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蘇徽覺得並不是這樣的,他記不起後來發生了什麽,純粹是因為……他是真的沒有辦法想起。


    在那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他的意識都是模糊的。時空排異反應似乎是出現在了他的身上,他感覺自己好像要被撕碎了一般疼痛,看不見的時空規則在設法驅逐他這個外來客。


    這是……哪裏?


    他睜開眼睛又閉上,大腦仍是一片混沌。


    四處都是白光,他什麽也看不見,隻能確定這裏不再是夏朝得紫禁城。他聽見了ai的電子合成音,但那並不屬於他腦內的時空導航ai,而是二十三世紀最常見的醫用機器人。


    “……注射已完畢。”


    “……輸血……”


    “傷口處理……”


    “……縫合,完畢……”


    給予了他漫長折磨的箭傷,在二十三世紀醫學技術的治療下,用了不到半個小時就恢複如初。疼痛似乎減輕了,不僅是因為胸口的傷被治好,更是因為時空排異反應的消失。


    他這是被帶回了二十三世紀麽?之前種種經曆就像是做了一場漫長的夢。


    他努力睜開眼睛,卻怎麽也辦不到。這種經曆像是過去民間傳說的“鬼壓床”,他的意識是清醒的,可就是怎麽也取不到對身體的控製權。有人將手放在了他的額頭上,溫暖而又幹燥的觸感,是一隻成年男人的手,“終於是退燒了。隻差一點點就把自己的命給送了,真不愧是你。”


    蘇徽聽見那個男人開口說道。


    聲音很熟悉,然而蘇徽混沌的大腦此刻怎麽也想不起這個聲音他在哪裏聽過。


    男人不是在和他說話,反而更像是在無所顧忌的自言自語,“你怎麽這麽笨哪,什麽都沒能改變。她還是死啦,死於昆山玉送上的毒.藥。她死後載佑帝重新複位,擁護她的那部分人馬與擁護載佑帝的帝黨合流,榮靖統領大軍鎮守京師,朝廷上下一心,李世安在最後終於還是怕了,沒有興兵攻打北京,帶領著軍隊折返山海關。一場戰事就這樣得以避免,載佑元年風平浪靜。真是皆大歡喜。”男人冷笑了兩聲。


    “載佑帝的命是這個姑姑救得,他不可能不感激,但嘉禾在死去之前給他的驚嚇和羞.辱,又讓他心生怨恨。要讓載佑帝那樣一個自尊心極強的人承認自己的命是姑姑的命換來的、自己的皇位是姑姑不要給他的,這簡直是比殺了他還痛苦,所以他在自己死之前,命人毀掉了載佑紀元之後,有關周嘉禾的全部史料記載。”


    “但不得不說,載佑帝的一生之中,都活在了這場宮變的陰影之下,單純天真的民間少年,因為這場風波終於認識到了權力場的可怕,於是終其一生,他都像是一頭鬥誌昂揚的困獸,死死的攥住手中的權力,誰也不信任。至於他究竟是因為剛愎殘暴激化了上層統治者內部的矛盾,還是因為注重君主集權而為自己的皇座多爭取了十幾年的光陰,這就見仁見智了。總之他死的時候,的確有了幾分皇帝的樣子,倒是挺讓人佩服,難怪死後廟號為‘烈’。”


    “可惜夏朝還是在載佑帝手裏亡了。昆山玉是個好臣子,一生致力於革除夏朝弊病,算得上是殫精竭慮了,然而誰讓人家載佑帝不領情呢。名臣如寶刀,總得碰上會用的人。所以說,他還是適合做周嘉禾的臣子。不過夏朝滅亡之後,他在後來的新王朝照樣為官,老年時做了不少利國利民的事情,這一輩子倒也不算虛度。”


    “我還是比較欷歔榮靖的命運。她這一輩子,先是為了妹妹犧牲,妹妹死後又為了侄子效死。朝廷留住她的命是為了對付李世安,卻又不給予她任何的封賞,甚至史書之中對她的一切功績的避而不談,搞得好像她在載佑年間徹底蒸發了一樣。她呀,自稱野心勃勃,恨不得讓所有人都知道她要做皇帝,可實際上她辦出來的事,足夠叫所有利己的陰謀家羞愧不已。這樣的人活得太累了,不到四十就死了,在她死前,北方的李世安無數次誘惑她,說願意扶持她登基,她都也沒答應,是個難得的清醒人。撐著最後一口氣熬死了李世安,死的時候,應該也是問心無愧的吧。”


