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有人來了!咱們避一避嗎?”


    珊瑚夫人也已注意到,從西邊遠遠走來一個人,瞧方向正要朝南行去,視野正巧能看到此處。


    “不用。”他漫不經心地抱著沈檸。鷓鴣天這幾日早已打探清楚,在桐湖偏僻山野中除了劍聖沈纓,並沒有其餘人要顧慮。何況來人武功低微,且望過去身形瀟灑,大概率又是一個俊俏男子,索性提起興味等在原地。


    若能再收一名美男子入囊中,那可真是好事成雙啦!


    不過隨著來人走近,珊瑚夫人雀躍的心被失望填滿——


    來人不看臉的話,寬肩窄腰、四肢修長,步履間如踏雪回風,自成一脈風流意態,自青山碧葉間緩緩走來,稱得上風華無雙。偏偏走至近處,他一張臉暗沉晦澀,整個人氣質都被拖累得大打折扣。


    仿佛絕世名畫被一團極不相稱的墨跡毀掉,看在這群鷓鴣天弟子眼中都沒來由地有些痛心,紛紛暗道可惜。


    沈檸心中比他們惋惜更重。


    來人是宴辭,武功比她還要廢,在看清的那瞬間她就對脫困不抱希望了,如死魚一樣麵無表情乖乖在女裝大佬懷中躺好,等著被帶走。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宴辭膚色慘淡,相貌隻能算是中上,連這群男弟子都不如,不必擔心他也被一鍋端了。


    她默默在內心祈禱宴辭為人機靈些,看她和這群花孔雀們在一起畫風不對,趕緊回去報信,請阿羅來救她。


    大概是這裏的神佛不願管她,或者宴辭的身段實在妖孽,竟能讓名譽外貌協會主席的珊瑚夫人放棄顏狗的尊嚴,強行拉低審美底線。


    珊瑚夫人忍耐半天,實在忍不下這樣的極品身材被一張臉拖累。猶豫半晌,眼看宴辭都要路過此地,終於突破了自己收弟子的下限,不情不願地開口邀請。


    “小哥且慢,你要不要考慮加入我鷓鴣天?我門中有一秘術,可修正相貌。待你練習有成,將臉上敷白三分、眉畫得斜一些、鼻再英挺些,就能俊上一翻!屆時憑小哥你這副身板,討要天仙做媳婦兒也不難,考慮考慮咯?”


    沈檸一顆心提到嗓子眼。她認定鷓鴣天謊話連篇,妥妥的傳、銷、組織,連廢柴都能閉著眼強行吹成“資質極佳”,生怕宴辭被珊瑚“夫人”忽悠住,腦袋一熱耽誤了報信良機。


    她不斷默念:“不要聽她廢話快走快走別回頭。”


    然後眼睜睜地看到宴辭降智一樣,竟真的放緩腳步,轉身朝這邊走來,似是極感興趣地問:“哦?世間真的有此神術?”


    他表現得像吃草的兔子一樣無害,神色還頗為意動,言辭中卻又暗含不信,瞬間就激怒了珊瑚夫人。


    “小哥,看你武功平平,沒聽過我荒海五道中的陰陽道嗎?”


    宴辭歪了下頭,懶洋洋道:“陰陽道是聽過,可從沒聽江湖上說起,陰陽道還有改頭換麵的神術。”


    “那是江湖中蠢貨太多,怎能人人都識得我門中奧秘?”


    珊瑚夫人傲氣挺胸,沈檸頓時感到身後更加分明的胸肌。


    “如今我荒海五道由尊主一統,勢必大興,也不怕叫你個鄉下小子知道。我門中《素女金液法》傳自上古仙道,祖師奶奶那可是仙人素女娘娘!修持此心法到八重境界,不僅容顏更上一層樓,連青春都可永葆,非門內弟子絕不外傳!”


    “好厲害啊好厲害!”宴辭配合地鼓了鼓掌,然後認真詢問:“既然這麽厲害,姐姐你為何還要抓這個小姑娘?她已經很美了,根本沒必要修煉你這心法。”


    咦?這小子說話竟然還挺中肯,沈檸頓時瞧宴辭順眼不少。


    隻是怎麽又來一個傳自上古仙道的心法啊。這麽多都自稱傳自上古仙道,上古仙道的光環都要被這些蹭熱度的蹭沒了。


    她看宴辭順眼,珊瑚夫人看著就很不順眼了。


    他盯著宴辭細細回想,那日大雨中匆匆一瞥,又被沈檸驚人美貌奪去注意力,此時才慢了一拍想起曾見過宴辭和沈檸站在一起,於是冷冷開口:“原來你們是一夥兒的。這丫頭被本夫人瞧上,已經是本門弟子了。怎麽,憑你,也想跟我鷓鴣天搶人嗎?”


