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僅僅代表了一部份罷了。


    沈夜瀾靜靜地看著孟茯,也不曉得將她的話聽進去了多少,眉眼裏含著幾許思略,似乎又在認真想,似乎又隻是單純地看著孟茯。


    從窗戶斜射進來的陽光灑在他半個肩膀上,襯得他整張臉都顯得溫華清雅。


    孟茯不敢去打擾他,該說的她已經說了,有沒有用她不知道。


    她隻是覺得大家都是凡人,離不開這人間煙火,可像是韓宣雲他們這些人,將自己都全搭在了這些事情上,連性命都沒有辦法保障。


    他們死了,還要將家裏的錢財砸進去,那家裏人呢?


    明明他們是再位大齊的子民們奉獻,可這對他們的家裏人不公平。


    而朝廷那樣的好資源,卻在一旁白白給那些庸才貪官糟蹋著。


    與其如此,沈夜瀾還不如給拿過來放在韓宣雲他們的身上。


    而且很多事情,經朝廷的手一過,明明就是事半功倍的。


    遠比他們這樣師出無名要好辦得多。


    就如同這一次韓宣雲他們想要去遼國,如果沈夜瀾能做這個使節,那就方便了許多。


    “你說的對。”良久,沈夜瀾淡然地回了孟茯一句,“吃飯去吧。”


    孟茯有些摸不準,他這答應了還是沒有答應?


    直至晚上那韓宣雲拿著一個折子,在她窗戶前走過,笑道:“果然還是這枕頭風最好使。”


    孟茯臉頓時紅了大片,“你胡說什麽?”


    那韓宣雲卻是笑得開心不已,很快就跨出了小院。


    這時房門從外被推開,是沈夜瀾走進來,“天色不早,回吧。”


    在這酈縣又待了兩三日,孟茯偶然聽到有人和沈夜瀾說起薛蓉蓉的消息,說是被那格日勒帶到山裏去了,正打發人去找。


    好歹還有個蹤跡,但願能尋到人吧,不然那沈家老太太不得將沈夜瀾給活生生撕了。


    第二天一早,便啟程回玖皁城。


    因回來得太晚,便沒有去沈夫人那邊接孩子。


    家裏沒什麽現成的,孟茯隻能下了兩碗麵條,切了些熏肉做臊子,與牆根底下扯來的小蔥炒香,撒在麵條上。


    沈夜瀾在一旁幫著切蔥切肉,孟茯有時候晃眼瞧過去,仍舊覺得太不真實了,那樣一個高門貴胄裏出來的少爺,應該是身嬌肉貴,不食人間火的。


    可沈夜瀾做起來很順手,連那蔥花都比孟茯切的還要好。


    她不禁發出疑惑,“你不是不會做飯麽?”她可清楚地急記得,當初沈夜瀾請自己做廚娘,說是不會煮飯。


    可她看著方才沈夜瀾那架勢,切菜掌勺,是樣樣都很是在行的。


    “我練劍,刀工好。”俊眸瞥了一眼鍋鏟,“一個道理,跟揮劍一樣。”


    他是不言苟笑的人,在正經不過了,孟茯很難認判定他是不是再說謊糊弄自己。


    隻半信半疑道:“那你去摘幾個梨子來。”


    院子裏的黃皮梨已經熟透了,正好這麵條沒有湯,摘了幾個梨子來切在盤子裏,搭著吃,也就不會覺得麵條那麽幹。


    很快,兩人便將準備好的麵條梨子抬到樹下的石桌上,沈夜瀾抬手掛了燈籠,兩人麵對坐下。


    頭上一輪明月,照得滿園華光,處處都透著靜怡溫暖。


    沈夜瀾想,也許這才是大家心底真正的夢吧?隻是不趕走遼人,守住國土,這一份溫暖,也不曉得還能維持多久。


    他抬頭看著對麵低頭吃飯的孟茯,眼裏溢著暖意。


    孟茯心裏掛記孩子,第二天一早,連早飯都沒吃就忙去接萱兒和蘭若。


    萱兒見她自然是歡喜不已,忙收拾著小包袱,馬上就要跟著她回家。


    真真是應了那句話,金窩銀窩,也不如自己的狗窩,這府上住得再怎麽好,大趙氏對她再怎樣好,她還是想著回家,想回到孟茯身邊去。


    而且因為一直都住在大趙氏這屋子裏頭,所以很多時候一日三餐都是她陪著大趙氏吃,這感情自然也出來了。


    尤其是大趙氏舊病犯了的那些天,她一直跟著在床前陪著。


    本來她和自己那侄女小時候又十二分像,於是大趙氏越發疼她。


    所以如今見她要走了,是十分舍不得的,一麵故作難過捧著胸口說道:“好個小沒良心的,連阿娘一來你就不要我這老太婆了,好叫我白白疼你一場。”


