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悅笑笑:“不過你放心, 雖然催動不了靈氣,但不還有陰氣嘛, 一樣可以。”


    江陵的眸色沉了幾分。


    岐天劍閣在岐天山脈之上, 是靈域中靈氣充沛、造化毓秀之地,陰氣和煞氣都會被淨化滌蕩, 哪有那麽多的剩餘可以供她驅策?


    而靈劍劍塚之所以建立在岐天劍閣, 也是因此。看似是以靈氣養劍,孕育劍靈, 實則也是為了祛除那些死在靈劍劍下的亡魂所生出的煞氣。元悅去過岐天劍閣,這一點她應該清楚。


    可是元悅絲毫沒有擔心的樣子,不僅沒有愁緒, 相反還興致勃勃地抬起手腕, 很感興趣地撥動了一下鎖靈環:“柳思思雖然人很古板, 但審美著實不錯。我記得你們以前的鎖靈環就是個大鐵環吧?又粗又笨重的,跟個牽牛的牛鼻環似的。被她這麽一改, 倒是好看很多。”


    金燦燦的鎖環在少女纖細的手臂上散發出動人的光澤,更襯得她手臂白皙瑩潤,讓人看得不由心神一晃……但這不是重點!


    “阿悅……”江陵沉聲道。


    “好啦好啦!”元悅知道他要說什麽,終於放下手腕,端上點認真的態度對他說道,“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 但是這次岐天劍閣我非去不可。”


    江陵:“是不是你的殘魂出現在了劍閣?”


    元悅:“?”


    她看著江陵,驚訝地微微張大了嘴巴。


    江小陵可真是神了,怎麽什麽都知道?她也是剛剛才察覺殘魂氣息出現在岐天劍閣附近,他怎麽這麽快就猜到了?


    江陵道:“既如此,我不會攔你。隻是你要小心,不要冒險,不要衝動,不要……”


    不要讓我擔心這幾個字終究沒有說出口。


    江陵垂著眼睛,睫毛輕輕翕動。看見他眼神中起伏的情緒,元悅不知怎麽,心裏泛起絲絲縷縷的甜。


    她繞到江陵麵前,踮起腳尖,輕輕地在他嘴角上啄了一下。


    “!!”江陵的眼睛倏地睜大。


    “放心啦,沒讓柳思思看見!”


    少女的眼睛亮晶晶的,嘴唇紅嫣嫣的,唇珠微微鼓起,有點可愛,亦有點撩人心弦。


    柳思思剛剛傳訊藥師穀,現在又在屋外忙著與劍閣傳訊,確實沒有注意到他們這邊的小動作。隻是江陵的心依然狂跳不止,難以抑製。


    “我知道你在擔心我,所以你放心,我不會衝動,不會冒險。如果真有什麽危險的話,你會保護我吧?”


    心思沉靜了下來,江陵定定地看著元悅,將她的手掌置於自己的掌心之上,是一個在以自己性命起誓的動作。


    “一定。”


    ***


    柳思思沒有耽擱,在與藥師穀和岐天劍閣聯係之後,很快帶著元悅返回岐天劍閣。


    她不放心元悅與江陵一起,便令林卓然與江陵同乘坐一輛雲車,而自己則和元悅、孫淼一起。


    在路過一處靈修城鎮的時候,柳思思稍作停留,采買了一些有助於穩固封印、鎮定煞氣的符咒。


    這是為了劍塚開塚做準備的。


    靈劍劍塚中的劍,有名匠鑄造師精心打造的未開鋒的劍,也有前輩修士曾經佩戴過的劍。


    後者因前輩修士身隕道消,便被投入劍塚之中,等待有朝一日,能夠遇見劍的有緣人,帶著它離開劍塚,再一次風光天下!


    隻不過,那些前輩修士使用過的劍,因沾染過血,劍上不免附著了戾氣與煞氣,這些陰濁氣息會在名劍被投入劍塚的時候,被層層封印,層層壓製,隨著年歲的流逝,被岐山山脈上的靈氣慢慢滌蕩。


    隻不過劍塚開塚,靈域劍修都會來岐天劍閣求劍,為保萬無一失,在開塚之前,還是要著重穩固一下封印的。


    等到回了岐天劍閣,柳思思與林卓然、江陵去向掌門複命,孫淼則領命帶著元悅去了封神塔。


    此封神非彼封神,不是封賞的封,而是封印的封。


    看著滿眼黑漆漆的磚瓦牆,四周空無一物,連個桌椅板凳都沒有,隻有地上的一張黃草席,以及四散在邊上的幹枯稻草,元悅:“……”


    岐天劍閣可真行,真把她當犯人了。這麽惡劣的條件,比起她在地府的破屋子還不如!


