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霧笑笑,沒說話。


    不知道為什麽今天想起江小樺的時候,心裏有點疼。


    她記得那時候他們才從不悟山下來沒多久,她帶著江小樺漫無目的的走。本意是曆練,但沿途總有些插曲。


    他沒見過塞外的雪,沒見過高山的月,也沒見過深秋的紅葉楓林。他對什麽都新奇,覺得什麽都有趣,但他從來都不說。白霧隻能從他的眼睛裏看出他的情緒,看他是不是開心是不是喜歡。


    白霧問過他:“你覺得人間好嗎?”


    江小樺想了想,說了兩個字。


    “值得。”


    他沒解釋,白霧也沒問。


    遠處的山上忽然炸了一下,砰的一聲巨響,整座山都晃了。


    “咋了?來作死還搞這麽大動靜?”南舟兩手掐腰,一副嫉惡如仇的樣子。像極了抓住學生不守紀律的先生,在想著該怎麽打板子才能讓人長記性。


    白霧笑了一下。“要不你去看看?”


    南舟:“……”


    略微有點無語。


    “我不去,我去看了也沒用,我又打不過他。”


    白霧:“沒打呢,怎麽知道打不過?”


    南舟搖頭表示拒絕。“不試,打不過打不過。”


    “但就這樣放著,是不是也不太好。”白霧做苦思冥想狀,伸手揉了揉眉心。“這可怎麽辦呢。”


    南舟咽了下口水,忽然靈光一閃。


    “我記得附近好像有個修仙門派,要不通知他們警戒處理?”


    白霧:“但你讓別人怎麽信你呢?人家萬一當你是騙人呢,你又沒有證據。”


    南舟不服了。“剛才炸那麽大聲沒人聽見?他們聾了嗎?”


    “也對哦。”白霧仿佛恍然大悟。“那交給你,我去睡了。”茶涼了,她連杯子一起塞到南舟手裏,把南舟推出門外,關門上床。


    南舟站在外麵拿著杯子愣了好一陣。


    “……”


    廚房的兩個病人表示不太開心,聽了這麽久的牆角什麽都沒聽到,參寶躺進草堆裏歎了一口氣。


    “我們就這樣裝病號賴在這裏也不是個事兒,神主她都不管我們的。”


    江小樺沒吭聲。


    參寶:“怎麽樣才能重新跟神主搞好關係呢?”


    江小樺還是沒說話。


    參寶忽然兩手一拍。“有了!”


    江小樺抬了抬眼。


    “我本來就是一支人參,我可以偷偷變成人參去找神主啊。天亮了再變回來,不讓人發現就好了嘛。”他說完,高興的站起來。“我可真是個機靈鬼。”


    江小樺:“是個好辦法。”


    廚房裏光芒一閃,有一顆人參光溜溜的跑了出來。門檻對它的小短腿來說有點高,白霧門口的台階對它來說也有點高。它不說話,大眼睛沉沉的看了看,搖身變成一道光直接從窗戶飛到了白霧屋裏。


    那光飛過窗戶落在白霧枕邊,床上的人適時翻了個身,把那團光嚇得呆住。


    白霧好像眼皮顫了顫又閉上,嘴角莫名有些翹。


    光點在她枕頭上輕輕移動,慢慢的挪到她鼻尖三寸的位置停下。


    等她呼吸漸勻,光點慢慢有了實體,化成一個小小的人參。它輕輕的靠近,慢慢挪動參須,想碰一碰眼前人的眉眼,又停在半路。參須垂了又起,像是掙紮了好幾次,還是慢慢放下,然後輕輕的一聲歎息。


    信仰離的太近,總是會有一種莫名的蠱惑感。可是到了最後關頭,卻還是不敢主動跨越。


    不知道是不是太冷,床上的人忽然拉了拉被子,蓋過肩膀,從眼前包到頸間。那個還有猶疑的光點,猝不及防的被裹進被窩,整個僵住。


    從沒想過會離的這麽近,像上次被她親吻,心跳的快要出來。


    第38章


    江小樺不敢動,撲麵而來的是白霧濃鬱的氣息。她起伏的胸口就在不遠處,隻要他一動作就會碰到。可能這床被子的保暖性太好,他默默的開始出汗。


    白霧側身蜷著很久沒動,像是睡熟了,江小樺才開始慢慢的往被子外麵拱。


    被子掖在白霧下巴處,他撐開被子才一出頭,就近距離接觸到白霧的下頜。


    月光透過紗窗給她本就偏白的皮膚添上一層冷光,長時間身體虛弱讓她的眼窩有些凹陷,被月光照出淡淡的陰影。


    夜色偏涼,窗外沒來由的風驅散了江小樺的熱意。他從被子裏出來,坐在枕頭上向著白霧伸手。他的手始終停在她鼻尖隔一點的位置,呼吸的氣流掠過他的手指,忽冷忽熱。白霧的體溫似乎能透過那一點稀薄的空氣熨燙著他的皮膚,讓他心裏柔軟的不像話。