    但李世安死了有什麽用,後來新王朝的開創者,是李世安的外孫。蘇徽在朦朧之中想到了這個,忍不住心中一跳,說不上來的悵然。


    “你改變不了曆史,我其實也不能怪你。”那個男人又歎了口氣,“要救周嘉禾容易,救夏朝難。夏朝的開創依靠兩股勢力:亂世之中的武夫,以及前朝的文士。這兩股勢力完全是憑借周循禮本人的領袖魅力和手腕才凝聚在一起的,周循禮死後,無論繼任者是誰,兩股勢力都一定會皇權離心。在加上端和、載佑年間激烈的社會矛盾——江南是正蓬勃發展的新興商業、沿海是不斷湧來的西方殖民船、西北又有塞外敵對部族常年侵擾。社會上貧富急劇分化,士農工商等級體係瀕臨崩潰,文化上又有心學、理學衝突升級,市民文學進一步發展,思想解.放的同時帶來的是思想的混亂——這一樁樁、一件件,夏朝想要維持住,的確很難。曆史上對夏朝的定位就是一個過渡性的王朝,類似於秦與隋,為後人累積經驗,真正繁榮的是在他們之後的某姓某家。”


    那個男人沉默了一小會,“但,我不相信曆史的規律是不可打破的。再試一試吧,我希望曆史的發展能夠因為你的介入變得更好,我希望夏朝末年王朝更迭的戰爭不要發生。我希望那個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的女孩,能夠有膽識真正站在時代的頂峰,去引領一個國家的命運。”


    “再去一次吧,當然,是去你熟悉的那個時空。”男人對蘇徽說道,蘇徽睜不開眼睛,但他可以想象男人說這句話時,眉飛色舞的神態,“那個時空的周嘉禾,是最有希望的,也是最不該死的。我想幫她,我猜你和我也是一樣的想法。”


    醫用機器人冰冷的聲音響起:“髒器掃描完畢。”


    “我看看?”男人站了起來,蘇徽聽見了長袍窸窸窣窣的聲音,“唉,你這傷得還真夠嚴重的,雖然這樣的內髒破損程度要治好也很簡單,但因為時空排異而導致全身髒器損傷從2.2%到11%不等,你可真是……”


    聽到這裏時,蘇徽的意識已經稍微清晰了一點了,他開始能夠思考男人話語中的涵義,以及分析他的身份背景,現在他很想反駁一句,麵對時空排異,他能有什麽辦法?


    仿佛是猜到了他的想法,男人說:“其實想要規避時空排異反應,是有辦法的。”


    接著,蘇徽感覺到一個冰冷的東西貼近了他。像是什麽儀器。


    “你太習慣於以未來人的身份俯視夏朝了,對你來說,那個文明發展程度相當低級的時代根本沒有什麽值得尊重的。可你畢竟是人,不是神。你要學著融入這個時代,這樣才能明白要如何改變這個時代。在騙過時空規則之前,你要先學會騙過你自己。”


    在騙過時空規則之前……先學會騙過自己?


    端和五年。


    北京,宋國公府。


    蘇徽在國公府中的某一間房舍內醒來,醒時窗外晨光熹微,雀鳥清脆鳴啼,是個尋常的早晨。他宛如世上每個早起睡醒的人那樣從床上爬起,下意識的喚了一聲:“來人。”


    說完這句話之後,他猛地頓住。


    他這是在哪?為什麽會自然而然的就把自己當做了這裏的主人?


    門簾掀動,盆著水盆的老媽子走了進來,對著蘇徽說:“喲,七哥兒這是醒了啊。快快穿衣洗漱,老爺和太太正等著呢。去見陛下之前,總有些事得叮囑您。”


    什麽鬼?蘇徽下意識的吐槽。


    七哥是誰?老爺?太太?見陛下?


    他這是穿到什麽地方來了?


    等等,穿?


    他……是誰來著?


    第144章 、二


    他是誰?


    他是夏朝開國將領康懋的小孫子,十三姓功勳之中宋國公府的庶出子,康彥徽——蘇徽還沒來得及開始費心思索,一個答案就再自然不過的浮現在了心頭。


    原來,他是叫康彥徽,康家庶出的第七子?