    宴辭倒是沒反駁,隻是慢慢踱步到珊瑚“夫人”身前,鷓鴣天眾人武功皆在他之上,全都不將他放在眼中。甚至珊瑚“夫人”還有心情調笑:“小子,今天本夫人心情好,教你一個道理,若想學人家英雄救美,得先把功夫練紮實了,不然可是要丟人現眼呢~”


    “多謝夫人教誨。”宴辭輕輕笑了笑,探身對著沈檸低聲道:“冒犯了。”說著伸手慢慢沈檸肩頭摸索著撫、摸。


    珊瑚夫人並不將他放在眼中,見他靠近也隻是輕輕挑眉、暗自防範。


    宴辭的手忽然停住,嘴角淺淺勾了一下。


    沈檸離得近,這極快的一笑把宴辭整個人都點亮了。她腦中飛快閃過沈樓那張欠欠的臉,隨即唾罵自己,方才竟覺得宴辭這麽宜室宜家的老實人,有幾分沈樓那招蜂引蝶的氣質,難道大敵當前眼都花了不成?


    就在這瞬間,宴辭的手極迅速地在她前胸拂過,連點幾處穴位。沈檸隻覺瞬間有內力在體內一衝,疏忽一瞬,反應過來時已從珊瑚夫人懷中脫出,被宴辭帶著兩步退到了樹下。


    周身上下雖然麻軟,內力卻已可緩緩調動,沒有被禁製的感覺了。


    這一下兔起鶻落,鷓鴣天眾人俱都反應不及,紛紛後知後覺地將兩人團團圍住。


    珊瑚夫人表情驚訝,但又好像不敢上前,“你怎麽可能解開我的畫眉指?!”他太過心焦,一時間也忘了自稱“本夫人”。


    宴辭扶著沈檸靠在樹上,一邊似有所悟:“原來這粗劣的指法叫畫眉指嗎?難怪和芳華指路數差了那麽多。”


    “畫眉指是我受尊主指點、參照芳華指所創的指法,除顧尊主本人與我鷓鴣天弟子,世上再沒有其他人能解開。你到底是什麽人,怎麽會我鷓鴣天的絕學?”


    別說珊瑚夫人,沈檸這個受益人也一臉震驚。


    宴辭看上去羸弱,方才卻能解開指法的同時將她奪回,雖說是趁著珊瑚夫人一時大意使了巧勁兒,但眼力、速度確是缺一不可,沈檸自問便做不到這個地步。


    “很難解嗎?區區畫眉指而已。就是芳華指,也沒什麽高明的。”


    宴辭懶洋洋說著,俯下身子撿起方才掉落地上的木劍,將上麵纏繞的珊瑚珠串解了下來,手型一變、形似花瓣,一挑一彈,便將那珊瑚珠串彈向一旁的鷓鴣天弟子。


    這一指幹淨利落,指節骨骼分明,指形似拈花破月,疏忽散落。如風雲之虛幻破滅,又如花葉之轉瞬凋落,輕輕巧巧,不帶一絲煙火氣,簡直漂亮極了。


    沈檸隻是瞧著賞心悅目,但那鷓鴣天弟子接下珊瑚珠串後,簡直肝膽俱裂,控製不住地地嘶喊了出來:“芳華指!夫人,這是芳華指!”


    不止這個弟子,幾乎所有鷓鴣天弟子臉上都大為震動,好像見了鬼一樣連退幾步,拿手顫顫巍巍指著宴辭。


    就連珊瑚“夫人”都緊皺了眉頭,喃喃自語:“是了,是了,若是會芳華指,自然解得開畫眉指法。可是……”他像是看到什麽匪夷所思的事情一樣死死瞪著宴辭。“你怎麽會使尊主的芳華指?!那不是尊主師門的獨門絕技?”


