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傷,七竅流血那應該是跟中毒有關吧?”無奇問。


    蔡采石搖頭道:“王仵作很謹慎,用了銀針試過李公子的咽喉,口中也試過,假如是中毒的話,銀針會變色,但是銀針沒有變色。所以不是中毒。”


    無奇疑惑起來:“不是中毒怎麽會七竅流血。”


    明朗在旁說道:“也許是銀針探不出來的毒呢。”


    蔡采石說:“有這個可能,但是能到達七竅流血這種地步,證明毒性很劇烈,沒可能銀針會不變色的。”


    三人一時沉默,無奇道:“那、真的把李光渾身上下都查驗過了?”


    蔡采石點頭:“從頭到腳呢。”


    “頭……”無奇低頭想了會兒:“你先前跟我說,李公子的眼睛都像是要瞪出來似的?”


    蔡采石沒辦法回憶,剛才驗屍的時候仵作還特意拿了白布先把李公子的臉遮住呢,那簡直太可怖了。


    “是,眼珠向外凸著。”他勉強回答,“怎麽了?”


    無奇揣著手來回走了幾步:“李公子的頭真的查過了?”


    “當然,”蔡采石先答應了聲,迎著無奇疑問的目光,忙又仔細地說道:“臉上五官,頸間,兩鬢都看過了,對了,還有耳後也是看過的。”


    無奇一一聽著:“那,頭頂呢?”


    “頭頂?啊……你是說……”


    李光入棺自然是遺容都整理妥當了,衣衫都是新的,頭發也重新梳理過。


    頭頂又是何意。


    蔡采石不太明白無奇的意思,無奇見他不答,便邁步往內就走。明朗想攔住她,可看著她的臉色,便隻跟著。


    幸而裏間因為已經查驗過了,重新給李公子穿好了衣物,臉上的白布也沒有摘下。


    無奇定睛一看,見李光的發髻梳理的很整齊,便知道沒有動過查過。


    她走到李光身旁,略定了定神,喃喃道:“為了查案,李公子請恕我冒犯吧。”伸手將那跟發簪抽了出來。


    仵作一愣:“這……”不解地看向蔡采石。


    這會兒林森也湊過來,跟蔡采石一起看著無奇道:“怎麽了,為什麽抽他的發簪?”


    無奇低頭打量李光的頭上:“七竅流血而非中毒的話,應該是有人在他的頭上動了手腳,而要讓一個正常人在短時間內性情大變,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動他的……”


    李公子的頭發很密,而且這麽看去也並無什麽不妥,無奇伸手想要去撫摸他的頭頂,卻給明朗一把摁住手。


    他看向仵作:“你去。檢查他的頭皮,一寸也不能放過。”


    仵作隻覺著這聲音甚是威嚴,竟不假思索地應道:“是!”


    趕緊上前,伸手在李公子的頭上查驗,手碰到死人的頭的時候,心裏才生出一點疑問:這發號施令的人是誰,好大的威勢。


    他偷偷地看了眼旁邊的明朗,又不敢問。


    林森滿腹疑竇:“小奇,你剛才說最直接的方式是怎麽樣,動他的頭?”


    無奇盯著仵作的動作,道:“可以這麽說。”


    具體的說來,是動他的“腦子”。


    仵作本來心存疑慮且有點不以為然,畢竟李光的頭發是給人專門梳理過的,要是有什麽不妥,那負責梳理的人早就發現了,哪裏還能等到他再查。


    何況李光乃是自刎而亡,要是有人在他的頭上做手腳,他早死了,還能活蹦亂跳地鬧出那麽多事,一直到了應天府大堂再死?


    心裏一邊嘀咕,一邊無可奈何地執行,本來想隨意撥弄兩下頭發看看就行了,但這許多雙眼睛看著,又不能偷懶,便格外細致地動作。


    如此試了片刻,正想著宣布沒有異樣的時候,無奇道:“那是什麽?”