    對,一定是這樣……吧。


    他的大腦和認知清楚的告訴了他,他的身份。他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麽重要的事情,可是那件重要的事情是什麽,一時半會他根本想不起來。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纖細、白皙、修長,是一雙養尊處優的手,這沒什麽問題。唯一讓他有些在意的是,這雙手似乎小了一點,看起來屬於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然而在潛意識中,他覺得自己應該有二十多歲了。


    不過這樣的疑惑隻是在他心中轉瞬即逝,在仆人的服侍下,他洗漱完畢,並換上了夏朝男子居家常穿的交領道袍,梳發的時候他盯著鏡中自己的臉,感到了一絲安心,嗯,他確認鏡子裏的就是他自己——隻是不知為什麽,他下意識的覺得身後的侍婢會給他綰一個雙鬟髻。但是,等等,雙鬟不是女人的發式麽?他會這樣想,難不成是有什麽奇怪的癖好深深的埋藏在心底。


    出門時,伺候他的婆子叮囑他:“哥兒,等會到了老爺太太麵前,記得好生與他們道別。若無什麽意外,您大概就要跟著錦衣衛去宣府了,唉,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夠回來。”


    宣……府?這兩個字像是一根針,猛地紮向他,刺得他稍稍有些疼。


    他想起來了,他是宋國公府的第七子,現年十五,族中人要送他去做錦衣衛,侍奉女皇跟前,以求飛黃騰達。


    眼下是端和五年,女皇陛下在宣府親自指揮對胡人的戰事已有兩年,朝廷中樞大半都挪到了宣府,而這短短的兩年時間,不少年輕士子、武將都因戰事的緣故得了出頭的機會,或是因陪王伴駕而得了女皇的青眼。有道是亂世出英雄,眼下雖不是亂世,可最臨近沙場,充滿了硝煙氣的宣府,卻成了有誌之士一展抱負的最好場合。


    如今在陛下身邊最受寵愛的是一對罪奴出身的兄弟,姓趙,領了錦衣衛的差事。因女皇身在邊疆,處處都需小心謹慎,錦衣衛的規模也一擴再擴,這一次趙家兄弟中的一人便奉女皇之命,回京招募人手。


    回憶完這些後,蘇徽對自己眼下的處境有了個大概的了解。但了解完畢後,他又對自己的回憶產生了一絲疑惑。這些記憶,他若不試圖回想,就什麽也記不起來,一旦開始回憶,一大堆如同流水賬一般的信息便洶湧而來。


    就好像……一個人喬遷新居,東西都收在箱篋之中,要打開箱篋,方能取出細軟。又好像在玩一款遊戲,遊戲背景需要玩家在登錄之後自行查找——慢著慢著!第二個比喻是怎麽回事?遊戲?登錄?這都是什麽啊?


    蘇徽捂住了腦子,他感覺到自己仿佛是被灌輸了什麽奇怪的認知。


    “七哥兒,頭疼麽?”身旁的小廝關切的詢問。


    “不疼。”蘇徽訥訥的搖頭,將按在額角的手放下,捂住了胸口。


    頭不疼,然而他不知為什麽,卻總覺得自己胸口有傷,是個氣息奄奄的垂死之人。但他不能死,他急著去救某個人,他心裏惦念著一件事,那件事非常重要,重要到……


    重要到他現在完全想不起來。


    如今身份是康家七少爺的蘇徽用力的搖頭,把腦子裏亂七八糟的念頭甩出去。他像是魔怔了一般,今日腦子裏總想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恐怕是昨夜沒有睡好。


    宋國公康懋年輕的時候是淮河一帶的水匪,在天下大亂的時候並沒有逐鹿中原的打算,隻想著在自己的地盤上吃肉喝酒,靠著手下的弟兄們在戰火四起的年代混個衣食無憂。


    他這樣沒什麽出息的反賊,亂世中有不少,運氣不好的,大多都死了,而運氣好的嘛——就如康懋這般,成了一個王朝的國公。


    當年集結了一群吃不飽飯的流民便扯旗造反的周循禮和康懋一樣都隻是匪寇而已,這支匪寇為了一口糧食北上劫掠,不可避免的就撞上了康懋的水匪。當年周循禮的軍隊數目和武器還遠遜於康懋,然而憑著這個年輕人在戰場上天生的敏銳,竟也和康懋打了個不相上下。康懋一時之間吃不下這支新生的軍隊,而周循禮也奈何不了龐大的康家水賊。最後杜銀釵出麵求和,於是雙方休戰。


