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林拂衣背對著她, 來到那山洞口,遮住了那從外頭傳進來的光亮時, 耳邊也聽見那換衣服時的窸窸窣窣聲,眼前則無意識的浮現出了一幅令人沉溺其中的美景。


    三月的江南總是煙雨朦朧居多,岸邊的桃花林生得鬱鬱蔥蔥,大有可愛深紅愛淺紅。白霧橫生的桃花溪林中,身著一襲淡青交領長袍,頭戴蒼色東坡巾的林拂衣正撐著一葉扁舟, 於那湖麵上泛舟前行,一雙淺色的眼眸中無驚無喜,就像是一灘在平靜不過的死水。


    許是因著那雪還未全部消融之故,使得這粉紅的桃花林中摻夾著大片大片純白,小船越往裏走,裏頭的花色漸濃,亦連那花都香得令人鼻間發癢。


    連帶著他都想要折下一枝灼灼桃夭,在任意的將其灑落在那白雪皚皚之地上,或看著那梅桃是如何搖曳生姿的呈現於他眼前,甚至是他的手中。


    素手撚起一瓣無意間飄落他肩上的嬌豔桃花瓣,遂置於唇邊親吻而下。


    在他還欲往那桃花林處泛舟前進時,不知是前方發生了洪災還是為何,使得他身下的這葉小舟所在的水位也是不斷漲高,更一度要將他的船隻給掀翻在湖才肯罷手,就連那桃花瓣都不知顫落幾許。


    等他還想繼續探尋那方神秘的桃花林時,身後一道虛弱的沙啞嗓音,逐漸喚回了他那走遠的理智。


    “諾,謝謝昨晚上你的裏衫。”


    “我一個男人即便不穿裏衫也不見得會冷到哪裏,反倒是雪客現在還在小日子中,更應該要多注意一下保暖才是。”林拂衣接過她遞過來的裏衫,繼而重新給她披好。


    “想來這雨一時半會兒也停不了,正好我們還可以坐下來多休息一會。”林拂衣見她麵色蒼白如紙,連帶著他一顆心都不安的往下沉了沉,並將手放在她的肚子上溫柔輕揉著。


    “可是肚子又不舒服了。”嗓音裏,帶著幾分連他都未曾發現的顫意。


    “不是。”半抿了抿唇的時葑拒絕了他的親密靠近,同時也是在無聲的拉開了彼此間的關係。


    更在殘忍的告訴他,昨晚上發現的那個吻,不過就是一個夢,等夢醒了,那點宛如鏡花水月的繾綣之情自然不複存在。


    “雪客倒是懂得過河拆橋。”唇瓣揚起一抹苦澀笑意的林拂衣是這樣想的,嘴裏也自然而然的吐了出來。


    “何來的過河拆橋,昨晚上發生的事本就是一個錯誤,不是嗎。”時葑目光冷然的對上男人強忍怒意的眸子,隻覺得好笑不已。


    她倒是不知道這林家大公子的演技什麽時候那麽好了,在昨晚上的某一瞬間,以至於差點兒都令她產生了心動的念頭。


    “難不成照雪客的意思,哪怕昨晚上來找你的不是我,即便換成任何一個男人你都會那麽主動的鑽進對方的懷中,並且對人獻吻嗎。”


    時葑並未回話,就跟默認了無二,更任由那山洞裏頭的空氣正在一寸寸的凝固,並形成實體的尷尬時,山洞外突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阿雪,還好你沒事,你知不知道當我聽到你掉落懸崖的時候,我有多麽的擔心。”


    還未等二人扭頭去看時,隻見從那磅礴雨幕中迅速的鑽出一個撐著一柄杏黃色油紙傘的男人衝了進來,並將她給緊緊抱住。


    在她的鼻間彌漫著獨屬於他身上的淡淡綠茶香時,時葑原先一直緊繃著的那根神經,也在此刻徹底的鬆懈下來。


    “還好你沒事,要不然我怎麽樣都無法做到原諒我自己。”男人摟著她的力度極大,大得就像是要將她給徹底碾碎進了骨子裏才肯罷休,就連嘴裏都一直顫抖著重複著這一句話。


    而來人不是他人,正是之前消失了許久的蓮香。


    “阿雪你有沒有事,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來晚了。”


