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


    “嗖~”


    冰刃劃過,冰花飛濺。


    唐夏夜的身體騰入空中,腿部發力之下,他的這一次跳躍很高,在勾手三周跳接後,外點冰兩周跳!


    “呼、呼……”


    短短一分鍾的展示,卻叫唐夏夜冒出一身冷汗。


    第一次完成高難度動作的緊張與興奮,大大地刺激了他的體能消耗,讓他一直喘著粗氣。


    季高教練手裏的啤酒灌“啪嗒”一聲,落在了地上。


    怔愣了好一會兒後,他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小子,你……想玩花滑嗎?”


    徐聰滿意地及時喊了一聲“cut”。


    這一段看似簡單的戲,實際上要經由多台攝影機分別拍好幾次才能完整拍下來,尤其是他們既要近距離把控洛十方的表情與肢體動作,也要遠距離觀察他演出時的整體美感,比較不容易。


    但洛十方和季高教練的表現都非常完美,即便兩人初次配合,卻十分有默契,一次就過了。


    打響了個開門紅。


    徐聰是早聽過洛十方演技不錯的,而其他人卻是對於季高教練的演技感到詫異。


    洛十方是專業的演員,而季高教練則是個門外漢,就算隻是本色演出,演的還是自己,可一般人對鏡頭總是會不適應的,反觀他能夠迅速投入進去,可以說非常難得了。


    徐聰忍不住說:“看不出來啊,季教練,演技這麽好,我愣是找不出有什麽毛病,難道我們演藝圈裏少了一位天生演員?”


    季高教練搖了搖頭:“哪能啊,還是洛十方演得好,把我給帶進去了。”


    他的麵上浮現出懷念之色:“剛才的他,讓我想到了宋秋原那臭小子。你知道嗎,我壓根兒忘了自己在演戲,我好像回到了十年前,那會兒就是這麽個環境,宋秋原那臭小子對我貪財得很,對我特別臭屁,關鍵是……那小子真的是個好人才啊。”


    一時間,眾人都沒有多說什麽。


    斯人已逝。


    尚夢期一直坐在角落,安靜地看著演出,這會兒眼淚稀裏嘩啦地便落了下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洛先生演得太好了!我做夢都沒有想到能看到那麽還原的場景,嗚嗚嗚……這就是兩個傳奇的相遇啊!”


    原本季高教練還沉浸在悲傷中,聽他這一哭,反倒是緩了過來,沒好氣地道:“丟不丟人,這麽大一漢子,還大庭廣眾下哭鼻子,羞羞臉。”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尚夢期幽幽地說,“我流的哪裏是淚,分明是我花滑界熱血男兒的一腔心血!”


    季高教練一手提拉起對方的後領,將人跟小狗一樣得提了起來:


    “得得得,我不是允許你成為我的學生了嗎?這可是大喜事!走,這麽晚了,我開車送你回家。你這樣的小男孩兒,萬一被變態盯上可就慘了,到時候被欺負了也沒地兒說理去。”


    今天就隻有這麽一幕戲,季高教練自然是拍完就可以走人了,反正他在這附近就有房子,來去還方便。


    接著劇組便也收工,一行人抵達了最近的商務酒店入住。


    在劇組第一次聚餐之後,所有人的距離頓時拉進了不少。


    彭偉誌不太好意思地走到洛十方身前,謙虛地說:“十方,你可不可以跟我對對戲?我和你有不少戲份。”


    彭偉誌能拿到這個角色,除了他目前走演員道路以外,完全是因為他會滑冰,甚至達到了能夠跳躍的水準。訓練一番,估計能完成一段對於業餘選手而言非常優秀的演出……但即便如此,在專業人士眼裏,他也是一個瑕疵很明顯的業餘選手,所以他並不能成為主角。


    否則,他早就被演藝圈裏那麽多演技強的前輩pk下去了。


    《冰之皇冠》開機得很突然,一部電影從選角到正式拍攝,往往要半年至一年的時間,而這部電影傳出要開拍的消息到完成選角,總共也沒用上一個月。


    所以,對於彭誌偉而言,這是一個天大的好機會,必須要牢牢抓住,不能拖了別人的後腿。


    彭偉誌和洛十方同期出道,目前還是l!ghter的成員,他從偶像劇配角到言情劇男二,這會兒直接成為了大熒幕男三,跨度可謂是非常大了。


    一旦這部電影成功,他的身價將會暴漲,甚至直接超越鄭林和齊宇飛,成為l!ghter六人中咖位最大的成員。


    而他在《冰之皇冠》中飾演的角色,名叫梁琛,是極光溜冰俱樂部為數不多的成員之一,還是男主角唐夏夜僅有的朋友,性格沉默寡言,冷靜自持,唯有談論起花滑的事情才會展現超出常人的熱情,自毀人設。


