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寶珠看他麵色雖然不顯, 但是渾身充斥著壓抑之氣。她看著他猶豫的樣子覺得不知怎麽的也有些難受。周誌平對他父親的感情,她是親眼目睹的。曾經因為分家的事情他屢次心軟和猶豫,最後在林家雖然他沒說什麽,但是還是有意無意地聽那邊發生了什麽。


    “就算是請三天假也不行嗎?”


    他說著一邊捏緊拳頭,臉色沉肅:“如果一定要請假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現在的情況要是請假,不知道後麵會發生什麽。”


    他說完便皺起眉頭思索,林寶珠撫平他的眉心道:“可是我知道你很想回去。”


    他忍不住抬頭看她,林寶珠柔軟的手指點在他額頭上:“你明明很擔心,這次不回去以後也是會後悔,要是真的不影響的話,我陪你回去看看吧。”


    她放輕了聲音後顯得溫柔,她輕輕說:“你好好想想。”


    周誌平握住她的手,點頭道:“我明天去問問。”


    第二天周誌平一大早就出去了,晚上回來的時候便和她說:“我已經請好假了,明天我們就回去。”


    他今天簡明扼要地把需要注意的事項交接給了底下的幾個副連,又跟著集訓了一天。此刻他臉頰勞累疲憊,精壯的胸前肌肉微凸,汗浸濕了薄薄的背心。他說話間臉上掛著泥和草葉,看上去格外狼狽。


    他們等到了第二天上火車,周誌平把行李放在她旁邊:“你坐著,我去接壺開水。”


    他一個晚上沒睡,平常炯炯有神的虎眼裏猶帶著血絲。他看上去有些憔悴,林寶珠搖頭:“你放著東西我去,你先休息好。”


    等終於晚上到了鄉裏,周誌平進村口先去了趟林家放東西,又趕往周家。


    他們一回到周家才發現周家氣氛沉沉,走進屋裏就看到倚在床邊喝藥的周爸。


    周爸軟軟地靠在床邊,喘了一口氣,輕輕道:“老大,你回來了。”


    他說話間睜著渾濁的眼睛看向他,周誌平快步走到他床前,輕輕答了聲是。


    他一邊扶正周爹的身體,示意讓林寶珠去找塊毛巾。明明生了這麽大病,可是家裏卻沒人照顧,他沉沉質問周誌輝道:“家裏其他人都去哪了?”


    周誌輝被他眼神嚇一跳,道:“我媽去娘家去了。”


    周爹擺擺手讓他走開,咳嗽了一聲,虛弱道:“都出去上工了。家裏的錢被偷了,你小妹去打工去了。”他說完抬頭看向周誌平:“誌平,你讓你媳婦出去,我有話和你說。”


    林寶珠把東西放在旁邊,一關上門,就聽見門裏周爸的聲音:“老大,回來吧......家裏那一千塊被偷了,紅芳上不了學,你弟弟又沒個正經工作,現在家裏情況這麽難,你還坐視不管嗎。”


    周誌平知道他爹一定會說他繼弟繼妹的事情,卻不知他父親一開口便是這個。他給他喂了口水,低頭說:“可是我已經分家出去了。”


    周爸看他沉默,便扭頭拒絕了他喂來的一口水,說:“你到了這個時候還想著分家,你是真想讓我死是嗎?”


    周誌平不敢再說話刺激他,周爸順了口氣道:“我知道你繼母對你不管不問,但是紅芳和誌輝是你的親弟弟妹妹,你看在爹的麵子上,給他們找份工作好嗎?”


    周誌平閉了閉眼,這件事情要是他能夠輕易辦到的話,早就辦到了。


    “我隻能給誌輝報個技術班和紅芳找個教書考的卷子來。”


    周爸頹廢地躺在床上,道:“那你要答應幫我照顧好你弟弟妹妹,爹老了已經沒法在顧家了。你是我們家最有出息的,以後我死了就靠你了。”


    他說完就緊緊地盯著周誌平,手也驟然抓得很緊,傳遞出要他必須答應的意思。周誌平看著周爸執拗的眼神有些心寒。就算是已經這樣了。他爹仍然想的是要怎麽樣把責任放給他去承擔。


    周誌平艱難地抽出手道:“我不能答應您。人各有命,如果他們不想好自己該做什麽,我也不可能永遠守著他們兩個。況且我有自己的家,隻能保證我會看著他們,如果實在艱難會拉上一把。”


    周爸被他的話氣得往後仰,他猛地吸了一口氣道:“老大,是不是又是你那媳婦給你起的主意?原來我們家好好的,自從和林家結親,你都快成了林家的上門女婿!”