    “當然是因為我和你家尊主同出一門。”宴辭嗤笑出聲:“顧知寒不是約束荒海五道,絕不許強搶百姓家的良民入門麽,那他知不知道你們的膽子這麽大,竟敢打著他的名號在外麵大肆擄掠?”


    珊瑚夫人表情一僵,嘴上還在逞強:“你說是尊主同門就是?那我還說自己是魔頭柳燕行!”


    宴辭神色冷淡:“不信算了,你就帶這姑娘回你的鷓鴣天。我之前和顧師兄傳過訊要去找他,正好一並問問,這搶掠好人家姑娘當弟子,是不是他荒海五道的規矩。”


    他無所謂地說完,在沈檸耳邊低低說了句“別怕”,就將她向珊瑚“夫人”那邊推過去。


    宴辭灑脫地放開沈檸,反倒是珊瑚“夫人”不敢接了。


    自從顧知寒入主荒海,對邪道上下事務都是嫌棄麻煩懶得管理。但有幾條底線卻絕不允許逾越。其中就有收弟子入門必得如婚嫁一般,講究你情我願,絕不準下手狠辣,譬如奪人子女、搶掠他門弟子。


    顧知寒整日眠花宿柳,桃色新聞滿天飛,行事稱得上全天下第一肆意妄為、喜怒無常。


    珊瑚“夫人”隻是荒海五道末流陰陽道掌事之人,萬萬沒膽子仗著自己這點身份,去試談顧知寒的底線。


    這小子若是虛張聲勢便算了,哪怕有十分之一的可能真的是顧知寒師弟,即便關係並不親近,以顧知寒睚眥必報的個性,他也絕落不到好。


    “公子說笑了,你解了奴家畫眉指,又能使出尊主他老人家的芳華指,是奴家有眼不識泰山。這位姑娘長得極美,奴家心生喜歡,想請她回鷓鴣天做客而已,既然她不願意,奴家自然不能強人所難,從來就沒有什麽搶掠弟子,公子日後見到尊主,可萬萬不能誤會了奴家啊~”


    他認慫認得快,旁邊那美少年弟子反而有些猶豫:“夫人啊,他會不會是在說大話……顧尊主師承深不可測,從來就沒聽說過有什麽師兄弟的啊!”


    第13章 第一公子


    珊瑚夫人厲聲嗬斥:“閉嘴!芳華指豈能作假?”


    他若有所指地說:“何況哪裏有人會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大言不慚謊稱是顧尊主的師兄弟呢,咱們回去定要如實稟報他老人家。奴家就在涿鹿台等著與公子您再會了。”


    這麽說,擺明是心中存有疑慮,準備回去找機會核實了。


    然而宴辭卻八風不動,根本不把這些話放在心上,隻是將沈檸重新攬回身側,“好啊,再會。”


    他如此鎮定自若,將鷓鴣天的人都鎮住,麵麵相覷一陣,將信將疑地走了。


    鷓鴣天的人一走,沈檸就急忙問宴辭:“你竟然是顧知寒的同門?你還會芳華指這麽厲害的功夫?!”


    “騙他們的嘍。”宴辭苦笑,身子緩緩靠到樹上,“崇雲師傅比劃過拈花指麽,我照搬來嚇唬他們的。沒想到鷓鴣天一群笨蛋,也是僥幸。”


    “你膽子也太大了吧!”沈檸嚇了一跳:“芳華指都敢冒充,還敢騙人說和荒海五道的尊主是同門?!就不怕被顧知寒戳穿,回頭下令邪道追殺你啊!”


    宴辭無所謂地將手中的木劍遞還給她,“不會。顧知寒為人傲氣,這種小事一向懶得理會。”


    他本意不願多談此事,但沈檸睜著一雙眼睫毛顫動,看上去緊張得不得了,不知覺就多寬慰了一句:“鷓鴣天找上門去問,還會被他嫌棄耽誤了喝酒,多半聽過便忘,放心好了。”


    同一時間遠在千裏之外的一處高樓上,一派春風熏醉、妾意郎情。


    暖風徐徐地吹過案上擺放的四五壇醇酒,整個室內盡是酒香。


    一位衣冠華貴的男子臂間環著嬌俏美人,斜斜倚在美人榻上,前襟扣子解了兩粒,小半張胸膛露了出來,膚光勝雪,白得耀人眼目。


    他鳳眼狹長,長睫盈盈低垂,比常人顏色要淺的雙眸因醉意染上了朦朧的霧氣,其中盛著的情意比酒杯中的酒更醉人。


    他一邊淺淺笑著,一邊低頭在懷中女子耳側輕輕吹了口氣,聲音低沉,幾不可聞。


    “窈娘,我喝過那麽多的酒,始終忘不了這裏的‘靨生霞’,也忘不了這裏的你。”