    靠近李光頭頂心處,有一點兒極小的黑點。


    乍一看,就像是扯落了一根頭發留下的痕跡。


    仵作本也是這麽以為的:“這個應該是……”他隨手過去一抹。


    但就在指腹碰到那黑點的時候,仵作的神色立刻變了,那觸感顯然絕非發根!


    他愣了愣,俯身低頭,手指也放慢了動作輕輕摸過。


    刹那間,仵作猛然直起身子:“拿、拿我的鑷子來!”


    旁邊的隨行差役趕緊取了很小的一個竹製的鑷子遞了過來,仵作試著去撥弄那東西,但試了半晌一無所獲,隻能又拿了一把薄刃刀,在那黑點的旁邊輕輕切了一下。


    頭皮裂開一點,仵作將鑷子探過去,用盡全力往外拔。


    周圍幾個人屏住呼吸,緊緊地盯著這一幕,眼睜睜地看見一根細若牛毛的銀針,被仵作慢慢地拔出了一截!


    這插在李光頭頂的針一共有三根。仵作仔仔細細查遍,確信並無遺漏。


    大家看著擺在木盤白布上的這三根詭異的帶著血漬的銀針,目瞪口呆。


    半晌林森道:“難道、就是這個讓李光……發了狂的?”


    無奇道:“十有八/九。”


    蔡采石不懂:“可這是怎麽做到的?自來也沒有這種記載,銀針插頂……按理說是會死的。”


    無奇道:“銀針插頂會死,也要看插在什麽地方,若是有心害人,以針插入發頂心的百會穴則必死,可隻要手法巧妙、甚至配合一些經驗所得,便可能產生意想不到的別的反應。”


    無奇不能說的很清楚。


    人的腦子,是最神秘複雜的,所有的夢境,意識,甚至是幻覺,都會從腦中產生。


    後世越來越意識到這一點,也逐漸地會進行一些專門的研究。


    比如刺激大腦之類。


    有的人原本非常正常,但是在腦子收到刺激,包括內在以及外力的刺激,一旦受到損傷,整個人就有可能性情大變,好人變成惡人,壞人變成好人,天才成為癡人,或者……庸才成為天才,這都是可以隨時發生的。


    但是究竟控製腦子的哪一個區域會產生什麽作用,以及如何動手,這才是最難解的迷,也是最不能辦到的,甚至於在她夢中的那個年代,所知所研究的成果也是有限的。


    可現在看著這三根銀針,無奇知道,有人辦到了。


    她驚疑甚至有些隱隱地恐懼……這背後下針的人,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就在大家為之震撼而一片寂靜的時候,明朗道:“有件事要盡快去做了。”


    大家忙看向他。明朗淡淡道:“別忘了,吏部還有個衛主事呢。”


    眾人猛地想起來,林森先叫道:“是了!是是,得趕緊去看看衛主事……是不是也像是李光這般!”


    第106章 二更


    李家的事情已經完結了, 林森臨去又看了眼李光。


    掀起遮臉的白布,林森又是一驚。


    蔡采石忙問:“怎麽了?”


    林森怔了會兒,才歎道:“你自己看。”


    蔡采石壯著膽子看過去, 旁邊無奇趁機也趕緊低頭。


    在他們麵前, 李光的眼皮已經垂落,竟是……重新閉上了雙眼!


    雖然眼角還有殘血, 但終於看著不那麽可怖了。


    “天啊, ”蔡采石叫起來:“這……怎麽又恢複正常了?”


