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啊,我說你一個人過年傷心欲絕,抱著我嚎啕大哭,像個小朋友,我差點心軟都想把你領回家認幹妹妹呢。”單知非跟講冷笑話似的,這一說,張近微又笑了,撇撇嘴,“我不要做你的幹妹妹。”


    說完,她沮喪地表示,“叔叔肯定覺得我奇奇怪怪。”


    “沒有,爸爸對你印象不錯,說你文文靜靜的,很好。”單知非腦子裏卻想著那句幹妹妹,他接上那個話,“我也不要你做我的幹妹妹。”


    這都什麽呀,說著說著話題也變得奇奇怪怪,張近微深吸口氣,勉強一笑:“我想學習了。”


    “要點我再給你講講?梳理一下。”單知非提議,結束閑聊。


    他的思路總是很多,一道題,總有無數個法子去解,輔導張近微,他已經了解她的思維習慣,對症下藥,給她能好好吸收的路子。時間過很快,張近微像塊小海綿,拚命吸他。


    她的筆記本上,有優美詞句摘抄,英語作文模板則搞了一堆高大上的單詞。單知非雖是理科生,但算是酷愛閱讀,這點,張近微遠遠比不上他,她懷疑他一天有36個小時。


    她看書功利性過強,總想著哪句話我能化用下,或者引用下,提升下作文逼格。不過量大了,無形中多少提升下審美。


    講解告一段落,單知非手裏轉著筆,問她:“你呢?打算讀什麽專業?”


    張近微抿唇,像是不好意思:“其實,我想當個漫畫家。”


    單知非一手托起腮:“很喜歡?”


    張近微點頭:“喜歡,我給我自己設計了房子。”


    “我能看看嗎?”單知非溫和地提出請求,他把筆記合上,是個準備欣賞的態度,張近微揪著衣服,想了想,把書裏夾著的一張硬卡紙交給他。


    單知非認真看半天,點評了下,張近微又捂嘴笑。


    “你笑什麽?”


    張近微搖頭。


    “到底笑什麽?”單知非忽然用筆敲了下她腦袋,也許,是突如其來的親昵,讓張近微感覺到危險,她收起笑,望向單知非的目光很快專注到失神的地步。


    單知非垂下眼,低聲說:“張近微,別這麽看著我。”他很困難地壓住想要吻她的欲望。


    張近微反應過來,尷尬無比,她站起來說要倒杯開水。


    桌子上,她用過的草稿紙都沒舍得扔,不知道是不是打算賣廢品,單知非舒口氣,他確實覺得口幹舌燥,心不在焉翻了翻那些草紙。


    動畫鏡頭似的,一頁頁快速從手底飛過,像是直覺,他又倒回去重新慢慢翻,然後停頓下來。


    那是用水筆畫的素描,男生的。


    不及細看,張近微把自己清洗過的杯子放在他手邊,假裝很瀟灑:“你要喝水嗎?我隻有一個杯子,用開水燙了遍,你要是不嫌我髒就……”


    單知非很快握在手中:“我正好口渴了。”


    他真的輕輕吹氣,抿了一小口。


    熱氣濕潤了男生眉眼,很濃烈,他看著蕩漾著的透明液體:“張近微,我能問你一個私人問題嗎?”


    私人問題?張近微腦子裏立刻冒出什麽你幾歲來的大姨媽之類的東西,她噎了下,“什麽?”


    “你……”單知非突然也笑了,“沒什麽,我覺得你房子畫的真好。”


    耍人嗎?張近微“唏”了一小聲。


    兩人漫無目的聊了一會兒,然後道別,單知非走時趁她不注意,把那張草稿紙撕下帶在了身邊。


    轉眼開學,學校裏重新熱鬧起來。


    這個時候,校園貼吧裏開始流傳一張照片,清晰度尚可,是單知非和張近微在肯德基吃東西的畫麵。不是本校學生拍的,來自本地微博的一個話題:你見過的素人帥哥有多驚豔?


    大家都知道了,一片嘩然。


    單知非的新女友,是二七班的張近微。


    丁明清看到時,很意外,但很快又不那麽意外,張近微隱藏夠深,先是搞來什麽大神資料,又有過年約會,終於,在肯德基現了原形,張近微居然在談戀愛?