    因此在旁人看來,這是個怪人。


    他對花滑的熱情甚至比唐夏夜還要高,比起後者單純將花滑當成一項愛好,他則是期望成為一名專業的花滑選手。


    遺憾的是,他並沒有天分。


    無論做什麽,天分都非常重要,就好比五音不全的人再用功學音樂,精通樂理知識,可最後實戰依舊會不忍直視,天分是從出生那一刻就注定的。


    梁琛也是如此,他渴望站在冰場上發光發亮,可無論是對音樂的把控力,亦或是自身的協調性都並不足以讓他成為一名專業選手。


    有的人不需要太過努力就能成功,那是天才;而有的人得付出數倍乃至數十倍的努力才能成功,這是普通人。


    唐夏夜是天才,梁琛則是普通人,而且兩人還是朋友……這麽一來,劇情的衝突不就有了?


    而梁琛這個角色也並非憑空捏造。


    唐夏夜的原型宋秋原現實中的確有這麽一位朋友,對方名叫“沈亮”,目前是一位花滑教練,因為年紀大了,從形象上看就不適合出演二十出頭的大學生,所以這個角色便交給了彭偉誌。


    沈亮雖然對宋秋原的感情非常複雜,他渴望看到自己最好的朋友能站在冰場上奪冠,卻也忍不住失落、嫉妒,在宋秋原失意到想要放棄花滑時,兩人也爆發過爭吵,有過冷戰,不過最終還是和好了。


    在宋秋原奪冠的前不久,沈亮也勉強通過了考核,成為了一名花滑選手,可以說,這位朋友對在現實中的重要性,是和季高教練相當的。


    而在《冰之皇冠》中,梁琛的戲份和現實走向完全一致,可以跟和季高教練並列為男二號。


    在他的身上,觀眾能夠品嚐到雞湯:就算是普通人,也擁有獨屬於自己的閃光點,就算沒天分,也可以通過努力成功。


    這就是梁琛這一角色的核心思想,也是現實生活中沈亮的真實經曆。


    因為真實,所以彌足珍貴。


    對於彭偉誌而言,想要表現出一個情緒遞進如此複雜的角色,就顯得有些困難了,他自己當然在私底下練習過很多次,要不就是容易麵無表情,要不就是顯得用力過猛,很難取得一個平衡點。


    這讓他在剛進組的時候,就情緒不高,沮喪得壓根掩飾不住。


    洛十方眨眨眼:“我感覺這個角色很適合你,不用擔心。”


    嚴淵在一旁猶豫地想:這是誇獎嗎?


    “謝謝?”彭偉誌一時也有些整不明白,“很適合他”,是在誇他努力嗎?


    仔細想想,他今年也二十六了,一年前就是《星光創造營2》裏頭年紀最大的,那時候他甚至覺得自己隨時都會被淘汰,結果卻走到了最後,還成團出道了。


    老實說,彭偉誌並沒有什麽當偶像的天賦,他嗓子不錯,但唱歌一般,舞蹈經過努力練習後,表現也並不出眾,也就是決賽的時候選對了歌,超水平發揮了一波。


    不過,他對於偶像行業也沒什麽野心,可當時在《星光創造營2》裏,他的確是攥著一口氣在拚的。


    而他最主要的還是另辟蹊徑,不惜通過參加偶像成團選秀的節目,讓自己能被觀眾認識,日後可以演戲。


    這種心態,和劇本裏的梁琛多少是有那麽點兒類似的。


    “我好像有點明白了,我想排一段情緒爆發的戲,可以給我十幾分鍾嗎?”彭偉誌禮貌地詢問。


    洛十方欣然答應下來。


    三人進了同一房間後,嚴淵幫忙拍攝視頻,用於兩人反複觀看找出不恰當之處。


    在各自醞釀了感情之後,彭偉誌就呈現出一種爆發狀態。


    他緊咬牙關,雙目充血,渾身都在顫抖,好似要把所有的負麵情緒一齊釋放出去。


    他甚至還膽大包天地跟隨戲份揪住了洛十方的衣領:


    “唐夏夜,你在瞧不起我嗎?!對吧!你就是想要把我的臉麵按在地上摩擦!你當我是垃圾,你壓根兒沒有正眼看過我,我發瘋都想要得到的東西,你隨手就丟了,怎麽?想讓我刨垃圾嗎?……憑什麽,憑什麽是你這個懦夫、孬種能夠參加比賽!我流的汗哪裏比你少!?”