    “你怎麽穿成這個鬼樣子。”眉頭微蹙的時葑看著重新穿上了女裝,臉上還貼了張在細膩不過的人|皮麵具時的蓮香,隻覺得滿身惡寒。


    “奴這樣穿不好看嗎?還是說阿雪不喜歡奴這樣穿。”蓮香嘟噥著小嘴,又親了親她的臉頰,似在無聲宣告著他的主權。


    “不,我純屬隻是覺得有些辣眼睛。”時葑側過臉,隻覺得有些接受不了他的這副尊容。


    畢竟一個大男人塗脂抹粉,捏著嗓子說話就算了,可還要翹著蘭花指矯揉造作的說話時,她是真的有點兒接受不來。


    “還有你能不能不要抱我抱得那麽的緊,我有些難受。”何況今日才是她來小日子的第二天,更是格外難捱。


    “可是小日子到了,也是,這幾日本就應該是阿雪小日子到的時候。”蓮香將身上大氅褪下給她披上時,這才將目光放在一旁,臉色陰沉得能擰出水來的男人。


    “原來林大人也在這裏啊,怪我剛才和阿雪聊天太投入,以至於將林大人給忘記了,林大人應該不會因為這點小事生氣的對嗎。”輕佻的口吻,帶著幾分盛氣淩人。


    “豈會。”林拂衣皮笑肉不笑的回以僵硬的一個皮肉猙獰。


    “還有阿雪也真是的,奴不過就是沒有在你身邊幾日,怎的就總會出現一些事來,若是在這樣,奴可得要將阿雪日日夜夜拴在褲腰帶上看著才行了。”


    “我現在不是沒事嗎,反倒是你怎麽來了。”眼眸半垂的時葑摟著她身上大氅,詢問道。


    “奴若是再不來,屆時的阿雪要是被一些心懷不軌的豺狼虎豹給叼走了可怎麽辦,奴倒是可就要追悔莫及了。”


    在他們說話間,外頭的雨已經停了,就連原先的搜山人也來了。


    等他們回到營地時,已然到了下午,甚至楚王因著她受驚過度,還讓她在帳篷裏頭多休息幾日。


    洗了一個熱水澡後的時葑此時正將自己給裹在棉被中蜷縮成團,懷中抱著一個湯婆子,邊上的黃梨木小幾上則放著她剛喝完的苦澀藥汁。


    “阿雪可是在想什麽。”從帳篷外掀簾進來的蓮香,將身上大氅褪下,鑽進了錦被中將人給擁著入懷。


    “方才喝了藥後,肚子可有好受一點。”男人寬厚的大手放在她的肚皮上輕揉著,似在為她驅趕幾分寒意。


    “自是好多了。”半抿了抿唇瓣的時葑推開了男人抱著她的手,眉頭微蹙道。


    “反倒是你之前去了哪裏?”


    “奴自然是去給阿雪找了一些有趣的東西。”


    “哦,不知是何有趣之物。”聞言 ,她倒是來了幾分興趣。


    “自然是一些有關於當初慕容皇後的有趣之事,我想阿雪定然是極感興趣的才對。”眸中帶笑的蓮香伸出手將她黏在臉頰上的一縷發絲別於耳後。


    繼而又吻了吻她,一隻手則置於她那脆弱的脖子處撫摸,仿佛下一秒就要將其給徹底掐斷一樣。


    時葑並未多言,反倒是饒有興致的盯著他的眼睛,並等著他的下文。


    “奴聽說當年的慕容皇後膝下出過一子,並被冊封為太子,隻是那長子早夭,不到半歲便死在了一個冬日的清晨,而很不巧的是,那個清晨有個名叫白姑的宮女在道觀外撿到了一棄嬰,並將其撫養長大。”男人的語調放得極輕極緩,就像是在說著一件無關緊要的閑話。