    這些話,丁明清說給謝聖遠聽時,語氣是半帶笑的揶揄:“得,你爭不過單知非的,真是看臉的世界啊!”


    謝聖遠同樣震驚,他那麽活潑的一個人,半天不吭聲,很快有種受到欺騙的鬱悶:裝,這兩人真能裝,明明都已經在一起了,還說不認識。難怪了,放假前,他和丁明清極力邀請張近微出來玩兒,她死都不鬆口。


    他對好朋友很失望,對張近微也很失望,但沒什麽好說的,張近微沒必要對自己負責什麽,自己沒告白,她什麽都不知道。


    但單知非呢?


    謝聖遠覺得單知非很不夠哥兒們。


    寢室裏,黎小寧幾個完全接受無能,女生們在激烈討論,等張近微進來時,黎小寧看她更不順眼了,連指桑罵槐都省掉,索性直接問:


    “張近微,你真了不起啊,能釣到單知非,他知道你媽媽當小三人品差,你偷東西人品更差,這都能跟你談的下去。要不,你教教我們,怎麽追這種家裏有錢成績又好的男神?”


    張近微不上貼吧,她很少接觸網絡,她一無所知。


    單知非的名字,在寢室裏拔地而起般被提及,她臊紅了臉,腦子裏嗡嗡的,卻還是抓住了一點:


    “你說誰偷東西?”


    黎小寧很雞賊地應對:“偷別人男朋友,也是偷,你讓單神劈腿,真的好厲害啊,好奇怪,你要是真有這麽大本事,怎麽沒考班級前三?你果然得你媽真傳,祖傳小三!”


    “我跟單知非不是,”張近微感到極大羞辱,她咬緊唇,幾乎失去血色,“你說誰是小三,我不是。”


    “你就是,你跟你媽一樣,不知廉恥。”黎小寧尖刻地說道,“生氣啦?生氣打我呀,全學校都知道了,你打的過來嗎?一中應該開除你這種學生!”


    張近微聲音有點發抖:“你必須跟我道歉。”


    黎小寧當然沒有搭理她。


    這樣的偶然,居然也能帶來海嘯般的災難。張近微覺得心給捅了一下,極慢的那種,往左旋轉,往右旋轉,就是不願意□□。


    寢室裏散發著屬於少女們的味道,洗發水的成分、衣服上的皂粉,被窩突然抖開彌漫的暖流……


    這個世界沒那麽多道理可講的。


    她走上前,猛地抓起黎小寧的胳膊,在女生們的尖叫聲中,把黎小寧摔到了地上,緊接著,她騎在對方身上,牙齒發出碰撞的聲音:


    “你再罵我試試?”


    張近微五官擰巴成一團,她沒哭,表情帶著種令人陌生的豔煞。


    沒人見過這樣的張近微,大家嚇壞了,包括黎小寧,她覺得張近微可能要掐死她,至始至終,張近微卻沒有做出更過火的舉動。


    事情鬧很大,雞飛狗跳的,老班很快插手進來處理這件事,叫家長是第一步流程,黎小寧的父母都來了,咄咄逼人,在女兒的哭訴聲中幾乎要把辦公室砸了。


    黎小寧的爸爸要揍張近微。


    她沒躲,站在那兒,直勾勾地看著對方,眼睛裏像看到了整個世界,又像一無所有,是空的。


    亂哄哄中,男人被攔住,耳邊隻剩破口大罵聲和爭執聲。


    老班在張近微的哀求下,沒有聯係鄭之華。


    最終,老班跟張近微談心,勸她寫書麵道歉,這樣,她可以免於處分。


    “我沒有錯,為什麽不處罰她?”張近微揚起光潔的臉,沒有眼淚,隻有眼睛是紅的,“為什麽別人罵我我隻有聽的份兒,我不可以回擊嗎?”


