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小姐,奴婢以後再不說了。”但她和沈蘭茵畢竟不夠親近,這些話並不敢直說。


    回到蘭芷苑,沈蘭茵進內室換衣裳,小蓮將擋傷的傘放下,也跟著進去。


    沈蘭茵攆她:“剛叫你打發別人給我送衣裳你不聽,這會兒看你臉腫的,這邊的眼睛都要睜不開了。快下去處理下傷,這邊我自己來就行。”


    小蓮勉強笑了笑,道:“奴婢這不是怕別人找不到,也怕萬一不小心今兒的事傳出去嘛!沒事的小姐,奴婢皮糙肉厚,不要緊的。”


    唉,她和她娘之所以會留下小蓮,就是因為小蓮有時候表現的太赤子之心了。


    沈蘭茵把小蓮推出去:“聽話,快去,處理了傷就先歇著,我有事再叫你。”


    ·


    另一邊,周晉和平安這會兒正在往侯府周老夫人住的榮安堂路上走著。


    平安實在是好奇,自家大少爺到底跟新三小姐說了什麽?怎麽他半點情緒變化沒有,但新三小姐也不像是被拒絕了難過的模樣?憋了一路,眼看著榮安堂院門就在前麵了,平安實在是忍不住,小跑兩步趕到周晉身側,低聲問道:“大少爺,您剛剛跟三小姐說什麽了?”


    周晉沒理他,依然大步走著。


    平安等了會兒沒等到回答,隻得上手拉了下周晉的僧衣寬袖,道:“大少爺,您跟小的說一說吧!除了在寺裏您打坐,其餘時間小的都是和您在一塊兒的,小的怎麽不知道您和三小姐什麽時候有過接觸啊?”


    離了那處長廊,周晉就把沈蘭茵忘了。


    或者可以這麽說,在長廊邊沿站著的時候,他問過沈蘭茵的丫鬟去向並得到答案後,他就已經一心念經什麽都不再想了。


    但此刻平安兩次提起沈蘭茵,他忘掉的景象卻突兀的一下子蹦了出來。


    是什麽景象呢?


    少女因衣裳濕透緊緊貼在身上,單薄纖細的背影被衣裳勾勒出好看的線條。


    是好看,雖然他是第一次看,但那種覺得好看的感覺是本能的。


    可這本能,卻不是他應該有的。


    再次想起,周晉心中有些懊惱,但麵上卻絲毫不顯:“平安,你是不是太閑了?”


    平安是打小伺候周晉的,周晉出生不過十日就被送去法原寺做了俗家弟子,當時隻有四歲的平安作為下人,也跟著一起被送去了。兩人一起在法原寺長大,說是主仆,但在那樣一個尊卑界限不明顯的地方,兩人更像是俗家師兄弟。畢竟同吃同住同跟一個師傅學武念經,這樣的情況下想要平安對周晉有太多敬畏懼怕也不可能。


    因此哪怕他知道周晉不想回答他,他也不怕惹惱周晉:“大少爺,您就告訴小的吧,小的真是太好奇了,您若是不說,今兒晚上小的隻怕都吃不下飯睡不著覺了。”


    “是嗎?”周晉淡淡道:“那正好,你最近有些懶怠了,今晚上睡不著,就抄一夜經書,好好反省反省。”


    “大少爺!”平安誇張的叫了起來。


    周晉停腳看向他,聲音略沉了下去:“平安。”


    若是在法原寺,就算周晉這般,平安也不會多害怕。但今兒是在侯府,還是在周老夫人的院門口,想到周老夫人每次私下裏的敲打叮囑,平安心中一凜,再不敢吭聲了。


    大少爺性子好,但畢竟是主子,他不能太僭越。


    ·


    周茜到宜安堂的時候,除了沈蘭茵,正房裏大房應該來請安的人已經全都到齊了。


    安平侯除了有江氏這個繼室外,另外還有七房妾室。


    七房妾室年紀跨度很大,兩個最早跟他的通房丫鬟抬的妾室一個三十五一個三十七,比安平侯都還大。而兩個最小也是這兩年陸續跟他的,一個十八一個隻有十七,比大小姐周瓊還要小。不過這麽多妾室,不管是鮮嫩的還是已經“老了”的舊人,獨獨費姨娘一人生有孩子。


    且還是一兒一女兩個孩子。


    從這裏就可以看出費姨娘的受寵程度,也可以看出費姨娘自身的手段有多高明。


    因此周茜進了宜安堂的上房,沒先去給江氏請安,而是任性的先走到費姨娘跟前,氣鼓鼓的喊了聲:“姨娘!”