    烏黑的發絲如瀑般垂在肩頭,牽出一線荼靡之色。雙眉斜飛入鬢,一雙殷紅薄唇沾了晶瑩的酒液,聲線中盡是半醉半醒間獨有的低沉慵懶。這樣性感的唇瓣中吐露著世間最溫柔的情郎才會吐露的甜言蜜語,怕是天下再沒哪個女人能拒絕的了如此撩撥。


    可他懷中的美人卻嗔了一眼,並不領情:“郎君這句話,也不知和多少個姑娘說過。”


    男子被當場拆穿,不見絲毫慌亂,反而徐徐飲了一口酒,低頭捧住懷中人的臉,度了過去,歎息道:“記不清了。我隻知,現在眼中心上,都隻有你一個姑娘。”


    窈娘到底擋不住他的攻勢,心中半是甜蜜,半是氣惱:“誰人不知顧郎負心薄幸,這天下間再沒有比郎君你更會騙人的男子。”


    這位鳳眼男子,正是宴辭與沈檸口中談論的荒海尊主顧知寒。


    顧公子獨步武林,但若去任何一家花樓,比他一身功夫名聲更大的,是他多情的名聲。天下皆知這位主兒在風月場中隻論風月、從不提無關之事。曾有人不解,以他的地位和武功,談情時隻須捎帶提些江湖事,哪個慕強的姑娘不是手到擒來?


    顧知寒卻很不屑,曾說“我若要搞定哪個姑娘,憑我這個人便足夠,何須提身家武功,俗氣”。就憑這一句話,一口氣惹怒了江湖上九成九的男人,若不是他武功深不可測,恐怕早被人套麻袋揍過幾十遍。


    但事實證明,他真有說這話的資本。


    就如芳華指和照影身法縱橫武林罕有敵手,顧知寒僅靠一張臉和嫻熟的調情手段,在情場上同樣無往不利,不論男人女人都佩服傾慕。隻不過男人是佩服他武功冠世,女人則是傾慕他倜儻溫柔。


    他在獵、豔時傲氣得很,從不將口舌浪費在無關風月的俗事上,但此刻不知是想起什麽趣事,竟多說了兩句:“若說別的我定認了,可說到騙人,有人比我高明多了。”


    窈娘俯在他胸膛上,癡癡地問:“還有人比郎君你更風流、更愛騙姑娘家的?”


    “他?”顧知寒一怔,真正開心大笑起來。“他倒是不風流,也不愛騙姑娘家,因為根本不需要他去騙,姑娘們就會主動愛上他,把他當成是天上的仙人一樣捧著,絕不會想到他的無情。若他肯花心思哄騙哪個姑娘……”


    窈娘問:“那便如何?”


    顧知寒輕輕撩起她發絲握在手中把玩,悠悠道:“那他心中多半對人家並不反感,這個姑娘八成是跑不掉了。”


    窈娘依偎在他胸前,聲音比往日更甜了些:“我才不信有這樣的神仙人物,哪天定要見上一麵。”


    顧知寒又到了杯酒一飲而盡,心不在焉道:“恐怕沒這個機會了。我說的這個人,早就死了。你也該聽說過,幾年前,那可是江湖上的第一貴公子 。”


    “原來郎君說的是他呀。”窈娘一怔,瞬間明白過來,不僅再不懷疑,眼中反而還有些惆悵。


    “江湖上的事我們是不懂,前些年樓中的姐妹,沒有哪個不盼著能見他一麵,見過的卻又恨不得從沒見過那一麵。他的死訊傳來後,不少姐妹都自發為他簪了七日的白絹花。”


    她隻顧自己歎惋,沒注意到身畔人臉上的笑意已不知何時消失,一杯接一杯地喝酒。隻是這失意也不過停留了片刻,顧知寒便專注於同美人享樂。


    世間本就傷□□多,又何苦成日留連往昔,反不如及時行樂。


    千裏之外,桐湖境內。


    林中重新響起了鳥雀啼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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