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無奇先斷然地否認了,又道:“王爺不是那麽小氣的。何況,就算他真的這麽想不開,我也不會答應。”


    “他要真的動手呢,你難道能阻止他?”


    無奇認真地想了想,道:“我要是阻止不了他,他真的傷了蔡大哥的性命,那麽我就把命賠給你。”


    蔡流風正要邁步出門,聞言腳尖便磕碰在門檻上。


    他站住腳轉頭看向無奇,沉默良久,才道:“不許胡說。”


    無奇說道:“我不是胡說,是真心的。”


    蔡流風輕聲一笑:“傻瓜,走吧。”


    無奇乘車,蔡流風騎馬跟隨,不多時到了翰林院,卻見門口處人影閃爍。


    才接了無奇下地,蔡流風就見到李院首帶著兩名學士急匆匆地走了出來。


    李大人眉頭緊鎖心事重重,竟沒發現蔡流風,還是他旁邊的一名學士提醒,才抬頭看見。


    蔡流風跟無奇上前行禮。


    李大人掃了眼無奇:“郝……怎麽你們一起來了?”


    蔡流風說道:“大人這是要進宮去嗎?”


    以前他在翰林院供職的時候,宮內有什麽傳召,多是他陪著李院首前往的,所以很熟悉這種陣仗。


    李院首神情凝重地點點頭,他瞧了瞧無奇,避開她拉著蔡流風往旁邊走開幾步:“你來是想幹什麽?”


    蔡流風道:“聽說宮內……”


    話未說完,李院首製止了他,先咽了口氣,李大人才低聲地說道:“你以為我現在進宮是做什麽?才傳出消息,讓我帶人進宮,要擬大旨。”


    蔡流風猛然一顫。


    “擬大旨”這個說法,是他們翰林院私下裏的統稱,隻有在位份冊立、廢黜、或者山陵崩的大事等,才能用這種詞。


    如今,太子的傳聞才出,這大旨跟什麽相關,已經呼之欲出。


    蔡流風盯著李院首,還不敢貿然認定,試探著問:“太子難道已經……”


    他不敢說下去,李院首也沒想他說下去,隻慢慢地點了點頭,才道:“事不宜遲,我要進宮去了。”


    在李大人點頭的瞬間,蔡流風的心跳都停了停。


    雖然他還想問太子之死緣故到底如何,但……卻又知道這些是不能問的


    何況就算問了,李大人也未必知道。


    於是他趕緊行禮恭送,目送眾人前去。


    無奇在原地等著他,此刻才跑過來:“蔡大哥,你跟李大人說什麽了?”


    蔡流風低著頭,無法形容此刻自己的心情。


    終於他說道:“我們……”


    他想要說“回去”,但心裏亂極了,竟不想在這時候回吏部。


    無奇卻已經看出他的臉色不太對:“蔡大哥、你怎麽了?”


    蔡流風回過神來,便先叫了個隨從過來,命他回吏部告訴,自己要請兩個時辰的假,部裏的事情先都交給副手料理。


    那隨從去後,蔡流風對無奇說道:“小奇,你陪我往護國寺那邊走一趟,好嗎?”


    無奇詫異:“去哪裏做什麽?”


    蔡流風說道:“我心裏煩的很……也不想回吏部。”


    無奇本來擔心著瑞王,所以跟著蔡流風想盡快地打聽消息,沒想到竟如此。便試著問:“蔡大哥,是不是李大人跟你說了什麽?你可別瞞我。”


    對上她的雙眼,蔡流風心口像是壓了一塊大石,有點喘不過氣來,便道:“你跟我去走走,我再告訴你。”


    無奇眼睛一眨,忙先問:“瑞王殿下怎麽樣?可有事嗎?”


    “他……應該無事。”蔡流風回答。


    “那太子呢?”


    蔡流風低下頭去。


    無奇的心猛然一顫,想到剛才李大人匆匆而去,臉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她上前拉住蔡流風問道:“蔡大哥,太子怎麽樣了?”


    蔡流風見瞞不住了,便道:“你別急,也不要嚷。剛才李大人太子殿下已經……隻是如今宮內尚無正式的消息,所以尚且不可聲張……”


    他還沒有說完,無奇身形一晃,臉上的血色也在瞬間消失的幹幹淨淨:“太子竟然……不,這怎麽可能?”


    蔡流風在她肩頭上輕輕一扶:“不要急。”


    無奇心裏也亂了:“太子若是……那王爺一定很傷心。”她沒有辦法想象此刻瑞王到底會如何,但隻有一個念頭最清晰,她想去找他。


    “蔡大哥!我、我想去找王爺!”無奇仰頭看著蔡流風,胡亂問道:“我……我怎麽才能進宮?”


    “胡鬧,這時侯你怎麽能進宮去?”蔡流風皺眉,聲音仍是壓的低低的。


    因見翰林院門口不時有人來,蔡流風便拉住無奇,送她上馬車。


    無奇還不太肯:“蔡大哥……”


    蔡流風嗬斥道:“你想在這裏跟我鬧?”


    無奇抿了抿唇,隻好先上了車。蔡流風自己也棄了馬兒,跟著入內。


    車廂之中的氣氛極為沉悶。無奇垂著頭,心裏隻惦記著瑞王此刻如何,恨不得插翅飛到他的身邊去。


    蔡流風望著她:“早知道你這樣亂了分寸,我就不該先告訴你。”


    無奇聞言才抬頭道:“我哪裏有亂……”


    蔡流風道:“你怎麽沒有?這是什麽時候?太子殿下不明不白的就……宮內的情形你可知道?一定是如臨大敵,戒備森嚴,你這會兒進宮能做什麽?”