    費姨娘雖有一子一女,但她最疼的卻是周茜這個女兒,除了周茜是小的那個外,也因為兒子周勇幼時貪玩不慎傷了腳,是個跛子,不出意外,算是絕了繼承侯府的機會。費姨娘雖然心疼,但內心深處卻也有些怨,若是周勇不貪玩好好的,那她做侯府老太君的機會並不小。


    因著偏疼周茜,明知她此時的行為不合規矩,但還是拉了周茜的手半抱著安撫了下,這才低聲道:“怎麽了茜姐兒?”


    屋子裏這麽多人呢,周茜搖頭道:“沒什麽!”


    那就是不能在這裏說了。


    費姨娘輕輕捏了下她的手,道:“既是沒什麽,就快些去見過夫人,不許沒規矩。”


    哼,一個二嫁的破落商戶女,跟她講規矩她懂嗎?


    周茜撅撅嘴,但在外她向來最聽費姨娘的,因此雖不情願,但還是老老實實上前給江氏行了禮,口中道著:“女兒見過母親。”


    江氏是二嫁,女兒沈蘭茵十四歲,有個這麽大的女兒,她的年紀在安平侯的女人中也算得上“老”了。但今兒她穿一身簡簡單單的白底妝花褙子,通身上下就頭上一枝金釵手腕上一對兒玉鐲,就這麽簡單到算不上打扮的打扮,在安平侯的一眾女人中,卻是最亮眼的。


    哪怕最年輕的那兩個一個十七一個十八的妾室,雖單看也算得上美,但跟她一比,卻好似開在路邊的小野花遇到了名貴珍品般,徹底不夠看了。


    江氏嫁給安平侯不為情愛不為權勢,因此對於安平侯的其他女人和子女,她自然不會故意為難。因此半點不介意周茜進門後的失禮,隻笑道:“茜姐兒不必多禮。”又道:“天兒冷了,你一路走來外頭寒,去偏廳喝碗銀耳羹暖暖,你大姐姐也在。”


    嗬,收買人心!


    不愧是商戶女出身。


    周茜心下輕視,人也沒動,在屋裏環視一圈,最後道:“三姐姐呢?”說著故意頓了頓,“都這個時辰了,母親,三姐姐不會還沒來吧?”


    江氏也有些奇怪,這一個半月來,蘭茵可一次都沒遲到過。


    想著這些,江氏心底有些愧疚,女兒長到十四歲,從前哪有什麽要早起請安的規矩。如今跟著她進了侯府,卻不得不守規矩的一大早就起床過來請安,女兒本是個貪睡的,可這一個半月卻一聲抱怨都沒有,江氏想起來就心疼。


    “夫人,三小姐竟還沒來嗎?”周茜開了口,費姨娘自然要幫一把女兒。


    江氏回神,因著知道就算她不想為難別人,但因她占了侯夫人的位置別人也是要為難她的,因此隻能打起精神為女兒開脫:“蘭茵早早就來過了,隻後來說是要回去取什麽東西,我想著應該也快取回來了吧!”


    撒謊!


    周茜和費姨娘同時在心裏想到。


    但現在沈蘭茵沒來,她們也沒證據直接拆穿。


    因此費姨娘便問:“三小姐回去拿什麽了?”


    江氏攤手,道:“我也不知道。”


    見江氏這般,周茜知道暫時是討不到好了,便氣鼓鼓去了一邊的偏廳。


    偏廳裏侯府大小姐周瓊一碗銀耳羹已經快喝完了。


    “大姐姐。”周茜敢欺負沈蘭茵,但見了周瓊,卻是老老實實過來叫了人。


    周瓊眼皮子撩了撩,不冷不熱的“嗯”了聲。


    她身後的大丫鬟翠縷恭恭敬敬給周茜行了禮,口中道:“四小姐。”


    四小姐!!


    周茜的逆鱗再次被挑起,隻因叫她的是周瓊的大丫鬟,她再有滔天的怒火也隻能硬生生憋住。不過到底年歲小,雖嘴上沒說什麽,但臉上卻滿是怒意。


    周瓊見了,放下已經喝完銀耳羹的碗,道:“四妹妹,你得習慣。”


    習慣習慣,我憑什麽習慣?


    我不想習慣!