    老班無可奈何地說了許多道理,她太倔,足足撐了兩天都沒有被做通思想工作。


    但兩天後,老班忽然找到張近微,告訴她可以不用寫書麵道歉,而且,為了暫緩矛盾,決定讓她單獨住宿,住宿的地方不陌生,正是那所小院。


    這個時候,單知非在忙一個交換生項目,對接美國公立學校,簽證時效一年,對方會提供獎學金,有相應的寄宿家庭。


    張近微沒有想過找他,她在這兩天裏,覺得什麽東西粉碎了,也許,她應該習慣某些東西的反複粉碎,比如自尊。


    謝聖遠和丁明清來看她時,張近微眼睛已經消腫,她不說話,沉默地趴在桌子上算題。


    “同桌,你別難過,事情都過去了。”丁明清不再喊什麽“好近微”,她小心上前,安慰了兩句。


    張近微嘶啞地說了聲“謝謝”。


    謝聖遠忽然爆出聲:“臭三八,等畢業了我一定要找人揍她,太欺負人了!”他攥緊拳頭,悶吼不已。


    “別,”張近微嗓子像塞了棉花,她眼底有血絲,“謝聖遠,你千萬別做違法的事,別給你爸媽惹麻煩。”


    “張近微,”謝聖遠本來有點生她的氣,現在不了,他腦門那全是熱騰的血在翻湧,“你放心,我跟丁明清無論什麽時候都站你,我們永遠是你的好朋友,你要是覺得難過,就想想你還有我們呢。”


    他扯過丁明清,急急看她,“對吧?”


    丁明清順勢應和:“對,我們永遠站你,等考上大學就好了。”她不動聲色把謝聖遠的手從胳膊那拿掉,“你別那麽衝動了,萬一把人打個好歹,怎麽上大學?我知道你肯定很痛苦,但你真不能再犯這種錯了,你住這裏也好,加油吧,我相信考上大學一切就都好了!”


    她都決定不要再哭了,可眼淚止不住。


    兩人要離開時,張近微讓謝聖遠等等,丁明清非常有眼色:“我到門口買點草稿紙。”


    她向謝聖遠要了單知非的手機號碼,謝聖遠臉憋通紅,覺得不該這個時候問這個,但實在沒忍住:


    “你真的跟單知非……”


    “沒有!”張近微渾身帶刺地回答,她聲音很大,大到謝聖遠連忙跟她道歉。張近微看男生小心翼翼,唯恐得罪她的表情,噙淚說: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凶你的。”


    謝聖遠瞅著她,把偷偷帶的手機交給她:“我知道,我們是好朋友,你不用跟我道歉。”


    男生離開後,她握著手機靜靜坐很久,一直以來,張近微覺得自己算是心性堅定的人,她不軟弱,也沒那麽脆弱,隻是過分安靜。她現在有點木木的感覺,更類似虛無--


    耳畔過去的寒風,車窗外的霓虹,男生溫熱的手指,還有那個真假難辨的吻,太奢侈了,真的都太奢侈了。


    除夕夜的事,仿佛發生在遙遠而飄渺的夢裏。


    她以為至少自己可以承擔起一個夢。


    直到晚自習下課,她一個人拎著水瓶回到冰冷的屋子,才嗬著手,摁下那串數字。謝聖遠通訊錄裏可以直接找到單知非的名字,但她沒有直接撥打,而是選擇一個個按下來。


    她知道單知非忙,兩人最後一次見麵是初六,他說自己會忙,大概在元宵節來給她送新的考點整理。其實,已經幾乎沒有內容可整理。


    接通的刹那,張近微聽到他好聽的聲音,捂住了嘴。


    她久久不能開口,那頭單知非反複在問謝聖遠你在搞什麽鬼。


    語氣已經有些不快。


    “我是張近微。”她聲音裏有種很純粹的東西。


    單知非聲音一下變得極其柔軟,他說:“對不起,我不知道是你,我以為是聖遠,希望剛才的語氣沒有讓你不舒服。”


    他很想告訴她,寶貝兒,再等我幾天,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跟你說。


    但這種話隻存在臆想之中,單知非不知道原來自己可以有這麽肉麻的一麵。以前,他一直不能理解那些在食堂裏互相喂飯的情侶,現在,他竟然很羨慕那種男生,當然,張近微不是他的女朋友。


    “元宵節我再過去,我記得,開學就要考試的,這周末?”單知非最終說的是這個。


    張近微已經滿臉淚水,她握著手機,像要拋棄全世界,又像是隻想好好愛自己:


    “單知非,別來找我了,就這樣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你好,張近微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菩薩低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菩薩低眉並收藏你好,張近微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