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二皇子府宅裏。


    二皇子妃近來總有些不心安,尤其是大皇子李垚牽扯到那樁駭人聽聞的案子裏後,明明是大皇子遭了秧,三皇子又因南海郡海的事兒守了皇陵,連帶孩子們都成了庶子,從此沒了前途。


    四皇子又因為與房家來往密切之事,如今一身騷根本就不敢到朝堂前來。


    按理就是她家的殿下得益了,她該高興才對的,可也不知道為何,偏偏是這樣,她就越發覺得有事情要發生,這平靜的日子將會被打破一般。


    前兒還去相國寺裏燒香,求了兩個平安符。


    一個給而獨子李君檀,一個給了自己的夫君李兆。


    “你素來就是這樣,外麵什麽風吹草動,與咱們無關,你也要這也杞人憂天,我是真真拿你沒個法子。”李兆嘴上雖這樣說,但還是將藍鮮兒求來的平安符戴上,“好了,這樣你安心了吧,我還約了先生們下棋,總不好一直叫人家等,先去了。”


    二皇子李兆在眾人眼裏的形象,不但是清貧,甚至還是個不問朝政之事的閑散皇子。


    即便是在二皇子妃藍鮮兒的麵前,亦是如此。


    他一路沿著蜿蜒小亭,兩旁花木成蔭,偶有潺潺小溪,怎看都是那世外桃源一般的扶疏風景,哪裏能叫人猜到,這裏竟是京城最中心呢!


    他走得並不快,但仍舊給人一種腳下帶風的感覺,身後的隨從竟然有些跟不上的樣子。


    遠看到了書房,那裏水磨石矮牆圍了一圈,裏麵高低不一的花枝怒放,好不爛漫。


    隨從走到這牆外,見他進了書房去,便不再跟隨了。


    書房後的暗室裏,那本算是大皇子一派,如今任這京城府衙大人的穆大人,正一臉焦急地在桌前來回踱著。


    忽然聽得外麵傳來李兆和幕僚們的說話聲,便曉得是李兆來了,焦急往暗門處去,還不等他按下機關,暗門就打開了。


    “出了什麽事情?”李兆開門見山地問道,他了解穆大人,算是個辦事穩妥之人,如果不是什麽特別要緊的事情,他絕對不會這個時辰來尋。


    “她死了。”穆大人回著。


    雖沒說這個‘她’是姓甚名誰,但是二皇子心裏最是有數,這個‘她’所指是哪個。


    李兆愣了一下,終究那臉上還是露出些可惜,“我還以為,她能活這麽久,應該是能好起來的。”說罷,歎了口氣,負手仰頭朝著那暗室頂角一盞鮫燈望過去,“可見天機不可窺探,不知道也好,三皇兄倒是知曉了,如今下場如何?說到底還是順其自然的好。”


    就比如他,一直順其自然,不爭不搶不顯山露水,朝堂上打成了什麽樣子,與自己都無關。


    反而到了這最後,這些個兄弟們一個個都落了勢,自己竟成了最得益那個。


    穆大人一直最是清楚,李兆是何等地期待著那柳婉兒醒來,能將往後的事情都說個一二,所以當柳婉兒斷氣後,他很是擔心,李兆會不會因此憤怒。


    但是現在見到李兆如此看得開,不由得鬆了口氣,“今日聽閣裏相爺們商議,是要將詹大人派到南海郡,接替李謄監管星盤山軍營和那石頭縣的鍛造坊。”


    “哦?”李兆聽得這話,有些意外地轉過身來,隨即卻是高興道:“這真是天賜的良機,他們一個個爭破了腦袋,如今這樣的好差事卻落到本殿下的頭上來。”