    這死人一會兒睜眼一會兒閉眼的,叫他有點毛骨悚然。


    無奇說道:“之前李公子的樣子,必然是跟這三根銀針有關。現在針已經拔了出來,他自然也恢複了。”


    仵作點頭道:“是這個道理,這樣的針雖看著並不很粗, 但刺入腦袋裏, 終究會產生影響,剛才李公子眼珠外凸, 應該是頭顱中的積血外漲所致。”


    林森雖然知道他們說的對, 但是最後這一瞥,仍是讓他感覺到一點異樣。


    望著李公子重新閉上雙眼的模樣,林森覺著就仿佛是李光知道他們接手了此事並發現了訣竅, 而且他們一定會給他報仇的, 所以他終於……可以閉眼了吧。


    離開李家往吏部的路上,蔡采石又問無奇為什麽李光頭有銀針而不死, 卻在死後才口鼻流血的緣故。


    無奇說道:“我想那三根銀針,是用特殊的手段刺入人的腦中的,在銀針的刺壓製約下,也許是產生了幻覺,也許還有別的緣故, 一個正常的人才會發狂,但就像是仵作所說,銀針刺入總會有影響跟傷害的,比如壓迫顱中的血管之類,活著的時候血液流動,不至於弄的七竅流血,但死後的屍首僵止,腦內的血凝聚不瀉,這才自五官竄流而出。”


    無奇說到這裏,想了想又道:“你還記得在發現李光不對之前,小林子拍過那棺木幾下嗎?”


    蔡采石幾乎忘了這個細節,聞言道:“是啊,他畢竟是有些傷心的,又怎麽了?”


    無奇道:“原本那些血聚而未散,也許正是因為小林子拍了幾下,震動了屍首,這才……”


    蔡采石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這樣,怪不得偏在我們去看的時候出事呢。唉,倘若我們不走這一趟,立刻蓋棺論定了,那又有誰會知道呢。”


    說到這裏他又道:“唉呀,希望衛主事的情形不會太糟,你說,要是他的頭上也有這樣的銀針,那、我們將銀針拔出來應該就會無礙吧?”


    無奇事先還沒想到這個,這話倒是把她問住了。


    “是啊……是不是拔出來就無礙了?”她咬了咬唇,低頭思忖起來。


    這背後操縱的人手法極為高明莫測,雖然發現了銀針,但到底用的是什麽法子他們是一無所知,如果貿然拔出銀針,又會引發什麽樣的後果更加是不知道。


    正在出神,身邊明朗淡淡道:“這有什麽可傷腦筋的,要是不對勁,拔便是了。”


    無奇轉頭看向他,卻發現他不知什麽時候居然坐在自己身邊了,對麵隻剩下了蔡采石一人。


    隻是無奇心裏正想事情,自然不能分神,便道:“不能這麽說,剛才那銀針你也看見了,必然是用很高明特殊的手法才刺入的,咱們對此一無所知,若是貿然而為,誰知會如何呢?”


    “李光從發狂到自刎而死,終究也是死了,若是放著衛優不管,恐怕他也是死,不如趁著他活著試一試,以後也就有經驗了。”明朗理所當然似的說。


    無奇瞠目結舌:“這是什麽話,這不是把衛主事的命當兒戲嗎?萬一拔針後他就死了,豈不是我們殺了他。”


    蔡采石也有些驚疑,想插嘴又忍住了。


    明朗本要再說的,可見無奇雙眼微睜,便忙笑道:“你不願意那就罷了,我也是看你傷神,所以隨口說了一句。”


    無奇見他“退”的這麽快,就不便再說別的了,隻道:“這案子果然棘手啊,之前請去吏部的大夫已經算是很高明的了,但他居然都沒有診斷出症候所在……”


    蔡采石聽到這裏才道:“是啊,那是我哥哥命人去請的田大夫,他最擅長內症的,要是連他都毫無察覺,其他的大夫更不中用。”


    明朗聽到這裏,唇角微微地牽動,他先掃了無奇一眼,才道:“天底下自然有比姓田的更高明的大夫,隻怕蔡大公子請不到而已。”


    無奇覺著他這話頗有點陰陽怪氣。


    蔡采石卻毫無防備:“那不知還有什麽更高明的?要是能請到,卻可以叫他給衛主事診斷一番,看看對方究竟是怎麽下手,以及能不能拔那銀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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