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玉磬卻不願意“可是我還想看看院中風景!”


    洛少商無奈,畢竟雖有丫鬟在,但自己和她無名無分,夜晚在這裏說話終究於理不合,便道“明日一早,會有水車引水,你往日不是愛看哪個?若是睡晚了,明天起不來,怕是看不成了。”


    這莊院中有花草樹木更有莊稼,有那高處花草,平日沾不到水的,是以會用水車來引水灌溉,水轉翻轉起來,倒是好玩得緊,顧玉磬確實愛看那個。


    當下忙道“好,我回去歇息。”


    她軟軟地應著的樣子,倒是想讓洛少商誇她乖軟,不過到底是沒說。


    一時看她由丫鬟扶著離去,背影婀娜猶如弱柳,腰間那根錯銀淺雕牡丹帶堪堪環出不盈一握的腰,看得洛少商挪不開眼,一直到那纖弱身影沒入夜色中,他還站在那裏。


    淮安侯府的事,他也是最近兩天才知道。


    以前的時候,顧玉磬和自己妹妹要好,他也沒多想過,隻覺得那是小一些的妹妹罷了,偶爾覺得她性子嬌憨可愛,會誇幾句,可也僅止於如此,畢竟顧玉磬有婚約,自己也早早訂親了。


    後來他未婚妻家出事,再到聽說喪了性命,惆悵之餘,一時也提不起興致再去看什麽姑娘,就這麽蹉跎了兩年,如今心緒平靜了,家裏也催著訂親了,卻並沒什麽合適的,他也沒覺得哪個姑娘如他心意。


    這個時候,聽紅莘說起趙寧錦做的那些齷齪事,他暗罵趙寧錦辜負了那麽好的姑娘,還是沒多想,直到那天紅莘提起來,他驚了下,驚訝之餘,細細想想,如果是她,他心裏歡喜得很。


    相識多年,未曾想過,如今一念起,卻是無法遏製,竟覺得此生若不是她,怕是平添多少遺憾。


    望著顧玉磬離去的背影,他開始盤算著,等她這件事塵埃落定了,再過幾個月,他就可以和父母提起這事了。


    顧玉磬十九歲了,在燕京城裏的侯爵千金中,肯定算年紀大的,一時並不是太好找,而自己在同齡未曾定親的男子中,算是最好的了,他覺得自己若是出手,應是十拿九穩了。


    顧玉磬回去後,著實洗了一番,之後便沉沉睡去,一直到第二天才醒來。


    醒來後,小惠兒欲言又止,顧玉磬淡淡地看她一眼“想說就說。”


    小惠兒歎“昨夜洛少爺對姑娘好生體貼。”


    顧玉磬“昨夜?”


    小惠兒“是啊。”


    顧玉磬摸腦袋“昨夜我不是和如燕紅莘喝酒吟詩嗎?”


    小惠兒驚訝地看向顧玉磬“姑娘忘了嗎?當時你遇到寒鴉,被寒鴉驚動,之後洛少爺過來,哄了姑娘一番。”


    顧玉磬想了想,好像有那麽一回事吧,不過實在記不確切了。


    既然想不起來,她也就先不去想了,小惠兒無奈,隻好和她說了水車的事,顧玉磬自然是願意,連忙命她梳洗,之後匆忙過去了。


    過去後,霍如燕和洛紅莘也在了,還領著馨兒,在木棧上看那邊水車,水車有大小三個木輪,中間那個巨大,足足四個人那麽高,兩邊的略小一些,運用水力,可以轉動這輪軸,配合水池和連筒,做到低水高送,先皇對此還曾經特意誇讚,說是轉此大x輪,救汝旱歲苦。


    顧玉磬看那車輪轉動,淙淙水流隨著車輪而動,被拋得極高,先是在空中一頓,之後驟然落下,落時,卻是水花四濺,猶如朵朵白梅,在太陽底下剔透晶瑩,無骨一般飄逸而下。


    小馨兒是頭一次見,歡喜得在那裏蹦起來,還要人抱著看,旁邊早有嬤嬤抱著,舉高了看。


    顧玉磬也湊過去,不住眼地瞧。


    洛紅莘忍不住笑著道“你也就是和小馨兒差不多吧,多大了,還貪看這個。”


    顧玉磬“我小時喜歡,長大了也喜歡,說明我始終如一,才不像你們,長大了就變了!”


    洛紅莘“你倒是有理了!”


    幾個姑娘都笑起來,笑著間,霍如燕突然道“咦,那些人是誰?”