    李兆此刻心情不免是澎湃激動起來。


    那詹大人是李蓉的駙馬謝淳風,而李蓉是他一母同胞的親姐姐。


    “恭喜殿下。”穆大人最是懂他的心思,所以聽到李兆後麵的話,連忙鞠身作拜。


    暗室外,府上內院的小廳裏,藍鮮兒正滿臉驚喜地扶著她母親藍夫人上坐。


    可憐天下父母心,藍夫人隻有她這樣一個獨女,自然是捧在手心裏,便是嫁了人也是將心思係在她的身上,時時刻刻關注著。


    所以聽說她最近不安寧,還去了廟裏燒香拜佛,很是擔心便親自上門來探望。


    “我的兒,到底是怎了,這府裏不是好好的麽?而且我聽你父親說,殿下如今可謂是獨一無二了,這樣的好運勢是求都求不來的,若是別人隻怕歡喜得不行,怎到了你這裏,反而發起愁來了?”藍夫人不懂朝堂之事,隻是偶爾聽說,如今最有資格繼承大統的,竟是自己這閑散皇子女婿。


    藍鮮兒也不知如何說,她心裏不安,也不全是因為外麵的事情,還是她覺得李兆不對勁。


    奈何又沒得個人說心中疑惑,所以這會兒母親來了,隻連忙將這左右丫鬟都打發下去,隻道是要和藍夫人說些貼心的話兒。


    而藍夫人也是個有眼色的,見女兒將前後左右都遣走了,一時也緊張起來,“怎的?難道殿下要納側妃?”


    李兆府上,除了藍鮮兒這個正室之外,便沒旁的女人,連個端茶倒水紅袖添香的通房都沒有,他又不管朝堂之事,所以對外風評很好。


    唯獨一樣不好便是他娶了正兒八經的清貴之女做皇子妃,藍太傅雖空有名頭,卻沒有什麽實權,更沒有豐貴錢財。


    才有了當初李兆打算納孟茯做側妃的事情。


    藍鮮兒搖頭,“不是。”


    “既不是你發什麽愁?你膝下又有君檀,殿下既然沒有那別樣的心思,往後你的日子再好過不是了。”藍夫人不明白,女兒命都這樣好了,為何還多愁善感的,真真是閑出愁來。


    便又道:“你也不瞧瞧別家,就說你的那些個庶妹庶姐們,不管嫁到高門還是小戶,不是她們做妾便是下麵一幫妾室,夫君卻隻有一個,兒子又還生不出來,往後還不曉得要如何過日子呢!她們都沒得你這樣多愁。”


    藍鮮兒不知道怎麽說,總之她就是覺得,有時候自己的夫君,不像是大家所認識的那樣,可她自己也說不出個一二三,但是能感覺到,尤其是近來他去‘下棋’的時間越來越多。


    到底是同床共枕多年的夫妻了,他是不是去‘下棋’,藍鮮兒心裏還是有數的。


    何況她又不笨,隻是如今叫她母親這樣一繞,便說不清楚了,最後也隻能在心裏歎氣發愁,沒將自己的懷疑說出口。


    藍夫人倒是收刮了一籮筐的話,多的是叫她要惜福,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藍鮮兒雖出生清貴,但也沒真的窮到一日三餐吃素,一衣穿五年的地步,知曉也是那錦衣玉食的,嫁到二皇子府後,亦是如此。


    可是眾人都說她好命,二皇子怎樣怎樣好,尤其是總拿府上沒別的女人來說事。


    說起的時候,個個好不羨慕她。但是她真有那樣幸福麽?並沒有,二皇子對自己,跟對所有的人都是一樣的,真要說有什麽區別?便是他晚上會跟自己睡在一張床上罷了。


    但要說感情,她感覺不到。


    反而是三弟妹,李琮不管在外如何,可是他看三弟妹的時候,眼神不一樣。


    藍鮮兒也不曉得是不是自己太貪心了些,隻是送走母親後,去檢查兒子的功課時,心裏還在想這件事情。


    南海郡,碼頭邊一艘小船塢上,下來一對夫妻帶著個三四歲模樣的男孩子,男子走在前頭,背上捆著兩紮包袱,看起來年紀不輕,兩鬢斑白。


    他身後的婦人彎腰將男孩子抱起,瞧著有些吃力,一麵不安地張望著這陌生的熱鬧環境,“夫君,咱們要先找一處客棧麽?還是?”