    洛十方進入到唐夏夜的狀態,瞳孔一縮,顯然是沒料到對方突然爆發,囁嚅片刻。


    “……抱歉。”


    “哈!抱歉?”彭偉誌飾演的梁琛自嘲一笑,眼眶血紅一片,“唐夏夜,你知不知道我好嫉妒你啊?當我看著你,我的眼睛好紅啊!你以為你一個人自怨自艾的模樣有多清高啊?但凡你是個漢子,就振作起來,給我把拳頭甩在他們臉上,而不是呆在這兒哭哭啼啼!”


    梁琛忍了又忍,最終將唐夏夜的衣領放下,扭頭奪門而出。


    劇情的前因是唐夏夜被別國選手挑釁,兩人還打賭,最後唐夏夜輸了,對方讓他遵守賭約,滾出決賽圈。


    口頭上的賭約其實是沒有實際效力的,對方顯然是用了激將法,打算在唐夏夜心中埋下一個心理陰影,就算他之後參賽,狀態也會大受影響。


    唐夏夜原先贏了好幾次,都是第一,這會兒受到旁人挑釁,便想要為自己正名,結果就是中了激將法,落了下乘。


    這也導致了他接下來的成績滑鐵盧,他精神大受打擊,季高教練罵他,他也聽不進去……說到底,他還是沒有真正正視起花滑,也不知道自己肩膀上承擔的責任。


    他的想法很簡單,反正最開始參加花滑就是一句“試試看”,為了能夠得到三千塊,他才去的,而贏了這麽多場下來,他沒見到多少獎金不說,訓練還這麽辛苦,不如去混娛樂圈來錢快。


    是的,唐夏夜長相身材都是妥妥的鮮肉級別,而且很有辨識度,第一次花滑比賽獲勝的名頭,讓他被經紀公司看中,一個試水的偏性感風的寫真,露個臉露個腹肌,就讓他賺了兩三萬,後續比賽拿下第一後,經紀公司又有幾個通告砸下來,直接讓他賺了一筆大錢。


    “花滑王子”的頭銜還是非常值錢的。


    成名後有著太多的誘惑,眾星捧月,讓一向陰沉,生活又有點辛苦的唐夏夜迷失了自己,如果不是被梁琛罵醒,他就會放棄自己喜歡的花滑,轉而為了利益投身娛樂圈。


    但是娛樂圈何嚐不是一個更殘酷的名利場?


    這場爆發之後,彭偉誌抹了把臉,迅速脫離角色,趕忙鞠躬道歉:


    “不好意思,剛才下意識地煽動情緒,一時有些入迷,你的衣領沒被我扯壞吧?不然我去給你買件新的賠你。”


    洛十方擺了擺手,撫平了有些發皺的衣服,道:“沒關係,就算是練習,也得找準狀態。你剛才下手也不重,衣服沒壞。”


    彭偉誌找到感覺後有些激動:“那再來嗎?”


    “再來。”


    這一段劇情不長,最爆發的這段也隻有一兩分鍾,兩人接著便開始沿劇本排練,讓這一段情緒的釋放顯得更為圓融。


    到最後,豈止是排了十幾分鍾,兩人都上頭了,排了兩個小時才結束。


    而作為旁觀者的嚴淵,是最能夠感受到兩人進步的人。


    最開始,洛十方隻演出了茫然與並不真誠的歉意,到後來,他臉上肌肉的細微顫抖,瞳孔的變化,以及呼吸聲,都讓他跟唐夏夜更加貼合了一分。


    直到最後,嚴淵隻看到了“唐夏夜”。


    持續的情緒爆發讓彭偉誌比較疲憊,反觀洛十方的體力就是魔鬼。


    “抱歉,嚴先生……我似乎在這裏太久,影響到你們休息了。”


    彭偉誌的嗓音有些沙啞,深深地鞠了一躬,在雙方互道一聲晚安後,才退出房間。


    在房間裏隻剩下嚴淵和洛十方後,前者麵色緩和地說:“他是個不錯的演員。”


    “我也這麽覺得。”


    洛十方沉迷看劇,這會兒清晰地覺察到,比起大量劇中男女主的尷尬演技,彭偉誌的才華值得他成為一部劇的核心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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