    “我是您的兒子,但是分家不是我媳婦的主意。您要怪就怪我,從出生就給爹拖了後腿,至今為止還惹您生氣。”


    周誌平握緊了拳頭垂頭晦澀道,“咚”地一聲跪在地上。


    周爹咳嗽得渾身劇烈抖動,周誌平不敢說話,隻是去扶他的肩膀,又被狠狠甩開。


    林寶珠坐在門外等周誌平,聽見裏麵周爸的爭吵壓迫和周誌平的道歉以及跪在地上悶悶地聲音。她坐在門口發呆,手上還拿著被涼水浸潤的毛巾,不知怎麽覺得周誌平有些可憐。


    雖然他有缺點,但是這樣一個環境之中,還能活得這麽努力和上進,還能心裏孝順周爸,她覺得他為人子女,已經很了不起。


    周誌平出來的時候臉上被扇了一巴掌的痕跡看上去很明顯,他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走出來便偏臉低頭說:“寶珠,我們先回你家住著。”


    林寶珠把毛巾放下,跟在他身後,忍不住道:“你別傷心......”她說完便覺得自己的話很蒼白無力,便隻是沉默地握住他的手。


    周誌平對她很勉強笑了一笑,聲音放柔:“我沒事,我們先回家吃飯去。”


    晚上還沒吃完飯,又有人在外麵叫。


    等到林家人都進屋歇息了,林媽和林寶珠道:“周家老爺子恐怕是已經不行了。上次錢被偷了之後就生了一場大病,我聽村裏人說是時日不多了。”


    林寶珠聽了愣愣接話道:“那他怎麽辦?”


    剛剛周誌輝來找,於是周誌平吃完飯就又去周家了。周爹晚上咳血了,他接送去鎮上的診所看病,等到了十點多還沒回來。


    林媽以為她說的是周媽,不屑道:“周老婆子怕是早就打算改嫁了。”


    她最近經常看到她打扮了一陣回娘家去,聽說是打算等周老頭子死了嫁人。這麽猴急也不怕周家人寒心。


    林寶珠糾正道:“我說的不是她。”


    “那你是說誌平?”


    林媽愕然看向她,看見女兒眼裏的擔憂不似作偽。她沉默了一會,補充道:“誌平這孩子也是可憐,但是興許沒了他爹能過得更加沒有牽掛。”


    林寶珠覺得她說得很對,但是又忍不住想,要是他爹死了,他會有多傷心呢?


    她躺在床上睡不著,腦子裏全是周誌平剛剛洗好澡,頭上還掛著水珠,又為了那頭的事情疲倦跑出去的樣子。


    她看著他著急,不知怎麽心裏也不好受。


    最近周誌平最喜歡抱著她睡覺,她畏寒後居然習慣了他身上強烈個性的味道。林寶珠望著熟悉的床褥,有些失眠。他不在,林寶珠想著周誌平此刻會是怎麽樣。


    他吃飯還沒吃到一碗,昨天回來前就沒怎麽睡,今天去周家還被周爸抽了一耳光。


    一時之間遭遇了這麽多事情,林寶珠心裏有些複雜的情緒上湧。


    不知道他那邊怎麽樣了......


    一整個晚上,周誌平徹夜沒歸。


    等到林寶珠第二天起床的時候才知道,周爸死了。


    就在昨天晚上,死在了鎮上的醫院裏。


    第53章 該怎麽辦?     三花鄉的夏天,風吹麥……


    三花鄉的夏天, 風吹麥浪傳來一陣陣麥花的淡淡香氣,夏日綿長的白晝中暑氣盎然。


    林寶珠從床上爬起來,她一起來便問道:“媽, 周誌平回來沒?”


    她摸到床上冰冷的溫度就知道他沒有, 但是得到了否認的答案卻又覺得茫然。


    “我想去找他。”她悶頭悶腦道。


    林媽喝了口涼水,驚奇道:“你真要去?”


    她以為她是說玩笑話, 沒想到真的吃完飯就往鎮上坐車去了。


    “你待在家裏別給小周添亂, 去了也幫不上忙。”


    林媽這麽說,林寶珠覺得她說得對。自己可不真是幫不上忙?可是他已經兩天沒回來了,她都不知道他怎麽樣了。


    她在這種時候忽然覺得自己好沒用,如果自己是個賢惠的姑娘、能言會道的姑娘,是不是就能幫上他的忙了?