    康懋見年輕貌美的小娘子伶牙俐齒聰明討喜,又聽聞與他纏鬥多日的將領正是她那不滿二十的丈夫,心中大為驚奇。見到了周循禮之後,他深感這少年或許非池中之物,於是便與他結拜了兄弟。


    康懋隻想喝酒吃肉睡女人,對天下沒有多少興趣,周循禮這對夫婦卻勢必要帶領著他們的兵馬橫掃六合的。康懋是大方闊氣的性子,在這對夫婦根基尚淺的時候,毫不吝嗇的借他們船隻與糧草。後來周循禮的勢力逐漸壯大,他心想自己成日裏躺在淮河畔,也不過是燒殺搶掠,跟著結義弟弟一起,說不定搶到的還更多,於是索性領著一整支的隊伍一起投奔了周循禮。


    夏朝定都北京之後,周循禮封賞功臣。這時的康懋自然不敢再以結義兄長的名義自稱,他誠惶誠恐的拜伏在天子腳下,自稱為臣。因過去的交情,他被封做了宋國公,但他心裏也清楚,他不是那等有本事的人,撈到了國公的爵位也就不再奢求別的,自此以後,專心享樂,不理世事。


    為保家族富貴,他將自己的女兒盡數嫁去了高官顯貴之家——就譬如說他最為貌美的孩子,就給了杜銀釵的兄長做妻子。十六七歲的小女兒在聽聞自己要嫁給年紀是自己兩倍多的男人時,哭得肝腸寸斷,他狠下心來還是把女兒推了出去。事實證明他的選擇是不錯的,因為姻親的緣故,康家至今在京中仍是如魚得水。就連當初那個鬧著不肯嫁杜雍的女兒,如今不也好好的做著她的韓國公夫人麽?


    不論是勳貴、儒臣亦或者是文士名流,都與康家有過聯姻。康懋別的本事沒有,認人的能力倒是不錯,否則當年也不會為自己找到周循禮這樣的結義兄弟。


    這些年來,女皇的勢力因戰事的緣故,水漲船高。她遠在宣府,京中內閣就算有心遏製她,也鞭長莫及。康懋於是心想,自己是不是該從女皇陛下身上打打主意了。


    他原先在族中培養了好幾個秀美聰慧的晚輩,可惜都是女子,之前依稀聽聞女皇似有磨鏡之好,曾有一名女官備受其寵幸,與之形影不離。康懋心中羨慕,但又很快聽說,那名女官觸怒了陛下,也不知是死了還是被放逐,總之至今都沒人能在女皇身邊再見到這樣一個人。康懋於是暫且收斂了心思。


    這一回趙遊翼奉命回京招募錦衣衛,他便又忍不住動了心。康家上下與女皇年紀相配的兒郎他甄選了一遍又一遍,最後無奈的發現,竟沒有一個可以入女皇眼。在康家,女兒生下來隻要不夭折,就注定會被送出去聯姻,因此女孩的教育反倒更為仔細,教琴棋書畫、儀態禮數,男子反倒一個個文不成武不就,和康懋一般耽於享樂,反正姊妹們能為他們換來富貴,又何必下什麽苦功夫——康懋便是有心管束,奈何風氣已然形成,他無可奈何。


    當就在這時,有人告訴他,您第三個兒子有一個庶子,才華尚可,不染紈絝之氣,重要的是容貌清雋,必得女皇歡心。


    康懋聞之大喜,連呼天佑康氏,然而喜過之後又忽然心生疑惑,他……什麽時候有這樣一個孫兒的?


    康懋的第三子康端甫正與自己那個貌美的庶出子談話完畢。


    爺倆也沒什麽好說的,無非是叮囑兒子到了女皇身邊一定要小心行事。


    又告訴兒子,這沒什麽丟人的,君不見趙氏兄弟在得到了女皇寵幸之後,是何等的威風,這世道笑貧不笑娼……咳,不對,是康家的女兒既然都能用婚姻為家族換來利益,男子在這方麵也不該輸於女人才是。


    這些勸慰的話聽起來雖然說不上來的奇怪,但好在他那個兒子從始至終都是乖巧安靜的姿態,默默的聽著,默默的點頭,沉穩的不像少年人。


    “其實你也不一定非要效仿……”康端甫猶豫了一下,還是將“麵首”二字咽了下去,說:“你也可以設法建功立業,如今戰事未歇,宣府便是邊關重鎮,若你願意,便去殺敵立軍功。並不是每個在女皇身邊的男人,都是懷抱著不堪的目的。人們雖說調侃那些禦前近臣是麵首,可實際上心裏也一個個的都清楚,像昆家子、方家郎,這些人絕無可能是男寵之流。他們能有今日,憑借的不是諂媚,而是才氣。”