    她好像做了個夢,眉頭緊了一下又鬆開,然後彎起嘴角。


    江小樺跟著她歪了一下腦袋,看著她笑,心頭逐漸平靜。


    “十三。”她忽然開口叫了一聲江小樺的名字。


    他心頭一震,顫了一下,手指輕輕的碰了一下白霧的鼻尖。像是蒲公英滾過,也像是被柔軟的羽毛掃了一下,有點癢。白霧的手從被子裏伸出來想撓一下,不知道是江小樺反應慢了,還是貪戀指尖的溫度,被白霧抓了個正著。她握著手往近處一拉,江小樺就跟著到了她眼前。


    距離近的可怕,呼吸相聞。如果白霧醒著,一定能聽到江小樺又頻又急的心跳聲。


    這一夜沒到天亮江小樺就逃了。


    南舟起夜的時候看了一眼廚房,不知道為什麽燈又亮了,她明明記得她走的時候熄了燈的。


    她過去推開門,就看見病人一號以一種奇怪的姿勢側身躺著。他像是掙紮著要起來的時候抽了筋,仿佛一條彎著腰被炸定型的魚,兩頭翹著就這樣僵在那裏。看見南舟進來,兩眼滴溜轉了一圈衝她拚命使眼色。


    南舟:“幹什麽?傷勢加重半身不遂,還是脖子以下全癱了?”


    參寶:“……”


    要不是他沒防備被江小樺偷襲,他能在這兒受這個女人的嘲諷?


    他轉了一下眼球,衝著南舟翻了個白眼。


    南舟:“哦,看來沒什麽大問題,你喜歡這樣躺那就這樣躺著吧。”


    她說完轉身就走。


    這時江小樺化成參寶的樣子,正好從白霧房裏出來,臉紅的發燙,心跳不穩,整個人還在被白霧拉到眼前的氛圍裏沒出來。剛一進廚房,南舟和參寶齊齊回頭看他。


    “這麽晚了去哪兒了?”南舟回頭看了一眼草堆上的病人一號,雙手抱胸。“大晚上不睡覺偷偷摸摸,你們在幹嘛?”


    江小樺能明說自己去幹什麽了?


    當然不能。


    他抬腳越過南舟走過去在草堆上一坐,躺下了,一言不發的閉上眼。


    南舟:“……我人透明了嗎?”


    參寶想說是的,不止是你一個,除了神主和瓊櫻大人,別的“女人在他眼裏都是空氣。”


    這半句話說出來,三個人都驚了。


    江小樺側頭看了一眼震驚狀態下的參寶,參寶頂著他的模樣看著南舟氣的鼓起腮幫子。


    這術法解的不是時候。


    參寶張了張嘴想說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解釋。


    但他發現他又動不了了。


    他斜眼看了看旁邊的江小樺本人,整個人腦子空白了。


    南舟上前一步走到江小樺身旁,歪著腦袋咬牙切齒。“小矮子,女人在你眼裏都是空氣?”


    參寶眉頭一皺。


    “你說誰是小矮子!”


    草,他又能說話了……


    南舟側頭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病人一號。“我說他,關你什麽事?”


    參寶頂著忽然一米八的身高和天生冷淡的樣貌,蹭的一下站起來,有些不適應。但他下巴一抬,兩手掐腰。


    “你……你說他就是說我,不行就是不行!”


    他還不習慣江小樺又低又冷的聲線,自己給自己打氣,裝腔作勢。心裏覺得身高一米八氣場也一定要一米八,不能輸在氣勢上。


    但自從他擺出兩手掐腰的姿勢以後,南舟看他的表情就有點複雜。像是看到饅頭上趴了一隻蒼蠅,你說要嘔吐也不至於,就是覺得蒼蠅趴在饅頭上有點惡心。


    “一定要這麽跟我說話?”南舟上下看了幾圈,視線高度起伏很大。


    參寶似乎意識到了問題,因為江小樺也在側頭看他,但江小樺眼底無波,表情平靜。可參寶就是覺得,這個人在偷笑。


    於是他放下掐腰的手,裝作成熟的樣子,雙手背在身後挺胸抬頭。


    “怎麽說話,你要我怎麽跟你說話,說話就說話了還要求狀態語氣?你要求有點多吧。”


    南舟:“……有病。”


    她覺得有點後悔,自己為什麽救了這麽個腦子抱恙的東西?還費了大勁兒扛回來,呸……


    南舟想著想著翻了個白眼,扭頭走了。走之前熄了燈,想把廚房門撒氣一樣摔得山響,又怕吵醒屋裏睡覺的白霧,拉門的手伸了一半又縮回去了。


    借著窗外冷淡的月光,等南舟走遠了,參寶低頭盯著江小樺開了口。


    “明明是我想到的主意,憑什麽你先跑過去了。”


    江小樺躺在草堆上兩手墊在腦後,眼睛沒抬。


    “我覺得你去不太安全。”


    嗬,參寶不服。“哪裏不安全,我還可以保護神主。”


    江小樺:“我說的是你。”


    他解了術法,兩個人變回自己的樣子。參寶已肉眼可見的速度矮了下去,氣勢也落了一大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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