    這幾句自然是正理。


    無奇也知道他說的有理,這時侯進宮確實不是好時機。便噙淚道:“我、我就是擔心王爺。他向來敬愛太子殿下,此刻不知會怎麽樣傷心。”


    蔡流風說道:“你這也算是關心情切了,可他畢竟是瑞王殿下,不至於過不去這一關。倒是你這會兒若貿然行事,那又是在宮內,隻會替他招人的眼,反而不妙。你聽話就不要摻和進內。”


    無奇默默,半晌吸了吸鼻子:“我、我知道了蔡大哥。那你能不能幫我打聽著消息?”


    蔡流風說:“放心吧,我自然清楚。”


    說到這裏,便道:“你出來也半天了,府內隻怕擔心,我先送你家去吧。這時節你在府內還算安穩些,畢竟有你們太太看著……如今宮內沒有把消息昭告天下,恐怕是皇上心裏有一番考量,到底是儲君出事,容易引發朝野震動人心不穩。事先一定會做足準備……比如京城內的防衛等等,你若這時候不回府,等生出變數就不好了。”


    無奇對於朝廷的這些行事畢竟生疏,聽了蔡流風所說,似懂非懂,卻點頭答應。


    蔡流風便命轉道去郝府,走到半路,馬車忽然慢了下來,外頭隨從來說道:“蔡郎中,不知怎麽,五城兵馬司好像加派了人手。”


    蔡流風聞言便跟無奇說道:“你瞧,看這個架勢,待會兒隻怕要關城門了。”


    果然給蔡流風說中了,才將無奇送回了郝府,就有隨從來報說街頭上的兵馬司跟應天府的人已經在約束行人,有可疑的便行盤查。


    裏頭阮夫人聽無奇回來,也忙趕出來,到底還是擔心她的:“怎麽去了這半天?”


    無奇勉強說道:“跟小蔡小林子他們吃了飯……正好遇到了蔡大哥,便送了我回來。”


    蔡流風早行了禮,阮夫人瞧著他,點點頭道:“勞煩大公子了。”


    “是晚輩應當的。”蔡流風回答,一派溫文爾雅。


    阮夫人道:“聽說外頭出了事?不知是怎麽樣?”


    蔡流風看了眼無奇,知道她必然會告訴阮夫人的,不必自己多說。他雖然很想跟無奇多相處些時候,但如今她換回女子的身份,反而不似先前一樣便利了,他又是個守禮君子……在阮夫人眼皮底下,自然不能放誕造次。


    於是說道:“一言難盡。晚輩衙門還有公幹,改日再來請安。”


    說完後又看向無奇:“這兩日,盡量不要出門了。”話雖是對無奇說的,卻也是故意讓阮夫人聽在心裏,畢竟有夫人約束,無奇就算再惦記瑞王,也不至於還敢偷跑出去。


    等蔡流風離開後,阮夫人才問無奇究竟如何。


    無奇便拉著母親,悄悄地跟她說了太子的事情。


    阮夫人聞聽後,果然也變了臉色:“怎麽竟……如此突然!”


    無奇紅著眼圈道:“是啊娘。之前看到瑞王殿下飛馬而去,就知道出事,沒想到竟然到這種無法收拾的地步。”


    無奇所擔心的是瑞王,但阮夫人擔心的就不止於此了。


    她看著無奇,想說,又沒有開口。


    皇家的親情極為淡薄,什麽手足相殘的事情絕非罕見。


    可太子跟瑞王的關係非常之好,若是太子登基,瑞王仍是太子的膀臂,而且瑞王為人機變自有心機,如果察覺不妙,自然知道如何規避。


    而且有太子在,別人也未必會敢對瑞王如何。


    但如今太子竟然出事!這實在出乎阮夫人的意料。


    太子去後,雖有皇太孫在,但太孫畢竟年幼。


    可如果按照長幼序列,太子之下,自然就是秦王趙景華了,最後才是瑞王趙景藩。


    沒有個越過秦王而到瑞王的。


    且這位秦王殿下,可不是什麽金枝玉葉嬌生慣養的出身,他可是個能統兵打仗的,手握兵權,勢力不容小覷。


    所以現在的情形是,第一,皇帝讓皇太孫繼任太子之位。


    第二,就是秦王。


    但阮夫人敏銳地察覺到,如果是第一種的話,隻怕手握重兵的秦王未必肯甘心就俯首聽一個小孩子的號令。


    如果真是這樣,秦王生出二心的話,那天下隻怕就要動蕩不安了。


    然而不管是皇太孫還是秦王,瑞王殿下,都將是在中間的,左右為難的那一位。


    雖然在阮夫人看來,因為跟太子的關係,瑞王應該會選擇皇太孫趙斐。


    但要是秦王真的大動幹戈,那天下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阮夫人當然不會去理會什麽天下大事,她所關切的是瑞王,——因為無奇的關切在瑞王。


    可發現山雨欲來,瑞王的處境且這般微妙,阮夫人隱隱地覺著窒息。


    無奇有些意外於母親的沉默。


    阮夫人竟沒有跟自己多說什麽,隻打發她趕緊回自己房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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