    她走到麥田排水壟上生長的燈心草便望著村口, 看了不久還是想去鎮上找周誌平。她剛扯了朵狗尾草犯糾結, 就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從路盡頭慢慢出現在眼簾中。


    林寶珠仔細瞪大眼睛,那是周誌平, 他回來了。


    他臉上劍眉似乎攏成態, 眼窩深陷,顯得那雙圓錚錚的虎眼裏的疲憊更具形起來。


    林寶珠走到他麵前,看到他這個樣子就忍不住也想掉眼淚。她知道他此刻很傷心, 要是自己哭了一定會讓他更心煩, 便隻是輕輕道:“你回來了。”


    周誌平嘴唇抿成一條縫:“你別擔心,我沒事。”


    他說是這麽說, 但是回到家後不久就累倒在桌子前。他從來就像個鐵人似的佇立在別人麵前,這樣厚重的壓抑和哀傷,讓她跟著心情沉重。


    等到他醒來後便吃了頓飯,林大哥問他:“妹夫,你們放了多少天假?”


    周誌平喝了口水, 答:“我們大概在家裏待一個星期。”


    林寶珠在旁邊吃飯便忍不住看他,她明明記得他隻請了四天的假,看來因為周爹死了要多請假了。


    等到他好不容易回房了,林寶珠便見他已經在列葬人要買的東西和請的吹哀號的單子了。他剛剛洗好澡,此刻隻穿了件簡單的背心,露出強壯的胳膊和精壯的上半身,正坐在桌子上寫字。林寶珠卻知道他沉穩的表麵下多少愴然和沉重。


    他轉頭對她說:“你先睡,別等我,我沒事的。”


    他說著自己沒事,嘴角卻凝重。林寶珠憋了一天的眼淚就情不自禁地掉下來。


    她抱住膝蓋道:“我知道你難過。我也難過,好像到了這種時候我什麽都幫不了你。”


    周誌平越對她好,她越心慌。這種心慌就是自己似乎沒法能夠給他同樣的回報。他勤勞能幹,賺錢養家,自己又能為他做什麽?


    周誌平用手捧著她的臉安慰道:“你別哭也別有心理負擔,我一個人可以搞定。”


    “你說你沒事,可我知道你有多難過。你別硬撐著好嗎,要是傷心就和我說。”


    林寶珠一說完就感覺身邊男人的臉色微微一變,瞬間後他臉色平靜道:“我是真沒事,之前其實已經想好這樣的事情了,隻是沒想到這天會來得這麽快。”


    林寶珠咬牙有些生氣地擰他耳朵:“你還騙我。要是真不難過,你這幾天怎麽會睡不著。”


    周誌平看她嬌蠻的樣子,笑了一笑,笑完在林寶珠直瞪瞪地眼神中終於敗下陣來。他陡然放下緊繃的身子,躺在她身邊的被褥裏,低低歎氣道:“我不知道......”


    他脫力似的輕聲道:“我不知道爹是不是因為我而死。臨走前他還讓我看好弟弟妹妹,但是我沒答應。他就睜著眼睛看向周誌輝,我不知道怎麽描述我的心情。”


    “我總想是不是因為我執意分家,讓他不高興。興許我不該出生,該和我娘一塊死去,這樣不需要存在在家裏像個例外。以前我盡量不去想這些,但是後麵我發現我逃避不了,連最後他的心願也沒法達成。”


    他眼睛盯著天花板,茫然道:“現在爹死了,我沒家了。”


    林寶珠抱著他的手臂囁嚅了半天道:“可是你有我,還有你的部隊。”


    她想道,要是周爸真在乎周誌平,怎麽舍得讓他這樣糾結,這樣難過。周爹根本對他的感情已經在日月的偏頗之中傾移得隻剩下利益。


    但是她不能這麽說,因為他已經足夠難過,她隻是堅定握著他說:“你的做法沒有錯。”


    周誌平閉眼了一瞬複睜開眼睛道:“寶珠,我知道,我會好好振作。”


    他說著要振作,其實整個人還是很頹唐。林寶珠很少見到這樣的周誌平,他為了下葬周爸忙得腳不沾地,下巴處長了胡茬,那雙明亮的眼睛也慢慢被一層陰霾覆蓋。


    她很著急,勸說他他點點頭但是還是那副樣子。一夕之間,周誌平好像一半的魂也隨著周爸的離開帶走了。


    這天周爸下葬,在埋下周爹後,周誌平和她說有事要出去。


    她坐在院子裏的搖椅等他回來,更深露重,周誌平是被人扶回來的。林寶珠道謝,接過他居然聞見了他身上濃重的煙酒味。


    送他回來的人解釋說他去鎮上吃飯的時候在酒桌上喝了幾杯,但是林寶珠一聞就知道他喝了不止一兩杯。


    周誌平半倚靠半壓著林寶珠被她推倒床上去,他麵色浮現喝酒後的一層淡紅色,此刻嘴唇處還能聞到一股煙味。林寶珠把他衣服脫了,他穿得不多,隻有一件外套和一件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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