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巽如今也在書院裏做先生,與別的沈家子弟不一樣,他因為來得早,所以在外購置了房屋,並未住在書院裏。


    孟茯聽到他有急事,以為是書院那邊出了什麽問題,正好現在她也需要別的事情分心一下,也就忙收拾著下樓。


    去了小偏廳裏。


    這裏沈巽急色匆匆,在廳裏來回踱著,丫鬟奉上的茶已經涼了,他還一口沒喝。


    這時聽到外麵傳來大家腳步聲,急忙迎出去,見著是孟茯,加快腳步上前行禮,“侄兒見過小嬸。”


    “廳裏說話吧。”孟茯抬了抬下巴,示意他進廳裏說話。


    沈巽應了一聲,尾隨在孟茯身後,一起進廳,不等入了坐,就急急問道:“墨蘭當真找回來了?”


    沈巽與沈四書家從前算是鄰居,幼年沈四書沒有帶著兒女出去行商的時候,沈巽還與他們兄妹一處玩耍,所以關係也別的族人親密些。


    孟茯被他一問,有些愣住,避重就輕地反問著:“你幾時曉得的?”


    “晚上從書院回來,才曉得沈老九的行事,但胖胖說,你已經將墨蘭帶回來了,隻是為了避風聲,安排到了別處。”沈巽不確定是真是假,所以翻來覆去實在睡不著,還是來尋問孟茯。


    “是在別處。”孟茯回著,又問他與沈胖胖兄妹的關係。


    曉得從前是鄰裏,一處玩耍的,如今擔心也是實屬正常了。便勸著他:“你難道還不信我麽?時辰不早好,你明日還要去書院裏給學生們上課,早些回去歇著吧。”


    她都這樣說了,沈巽也不好多留,而且此刻半夜三更,叫人發現了,到底不好,便告辭要走。


    隻是想到沈老九的為人和行事作風,到底是有些不放心,又停住腳步,轉頭朝孟茯叮囑道:“那沈老九不是個好的,從前在外就為非作歹,隻是沒鬧到大家的眼皮子底下,為了不得罪二長老那邊,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是今兒小嬸將墨蘭帶回來了,若是他曉得,少不得要拿您的身份來說事。”


    族裏那邊,對孟茯的身份一直十分不滿。


    孟茯朝他揮著手,“這事兒你不必擔心,快些回去吧。”孟茯想,興許這個時候沈老九已經掉進水裏了。


    算著時間,此刻沈老九的船隻正好到煙波裏。


    潿洲,一處雅致華貴的小院裏,柳婉兒猶如京城裏的貴女們一般,挺直背脊骨,端著肩膀,捧著茶水學著她們的模樣品起茶來。


    但也不知道是她年紀還小的緣故,還是因為骨子裏天生沒有那個氣質,所以瞧起來有些東施效顰的意思。


    她對麵坐著的柳煙幾次想提醒,但卻不敢說她一句不是,而且如今柳煙正為旁的事情滿臉發愁,“婉兒,這樣當真可以麽?若是沒成,沈家那邊隻怕是不會放過咱們的。”她覺得不如趁著現在還有機會,趕緊找一條退路吧。


    柳婉兒見她膽小怕事的模樣,甚是厭惡,但她又是自己如今僅有的親人,而且還要指望她跟那沈老九的關係,到底是有利用價值,找別的女人也不能這樣願意聽自己的話,貼心貼肺。


    “哪裏不能行?何況天垮下來了有三皇子呢,你怕什麽?”柳婉兒自信滿滿,現在要垮的不是天,而是沈家。


    她覺得自己不單是跟孟茯有關的事情都要倒黴,事關沈家的她也沒占到一分好處。


    上次去南海郡,不但沒有將孟茯那玉佩拿回來,也沒能混入鐵礦上。


    三皇子的意思很明顯,若是他得不到,也不許旁人得了那利益。所以當時柳婉兒沒了辦法,實在占不到便宜,就弄來了那條瘋狗。


    本想借機利用瑤人的緣故,讓這鐵礦不能再繼續開采。


    可她千算萬算沒有想到,那些個瑤人真將瘋狗從衙門裏帶走了。


    不但帶走了,還將他們自己咬死。這事兒竟然就破了局,也虧得她跑得快,不然險些落入沈夜瀾的手裏。


    人家說漂亮的女人最危險,可她看來,好看的男人也危險。


    就如同那沈夜瀾,看著明明是溫潤如玉的,可是其實狠辣如毒蛇,對自己一個小姑娘竟然都能下那樣的狠手。


    反正三皇子現在的意思,沈家不願意歸順與他,那留著做什麽?所以柳婉兒現在才放心大膽地讓引沈老九入坑。


    等那些被沈老九騙來的姑娘都被糟蹋完了,三皇子自然會讓人來替這些姑娘們伸冤。


    沈老九往日裏就有將沈家族裏旁支庶出的姑娘們送給商賈們玩樂,所以到時候他真被下了大獄,也不冤枉。


    但是這些姑娘是從南海城帶來的,眾所皆知,那南海城如今防衛多嚴啊,還自己開采鐵礦打造了甲衣和武器,如此了不得,怎麽能讓人販子帶著被拐的姑娘們離開呢?


