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一回,虞衡在蘇熙麵前露出了鄭重之色,滿麵嚴肅問他,“我二姐並不是讀書人心中期盼的解語花,你現在看她覺得好,日後若是又拿這點挑她的刺,那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臉上還帶著些許嬰兒肥的少年表情認真,一貫漫不經心的眼中竟破天荒的帶了幾分肅殺。蘇熙毫不懷疑,他若是真有一天負了虞嬌,麵前這位少年一定說到做到,親手將他送進地獄。


    受虞衡的情緒感染,蘇熙的表情也變得十分鄭重,對著虞衡保證道:“三公子放心,絕不會有那一日!”


    其實虞衡心裏也清楚,蘇熙這人重情重義,為了給好友鳴冤就敢深入虎穴九死一生進京敲響登聞鼓上報冤情,當日虞嬌對他也算有救命之恩,單憑這一點,蘇熙絕對不會對虞嬌不好。


    但虞衡對於好的標準和這個時代所有的士大夫都不同。


    蘇熙或許覺得給了虞嬌正妻的體麵便是對她好,但虞衡要為虞嬌爭取的,是蘇熙不納妾不收通房,一輩子守著虞嬌和和美美地過日子。


    上輩子虞衡時不時就聽到有人口嗨開玩笑說穿去古代合法三妻四妾真爽,但就虞衡自己並沒有這種庸俗的想法。站在虞嬌的角度,更讓虞衡覺得窒息。


    也就在沈氏提及虞嬌親事時,虞衡才感受到這個時代對女子有多殘忍。


    這樣的要求,虞啟昌和沈氏來提,未免有以勢壓人之嫌。虞錚乃侯府世子,說話分量也不一樣。唯有虞衡來提,身份夠,也不讓蘇熙覺得侯府咄咄逼人。


    蘇熙對此接受良好,盡管臉色通紅,還是磕磕絆絆地表明了自己的心意,“我……我先前一心念書,身邊並無伺候之人,日後也不會有。”


    瞧著扭捏的樣兒,確實沒進過女色。虞衡頓時滿意了,這樣的人才正好和他二姐相配!


    蘇熙見虞衡臉色緩和了不少,心中也暗暗鬆了口氣,可算是搞定了這個未來小舅子了,侯府其他人都不如這個看上去最好說話的小舅子難搞,能得到他的認可,真是不容易。


    殿試的時間就在下個月,蘇熙拿下會元後還是如往常一般待在侯府閉門不出,有前來遞帖子想與他相交的士子,全都被侯府給擋了回去。


    對此,自覺通過虞衡考驗的蘇熙也逐漸和虞衡交心,私下告誡虞衡,“殿試在即還不想著好好溫習課業反倒四處結交朋友的,心裏都有自己的算盤。精明外露,算不得聰明人。真正值得相交的,是和自己誌同道合的好友,這樣的知己,可遇不可求,便無需把光陰浪費在這些汲汲營營之輩上。”


    虞衡已然猜到蘇熙日後打算走孤臣路線,並不在意這些所謂的“同年”之情。更何況,還有更重要的一輪殿試未考,雖是同年,進士和同進士那可是天差地別。


    給如夫人洗腳,賜同進士出身。


    同進士類比如夫人,地位尷尬,做官做到三品便到頂,算是職場天花板。


    蘇熙一身傲骨,雖然麵上謙虛溫和,實際上,虞衡覺得他應該是所有人中最傲的那個。


    即便是渾身上下都透著優等生傲氣的展平旌,論起傲氣來怕是都不如蘇熙。這兩人一個傲在表麵,一個傲在骨子裏,即便打斷他的筋骨,他也能有不屈的脊梁。


    這樣的人,虞衡當然願意相信他。


    另一邊,沈長安和沈長寧這對難兄難弟好不容易擺脫了家中一應長輩的念叨,逃命似的奔進了靖安侯府。


    見了虞衡,這哥倆就開始控訴虞衡的不厚道,“你可把我們給害苦了!自打你中了縣案首的消息傳出來,我們就沒過過一天安生日子。爹娘和祖母堅定地認為你能做到的事我們也行,夫子也覺得他能和王夫子來一較高下,成天壓著我們念書,我們藏的那些話本蛐蛐兒和鬥雞,全都被收走了!”


    “這還不止!”沈長寧抹了一把臉,幾乎要落下淚來,“為這,我爹和大伯還罰我們跪祠堂,都動了家法,打的我們在床上躺了好幾天,都沒來侯府親自向你道喜。你老實交代,這一兩年你是不是背著我們偷偷念書了?”