    周茜氣道:“大姐姐,難不成你也向著那狐媚……”


    不等她說完,周瓊已經輕輕拍了下桌案,冷聲道:“四妹妹,慎言!”


    周茜又氣又委屈,眼睛一下就紅了:“大姐姐,連你也幫著她欺負我。”


    “據我所知,受欺負的一直是她。”周瓊語氣淡淡,拆穿了周茜的謊言。


    “我哪有欺負她?她搶了我的身份,她害我從三小姐變成了四小姐,我還不能不高興了?”周茜眼淚真下來了,“你知道外麵人都是怎麽笑話我的嗎?笑話我堂堂侯府千金,卻被一個窮酸秀才的女兒搶了身份!我現在壓根都不敢出門,就怕被人笑話!”


    對於周茜從三小姐變成四小姐,侯府的長輩並沒有放在心上,左右不都還是自家孩子嗎?但是周瓊將心比心的說,要是沈蘭茵搶走的是她的大小姐身份,她也會不高興。


    因此饒是一慣不喜歡周茜,她也還是安慰了句:“時間長了就好了。”


    好什麽好啊!


    周茜哭道:“她出身市井,規矩禮儀樣樣不懂,在家裏還好,出門要是鬧了錯,旁人隻說是侯府三小姐,除了一些知道咱們家情況的,不然都還以為三小姐是我呢,我憑什麽給她背黑鍋?還有啊,以前我們隻要巳時去給祖母請安就好,現在她娘進了門,我們日日辰時就要過來,除了過年,我們什麽時候卯時起過床的?”說到這裏,她朝偏廳的門口看了眼,聲音一下子變低了:“還有啊大姐姐,她娘進了府,對於我是沒多大影響,但你就沒想過大哥哥嗎?她娘雖然出身低,但現在畢竟是侯夫人了,以後若是再生個兒子,那就是侯府的嫡子。大哥哥一直說要出家不肯繼承世子之位,若是那女人給她的兒子爭一爭,說不定爹就會放棄大哥哥立那個女人的兒子為世子了!”


    看著周茜一副很是關切著急的模樣,周瓊輕輕笑了笑。


    除了要更早起床她覺得有些不喜歡外,其餘的,她還真不在意多個繼母。畢竟她娘已經沒了十六年,這十六年裏沒人占她娘的位置,她已經很滿足了。


    至於世子之位。


    周瓊是真覺得她這個庶妹可笑,江氏都這把年紀了,能不能生還不好說,就算真的能生,一個小奶娃而已,拿什麽跟她弟弟爭的?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爹真的昏了頭,還有祖母在呢,還有外祖家在呢。


    為了攛掇她對付沈蘭茵,四妹妹可真是,拿她當傻瓜待了。


    因此周瓊隻看著下人端過來的熱乎銀耳羹,笑道:“四妹妹,快喝銀耳羹吧,是母親特意吩咐小廚房做的,你別辜負了母親的好意。”


    “你!!”周茜鼻子都要氣歪了,她這大姐姐是個傻的嗎,竟是聽不懂她的話?


    周瓊已經起身,帶上翠縷往外走了。


    周茜本就沒心思喝什麽勞什子銀耳羹,再加上正在氣怒中,便也直接跟了出去。


    而這一出去,就看見了剛剛到,才站穩腳的沈蘭茵。


    “母親。”進了侯府,沈蘭茵跟周瓊周茜一樣,也都改口叫了母親。


    看見親生女兒,江氏臉上的笑更柔和了。


    隻還不等她開口,周茜就氣衝衝道:“三姐姐,你怎麽現在才來?剛剛母親說你是回去取東西了,東西取來了嗎?是什麽東西,也拿出來叫我們看看!”


    這已經是明晃晃的挑事了。


    她嫁進侯府,是為了尋求安平侯的庇護,可不是為了叫她的女兒被欺負的!


    江氏麵上的笑一收,就要朝費姨娘發難。


    沈蘭茵卻先一步開口了:“是給祖母抄的經書。”


    還真有東西?


    周茜不信,快步走上前,就看到沈蘭茵手裏的確握有一卷手抄佛經。


    被撞成那樣回去還有心思拿佛經?


    再說,是真的佛經嗎?別是為了應付,故意隨便拿個東西來冒充的吧?


    周茜想著,伸手就要去奪。


    “茜姐兒!”江氏再忍不住,猛地一下起身,“那是蘭茵給你祖母抄的佛經,待會兒就要送過去,你還是莫要碰了。”


    我為什麽不能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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