    肯定是有人包庇。


    這個包庇的人除了當地的知州大人沈夜瀾,還能是誰?


    沈婉兒如今隻要想到沈夜瀾這個少年天才青年才俊到時候名聲盡毀,她心裏就忍不住興奮。隻是孟茯的身份,如今成了她心裏一根刺,這些日子她旁敲側擊到處打聽。


    她母親的身份,對不上那位玉妃娘娘丟失的平陽公主的年紀。


    反而是孟茯的年紀,與那個小公主相差無幾。


    但柳婉兒如何也不相信,孟茯會是那個丟失的小公主,這一切一定是巧合,至於母親和平陽公主的年紀有出入,一定是外祖父外祖母將母親抱走的時候,為了保護母親的安全,故意記錯了年紀。


    柳煙有些害怕地看著此刻柳婉兒的表情,覺得猙獰無比,不知道她心裏又再盤算著什麽,試探地喊了一聲:“婉兒?”


    柳婉兒收回思緒,與年紀不符的狠戾目光朝她看去,“姑姑,你倒是出息一些,咱們這一路走來,吃了多少苦頭?為的不就是一朝一日能榮華富貴享不盡不受人欺負麽?此番隻要這一件事成了,以後咱們在三皇子這裏,就是榜上有名的大功臣,將來他若真走到了那個位置,你想想……”


    柳煙沒有那樣大的野心,她再也不想伺候那些男人們了,尤其像是沈老九這樣喜怒無常的人,現在的她隻想找個老實的男人,趁著自己還年輕,生一個屬於自己的兒子。


    也不敢想什麽一輩子有花不完的金銀了。


    柳婉兒但凡看她那表情一眼,也曉得她心裏想什麽,不免是有些氣惱,“你當真是爛泥扶不上牆,不管如何,你這次一定不能辦砸了,不然三皇子是不會放過咱們的。”


    成了,沈家就倒下了。三皇子揭露了這道貌岸然的世家的醜陋真麵目,將會在民間引得天大的聲望,對於將來登基隻好不壞。


    柳煙聽到她的話,唯唯諾諾地點著頭,在柳婉兒跟前,她早就沒了一個長輩該有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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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章


    “你彎腰駝背地作甚?坐直了。”柳婉兒瞥了她一眼,實在看不下去柳煙那副畏畏縮縮的模樣。


    隻覺得十分上不得台麵,難怪那沈老九對她不是十分上心,真是白瞎了這副好皮囊。


    可是勾引男人柳婉兒還真不在行,於是琢磨著不如從那種地方找幾個厲害的,專門教一教姑姑。


    憑著她這副好皮囊,能學得個五六分,還不怕那些個男人不臣服在她的裙擺下麽?


    柳煙慢慢抬起頭來,挺直了身體,但總覺得這樣很是不自在,沒堅持幾個呼吸,她又不自覺地縮著肩膀駝著背。


    看得柳婉兒煩躁,還欲說她的不是,這時卻來了侍女,“婉兒小姐,京裏來人了。”


    “哪個?”莫不是三皇子又有什麽新任務?


    柳婉兒現在是不怕有任務,反而是擔心沒任務。


    沒任務可不就代表著她沒用處了麽?所以聽到京城來人,柳婉兒心裏隻歡喜起來,也不嫌棄對方上門造訪的時機不對。


    這會兒,快大半夜了。


    柳煙卻是有些害怕起來。


    隻聽那侍女回道:“是禦史台察院的監察禦史史大人。”


    “史禎祥?”柳婉兒有些疑惑,算著時間那沈老九現在才帶著拐來的女人們出南海城呢?而且就算現在人到了,還要等著將那些女人都賣掉,少不得要半月一月的。


    何況那些女人如果隻被拐來就立即得到解救,沒有受到什麽實質性的傷害,到時候這罪對沈夜瀾來說,也是不傷皮毛,對沈家就更沒有什麽用了。


    既然是要做,就往大了的做。


    所以柳婉兒覺得史禎祥來得太早了,而且那男人一臉猥瑣樣子,也不知怎麽就混到禦史台的。


    隻是此番三皇子將這樣重要的事情交由他來辦,可見對他是十分信任的。柳婉兒雖看不慣他那張嘴臉,但到底為了顧全大局,隻能讓侍女先引人到廳裏。


    待侍女退下後,才露出那不喜不耐煩的神情:“怎麽會是他來?何況現在來做什麽?”嘴裏煩躁地念叨著,卻還是收拾著去見那史禎祥。


    廳裏史禎祥一麵打量著這廳裏的布置,一麵暗自腹誹,不知三殿下怎這樣糊塗,把如此大事交給兩個女人來辦。


    管事的還是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哪裏能成事?


