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說出一直盤旋在自己心間的猜測:“昭顏作畫甚是有天賦,想必師母比朕更清楚。更況且趙期十幾年前一直待在西涼,與西涼聖女有過接觸也極為可能。”


    “可這些也隻是猜測,不能作為證據……”裴學士下意識地皺眉,“既然長公主知道此事,皇上為何不去問問她?”


    “皇姐似乎並不願多說,朕也不好逼她,”祁淮歎了一聲,“明日朕帶著昭顏出宮一趟,若是皇姐想說了,朕便回來告訴您。”


    裴學士麵色凝重地點頭。


    一無所獲地回到養心殿,祁淮開始翻閱西涼典籍。


    月落日升,雲卷雲舒。


    裴昭顏從逐漸變涼的被窩中醒來。


    “皇上呢?”她看著忙裏忙外的藍玉。


    “皇上昨晚便回養心殿了,瞧著像是有什麽急事。”藍玉把幾身衣裳拿過來,問,“娘娘今日想穿哪件?”


    裴昭顏隨手一指,又猛然想起今日要出宮,連忙道:“拿過來我仔細瞧瞧。”


    選了個不張揚的青色襦裙,又匆忙用了膳,裴昭顏往養心殿走去。


    “李公公,皇上睡醒了嗎?”看了眼天色,她又忙改口,“皇上上完早朝了嗎?”


    “皇上正在養心殿歇息,娘娘進去吧。”李德福悄悄提醒她,“昨夜養心殿一直亮著燈,皇上睡得有些晚。”


    裴昭顏點點頭,輕手輕腳地往內殿走去。


    進了內殿,穿過屏風,果然瞧見祁淮躺在榻上,眼下烏青蓋不住,瞧著有些憔悴。


    她緩步靠近,小心翼翼地坐在榻沿。


    皇上總是很忙,忙完了丞相之事,又忙著長公主一事,未來不知還有多少棘手的事情等著他……還要抽空哄她。


    裴昭顏歎了口氣,她最近似乎真的有些任性了,得穩重一些。


    “昭顏。”


    他發出一聲夢囈,她回神握住他的手:“皇上,我在呢。”


    祁淮皺眉,強迫自己醒來,他捂著額頭坐起身道:“怎麽忽然過來了?”


    “今日不是要出宮嗎?我都準備好了,皇上還在賴床,”裴昭顏幫他拿來出宮穿的衣裳,“快換上,一會兒天都黑了。”


    他隻盯著她瞧,卻沒什麽動作。


    “怎麽了?”她詫異的看他一眼,又意識到什麽,抿了抿唇,“那我幫你穿上。”


    祁淮這才果斷地掀開被褥下了榻,看著她苦著臉分辨衣裳的模樣笑。


    他忽然就想通了,何必糾結於她的身世,不管她的爹娘是誰,她都是他的妻,永遠都是。


    “朕來吧,”他從她手裏接過來衣裳,“你歇一歇。”


    兩人很快出了宮,公主府不遠,裴昭顏還沒來得及緊張便到了。


    “皇上,一會兒長公主看見我又哭了怎麽辦?”她邊往府裏走邊低聲問,“要不我不去了?”


    “不會,你安心便好。”


    公主府的管家帶著兩人去了後院。


    “皇上,娘娘,長公主正在賞花,穿過這個回廊便到了。”管家恭敬道,說完便連忙走了。


    裴昭顏躊躇不前,全靠著祁淮拉著她走。看著兩人交握的手,她又有了信心,反正有皇上在呢!


    “皇姐今日好興致,”祁淮揚聲道,“朕帶昭顏過來了。”


    祁綾玉回眸,愣神片刻才朝裴昭顏溫柔一笑:“昭顏。”


    裴昭顏鬆了口氣,幸好沒有喊清嫿,也沒有流淚,她連忙喊了聲皇姐。


    三人坐在一處說了會兒話,默契地對西涼避而不談。


    “今日你們在我這兒用午膳吧,我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祁綾玉輕聲細語道,“況且昭顏與我的一位故人長得像,我見了你便格外喜歡你。”


    裴昭顏自然拒絕不了,連連點頭。


    祁綾玉看向祁淮,兩人視線相接,他了然道:“朕還有事,便先回宮了。”


    皇上不在這兒用膳?她詫異地看他,他遞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緊接著便站起身:“傍晚朕過來接你。”


    “那、那我送送你?”裴昭顏遲疑地看向祁綾玉。


    她微微頷首。


    兩人複又站在回廊處說話。


    “一會兒皇姐或許會告訴你一些事,你別害怕,”祁淮寬慰道,“隻當聽個故事便好。”


    裴昭顏不關心這個,她皺眉問:“皇上為什麽留我一個人在這裏,我和皇姐並不熟悉,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雖然祁綾玉溫柔端莊,又是皇上的親姐姐,但是這畢竟是她們的第二次見麵,她還有些不自在。


    “聽話,皇姐不會為難你。”祁淮揉揉她的腦袋,“沒有朕在,你便什麽都不敢了?”


    裴昭顏悶悶不樂地躲在他懷裏:“都怪你!”


