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用得著五人以上一塊兒出動,就已經算是難以解決的棘手問題了,可迄今為止,並沒有出動過十人以上過。


    如今是因為瑞王的緣故,付青亭才調了三十人。


    原本這院子裏的,除了李靖以及他的兩名侍從,還有十幾個跟隨他調令的端王舊部。


    周琴北是才來的……瑞王也正是等她露麵,她隻帶了七八人。


    雖然這些人也都是武功高強的好手,可跟瑞王府的親兵比起來,自然就像是獵犬遇到了真的惡狼。


    瑞王攔著無奇不想她出去,就是因為清楚,有的場麵是看不得的。


    血肉橫飛甚至……不是她這種女孩子能見的,做噩夢怎麽好,受驚了又怎麽了得!


    以前不知道她是小姑娘,倒也罷了,隨便她愛如何折騰,哪兒都鑽也無所謂。


    可自打知道了,突然就感覺她“弱不禁風”、甚至是易融易碎易受驚起來,哪哪都需要他操心護著。


    當然,最好還是貼身護著。


    直到院中的聲音小了,付青亭轉身,向著他一低頭。


    瑞王才拉著無奇的手走到門口,除了地上還有殘存的零星的血漬外,已經沒有什麽別的了,屍首都給迅速拖走了。


    趙景藩先看了眼無奇,見她仿佛在出神,便道:“怎麽了?”


    無奇抬眸:“王爺,我在想……李靖呢?”


    說了這句她發現付青亭近在旁邊,而瑞王不該這麽明晃晃地拉著她的手。


    一想到這個又不自在起來,心頭亂亂地:會不會付先生也知道自己是女孩了呢?那……春日呢?


    簡直頭都大了。


    她費了點勁,總算是掙脫了瑞王的掌心。


    無視他瞅著自己的眼神,無奇轉頭搜尋,試圖找到那小孩子的身影。


    付青亭在旁邊雖端然而立,看著目不斜視的樣子,實則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沒逃過他的眼睛。


    想笑,又不太敢。


    他隻能低低說道:“執事說的是那個小孩子?”


    “啊對!”無奇趕緊回答,“他……”


    她有點不太敢問李靖是否還活著,因為,心裏竟有種隱隱地不忍。


    ——李靖的確還活著。


    顧九從廊下快步走來:“王爺,那個小孩兒說,要求見王爺。”


    其實李靖的原話不是這麽客氣的,他鎮靜而笑眯眯地:“去告訴趙景藩,最好讓他趕快來見我,不然他會後悔不及的。”


    就算是給瑞王府的親兵圍住,那小孩兒還是鎮定自若,隱隱地竟透出些從容大將之風。


    連這些見慣光怪陸離的王府親兵們都忍不住嘖嘖驚異。


    斷龍崖前,院門之外。


    李靖坐在靠近崖邊的一塊青石上,他盤膝靜坐,身後是白茫茫地水霧,瀑布激流傾斜而下,在底下發出龍吟似的咆哮。


    周琴北立在青石之下,那跟隨她的魁梧漢子斷了一隻手臂,血把半身都染透了,他顯然是支撐不住了,但還是擋在周琴北身前。


    無奇瞧著那血淋淋的……心一顫。


    她趕緊抬頭看向李靖。


    此刻無奇的心情極為複雜,難以言喻。


    瑞王負手走近了幾步,看著青石上的小童。


    這孩子看著有幾分清秀可愛,這般盤膝而坐,更有些許成仙了道的風采。


    瑞王道:“小孩子家就該有孩童的樣子,何必做這麽危險的舉止呢。”


    李靖睜開雙眼,掃向瑞王,他仍是笑微微的樣子:“趙景藩,你怎麽不懂禮數呢?見了我也不行禮?這點兒很不如平平啊。”


    瑞王忍不住看了眼旁邊的無奇,見她揚首看著李靖,目光閃爍,他便思忖著說道:“怎麽,你憑什麽讓本王向你行禮?”


    李靖道:“我乃大唐李衛公,總也是你的前輩。身為小輩如何能不見禮?”


    瑞王笑道:“巧了,本王前世還是長阪坡上的趙子龍呢,算來也可以是衛國公的前輩了,不過本王不講究這些虛客套,倒也罷了。”


    李靖看著他豐神俊朗龍章鳳姿的,卻也笑了起來:“趙景藩,你是皇室中人,不可能是趙雲,不過你根骨不凡,恐怕也的確是個大有來曆的人,你若是想追根溯源……我倒是可以叫人給你一試。”


    無奇聽到這裏才醒神,她忐忑地看了眼瑞王,忙叫道:“李靖,不要胡說!”


    瑞王卻道:“小子,你不過是有人故意製造出來的傀儡罷了,還敢在本王麵前妖言惑眾?如今你們已經走投無路,看在你是個孩子的份上,本王不會對你如何,你快下來,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周琴北握了握拳,想說話,又看向李靖。


    李靖臉上的笑略收了幾分,神情有一點冷:“瑞王殿下,你好像……真的以為你已經勝券在握了。”


    瑞王眸色一動:“不然呢?”