    萱兒拿不定主意她是不是真的傷心了,忙扔了孟茯的手上前去哄,“老夫人別難過,我過兩天就來看您哦。”


    大趙氏這才笑了。


    這裏孟茯和大趙氏又說了幾句閑話,便去見沈夫人,也瞧見了沈淺兒。


    她與萱兒一處說話,也是依依不舍的。


    從府裏出來,孟茯領著姐妹倆去館子裏吃了早膳,在就近的小菜場買了不少菜,這才回家。


    鑒於自己這運氣一向不大好,索性也不出門了,開始坐在院子裏碾藥。


    給沈夜瀾做的藥都沒了,她還想配置些溫養女子內體的藥丸,所以也不怕無聊。


    一麵問著萱兒和蘭若在府上的事情,少不得是要提起薛蓉蓉害她們的事兒。


    “幸好我聽阿娘的話,沒敢要她的東西,送到大夫人的屋子裏去了,不然她那天的模樣,分明是一定要審蘭若姐姐,然後肯定打算到我房間裏來搜。”萱兒並不知道薛蓉蓉在酈縣被格日勒劫走的事兒,以為她已經回南州了,“不過好在她還算要臉皮,第二天就悄悄收拾包袱走了。”


    連萱兒這種幾歲小丫頭都能看出來的陰謀,倒像是薛蓉蓉能做出來的事兒。孟茯聽了這心裏也有些後悔,若是曉得薛蓉蓉曾經這樣算計過孩子,當初她跑去找沈夜瀾,自己就不要跟著去找的,不然也不會有後來被劫到鳳凰山上的事兒。


    也虧得叫沈夜瀾把自己帶回來了。


    可若是運氣差了那麽一些,真被那遼人帶走了,還不曉得過的是什麽鬼日子呢。


    不但如此,還聽蘭若和萱兒一起說她當初在南州時候,如何對待沈淺兒的。


    叫沈淺兒白白受了許多委屈,又無處伸冤。


    孟茯聽得這一樁樁事兒,越發覺得這沈家老太太是個難纏的,不免是有些擔心起來,雖然跟沈夜瀾是做假夫妻,可到時候去沈家了,對她還是要晨昏定省的,沈夜瀾這個親孫子她是要留給她娘家侄孫女的,如今被自己占了去,能給個好臉色麽?


    想到此,不免是憂心忡忡的。


    不過因為去了這一趟酈縣,與孩子們也好久沒聚在一起了,所以打算晚上親自做一頓豐盛的飯菜。


    唯獨有些可惜,若光若飛在書院裏出不來,昨晚自己才問過沈夜瀾,他說還得大半個月呢。


    早上買了現殺的半隻雞,一尾魚,還有些河裏撈出來的新鮮蝦子,以及一塊裏脊肉。


    蔬菜有嫩綠的豌豆尖,一把三四兩重的小白菜,還有些茄子黃瓜兒。


    萱兒吃不了多少辣,所以雞給燉了清湯,辣蓼胡椒薑蒜做了蘸碟。


    這裏還沒有辣椒,但齊國人又喜歡吃辣,所以這些辣蓼草芥末一類,便是常常用到的調料。


    魚做了鬆鼠魚,不過是她的刀法實在不好,炸出來模樣不大好看,引得蘭若和萱兒在一旁笑了好一會兒。


    裏脊肉炸了肉酥,分了一些肉出來剁了肉沫,跟著蒜蓉一起炒了小白菜,也是十分下飯的。


    還切了不少火腿跟著蝦子煎了餅子,嫩綠的豌豆苗扔在滾燙的雞湯裏,又香又鮮。


    茄子做了魚香,瓜給涼拌。


    六菜一湯就給做出來了。


    正好整整齊齊抬到院子裏的桌子上,沈夜瀾就好似跟掐著時間一般回來,萱兒忙迎上去:“先生今兒有口福了,阿娘親自下廚做了飯。”


    沈夜瀾也有些懷念孟茯的廚藝了,雖不是多好,也不能和那些個名廚相提並論,但那家常味兒卻不是旁人能模仿得來的。一時也有了興致,忙將帶回來的禮盒放回屋裏,便去洗手,到廚房裏看有沒有要幫的地方。


    孟茯見了他,似有些委屈地同他說道:“你若早些來,我切的魚就不會叫那倆丫頭笑話了。”頗為有些告狀的意思。


    沈夜瀾聞言,扭頭見到院子裏那桌上放著的魚,“你那是什麽個吃法?”