    蘇徽麵無表情的點頭。


    父子間的談話說不上來的尷尬,照理來說他們是血親,可是無論是康端甫還是如今名字是“炕彥徽”的蘇徽,都感覺對方是陌生人。


    作者有話要說:這波是,集體被催眠


    第145章 、三


    宣府。


    這座北方軍鎮自前代修建之後,便一直是防禦塞外蠻夷的重要堡壘,常年有雄兵屯駐,掠過這裏的風冰冷肅殺,城中的長街永遠都有仆仆的風塵。


    兩年前天子移駕宣府,在那之後,這座本就十分重要的邊鎮更是成了宛如王朝心髒一般的存在,抵抗北戎的戰線以宣府為旗幟,號令全國的政令自宣府下達四方。天子守國門既是一種冒險,亦是一種無形的鼓舞,正因皇帝親自鎮守宣府,兩年來胡人的鐵騎未曾越過這裏一步,凡是夏朝將士,無不勠力同心,務求將寇虜阻於邊關之外。女皇的存在,如同穩定住船隻的錨。


    皇帝的車駕每日清晨出發,巡城一周,載著女帝親自了解戰況兵情。最近一段時日胡人兵馬進犯次數漸漸變少,眼下是春天,一年四季最是明媚的時候,即便是悍勇嗜血的北方蠻子也需要暫時休戰,趁著大地春暖冰雪消融,喂飽他們的馬匹與牧群。


    但戰爭時不會輕易結束的,胡人隨時都可能再度發兵,所以必需要每日巡城,以此警醒將士——這兩年來胡人的攻勢如同綿密的雨,盡管沒有哪一次成功的深入中原,但對邊鎮接連不斷的衝擊和擄掠足以使夏朝疲於應付。他們的的戰馬有著草原上最快的速度,如同風一般四處席卷,而夏朝這邊除了每年不斷的增兵邊關之外,再沒有別的辦法,至少是暫時沒有。


    長業年間,夏朝的開國皇帝周循禮曾經在他的王朝國力最是強盛的時候帶領著那群和他一起打下江山的將士北伐,大半片草原都被他所點燃,隻可惜那群將領們因為懼怕兔死狗烹的命運,刻意放過了胡人,給了他們喘氣的機會和休養生息的底盤。數年之後,狼煙再起,但那時的夏太.祖卻死在了親征的途中。夏太.祖的長女領兵出戰,次女登基為帝,夏朝在倉促之間迎戰宿敵。


    戰爭一直持續了許多年,胡人們懷揣著一顆複仇之心,不死不休。也寄希望於從南方富庶中原獲得人丁財物,以此壯大部族。


    自端和三年之後,這場戰爭的步調漸漸平緩,胡人的攻勢從一開始的迅猛凶狠,變成了騷.擾掠奪,雙方時戰時和,各有勝負。


    端和三年,名將李世安曾經策劃過一場直取胡虜王庭的計劃,然而這個計劃因為糧草供應不足而失敗。喘過氣來的胡人很快抓到了夏朝防線上的漏洞,對準夏朝京師方向襲來。


    最靠近帝都的邊鎮乃是宣府與大同,當時年僅十六歲的女帝周嘉禾從紫禁城中離開,親自到了宣府一帶指揮戰事。不知是有人泄密還是巧合,南下的胡人調轉了前去大同的馬頭,殺向了嘉禾所在的宣府,然而因為大霧的緣故,長公主榮靖率領的軍隊未能及時回援。好在宣府上下在女皇的號召下總算還是守住了宣府,這一戰的激烈和精彩程度足以載入史冊,從那之後,九邊守兵這才算是真正服膺於年少的女帝,也再沒有人敢試圖勸女皇拋下宣府,為了一己之安危回到紫禁城去。


    如今兩年過去,曾經金尊玉貴的女皇早已習慣了邊鎮的生活。這一日巡城結束之後,她從馬車上走下,即便昨夜因為處理軍情三更之後才睡,又在五更時分便起來,但嘉禾的精神依然很好。她走路的速度很快,利落的像是一陣風。每日等待她的是數不清的軍務,此外這個國家其餘的地方也有大大小小的事情等待她去處理,片刻也不能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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