    李靖卻看向無奇:“小平平,你難道忘了我先前跟你的約定?你既然已經答應了要殺死瑞王,如今出爾反爾,可是會有懲罰的哦。”


    無奇覺著他的目光就像是他背後的飛流一般冷冽,弄得她心頭發冷的。


    當即忙虛偽的解釋道:“我、我……沒有出爾反爾!我是真的要幹的,隻是、還沒來得及動手……就給他發現了!如此而已,是他太狡、呃太精明了……您當然明白。”


    有一種本能的直覺,她不想得罪李靖,但又不敢再對瑞王出言不遜。


    瑞王瞟了她一眼,嘴角揚起,卻又忍住。


    李靖笑的有些了然:“不管你是想殺他沒殺成,還是根本不願動手,反正我隻看結果,你既然殺不了他,就別怪我狠心了。”


    “你、想幹什麽?”無奇愣住。


    瑞王道:“小孩兒,你不要鼓惑人心,或者,你還有後招?”


    這次開口的是周琴北。


    周姑娘跟李靖對視一眼,便冷笑道:“瑞王殿下果然好計謀,隻不過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你能引蛇出洞,難道我們就不會四麵設防嗎。”


    趙景藩的雙眸微微眯起:“哦,說來聽聽。”


    周琴北看看他,又看看無奇,忽然又嬌笑嫣然道:“王爺這般絕世風華,天人姿容,自然是人見人愛,郝家妹妹下不了手也是有的。但人都要為自己的言行負責,她允諾的事情做不到,我們自然要她付出代價。”


    無奇的心莫名地跳的很快,她滿心琢磨周琴北的“代價”跟李靖的“狠心”意味著什麽,竟沒顧上在意周琴北公然喚自己“郝家妹妹”。


    正不安之極,瑞王道:“讓本王猜猜,你們莫不是想對郝府的人動手嗎?比如之前的那個竇玉?”


    無奇的雙眼睜大。


    周琴北掩口而笑:“王爺果然一語中的。”


    瑞王冷笑:“你以為本王想不到這個嗎?”


    他既然猜到有人脅迫無奇,當然隨之做了詳盡的安排,郝府之外,早就安排了人暗中盯著,就算是在漕運司養傷的郝三江那裏都有人看守,甚至是蔡采石林森……務必萬無一失。


    無奇聽瑞王的語氣像是有所安排,隱隱地有點驚喜。


    周琴北眨了眨眼,倒是一臉的無辜:“王爺真的都想到了?”


    瑞王的眼波一動,眉峰突然皺蹙,他瞄了眼身後的付青亭。


    郝府的確是鐵桶一般,就算是那個竇玉也不會有礙。這點付青亭當然可以保證。


    隻要在京內的郝家的人,絕不會有任何閃失。


    但這,隻限於“京內”。


    郝四方昨日前去淮州,本來預計今日午後才回。


    青亭覺著,郝四方人在外地,那些人鞭長莫及。且他又是漕運司的司長,身邊也有不少漕運司的幹練好手,是最難出岔子的。


    但是現在他有點不確定了。


    瑞王瞬間的沉默讓無奇的不安重又升騰起來。


    打破寂靜的,是一聲熟悉的呼喚:“小奇!”


    無奇猛然回頭,卻發現頭前是韋煒跟柯其淳,身後跟著的竟是蔡采石跟林森兩人。


    原來之前無奇突然間就給春日拉走,蔡采石跟林森等半天不見回來,便來打聽。


    正好蔡流風得知了五城兵馬司跟大理寺的人馬調動。


    他很擔心無奇的安危,便告訴了他們兩個。


    柯其淳在兵馬司有相熟之人,當下便追著一起趕來,春日正帶人在外圍巡邏,便放了他們入內。


    青石上的李靖微笑:“原來越熱鬧了,嗯……時候也差不多了。”


    聽他喃喃了這句,瑞王道:“你什麽意思?”


    李靖卻甚是閑情逸致般:“你們看這玉龍河,瀑布自上而下,像不像是那玉龍重生?”


    大家不由自主抬頭看向他身後的瀑布,隻見玉龍河水飛流直下,白霧迷蒙,隨著山石的蜿蜒,水流激濺,影影綽綽果然似一條玉龍在翻波攪霧。


    正在此刻,突然蔡采石叫道:“那是什麽?”


    眾人卻也看見了,從斷龍崖之上,有一樣東西漂流過來,然後如同一截木樁般直直地栽倒往下,墜入了河中!


    幾個人麵麵相覷,驚駭莫名。


    林森先按捺不住,忙跑到崖邊往下看去。


    等了半晌,果然見有個東西若隱若現地冒了出來,在水麵上浮浮沉沉。


    “那是、屍首嗎?”林森身後,蔡采石顫聲道。


    “等等……”林森咽了口唾沫:“怎麽看著、看著有點眼熟?”


    無奇原本給瑞王攔著,無法上前,隱約聽見他兩個的對話,心中有一種莫名的恐懼。


    她推開瑞王,奮不顧身地衝了過去!快到崖邊又給韋煒跟柯其淳雙雙攔住。


    “讓我、讓我看看……”無奇說,聲音顫的像是隨時會哭出來。


    蔡采石見有人攔著她到了,趕緊道:“小奇你別急,這還沒看清楚呢啊,沒什麽好急的。”


    他尚且不知道無奇是因為什麽這麽恐懼。


    直到林森說:“那個屍首穿著的,怎麽像是漕運司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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