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對方這陰陽怪氣的語調,她肯定對方是誤會了他們之間的關係,不過誤會了又怎麽樣,她又為什麽要和他解釋。


    號房其實不過就是一個小房間,進去的時候得先低著頭,免得碰到了門欄,裏頭約有兩平米多點,其中不過一桌一凳一燈,其中那桌子是由上下兩塊木板搭建而成的,等到了睡覺時便拆開來用以當床,而這樣在簡陋不過的號房,他們卻要在裏頭待上整整四日。


    在號舍巷的最後麵,則放置一隻糞桶,供考生大小便。靠近糞桶的號舍叫“臭號”,靠近做飯地方的號舍叫“火號”,均不受考生歡迎。


    時葑因沾了楚鈺的光,所在的位置自然不差,唯一美中不足的,她的對麵是那林拂衣。


    對方顯然也看見了她,還對她唇角微勾的笑了下,顯然忘記了他們之前的那點兒不愉快。


    第一二天考的是算術與律法,第三日則是帖經,墨義,第四日則是經濟,吏治等。


    等這四日下來,加上裏頭吃不好睡不好,不知會有多少人還未出考場便暈倒在裏頭,並被衙役給抬出來的場景。


    其中在算術這一題上,不由令她冥思苦想許久。


    其中一題說的是:【今有垣厚五尺,兩鼠對穿,大鼠日一尺,小鼠也日一尺。大鼠日自倍,小鼠日自半。問何日相逢,各穿幾何】


    而另一道則是:【今有物不知其數,三三數之二,五五數之三,七七數之二,問物幾何?】


    別說她不知道了,她光是看著就漲得腦殼子生疼,特別還是在對麵之人下筆如有神的襯托下,更是氣得牙癢癢,不過越是這樣才越發有挑戰性不是嗎,就連她握著筆的左手都在興奮的顫抖著。


    林拂衣似有所感的抬頭望了對麵人一眼,方才再次低下頭看著這張早已寫滿了試題的卷子,隻覺得這裏的題目當真是容易到了極點,連半點兒挑戰性都無。


    第119章 一百一十九、爭吵   當傍晚的橘黃色餘暉……


    當傍晚的橘黃色餘暉折射在貢街那一排排鱗次櫛比的琉璃瓦片上, 散發著迷離的光芒。


    因著這條街是離到貢院的唯一街道,故而其他人都戲稱為貢街,又叫狀元街。


    此時這條本可以容納兩輛馬車並駕齊驅的青石街道上, 正擠滿了擁擠的人頭, 因著馬車進不去的緣故, 便有不少前來接人的家丁抬著轎子, 或是歇息的胡凳在旁候著。


    而那轎攆也不是誰都有機會可以抬到貢院邊上的,即便是有, 也得是那等皇家國戚或是那等三品以上的官員家公子。


    等那夕陽漸移, 貢院的朱紅大門也隨之開啟,最先從裏頭走出的人總會格外受到注視, 其中等在外頭的人在門開的那一刻更是一蜂擁的擠了進去, 好尋著自己的主子,好在那帶刀的銀甲衛在製止著人群, 免得發生了踩踏事件。


    因著連續四日的腦洞風暴,加上吃不好睡不好後,導致時葑踏從那狹小得令人窒息的號房時, 便已呈現出一種頭重腳輕的狀態。


    好像現在隻要有那麽一個人無意間碰到她, 就都能將她給撞碎在地, 給人的感覺像極了一尊易碎的瓷娃娃。


    也在這一刻,她聽到了從四麵八方不斷朝她湧來的聲音, 似要衝刷掉她腦海中的四書五經,天文地理。


    其中有一道聲音很輕很輕,就像是大海裏的一滴小水珠,明明是那麽的微不足道,卻又能那麽輕易的落到她的心尖上,可是當她想要細細分辨是誰時, 那道聲音卻像從未出現過一樣,不禁令她懷疑,剛才聽見的是否是錯覺。


    等她再次往前走時,一股黑暗的眩暈朝她襲來,使得她整個人不受控製的往前栽去。


    可是她等了許久,卻沒有等來想象中的疼痛,而是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她的鼻間處也嗅到了那股味道極為熟悉的竹香,還有………