    天地良心,他們就想當個混吃等死的紈絝,不強搶民女不草菅人命,就愛好鬥個蛐蛐兒又招誰惹誰了?現在被長輩壓著念書,睜眼四書閉眼五經,那真是噩夢中的噩夢。


    這鍋必須得虞衡背!


    沈長安兄弟倆有誌一同地埋怨虞衡不幹人事,並要求虞衡補償他們飽受摧殘的小心髒。


    虞衡微微一笑,十分好說話地點頭道:“這是自然。我這兒還有不少曆年縣試考題,你們要是有空,不如拿回去寫一寫?”


    打擾了,告辭!


    沈長安兄弟倆萬萬沒想到當年和他們一起混吃等死的小夥伴突然就不當人了,淨給他們整些陰間的操作,整個人都懵圈了一瞬,這才一人一手按住虞衡,惡狠狠道:“考題就免了,蛐蛐兒你得給我們再買回來!”


    虞衡一個不留神差點被勒斷氣,咳嗽好幾聲才問道:“你們的私庫不是一個比一個豐厚,怎麽起了心思跑來打劫我了?”


    當哥哥的打劫弟弟,說出去也不怕別人笑話,這倆也是要臉的人,莫不是發生什麽變故了不成?


    虞衡果然是沈氏兄弟的親表弟,一猜一個準。


    沈氏兄弟聽了虞衡這話當場落淚,抽噎道:“全沒了!家裏頭為了讓我們靜下心來念書,把我們私庫的鑰匙都給收了,每個月就給我們二十兩月銀過日子,你說過不過分?”


    “更過分的是,我們一直被拘在家裏,有錢都沒地兒花,慘啊!”


    虞衡頭頂上冒出了無數個問號,你們這到底是賣慘還是顯擺呢?


    表兄弟之間鬧歸鬧,感情倒挺深厚。虞衡同他們鬥了一回嘴,還是心軟,吩咐護衛帶好銀票,準備去外頭逛逛,看能不能給這兄弟倆再找兩隻戰鬥力高強的蛐蛐兒。


    可憐見的,倆孩子也就這麽點愛好了,突然間把所有娛樂設施全沒收了,他外祖一家怕是想把人逼瘋。


    沈長安還順道叫上了蘇熙,倆兄弟就跟吃錯藥似的,一臉憧憬地望著蘇熙,鄭重地搓了搓手,而後伸手,一臉嚴肅地往蘇熙肩上蹭了蹭,仿佛在進行某種莊嚴的儀式。


    虞衡不由疑惑,“你們這是在幹嘛呢?”


    沈長寧小心翼翼地收回手,摸了摸自己圓潤的肚子,一本正經地回道:“蹭蹭會元的文氣,沒準能讓我們兄弟倆以後不會一見到書就想睡覺。”


    虞衡頓時噎住,同蘇熙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裏看出同樣的想法:這倆憨貨沒救了!


    吐槽歸吐槽,答應了倆表哥的事兒虞衡還是要辦的。


    蘇熙原本不太想搭理這倆看上去就不太聰明的憨憨,但虞衡要出門,他這個還沒轉正的未來姐夫不得好好表現?


    四人就這麽帶著護衛出了門,沈氏兄弟許久未出過南安伯府,上了街就開始撒歡,一路上見了什麽都覺得新鮮,一人叼了塊糖畫逛到了錦雲街,這一條全都是京城的高端店鋪。布料成衣首飾胭脂水粉古董應有盡有,甚至還有一家賭場。


    沈氏兄弟正想拉著虞衡進賭場找人問蛐蛐兒的門路,就被虞衡反手拖進脂粉店,淡定吩咐掌櫃,“把最近最時興的上好胭脂拿兩份,他倆一個一份。”


    沈長安差點就要跳起來,礙於在場人多不好讓虞衡下不來台,隻好捂著自己的荷包小聲質問虞衡:“我一大老爺們兒買什麽胭脂?”


    虞衡用看傻子的目光望著他們,“當然不是給你們自己用的,是讓你們送給兩位舅母的。”


    “嗐,我娘什麽時候缺過胭脂水粉?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她們買的和親兒子送的能一樣嗎?”虞衡無奈歎氣,“你們不是想把私庫拿回來?那還不快去舅母麵前討好賣乖!”