    如今自己堂堂朝廷正八品的監察禦史來了,還要在廳裏等她,心裏越發不高興。


    所以等柳婉兒來了,少不得是擺上一張冷臉,目光居高臨下地將柳婉兒掃視了一眼,好似用下巴看人一般,“你就是柳婉兒?”


    他態度如此傲慢,柳婉兒當然看出來了,但小不忍則亂大謀,這點道理她還是懂的,等她將來認了親,有的是機會收拾這史禎祥。


    一麵大步從他麵前越過,直接到主位坐下,“史大人是不是來得早了些?”


    史禎祥見她就這樣從自己麵前走過,連禮都沒行一個,而且還坐上了主位,頓時臉色就越發難看了,“好個黃毛丫頭,見到本官還不下跪。”


    “你少在我麵前擺這官威,咱們都是為三殿下辦事的人,此番沈家的這件事情,算起來我才是主事者,你該聽我的吩咐才是。”柳婉兒也不懼怕他,冷冷掃了一眼,便捧起茶來。


    史禎祥氣得臉色發白,但柳婉兒說的沒錯,這件事情到目前為止,是柳婉兒來主導。至於他得等那些女人們都被害後,才會出來為她們伸冤解案。


    但他懂,三皇子讓柳婉兒來主管此事,而不叫他們插手,到底是擔心這東窗事發,牽連他們罷了。


    所以歸根究底,這黃毛丫頭有什麽好神氣的?不過是個替死鬼罷了。


    想到她早晚要死無葬身之地,史禎祥的心裏便也舒服了些,想著給她幾分臉麵又何妨,左不過一個將死之人罷了。


    柳婉兒見他不言語,心中不禁冷笑一聲,隻當他也是一隻紙老虎罷了。於是就絲毫不客氣,“不管怎麽說,我姑姑如今跟沈家九爺到底是有些來往,你這樣貿然來我這裏,是不是不太妥當?”


    若是叫沈家的人發現,那這計劃還怎麽進行下去?


    此事是史禎祥理虧,所以雖心中有氣看不慣柳婉兒,但還是道:“此事是本官的疏忽,今日隻是來確認一下,那沈老九似乎真能按照你的計劃,從南海城將那些女人給帶到潿洲來?”


    柳婉兒白皙的小手輕輕地撫著茶盅,自信滿滿:“你放心,現在船應該已經出南海城了,不出意外的話,最多六天就能到這潿洲。”


    史禎祥點點頭,但仍舊是不放心,而且算著這時間,那些姑娘來了後,還要變賣出去,也是要時間,有這個時間他完全可以去一趟南海城,他不信這柳婉兒。


    必定要雙管齊下,不然就這樁案子,便是能激起些水花,但是要將沈家這艘大船掀翻,還是欠了些東風。


    於是便起身告辭離開,臨走前回頭朝那柳婉兒看了過去,“柳姑娘,希望你莫要辜負殿下對你的期待。”


    柳婉兒皺著眉頭,沒有言語,見他走了後,回到後院,隻將柳煙喊來,問著:“你最近攢了多少東西?”


    她問的自然是錢財。


    柳煙聽到這話,心裏有個不祥預感,“怎麽了?”是不是這三殿下要過河拆橋?


    柳婉兒沒有證據,可是她覺得這史禎祥如此囂張跋扈,沒準是那三殿下對自己的態度,可能真的是利用完就要過河拆橋了。“你都放在哪裏了?”


    柳煙有些慌張,連忙湊到她耳邊小聲說了自己藏匿錢財的地方。


    柳婉兒聽罷,“這兩日裏,你尋著機會,再去沈老九的那頭,有什麽值錢的,順手拿了,反正他那院子裏女人多,不可能懷疑到你的頭上來,不過你自己也要長些腦子,別叫人察覺了。”


    如果真到了狡兔死走狗烹的地步,就立即拿著這些錢財,逃到他國去。


    隻要能將性命保住,將來什麽都能有可能。


    柳煙聽話地應了。然後小心翼翼地問著柳婉兒,“那我可以去休息了麽?”已經坐了大半夜,她快熬不住了。


    柳婉兒擺了擺手,“去吧,她還要坐會兒。”還要想想那玉佩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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