    “你說,你讓我說你什麽才好。”男人有些無奈的輕歎一句,緊摟著她腰肢的手也用了幾分力。


    “下次若是在這樣逞強,或是沒有遇到我,我看你怎麽辦。”因著早些年已經參加過一次科考的林拂衣,此時並未覺得有什麽。


    他大手一攔,直接將人給打橫抱起,大跨步往貢院外走去,絲毫不在意其他人看過來時的探究目光。


    林府的馬車是停在貢街外的一條巷子裏,先前在貢院門前等了許久的墨珩和高燕一見到他出來,便馬上迎了上去。


    “主人,可要屬下抱著夫人。”高燕的視線略帶癡迷的掃了他懷中女子一眼,便馬上克製的收回,免得被這多疑的男人給看出端倪來。


    畢竟他可沒有忘記之前的教訓,即便是要偷食,也得要偷著來。


    “不了。”林拂衣冷漠的斜了高燕一眼,微抿的唇角似在無聲的嘲諷著什麽。


    馬車從外邊看起來雖是在普通不過,可內裏大有乾坤,好比那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林拂衣抱著人進馬車後,隨將人放躺在自己腿上,繼而鬆開了她那束發的水色逍遙巾,修長的手指撫摸著她那頭潑墨青絲中,對其喃喃自語。


    “有時候我還真恨不得掐死你,時葑。”


    “你說你好好當個女人為什麽不行,我雖說不會娶你為正妻,可也能做到對你忠誠,這輩子除了你外身旁不會在有其他女人,甚至會讓你誕下屬於我林家的血脈,反倒是你的心怎麽那麽的貪,有了一個我還不夠,還整日惦記著外頭的野男人,他們有我能讓你滿意嗎。”


    男人原先撫摸著她發的手到了最後卻是逐漸變了味,帶著薄繭的手在一寸寸的撫摸著她那張姣好芙蓉麵上,最後更下移到那纖細得隻要他稍一用力,就能掐斷的脖子上,神情同樣變得陰翳而執拗。


    “可是我每次看著你的這張臉時,我又舍不得,甚至是一二再再而三的心軟下來,我有時候就在想,若你真是一名男子或是長得再醜一點,說不定就不會有那麽多的惡心蒼蠅盯著你看了。或是我找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將你關起來,若是你敢跑,我就將你的四肢打斷,蝴蝶骨中串上鐵鏈,把你的嗓子毒啞,眼睛熏瞎,到時候看這樣的你除了我之外還會有誰喜歡你。”


    男人似癲似魔瘋的話不斷從他嘴邊溢出,連他自己也說不出到底是為何要說出這種話來,他隻知道。


    他碰了她,她理所當然也得被規劃為他的東西一類,就像是小時候,隻要是他喜歡的東西,其他人都不允許上手半分,否則哪怕是玉石俱焚也在所不辭。


    有時候這愛和占有欲,好像總是不分家的,更是令人傻傻分不清,何為愛,何為占有欲。


    今年的秋闈從九月初三考到九月初七,九月初九那日又是登高望陽節,又得好一陣忙活,其中又得選出好的文章送予楚王麵前批改。


    等一眾官員批改完試題後再到放榜之日也得有大半個月,之後便到了殿試,可謂是忙得腳不沾地,就連喝口水的時間都無。


    九月初八那日清晨,天上下起了蒙蒙細雨,似乎是想要借著這一場秋雨,衝走幾分夏日炎熱,給之換上秋的涼爽。


    院中那株木樨花不知落了多少滿地金黃殘影,又殘了多少香,簷下掛著的那一串青銅風鈴不時被風雨吹得內裏的銅芯‘叮當’作響,未曾完全緊閉的紅木雕花窗中,不時飄進來幾縷細風斜雨。