    這會兒已經是暮色了,河邊燈火已經亮起,一串串橘紅色的燈籠與天邊那斜陽雲霞同色,一時間這河麵也被染得橘紅,有些晃眼。


    人聲鼎沸裏,小販們一聲聲叫賣重重疊疊地響起,婦人懷裏的小男孩掙紮著要向身旁不遠處的小販子撲過去,“娘,我要吃那個。”


    婦人連忙從袖袋裏掏了幾個銅錢遞過去,買了兩塊不知名的糕點遞給他。


    小男孩兒得了便安靜下來。


    走在前麵的白頭翁男人則是滿臉的驚歎,“想不到短短三年不到,南海郡竟然已發生了這樣天翻地覆的變化。”回頭又見著一望無際的河邊兩岸,商鋪林立,處處都是熱鬧景象,心情越發激動起來,“走。”也不打算去找什麽客棧了。


    而是直接往州府衙門處去。


    原來這夫妻倆便是早該在十天前就到南海郡上任的李大人夫妻,隻是因他出了城沒多久,便遭到了刺客暗殺,耽擱了不少時間。


    後來為了以防萬一,黃師爺和他換了身份,他領著妻兒乘著小船,黃師爺仍舊在後麵吸引刺客目光。


    至於為何遭刺客,他倆心裏都最是清楚,多半還是那匿名信的緣故罷了。


    碼頭邊來往的大都是路過的或是來此求生的外地人,所以便有本地人機靈的,在這裏給人指路什麽的,掙他一兩個銅板。


    反正是張嘴皮子就得來的,不要本錢,所以在這裏掙這一路錢的人也不少。


    夫妻倆口音剛叫人聽到,就圍上來三四個本地人,問他要去何處。


    一聽說是州府衙門,頓時沒了興趣,不是什麽偏僻難找的地方,哪裏能掙錢?


    夫妻倆見此相視一笑,便往前走,到一處茶攤前,先點了兩碗茶,又叫了兩盤菜,一葷一素。


    在小船上,也沒得個生火做飯的地方,全靠著幹糧。


    所以這會兒腹中正空蕩蕩的,自然是要先墊一墊肚子再繼續往前去。


    這廂坐下吃茶,見小二不但送了他們要的兩碗茶,還另外遞了一碗不知道是什麽奶,裏麵飄浮著些椰果肉和菠蘿香蕉塊的乳白湯汁。


    李大人一時納悶,生怕小二的上錯了菜叫旁的客人責罵起他,連忙喊道:“小二哥,這個我們沒有點,莫不是上錯了。”


    小二的聽罷,笑著指了指郭氏身旁坐著的男孩兒,“給孩子的,最近店裏有活動,但凡消費超過二十五個銅板,兩位客人消費二十六銅板,便再送任意茶水糖水一份,小的見兩位客人帶了孩子,便自己做主給你們送了這椰奶湯水。”


    李大人聽罷,忙道謝,又見送來的一葷一素,大大的盤子裏裝得尖尖滿滿的,一時忍不住吃驚,頗有些沒見過世麵的樣子,“這……這是不是又上錯了?”他要的是一盤麵餅,還有一盤海鮮雜盤。


    麵餅盤子裏,薄如紙張的餅子壘得高高的,旁邊搭著蔥白和醬汁,絕對能填飽兩個人的肚子,而那海鮮雜盤裏,鮮蝦貝肉小魷魚,也是堆得滿滿的,跟小山一般。


    方才回話的小二正好拿了蘸料過來,見他夫妻兩個都滿臉的難以置信,想是見多了這樣的表情,所以是見怪不怪了,也沒去笑話他們,依舊笑著耐心解釋道:“兩位是外地來的吧?我們這南海城要旁的沒有,這海鮮和水果隨便吃,您二位吃好,有什麽隻管叫小的。”