    這話沒毛病,沈氏兄弟雙眼一亮,見虞衡要替他們付賬,兩兄弟連忙按住他,搶著讓小廝給了銀子,嘴裏還嘀咕著,“讓你給我們付賬也就玩笑話,我們還真能用你的銀子不成?”


    虞衡麵上感動,心裏微笑,就猜到你們會這麽幹,把你們的銀子都花光光,看你們還怎麽進賭場?


    沈氏兄弟還不知道他們眼中溫和貼心的好表弟實際是個白切黑,兩人感動之餘又暢想了一番拿到小金庫的美好場景,心裏覺得怪美的,突然回想起出門時張氏的吩咐,二人對視一眼,齊刷刷看向蘇熙。


    蘇熙正從掌櫃那兒接了樣東西往袖子裏藏,兩兄弟麵麵相覷,湊在一起小聲嘀咕,“蘇舉人這樣,是心裏有人了吧?”


    “瞧著像是這麽回事,那我娘說的我姐……”


    沈長安一把按住沈長寧的手臂,小聲訓道:“別管了,就當什麽都不知道。”


    人家心裏明顯有人了,再往上湊不是坑自家姑娘麽?


    兩人嘀嘀咕咕,聲音壓得極低,即便虞衡和他們站得挺近也沒完全聽清楚,不過隻聽了幾個關鍵字,虞衡登時警惕地轉過頭,默默尋思著:這是有人想撬我二姐牆角?


    第18章 鬧翻   這是姑嫂之間鬧翻了?


    虞衡心裏默默給這倆憨貨記了一筆,方才因為坑了他們銀子的愧疚感頓時不見了蹤影,反而覺得自己坑少了,就該讓這倆貨再多出點血!


    實際上,沈氏兄弟倆也慘兮兮的。掏光銀子買了胭脂水粉後,兄弟二人更覺心塞,目光時不時地往賭場門口瞟上一眼,眼神十分哀怨,恨不得立即衝進去玩個痛快。


    虞衡暗暗翻了個白眼,小聲提醒他們,“要是被舅舅發現了,你們又得在床上躺個十天半個月。”


    這話成功讓沈氏兄弟二人齊齊回想起屁股開花的恐懼,齊刷刷打了個哆嗦,迅速移開視線,又警惕地瞥了一眼跟著他們的小廝,強行笑道:“我們就是隨便瞅一瞅,沒想進去玩。”


    虞衡下意識地往賭場方向看了一眼,臉色瞬間變得古怪起來。


    要不怎麽說冤家路窄呢,剛從賭場出來的那位,熟悉的驕傲小公雞姿態,不是李桓又是誰?


    李桓的視線同虞衡對上,臉色當即一黑,而後各種顏色在他臉上走了一遍,差點把自己糾結成顏藝大師。虞衡的眼神挺好使,就見對方跟吃錯藥似的,臉上表情像是憤怒又似是委屈,還有一丟丟幽怨不甘和晦氣,原本還算斯文白淨的一張臉被他折騰得簡直成了表情包大戶。


    虞衡忍不住奇怪,見李桓已經邁步向他走來,二人距離不到三步時,李桓糾結著正要開口,卻被虞衡搶了先,“你這是……鬧肚子了?要不要去隔壁街上的仁心堂看看?”


    “你才鬧肚子!”李桓的臉色更黑,咬牙切齒地瞪著虞衡,眼睛一片猩紅,額頭青筋暴起。


    虞衡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正思忖著這貨要是動手自己是該上手還是出腳,就見李桓閉了閉眼,雙手握拳,視死如歸地衝他大聲喊了一句,“爺爺!”


    脂粉店還有不少女眷正在挑選胭脂水粉,冷不丁聽到李桓這聲吼,嚇得差點失手把脂粉盒扔地上。回過神來過後,女眷們紛紛往這邊看來,頓時竊竊私語,“那不是李侍郎家的小兒子和靖安侯府的三公子嗎?這兩家一直不對付,不過齊侍郎一家都抄家斬首了,怎麽這兩家的公子還在互相過不去?”


    “哪裏是兩家過不去?你沒聽到方才李侍郎的兒子官靖安侯府的那位公子叫了聲爺爺?”


    女眷們以帕掩嘴,帶著笑意的好奇目光不斷在虞衡和李桓二人之間穿梭。


    虞衡臉皮厚,對此毫無反應,反正丟臉的也不是他。


    李桓就憋屈多了,整張臉漲得通紅,從嘴裏迸出來的每個字似乎都帶著殺氣,咬牙道:“願賭服輸,還差兩聲我一並叫了,爺爺,爺爺!”