    “你嘴裏的那棄嬰,說的就是我可對。”


    “阿雪倒是沒有一點兒驚訝之色,可真是令奴覺得有些失了那麽幾分樂趣。”


    “你明知道我想要聽的不是這些無關緊要的消息,而是一些對我更有用的才對,你若是在這樣,可很令本官擔心是否還要繼續同你合作下去了,蓮香。”眼眸中漆黑如點墨的時葑側過臉,阻止了他繼續撫摸她臉的動作,更甚是有幾分惱羞成怒的成分摻夾在裏頭。


    “既然阿雪不想聽這個,不妨奴再說一個秘密給阿雪聽可好。”


    “你說。”時葑眼眸半垂,任由他纏著她的一縷發絲置於指尖纏繞而玩。


    “阿雪可信當年的林家人,當真全部死絕了嗎。”他這一句是貼著她耳朵說的,更像是對著她的耳朵處輕輕地吹了一口氣。


    “你什麽意思。”因著驚訝之故,她的音量不受控製的微微拔高。


    “自然是字麵上的意思,若是那些捕風捉影之事,奴又豈會告知阿雪。”


    “反倒是阿雪可得要小心那倆位林家人才好,莫要一不小心沉浸在那由層層謊言中編織出來的美夢中不可自拔才好,更何況他們可不是人,而是藏在暗中伺機而動,並有著鋒利獠牙與毒針的五毒之物。”蓮香話點到皆可,並再次低頭吻了吻她的臉。


    帳篷裏頭靜悄悄的,誰都沒有再說話,以至於就連那原先來到帳篷外,並離開的男人都沒有發現。


    “上官將軍。”手上端著一碗紅糖雞蛋水的林拂衣在轉彎處,正好見到了失魂落魄的上官蘊時,便下意識的喚住了人。


    “林大人。”眉頭緊蹙的上官蘊隻是掃了來人一眼,並握緊拳頭飛快的大跨步離開。


    隻因現在的他迫切的想要搞清楚一些事,好比如當年發生的那些事。


    以及待在阿雪身邊那麽久的男人到底是誰!他的目的又是什麽!


    等到玫紅暈染天際的傍晚時,剛睡醒並喝了藥後的時葑,便聽到了帳篷外傳來的聲音。


    “施大人,陛下說是請您到他的帳篷中一趟。”


    “好,這次還麻煩公公多跑一趟了。”


    “何來的麻煩,何況奴才都是為陛下辦事的。”


    時葑剛打算起身時,身旁人卻先一步拉住了她的手,並使得她重新跌坐回他腿上,而他的手,則還放在她的肚子上為其溫柔輕揉著。


    “阿雪此番前去,就不擔心有詐嗎,何況你的身子未好,我實在是擔心得緊。”


    “我不過就是去陛下的帳篷中一趟,又不像你嘴裏說的是去那等龍潭虎穴。”時葑拍開他的手,示意他放開。


    並且她能很清楚的感受到,這一次回來後的蓮香變得和之前隱有幾分不同了,可是那種感覺,卻又說不上來。


    若說唯一的感受,那便是他變得越發黏人了,恨不得就跟一塊狗皮膏藥時刻黏在她身上,並且還是那種撕都撕不走的粘度。


    而等她來到楚王的帳篷中卻並未見到楚王,也沒有見到任何一人,反倒是等她進去後,帳篷的簾子忽地被掀開。


    其中一名士兵更拿著紅纓槍直指著她,雙目怒瞪道:“大膽刺客,居然膽敢行刺陛下,還不趕緊將她拿下。”