    剛從外邊回來,打著一把天青色墨蘭油紙傘的林拂衣手上還提著一食盒,見躺在床上之人還未醒時,不由多看了幾眼。


    特別是當他的視線停留在她那未曾束起,而高高隆起的胸口時,呼吸莫名驟停了一瞬,隨低頭‘吃吃’的笑出了聲來。


    當他準備將那盅人參雞湯喂她喝下時,門外卻是先一步傳來了一道由遠及近的腳步聲以及馬上響起的敲門聲。


    “老爺,張大人說是找您有事,現人已在書房裏候著了。”剛從簷下冒雨跑來的墨珩輕叩門道。


    “這下雨天張大人來訪,又是在這個即將揭榜之時,倒是有些意思。”也不知這等老狐狸安的是一顆什麽心。


    “可要屬下去回了張大人,說是老爺現在身體不舒服。”


    “無需,既是有客前來,我又豈有將人拒之門外之理,何況本公子也想去看看這張大人尋我是有何事。”亦連現在的事情都變得越發有趣了。


    隻是林拂衣在轉身離去時,目光晦暗不明的深深看了一眼,自從那日昏迷到現在未醒之人。


    卻不知,在他剛離開不久,那人也隨後睜開了眼。


    時葑隻記得自己在考試結束後便暈倒了,也不知她昏睡了幾日,還有現在可到了放榜之時。


    正當她在胡思亂想中,那扇緊閉的房門,再一次‘嘰呀’一聲被推開,隨後從外走進來的是那一身黑衣的高燕。


    “夫人你醒了。”少年的嗓音似驚似喜,更多的還是喜居多。


    “嗯。”時葑看著這推門進入的少年,現在應該已經稱得上為男人的高燕時,心裏總會產生一種莫名的情緒。


    “夫人,你………”高燕眼睛不知瞄到了哪一處,黝黑的臉龐瞬間爆紅,亦連耳根子都染上了宛如春日枝梢上的一抹桃豔。


    “嗯?”


    “夫人,你…你的衣服………”更多的話,皆是消泯在他的無聲與麵紅耳赤之中。


    時葑順著他的視線往下看,這才發現她原先裹胸的布早已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水紅色繡牡丹肚兜,甚至外邊連褻衣都未曾有人記得給她換上,好在那頭如墨青絲披散而下時,正好遮擋住了一點春光之景。


    那入手微涼的白雪皚皚地,看著就像令人在上頭種下一大片豔靡的梅花瓣,或是在上頭描繪出最為豔麗的色彩,那裝著桃子的袋子似乎有些兜不住那沉甸甸的重量,此時正隨著她的呼吸而上下起伏著,視線在往下移,則是那朱瑾色的並蒂蓮繡牡丹錦被。


    “你知道了。”


    時葑的表情除了最開始的那一瞬惱羞成怒外,剩下的隻有淡淡的漠然,也並不急著將她的身體給蓋上,反倒是眉梢微挑的注視著臉紅如蝦的男人。


    “高燕不會將此事說出去半句,若是泄出半句,高燕定被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高燕擔心她不信,還跪地發起了毒誓。


    “我怎麽可能會不信你,你說是不是啊。”時葑欣賞了對方的好一會兒惴惴不安的模樣後,方才收回了那抹略帶玩味的笑。


    “反倒是我現在昏睡了多久,林喜見現人又在何處。”


    “夫人自從那天在貢院出來時便睡到了現在,其中也隻過了一日,而老爺現在則在書房中待客,夫人現在可是想要叫老爺過來。”


    “原來我已經睡了一天一夜。”輕飄飄一句,仿佛風一吹便散了。


    “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人靜靜,我醒了的事先不必告訴他。”時葑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許是之前睡太多的緣故,使得她的腦袋現在還脹得有些疼。


    “好,不過夫人可得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還有方才老爺拿來的人參雞湯夫人可記得要趁熱喝才行。”他嘴裏說著要離開的話,可腳上的動作卻是不曾舍得挪動半步,目光更是直勾勾,不加半分掩飾的盯著那一方冬日雪山攀景圖。


    好像若是那裝桃子的那根帶子在係得鬆下幾分,那裏頭的水蜜桃就要徹底滾落在地,或是連那山裏中綻放的豔麗紅梅花苞都盡收眼底。


    “我知道。”時葑自然知道他現在留在這裏不走是在等著什麽,可是她現在沒有這個興致,更不想要在林喜見的府上胡來。


    “你先出去。”