    顧玉磬沒當回事,不過還是隨便看了一眼,看了這一眼後,她眼神就停在那裏了。


    巨大的水車旁,除了洛少商,還站著一行人,其它的也就罷了,其中一個,卻是化成灰她都認識,就是蕭湛初。


    他今日穿著矜貴的淡紫長袍,十七歲的少年,冷冽寡淡,豐神俊朗,身後數個錦衣侍衛恭敬地垂手而立。


    他怎麽來了……


    顧玉磬心裏頗不情願,不過想想,倒是也明白了,他在燕京城外也有一處莊院,和這裏相隔不遠,想必昨日就是過去莊院的。


    可是他往日並不是那愛閑逛的人,別看人家那麽年輕,但龍子龍孫生來尊貴,偏生他文韜武略無所不精,在諸多皇子中都是出類拔萃的,他那皇帝爹也著實喜歡自己這小兒子,著意栽培他,自然是無一日不忙,哪有什麽空閑時候。


    以後還想讓他繼承帝位呢。


    顧玉磬正看著,那邊的少年也恰好掀起眼睫,墨色的眼睫掀動間,恰好捕捉到了顧玉磬的視線。


    隔著那麽遠,顧玉磬卻直覺冷冽氣息撲麵而來,她冷笑一聲,挪不開了眼,繼續看那水車。


    看了一會水車,無意間掃過那個方向,卻見蕭湛初正和身邊的少年說話。


    顧玉磬認出來,這是馮紫秋的哥哥馮秋羅,馮紫秋喜歡蕭湛初人人皆知,上輩子便是自己嫁了蕭湛初後,馮紫秋依然念念不忘想當小,因這個,顧玉磬對那馮大將軍府的人都不喜歡,對這馮秋羅自然也沒什麽好感,當下便收回目光,再也不看蕭湛初一眼了。


    引水灌溉,於她們來說隻是消遣,看了一會也就不看了,幾位少爺也都過來,彼此見過了,大家往日也見過,不過蕭湛初身份貴重,自然不一般,大家對他便多了幾分恭敬。


    有他在,洛少商自然不敢怠慢,在亭台上擺了茶水瓜果,大家一起陪著說話,蕭湛初的那一整排侍衛也退至暗處。


    亭台上可觀莊園風景,此時柿子紅遍,瓜果飄香,大片的濃綠掩映在山水之間,聽著那泉水叮咚,自是別有一番趣味。


    顧玉磬低頭望著竹桌,桌上擺了幾樣精致的點心並時令瓜果,龍泉窯燒紙出的白釉質地細膩,潔白如玉,嫩若雀舌的茶飄浮間,墨綠的色澤暈染開來,散發出淡淡幽香。


    上等雀舌,便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品,也已經不得不用了半盞,然而那位尊貴的皇子依然沒有要走的意思,洛少商不尷不尬地和馮明羅攀談著,無非是說說官學中如今正學著什麽,接下來有什麽打算,無趣得緊。


    顧玉磬盯著那沉浮的嫩芽,心裏實在是盼著這位皇子他趕緊走吧,不然有他在,今日豈不是白白糟蹋了,還玩什麽?


    偏偏人家沒有要走的意思,不但不走,卻突然開口“那是什麽?”


    洛少商看過去,是亭台旁放著的幾個木匣,便忙道“殿下,這是銀鉤,因著舍妹和幾位姑娘都是孩子心性,貪玩,我便命人準備了一些玩意兒,不過哄著她們罷了。”


    銀鉤,自然是做藏鉤之戲,藏鉤分幾種玩法,如今燕京城裏卻流行一種,便是一人將銀鉤藏於某處,大家去尋,尋到了算她贏。


    蕭湛初便道“既如此,本宮倒是也有興致。”


    顧玉磬一聽便不太樂意了,誰要和他玩藏鉤,那豈不是會一直輸。


    洛少商卻有些受寵若驚“既如此,那我等今日便玩這藏鉤之戲。”


    馮明羅仿佛也有些意外,看了蕭湛初一眼,之後道“紫秋還在莊院中等著,不如把她也叫來,人多才熱鬧。”


    蕭湛初頷首“好。”


    有他的話,自然底下人匆忙去叫馮紫秋,湊上馮紫秋,便是三男四女,人多玩起來倒也熱鬧。


    然而顧玉磬卻是不太情願,本來一個蕭湛初已經讓人不快,又來馮家兄妹,那更是看了讓人生厭。


    之前在嘉雲公主府,蕭湛初隻是路過,還特意看了馮紫秋一眼,人家是表兄妹,自然關係好。


    就在這悶悶不樂中,到底是玩起了藏鉤,大家抽簽,抽到了馮紫秋來藏,很快馮紫秋藏好了,她得意地道“我藏的位置,你們怕是輕易尋不到。”


    這也太自以為是了吧,顧玉磬非常不屑,想著定是要尋到,一時野心勃勃,精神百倍,開始觀察四周圍,誰知道這個時候,卻聽一個略顯嘶啞的少年音道“就在那處怪石後麵的柿子樹上,藏在樹梢。”


    說這話的時候正是蕭湛初,大家驚訝地看著他,他便開始說起自己觀察所得,馮紫秋腳上殘留著碎葉可見如何,鬢發某處微鬆可見如何,之後又把周圍境況分析一般,抽絲剝繭。


    大家自然驚訝,聽說這位皇子性子高傲寡言,不曾想如今竟幫著大家這般分析,自是有些受寵若驚。


    馮紫秋拍手笑道“九哥哥果然是明察秋毫,不錯,我正是藏在那怪石後的柿子樹上!”