    眼看著待的越來越久,祁淮又安撫她幾句,最後還是走了。


    裴昭顏一步三挪地回去了。


    “是我央求皇上給我們獨處的機會,”祁綾玉拉著她坐下,“你別怕。”


    “好……”裴昭顏有些拘謹地應答。


    “你今年多大了?”


    “還有一個多月便是十七歲生辰了。”


    “聽聞你是太傅的養女,並不是親生女兒?”頓了頓,她意識到自己問的太過露骨,正想說些什麽,裴昭顏便大方地點頭:“是,我是師父撿來的孩子,無父無母。”


    裴昭顏沒當回事兒,這不是什麽秘密,也沒什麽好隱瞞的。


    祁綾玉神色有些複雜道:“你可知道你的親生父母是誰?”


    裴昭顏搖搖頭,又好奇的問:“皇姐昨日見了我便喊清嫿,難道我是西涼聖女的女兒?”


    祁綾玉垂眸。


    “清嫿早就不是聖女了,她在我入西涼後宮的時候便是涼帝的嬪妃,我與她同住一殿,於是她便成了我在西涼結交的唯一一個好友。”


    “涼帝極為喜愛她,榮寵不衰,夜夜笙歌。白日裏她會來找我玩,問我許多問題,她似乎失憶了,根本不記得自己原來是聖女……”


    說到這裏,祁綾玉沉默許久。


    “我曾羨慕過清嫿與涼帝這對‘神仙眷侶’,後來我才知道,她是被涼帝強搶進宮的,她曾與趙期有過一段情,生過一個女兒。”


    “你與清嫿有七分像,若是我沒猜錯的話,你便是清嫿與趙期的孩子。”


    裴昭顏怔住,雙手下意識地揪著襦裙,揉的不成樣子。


    遙不可及的趙期先生是她的生父,傳說中的西涼聖女是她的生母。


    她剛把生父的遺物送給一個讓她的家分崩離析的男人。


    這多荒謬,她一個字都不敢信。


    “皇姐,”裴昭顏聲音沙啞,她慢慢問道,“那、那他們兩人現在如何了?”


    “你就當他們一同歸隱山林了,”祁綾玉露出一絲笑意,“這樣也好,也算是解脫了。”


    當頭棒喝,若不是坐著,裴昭顏簡直就要暈過去了,她顫聲問:“死了?”


    祁綾玉沉默地點頭。


    緩了緩,她又問:“西涼要《暢音閣夜宴圖》做什麽?”


    “以涼帝的性子,許是已經燒了,”祁綾玉淡淡道,“他知道清嫿喜歡趙期,也知道她有一個孩子,可是他還是讓清嫿喝了藥,強行擄進宮中做他的愛妃。”


    “後來清嫿還是想起來了,得知趙期已經死了,你一個小娃娃也活不長,她也不願委身於涼帝,沒有了活著的希望,便也死了。”


    她平鋪直敘,臉上卻布滿淚痕。


    “昭顏,不要想著複仇,這是上一輩的事情,與你無關。忘掉我說的話,就當你的爹娘是章太傅與裴學士,記清楚了嗎?”


    裴昭顏痛苦地捂住胸口,身子蜷縮在一起,大口大口地喘氣。


    祁綾玉歎了口氣,她還這麽小,這麽殘忍的事情,一直承受不住也正常。


    她又重複了一遍:“忘掉我說的這些,也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我與你說這些,是因為你有知道自己身世的權利。”


    “皇姐,我會忘記的,”裴昭顏沉默片刻,黯然抬頭,“多謝你告訴我。”


    祁綾玉溫柔一笑,又有些落寞:“我想與你講講你的娘親,我也許久沒有想起她了。”


    裴昭顏點頭,她也想知道她的爹娘是個什麽樣的人。


    “清媜生的極美……”


    兩人從晌午說到傍晚,還有些舍不得分別。


    祁淮過來的時候,便看見她們兩人依偎在一處。他徑直走過去,正想說話,卻見裴昭顏眼裏含著淚。


    “皇上……”她站起身撲到他懷裏,一滴淚順著他的脖子往下流,燙到他心上。


    “好好的怎麽哭了?”祁淮心疼道,“皇姐欺負你了?”


    “說什麽呢?”祁綾玉嗔他一眼,“我和昭顏講故事,沒想到她太善良,忍不住哭了。”


    裴昭顏也悶聲解釋:“才不是呢,我就是想哭。咱們回去吧。”


    她從他懷裏探出腦袋,小聲說道:“皇姐,我明日再來陪你。”


    一路沉默著回到養心殿,祁淮一句話也沒問,而是拉著她的手,帶她來到一摞丹青前。


    “這是做什麽?”裴昭顏好奇地展開,卻見是一個約莫三十歲的男子,身穿盔甲,手持長劍,瞧著像個將軍。


    “給皇姐找個駙馬,”祁淮低聲道,“以她的性子,必然不會主動提起,朕便幫她一把。”


    這樣是不是不太好?裴昭顏把畫像卷起來,問:“皇姐和親之前不是有喜歡的男子嗎?是誰?”


    祁淮一愣:“朕沒問過。況且都過了這麽久,說不定她早就忘了,那個男子成親了也說不定。”


    “試一試嘛,明日我來問。”裴昭顏把這件事攬下來,“總好過一聲不吭,有緣無分,就這麽錯過了。”


    她的情緒又低落起來:“皇上,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是不是極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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