    虞衡心裏那個爽呀,就跟大熱天喝了一罐冰飲料一樣,舒坦!


    沈長安捏了捏自己的小肚子,又瞅了瞅周圍的人,真心實意地為李桓覺得尷尬害臊。小胖墩想了想,上前拍了拍李桓的肩膀,努力繃著臉道:“男子漢一口唾唾沫一顆釘,你倒是條漢子!”


    說完,這小胖子偷偷將李桓拉到一邊,小聲問他,“你剛從賭場出來,賣蛐蛐兒的那個王貴在不在?”


    李桓的眼神瞬間警惕起來,“怎麽,你也要找他買蛐蛐兒?告訴你,他那兒最好的兩隻大將軍我已經定下來了,你可別跟我搶!”


    這人可真討厭!沈長寧撇了撇嘴,白他一眼,“要不是我的兵馬大元帥被我爹收了,哪有你囂張的份?”


    這話李桓就不愛聽了,擼了擼袖子準備和這小胖子好好說道說道。


    虞衡見狀,以為他要動手,立即喝道:“你幹嘛呢?人家好心替你解圍反倒成了他不是了?我記得我們的賭約中還有一條,以後你見了我都得繞道走。你這麽守信,想必不會不認賬吧?”


    李桓心裏那個憋屈啊,恨不得撲上去咬死虞衡,磨了磨牙,惡狠狠道:“走就走,真當我樂意見你這張討人厭的臉啊?虞衡你也別得意,小爺我就不信,你能一直好運下去,接下來府試院試,看你還能不能拿第一!”


    虞衡摸了摸鼻子,認真地望著李桓,小聲道:“原本我還沒什麽信心,被你這麽一說,我倒覺得自己還有一點中案首的希望了。”


    李桓這嘴就跟開過光似的,立的旗子就沒有不倒的。托他的福,虞衡覺得自己加下來的府試頭名估計穩了,美好的智商值正在向他招手。


    想到這裏,虞衡不由真心誠意地向李桓道謝,“你可真是個大好人!”


    李桓就是後悔,當初怎麽就傻不拉幾地招惹了這麽個賤兮兮的貨。本以為是個好欺負的包子,結果人家把皮一扒,好家夥,竟然是頭吃人不吐骨頭的猛獸,自己怎麽也鬥不過,要多憋屈就有憋屈。


    虞衡就這麽成功氣跑了李桓,沈長寧還怪舍不得的,遺憾歎氣,“他還沒告訴我,他打算多久帶著他的大將軍去比試呢?不能拿自己的蛐蛐兒上場,看看別人鬥蛐蛐兒也好啊!”


    “你可歇會兒吧,真以為我們能出得了門?”沈長安一巴掌拍在沈長寧的後腦勺上,沒好氣道,“我爹就差讓我們頭懸梁錐刺股了,哪能溜出去看鬥蛐蛐兒?”


    這兩個憨貨是真慘,虞衡默默同情了他們一把,十分無辜地表示,“多努努力,考上秀才就好了。”


    語氣就跟高中老師忽悠學生好好學習到了大學就好了一樣,全然不提還有隻要專業選得好,每回期末賽高考這事兒。


    沈氏兄弟委屈,“說得好像我們想考就能考上似的。”


    虞衡愛莫能助,隻能給他們灌雞湯,並拿自己舉例,強忍著心虛說我能行你們也行。


    沈氏兄弟更加絕望,瘋狂擺手拒絕三連,“不,我們不是,我們沒有,你別瞎說。”


    見他們這麽可憐,虞衡忍不住問係統,“他們還能搶救一下嗎?”


    【智商值一個68一個72,算是中等偏下,不過南安伯府有權有勢,能請到好夫子,也不差錢買到各種經史子集,強壓他們苦讀個十來年,考個秀才也不是不可能。】


    虞衡頓時沉默了,苦讀十來年……兩位表哥遭得住嗎?另一方麵,為什麽同為混吃等死的鹹魚,他們的智商值就要比自己高?


    【那得問宿主你自己啊,腦子這東西是天生的,除非撞大運碰上本係統,否則就隻能蠢一輩子了。】


    虞衡一時間竟不知道是該先心疼自己還是該同情倆表哥,不過還是兄弟情占了上風,虞衡尋思著想讓這兩家夥拋卻一切娛樂活動一心寒窗苦讀那完全是要逼死他們,忍不住再問了問係統,“就沒有別的方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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