    當下馮明羅過去取了,果然是的,眾人難免一番誇讚,誇蕭湛初英明神武明察秋毫。


    馮紫秋之後,便是霍如燕藏,霍如燕絞盡腦汁,藏好了,結果大家還沒找,蕭湛初便一語道破天機,霍如燕有些沮喪,不過還是承認了,九殿下說得對。


    霍如燕之後是洛紅莘藏,洛紅莘熟悉地形,矢誌要尋一個蕭湛初找不到的,誰知道剛藏好,蕭湛初又是一口說出位置。


    大家無奈地望向洛紅莘,洛紅莘沮喪地點頭“九殿下說的是。”


    接著洛少商藏,馮明羅藏,大家無一例外被尋到,於是便輪到顧玉磬藏了。


    顧玉磬拿起銀鉤,咬唇看向蕭湛初,蕭湛初也正看著她,黑眸璀璨猶如深夜星子。


    她深吸口氣“九殿下,臣女有一不情之請。”


    蕭湛初下巴微繃,穩穩地站在那裏,定聲道“顧姑娘請講。”


    顧玉磬終於忍不住道“殿下能不能不要猜了,你再猜,我們幹脆都不要玩了。”


    尋物的樂趣化為烏有,這還玩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本章發100紅包,麽麽啾大家快來啊~~


    九皇子她不覺得我英明神武明朝秋毫目光如炬嗎?o╥﹏╥o


    第11章 棗樹上的蟲


    顧玉磬說出這話後,在場所有的人都驚了下,蕭湛初是何等人,那是皇家第九子,是諸位皇子中最出類拔萃的一個,當他們這些人還在官學讀書的時候,他已經寶劍錚鳴銀甲白馬長驅潘陽,三戰三勝殺得北狄人再不敢犯大昭邊境半步。


    這樣的不世功勳,若是尋常人,早已經是少年萬戶侯功垂千秋,更不要說他生在皇家,身為龍子,將來前途如何遠大,大家想都不敢想。


    普天之下,誰敢對他有半分怠慢?


    洛少商倒吸了口氣,不過很快反應過來,忙上前道“玉磬,不可胡說。”


    誰知道他這話剛出,蕭湛初的眸光便落在他身上,深若寒潭,涼意乍現,洛少商突然心慌起來。


    九殿下這是對顧玉磬生了不悅之心?


    旁邊的馮紫秋低哼一聲,上前道“顧姑娘,你說得這叫什麽話?九哥哥藏鉤玩得那麽好,如果沒他,我們怎麽找到?有這樣英明神武的老師,你還不跟著學學,竟然還好意思說出這種話?”


    顧玉磬都懶得搭理馮紫秋“說得也是,那你們玩吧,我不玩了。”


    話既然已經衝動說出口,就沒有收回的道理,反正說都說了。


    至於蕭湛初,他要生氣,那就生氣吧!


    好在他這個人性子還算沉穩大氣,應該不至於遷怒自己父母,頂多是對自己不喜罷了,可她也沒有要他喜歡!


    顧玉磬轉身就要走,洛少商趕緊攔下,今日九殿下顯然是被惹到了,若是就這麽不歡而散,萬一以後九殿下記恨了怎麽辦,好歹今日事今日畢,最好是讓顧玉磬給蕭湛初賠個禮,蕭湛初那等人物,也不至於和顧玉磬一個女子計較,這件事也就算過去了。


    一旁馮明羅見此,也趕緊上前說合,說顧玉磬性子天真直爽,倒是可愛得緊,就差說童言無忌了,如此一番,總算拉著大家,不玩什麽藏鉤了,洛少商提議說棗子熟了,柿子也熟了,大家去摘。


    顧玉磬剛才說出那番話,心裏其實也有些後怕,已經不指望著能玩什麽了,如今看大家拉著過去摘棗子,便慫慫地看了蕭湛初一眼,卻見他麵無表情,唇微微抿著,顯然還是不太高興。


    但看起來又不像是會真得發火的樣子。


    洛紅莘見顧玉磬猶豫著仿佛還不想去,便趕緊扯了扯她袖子,給她使眼色。


    顧玉磬也就隻能道“那我們一起去摘棗吧。”


    聲音卻是有些悶悶的,咬著唇兒說的。


    洛少商便笑了“我們自己摘些新鮮瓜果,又有莊子裏新打的頭幼鹿,到時候烤來吃,還有我們摘下來的山楂,熬糖來蘸,再飲一些上等山楂酒,豈不快哉?”


    說著自己還笑起來,他這麽賣力,旁邊的霍如燕也趕緊鼓掌“聽著就想吃,好啊!”


    其他人見此,也就來了興致,唯獨馮紫秋瞥了顧玉磬一眼,顯然是不喜得很,倒是恨不得她趕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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