    夫妻倆這一頓就真隻花了二十六個銅板,卻得了這麽多東西,有些難以置信,這在京城裏,夫妻倆隻能稍微填一填肚子罷了。


    而這南海城一頓,隻怕要將他們給吃撐了。


    “娘,我給您和爹剝蝦。”李大人的兒子看著那煮得紅紅的鮮蝦,伸手要去拿。


    李大人這才回過神來,隻讓趕緊動筷子,又忍不住懷疑,感慨著,“這樣,他們這生意真能賺錢麽?”


    不過看了看左右桌子,大家都是大同小異,可見並不是專門給他們的優待。


    正吃著,隻見一個穿著薄紡圓領道袍的青年走來,頭戴著方巾,可見是個讀書人。


    小二的見了他,立馬迎了出來,“衛姐夫,今兒還是蝦球和小魷魚丸麽?”


    這青年也非別人,正是孟茯城南菜園子和貝殼工坊的總管衛如海。


    他與李大人自然是不認得的,隻是見他也帶著方巾,是個讀書人,正好看自己,便點了點頭,“借過。”然後從他身後的板凳後跨過,進了裏麵去。“一樣來小半斤,蘸料裏的辣蓼草少放一些,老人家年紀大了,吃不得這許多辣,另外再給我稱燙熟的鮮蝦和扇貝各五十斤,要椒鹽的,蘸料也要。”


    “好勒,衛姐夫稍等。”小二應了一聲,忙去後廚通知了。


    這衛如海也不是他姐夫,不過是掌櫃媳婦和衛如海嶽家有些沾親帶故,他又年長兩歲,便叫他衛姐夫。


    如今他發達了,常來光顧這店,小二們熟悉了,為了顯得親近,也這般喚他做衛姐夫。


    掌櫃的這會兒也聽得他來了,一麵整理著袖子一麵從後堂迎出來,本想請他坐,可張望了一圈,店裏卻是沒個閑置的桌子,隻得苦笑道:“又要姐夫站著等了。”


    “無妨的,你店裏生意好,站著我也高興。”衛如海說道,哪裏曉得曾經這冷冷清清的店裏,這不過幾年的時間,從兩張桌子添到二十張桌子便罷了,還常常沒空位。


    掌櫃的聞言笑道:“還不是托了沈大人他們的福氣。”說罷,又問道:“怎買這麽多,工坊裏要趕工麽?”問的自然是那貝殼工坊裏。


    衛如海回道:“正是,前兒才來的信,要三千盞荷花燈,隻是大家身體都不大好,我也不好叫人加班,所以願意留下來的,我便給添些夜宵。”


    正說著,小二已經將香蕉葉包好的蝦球等包好,問著他:“還是老規矩,托路過的馬車送去麽?”


    這一包是送給刺頭的老母親,如今城裏人聰明,各自尋營生,有臨街鋪子的就開店做生意,那沒有的自己置辦一套馬車,便在城裏載起客來。


    也順帶幫忙捎些東西。


    也是,南海城本來就大,真靠著兩條腿,是要給跑斷的。


    於是衛如海聽了,連點頭,“嗯。”一麵拿了銀子來結算,問道:“還是一文錢的托運費吧?”應該沒漲價吧?


    “是的。”小二應著。


    掌櫃的卻叫他將這錢收起,“這一份就罷了,就算工坊那些便是。”


    兩連襟推攘著,使得那本就聽到他們說話的李大人不覺扭頭過來看了一眼。


    不多會兒,衛如海要的東西都裝好了,三個大框直接抬到馬車後箱,他自己結了賬,告辭便趕著車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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