    孟茯本來還指望他跟自己站在同一陣線,沒想到他竟然沒看出自己做的是鬆鼠魚,當下有些氣,腮幫子都鼓起來了,“我那是鬆鼠魚,那麽大一隻鬆鼠坐在盤子裏,你瞧不見麽?”


    沈夜瀾聽著她這帶著些小火氣的聲音,忍住了笑,一本正經又改口道:“看出來了,隻是從前看見的鬆鼠魚都是躺著的,第一次瞧見坐著的,頗為新鮮。”


    然後昧著良心誇了一句:“不錯,不錯,真的不錯。”


    孟茯也十分好哄,那臉上一時就掛起了笑容,“算你還有些眼光。”又有些懊惱:“忘記給你買些酒了。”


    “我不喝,就與你們吃飯。”他也不是很愛喝酒,隻是有時候遇著朋友,推辭不過,抬起杯盞應酬一下罷了。


    “也好,喝酒傷身,多喝湯對身體還好呢。今天的雞特別新鮮,我看著現殺的,魚也不錯,聽說是天還沒亮就從河裏撈出來,也是現殺的。”孟茯將碗遞給他,才想起問:“你洗手了麽?”


    “洗了。”沈夜瀾也不覺得她囉嗦,反而覺得這才是最真實的生活。這飯菜的味道,也不是大宅子裏從廚房裏用食盒送來的大魚大肉能比的。


    四人分四張凳子坐下,萱兒早就迫不及待地想動筷子。


    但還是給忍住了,見孟茯和沈夜瀾兩個長輩動手,這才將筷子伸朝那所謂的鬆鼠魚。


    不過孟茯比她先一步,夾了一筷子遞過來,“口是心非,一麵說不好看,吃的時候你倒是比誰都著急。”


    小丫頭一邊吃著,一邊笑道:“我隻說阿娘做得不像,也沒說不好吃。”


    因為菜做得有些多,所以也吃得慢了些,等吃完在院子裏坐了會兒,萱兒便嚷著要摘梨子。


    沈夜瀾便抱著她摘梨子。


    孟茯在屋簷下看著,心裏不由得想,若是以後自己也有一個像是萱兒這樣軟軟糯糯的女兒,也不知道是什麽樣子的。


    隻是孩子的爹在哪了?


    目光不由自主朝沈夜瀾身上看去,但又覺得不現實……他怎麽可能喜歡自己這一款?


    於是趕緊將這心思收起,不然真變了味,以後對自己隻有壞處沒好處,到時候還怎麽相處?


    她才將這心思壓下,哪了想到蘭若帶著萱兒睡下後,沈夜瀾過來敲響了房門。


    孟茯過去開門,迎麵便是一個精致的盒子,“什麽?”糕點?不該這麽多吧?


    以前她傷著的時候,沈夜瀾時常帶零嘴回來。


    “一些衣裳首飾,我不大懂,尋了掌櫃夫人,她跟著挑選的。”沈夜瀾這話說的和自然從容,神情也是淡然自若的。


    反而是聽到裏麵是衣裳首飾,孟茯這收禮物的人有些緊張起來,“我有衣裳首飾呢……”


    “我知道,但那不是我送的。”沈夜瀾將她的緊張一掃眼底,心裏止不住地快活起來,想來孟茯還是挺喜歡收到這份禮物的,有些後悔,早該送才對。


    孟茯見他清華背影轉過身下了台階,朝對麵房間走去,這才回過神來,忙關了門。


    和大部份女人一樣,她喜歡拆禮物,跟拆快遞是一個感覺,哪怕曉得裏麵是什麽,但也忍不住這份想要打開的衝動。


    而且這份禮物因為不是她自己跟著去挑選的,所以還有些開盲盒的驚喜和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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