    可憐時葑還未來得及解釋,甚至是在張嘴的那一瞬,便被其他人給團團圍住。


    這一場戲,就像早有預謀。


    等回了大都後,其他人都是各自回了自己的府邸,唯有時葑一人被落了大獄。


    因著有人提前打點好的緣故,使得她在裏麵並沒有很難捱,更重要的是她的生理期已經過了。就連這監獄裏頭,還有人好心的給她送了一張毯子,這待遇比起其他人來,可不知要好上多少。


    坐在稻草堆上,正耐心編織著一雙草鞋的時葑聽到走道中傳來的腳步聲時,方才抬起了頭,朝那定在門外之人看去。


    “好久不見,施大人可別來無恙。”青年帶著幾分陰寒之氣的嗓音,配合著空蕩蕩的監獄,總給人泛起一種莫名的陰森感。


    “原是少卿大人來了,說來你我二人倒還真是許久未見了。”時葑倒是沒有想到,今日來審問她的人會是他,隨即唇瓣輕勾,露出一抹諷笑道。


    “就是不知道那麽晚了,少卿大人前來所為何事。”


    “不過是本官惦記著施大人一日未曾進食,現在特意好心的送些吃食來給施大人,再說你我二人之間可還有過辦案的交情,於情於理我都得要過來看看你。”


    “本官買了施大人最喜歡吃的燒雞和烤鴨,還望施大人不要客氣才好。”謝玖霖說話間,還不忘將那盤色香味俱全的烤鴨給拿了出來,並放在她的麵前。


    “這東西好吃是好吃,就是不知道我吃了後,是否還能見到明日的太陽。”鼻尖微動的時葑看著近在咫尺的吃食後,肚子倒是先一步不爭氣的唱起了空城計。


    “怎麽會見不到太陽,不過現在外頭正在下雨,也不知明日是否會停,說不定等施大人出來的時候,那太陽也會夾道歡迎。”


    “是嗎。”半低著頭的時葑任由一頭亂發散落,也正遮住了那張白皙的陰沉小臉。


    “反倒是施大人若是再不吃,這菜可就得要涼了,現在這天還冷,要是這雞腿上泛起了油花來,不但這味道比不上現在,說不定啊,這人吃了後,還會拉肚子”


    “既然這是少卿大人給我送來的吃食,我又怎有不吃的理由。”說話間,她夾起一塊雞腿肉放在了嘴裏嚼了下,並咽下了肚子。


    而鐵杆外的謝玖霖則雙手抱胸的盯著她那張咀嚼的嘴不放,等見她吃得差不多後,方才轉身離開。


    並在她離開的那一瞬,原先還吃著雞腿的人,卻是渾身抽搐了一下往下倒去,更打翻了那還未吃完的飯菜。


    而那本應離去之人,卻是再次去而複返,臉上則不再掛著先前那抹虛偽至極的笑,而是滿臉陰沉。


    “將人給處理好了,務必不要被其他人發現。”


    很快,緊閉的鐵門被落了鎖,地上打翻的吃食盡數被人踩到腳底下,汙成一片狼藉。


    正當倆名衙役準備抬人扔出去時,原先躺在地上之人卻是倏然睜開了眼,手中鋒利的匕首迅速朝著其中一人的喉嚨割去,並挾持住另一人往那出口方向跑去。


    “你想殺了我,不過可沒有那麽容易。”時葑低頭吐出藏在嘴裏的吃食,並且她那寬大的袖袍中,也不知藏了多少。


    “你沒有吃那些東西!”謝玖霖看著這掉落一地的雞骨頭和肉時,哪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怪不得那人總說這人就是一條狡猾的鬣狗,他本以為會萬無一失的,誰知道會陰溝裏翻船。


    “少卿大人給的東西,下官怎有那個膽子敢真的吃,畢竟下官可是還想要活著見到明日的太陽。”時葑在逃出牢籠的瞬間便將對方給抹了脖子,更飛快的往那通道口跑去。


    “來人,拿下她。”雙眉凝寒的謝玖霖抽出腰間佩劍,馬上與她纏鬥在一起,原先守在邊上的士兵聽見聲音,馬上趕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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