說了,道:“你是因為我們知道了,才想退出清吏司的?”


    無奇道:“不,不全是這個原因。”


    蔡采石定了定神,凝視著無奇道:“小奇,我不管別人說什麽,但是對我而言,你永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知己,不管你是女孩子也好,是男人也罷,我絕不會因為這個而改變一絲一毫。不僅是我,連小林子我也可以保證。”


    無奇愣了愣,眼底竟有些濕濕的,她勉強一笑:“罷了,幹嗎又說小林子。”


    蔡采石想了想,笑道:“不過也說不定,按照小林子那個見了女孩就發昏的德性,若知道你是……萬一……呸呸,我說錯了!”他自己打了自己兩下。


    轉念細想,他們三個本就打打鬧鬧慣了,廝混的極熟,幾乎三人一體似的,所以蔡采石在知道無奇是女兒身後,起初雖然很驚奇很意外,但很快就又接受了這個現實。


    他覺著他們三個已經是沒結拜過的親兄弟……呃,該說是兄弟姊妹所以,就算無奇是女孩又如何,這種“親情”,是很牢靠的。


    無奇笑道:“還是先別告訴他吧。如果可以,我想小林子一輩子都不知道這個。”


    蔡采石斂了笑:“你剛才說你退出清吏司不全是因為這個原因,那另一個原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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