    “好,那夫人可千萬記得要照顧好自己,若是有事便喚高燕,高燕就在門外守著。”


    察覺到他的無聲拒絕後,高燕也非是那等死纏爛打的主,隻是在離開時,不受控製的低下頭,輕啄了啄那張嫣紅的菱花|唇。


    還未等他想要品嚐更多時,那人卻先一步推開了他。


    剩下的,即便她不說,他也明白是什麽,哪怕人仍是不舍得離開又如何。


    等人出去後,偌大的房間裏就隻剩下她一人,許是她餓得狠了,就連之前林拂衣帶來的那盅人參雞湯都全被她喝進了肚子。


    等腹部有了幾分飽意,連帶著腦海中的那抹脹疼都散了不少,正當她準備起身給自己找幾件衣服換上時,門再一次被推開。


    “你醒了,我還以為你會晚些才醒過來的,不過看來,我現在來得倒也是時候。”前麵和老狐狸相互試探了後,回來的林拂衣手上還提著一個新的食盒。


    “我若是再不醒,恐怕是得要在夢裏餓死。”


    “反倒是你府裏的丫鬟做事可真是有頭無尾,這澡都幫我洗了,怎的就忘記給我穿衣了。”時葑倒是沒有顧忌他,直接起身往那紅木雕花衣櫥裏翻著衣服。


    以至於她沒有注意到,她那雪白的後背上,不知盛發了多少朵豔靡到了極致的梅花瓣和男人逐漸變得漆黑暗沉的濃稠目光。


    “我府裏的丫鬟做事是不是有頭無尾我不知道,我隻知道雪客是半分不將我當成男人看待是真。”林拂衣看著上頭他留下的傑作後,忽的笑出了聲來。


    其中他不忘將食盒裏的吃食一一擺放在桌上,而裏頭碗筷則是準備了兩份。


    “你又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你,再說你不過就是看了幾眼我又不會少幾塊肉,我更知道,哪怕我脫光了在你麵前,你都不見得會有什麽興趣。”


    畢竟她可是知道,這位林大公子有著嚴重的潔癖,不單對人,物,事,其中更對女人有著近乎於病態的挑刺。


    還有她不單品行不佳就算了,更是一個慣愛逛花樓柳宿甚至是吃著碗裏看著鍋裏的女人,恐怕早就是對方黑名單裏的黑名單了。


    “是嗎,不過雪客非我,又怎能猜出我的內心甚至是我的喜好。”


    “你那還需要猜嗎,你那就差沒有直接明晃晃的寫在臉上了。”時葑翻了個白眼,將身上的衣服穿戴整齊後才坐在了餐桌邊。


    “我倒是不覺得,何況雪客長得那麽好看,又在我麵前寬衣解帶的,即便在不喜歡,可你也不要忘記了我也是一個有著正常需求的男人,反倒是雪客之前是不是也當著其他男人的麵前換過衣服。”男人最後一句,語氣微微加重,滿是帶著森冷怒意。


    “你要是有需求,這府裏大把的丫鬟排著隊等著你寵幸,甚至他們還幹淨,就連這人長得也是一個賽一個水靈靈的青蔥小白菜樣,再說了即便我在其他男子麵前寬衣解帶,又同你林大公子有什麽關係。”


    她對於他後麵的那句提問卻是不曾理會半分,因為那個對她而言就是一句無用的廢話。


    “雖是沒有什麽關係,可並沒有說不能讓我好奇,我更好奇的是,若是日後雪客當真喜歡上一男子,對方知道了你做的這些後,你說他會作何感想。”


    “他愛想就咋想,反正關我屁事,還有吃飯就吃飯,你以前的話可沒有那麽多的。”時葑接過他遞過來的白玉箸後,連忙給自己夾了一塊蒜香排骨。


    “我不過就是想要同你多說幾句,誰知雪客倒是不耐煩了起來。”林拂衣因著未曾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連帶著唇邊那抹笑意漸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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