    不過元悅也不是一般人,即使身處這種地方,仍能苦中作樂,躺在單薄的草席上,借著牆壁上唯一一處窗口向外張望:“你們這兒風景倒是不錯!”


    岐天山脈居於高處,天朗氣清,層雲環繞,別有一番仙境氣象。


    孫淼麵帶歉意道:“封神塔內有封鎖靈氣的禁製,所以我沒有辦法施展術法讓前輩過得舒服一點,還請前輩見諒。”


    元悅晃了晃翹起的二郎腿,眼睛微微眯起:雙重禁製……柳思思還真是記仇啊!


    她坐起來,衝孫淼擺擺手笑道:“無妨,再簡陋的地方我也住過,沒事!”


    孫淼將她安置好了就該回去找柳思思了。看見孫淼轉身,元悅忽然問道:“對了,孫姑娘其實早就知道我是誰了吧?”


    從她知道她是魔修卻幫她遮掩開始,元悅隱隱地就產生這種想法。隻是當時她還不能確定,直到柳思思出現,林卓然露出震驚不敢相信的表情,而孫淼眼中卻似乎是擔憂以及為難的神情。


    ……她在擔憂什麽?


    孫淼回過身來道:“是的。”


    她雙手置於身前,即使在陰暗的角落裏,仍像一朵聖潔的不被侵染的花。


    “其實在第一眼見到前輩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元悅托起下巴,再一次打量起麵前的美麗女子來。


    孫淼蕙質蘭心,看起來聰明又細心,確實會發現一些常人注意不到的細節。隻是第一次見麵時,元悅與前世的樣貌不能說是有所區別,隻能說是完全不一樣,而且當時她還沒有暴露自己是個魔修的事實,孫淼是怎麽確定她就是元悅的呢?


    像是猜到了元悅的疑惑,孫淼笑了笑道:“前輩知道,江師兄的貼身木匣中,有兩張紙人嗎?”


    紙人?貼身木匣??元悅微微驚訝。


    孫淼的聲音輕緩傳來:“江師兄有一個木匣,因為一直隨身攜帶,所以我想裏麵放著的定是他最為珍視、對他而言最為重要的東西。


    “有一次我前往九連峰替師兄送藥時,看見他從木匣中取出兩張紙人,放在手上細細觀看。隻不過他看得太專注了,以至於我到了他都沒有察覺……


    “我曾隨父親出行,目睹過齊州一戰,所以我知道,那是元城主使用的紙人。而江師兄行事獨來獨往慣了,即使是劍閣任務,奉命出戰,也極少與他人結伴,更不會露出那樣深情的目光。所以我知道,唯一的一種可能便是,師兄將元城主的魂魄從地府帶回來了。”


    元悅晃了晃神:他那時的目光深情嗎?她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


    不過想到自己在某一方麵遲鈍了這麽久,沒注意到也不是什麽驚天大新聞,元悅也就釋然了。隻是她還有一件事不清楚。


    “可是……你為什麽要幫我呢?”


    她們之前並不相識,元悅也沒有幫助過藥師穀什麽忙,和孫淼之間談不上什麽情誼,孫淼實在沒有理由幫她。


    孫淼並沒有回答元悅這個問題。她隻是略微欠了欠身,衝元悅淡淡一笑便走了。


    雖然她什麽都沒有說,元悅卻好像明白了什麽。她忽然想起去往淮興城之前,無意間聽見的林卓然與孫淼的對話。


    ——師姐,你也要去淮興城啊?果然你也很擔心師兄吧!


    ——師姐,你是不是……還是放不下師兄啊?


    ——唔好了好了,師姐,我不說了,不說了!你別瞪我。


    ……


    看著孫淼離去的背影,元悅心裏安安靜靜,除了感激,又生出一種敬重之情。


    其實……靈域修士也沒有她先前認為的那麽討人厭……


    她都已經不記得一開始為什麽會和靈域掐架了。


    魔靈兩域的爭鬥屬於陳年舊怨,難以追溯。不記得是什麽時候開始的,也不記得是為什麽而開始的……總之對方打了你一巴掌,你總不可能不還手,打著打著就愈演愈烈,不戰不休,非得把先前的氣出了不行。


    當時也是她年少氣盛,喜歡出風頭,既然卷入到魔靈兩域的爭鬥中來,自然不可能當個和事佬,勸雙方停戰止戈,和和氣氣地坐下來有事好商量。


    仔細回想一下,她可能還往那場熊熊燃燒的戰火裏添了不少柴……


    元悅摸了摸鼻尖,枕著手臂躺倒在草地上。


    如果是現在的自己,再回到當年的位置上,應該就會好很多了吧?


    ……


    元悅在封神塔呆了兩天,期間孫淼來過一次,為她送來了一卷柔軟的被褥以及食物和水,林卓然也來過一次,替江陵傳話。


    江陵被柳思思限製,不可進入封神塔,便請林卓然幫忙,傳遞書信。


    將江陵寫好的信交給元悅後,林卓然道:“淩……哦不,元前輩,你有什麽話想傳給江師兄,可以告訴我。”他喊習慣了淩前輩,突然間要改口還有些不大習慣。


    元悅不以為意地笑笑:“沒什麽,也沒什麽特別要告訴他的。”


    林卓然以為她是不放心由他傳話,便解釋道:“元前輩你放心,我不會偷看的。這是信箋封口用的火漆,你將想要告訴江師兄的話寫在信裏,然後用火漆封口就好了。”


    元悅:“……我是真沒什麽想要傳的話。”


    林卓然:“這……”這怎麽可能呢?以前他的師兄師姐,因為動了情念被罰進封神塔裏閉門思過,都是委托他悄悄傳遞書信,傳遞了好多呢!


    岐天劍閣非修無情道,但情之一字,據說會影響劍修出劍的速度,故久而久之,劍閣便不欲男女弟子間互生情愫。至少在成功登頂塔樓前不行。


    林卓然試圖引導元悅:“你就不想安慰安慰師兄,說你在這裏過得還不錯,叫他不要擔心?”


    元悅掃了一眼地上散落的枯黃稻草,又努了努嘴,點了點牆角裏剛才被她捉住摔暈了的耗子:“你覺得他會相信嗎?你師兄是劍閣弟子,在岐天劍閣裏呆了多少年,封神塔裏什麽情況他一清二楚。我說這些,並沒有什麽用。”


    林卓然撓了撓腦袋,心想:也是。


    “如果說真有什麽想要告訴他的話……”


    想到了江陵,元悅笑了一下:“那大概就是勸他不要去你們掌門麵前替我求情,因為柳思思絕對不會輕易讓我出去的。”


    “可是我也知道,就算這麽告訴他也沒用,他還是會想方設法請求掌門。說不定在你替我們傳信之前,他就已經這麽做了。”


    林卓然:“…………”


    事實還真是這樣,就在他們回到岐天劍閣的那一天,江陵與柳思思同去向掌門複命,緊接著就為元悅求了情。


    也因此,江陵被禁止靠近封神塔,要等到劍閣其他兩位長老從外歸來後再行定奪。


    兩個彼此心意相通的人,確實不需要他幫忙傳話了。


    林卓然撓了撓後腦勺,渾然不覺那裏的頭發又被他撓掉了幾根,變得更少了……


    林卓然走後,元悅一改方才的懶散,手臂一撐,從褥子上坐了起來。


    她盤腿而坐,凝神閉目,試圖運轉體內的靈氣。可嚐試了兩三次,周身靈脈平靜如水,空空如也,如同一個毫無修煉過的凡人。


    “……這鎖靈環還真是厲害啊!一點鬆動的跡象都沒有。”元悅撥弄了一下手上的鎖環,喃喃歎道,同時思考著應該如何破解。


    被關在封神塔的日子裏,元悅也不是什麽都沒有做。她仔細回想了一下離開地府之後所發生的事情。事無巨細,全都過了一遍。


    在解決了上林縣的危機後,她就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牽著鼻子走,先是淮興城,再是岐天劍閣……


    這當中當然有她“自投羅網”的成分,但對方就像是岸上閑情垂釣的漁翁,而她則像是湖麵下被魚餌勾動的魚。


    元悅不想做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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