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有好心人遞了幹淨衣裳來,可他們都像是十分怕生,一個個目光裏滿是拒絕害怕。


    李大人掃視了一眼,滿目心疼,他家的孩子也丟了,最是明白這天下丟了孩子的父母是什麽心情,見著這些孩子不敢接受好心人們的伸手,便讓幾個年長看著和藹些的衙役,“你們幾個去找幾輛馬車,先將他們送到衙門裏收拾一下,叫他們吃些飯菜。”


    幾個年長的衙役得了這活兒,自然是好,不必在這裏聞臭大糞,當即連忙攔了三輛客馬車,將孩子們都帶到衙門裏去。


    萱兒她們幾個一直關注著,見著這些孩子被帶來了,忙回家去翻找衣裳,提了好大一包送過去。


    早就將那五百兩的事情給忘記了。


    孟茯也讓蘭若送了些清淡的點心過去,怕衙門那邊大魚大肉給他們吃,吃壞了肚子。


    不過最後不放心,反正也是閑著,便也過來跟著幫忙安頓。


    這些個孩子洗了澡換了幹淨衣裳,又吃飽了飯,身在衙門裏,想是覺得這裏安全了,膽子才逐漸大起來,孟茯這裏問話,他們也能說幾句。


    衙門裏的文書們聽著問出了籍貫,忙一一記下來,最後便隻剩下一個說不出家裏何處的。


    因自他會說話來,就一直被賣來賣去的。


    如今算起來,已是五六回了。


    所以別瞧他才五六歲的模樣,可是比那幾個十一二的都要冷靜,甚至聽說當初發生爆炸後,是他領著這些孩子第一時間喊救命,從裏頭逃出來的。


    不然那糧食鋪子陷下去,就算是不將他們活埋了,隻怕也要砸傷不少人。


    隻是這樣一個小男孩兒,年紀小小的,命運卻是如此多桀多難。


    他倒是個聰明的,見萱兒幾個都紅了眼眶,反而勸著她們,“這有什麽,我也不記得哪個爹和說的,人生來這命就是注定了的,苦命也不要怨別人,必然是上輩子作孽,這輩子來贖罪罷了。要不這輩子吃苦受累,下輩子就能享福咯。”


    還笑道:“我雖被賣了這麽多次,四處流浪,爹娘換了一撥又一撥,但是我現在還活著,好手好腳,比起那些被砸斷手腳去街上乞討的,命要好得太多了。因此你們也不用可憐我。”


    可見性格也開朗。


    但越是這樣,越是讓人覺得心疼,讓孟茯都動了往後留下他的心思。“真是個好孩子,往後你不必到處流浪了,就留下來了,住在這南海城裏。”


    隻不過如今卻不能將這些孩子都帶走,衙門裏還有事情要問,而且這孩子雖年紀小,卻是這些孩子裏膽子最大,沉著又冷靜,案子許多不明之處,隻怕還要問他。


    孟茯五人從衙門裏出來,卻是發現已經過了午時,恰巧時家那邊來請,便直接去往他們家。


    如今坊間都在討論這案子,少不得要提一回的,阮灃兒是不能生育的,聽得孟茯和萱兒她們說這孩子如何可憐,性子又冷靜,遇事不驚,隻覺得和阮崢的性格有些相似,便動了心,同孟茯說道:“既如此,你與我打聽打聽,若他實在沒了去處,可送到我家裏來,我認他做個義子,將來雖不能讓他成什麽棟梁之材,但必然是會好好撫養的。”


    九餅出生那天晚上,她就問過阮崢孩子的事情,她生不了孩子,阮崢也不打算納妾,反而勸她養一個。


    如今有這現成的,分明就是瞌睡來了遇到枕頭,阮灃兒自然是不願意錯過。


    孟茯原本有心留下孩子的,反正她家孩子多一個不算多,少一個不算少,但如果虞灃兒有意,她也願意撮合,成就這一段母子緣。


    唯獨不曉得那阮崢是如何想的?這裏也沒有旁人,便問她,“阮崢是如何想的?你可與他商量過了?”


    “說來你隻怕不信,是他勸的我。”虞灃兒回道,不然她早前真沒動這心思。


    第106章


    至於阮崢提這事,阮灃兒心裏也有數,阮崢是怕他往後早得走,自己身邊沒有人陪著,故而才生出了□□的心思。


    “既如此,那明日我便與李大人說,這樁案子是他在負責,旁的孩子們隻怕不過幾日就要打發人送回原籍本家,唯獨這孩子可憐,到時候你夫妻二人,直接去領了家裏去就是。”孟茯心想既然阮崢是同意的,那再好不過了。


    那孩子雖是小小年紀就如此懂事,性子也沉著冷靜,但越是這樣的孩子,孟茯其實是擔心容易沒安全感,若真接到自己身邊來,到底孩子多,少不得是照顧不周到的。


    可阮灃兒家裏就他一個,必然是能全心全意撫養他,所以他們家最是合適不過了。


    說完孩子的事情,正好時隱之和司馬夫人都在,阮灃兒去裏麵陪著司馬少熏了,孟茯便與他二人商議起來。


    “去景州找工匠的事情,你們不必操勞,此事我已經有打算,到時候阿箏陪著我去。”看朝時隱之,“不過我們兩個女人家在外到底是有些不方便,所以到時候你打發兩個機靈些的徒弟跟著我們,到那邊我們若是不方便出麵,也好叫他們出去接洽商議。”


    時隱之聽罷,曉得孟茯是為小九餅考慮,心裏是感動的,領了她的好意,“如此,那我讓皓嵐和戎嵐收拾著,到時候叫他倆跟著去,景州那邊,戎嵐早前去走過幾樁,當時雖做的還是木材生意,但那一帶於他來說,是熟門熟路。”


    “如此再好不過了。”有戎嵐在,那到時候也能節省不少時間,一麵看朝司馬夫人,“還有一樁事情要麻煩司馬夫人,到時候若我運氣好,真能請來工匠,勸得他們遷移到咱們南海郡來,隻怕馬車是坐不下的,那會兒還要管你家借一艘船。”


    司馬夫人笑道:“自家人,還什麽借不借的?何況你是顧全我閨女外孫,才親自去的,按理他們夫妻倆不能白讓你跑一趟才是,這船的事兒你就不用擔心,我到時候給你準備得妥妥當當的。”


    孟茯謝過,但這一去,少說也是一月起步的,就算各工坊不用擔心,但是這雜貨鋪裏每日進出量都不小,生怕衛如海那裏忙不過來,便朝時隱之托付道:“鋪子裏,還要勞煩時大哥幫忙看著一二。”


    她鋪子裏的貨大部份都是走商棧的路子,所以即便她不開口,時隱之也會讓人看著些的,不會叫鋪子裏出亂子。


    孟茯原本是想找韓宣雲的,但是聽沈夜瀾說,他要去沙溪島上,那島就是南海郡與禹州的邊界了,如今禹州那頭不安份,韓宣雲在那裏看著些,方能踏實點。


    各樣閑話細說,不知不覺間,竟然已經酉時二刻了,孟茯忙起身,“我先回去了,旁的事情改日再細說。”


    司馬夫人也沒留她,曉得今兒院試,她家那裏四個孩子參加呢!隻親自送到門口去。


    孟茯領著萱兒她們三,急匆匆趕到考院門口,正好見著考生們出來。


    年過半百的老人,還未弱冠的少年郎,什麽年紀的都有。


    而今年像是若飛她們這般年紀的小少年最是居多,大部份都是來試水長見識積累經驗的,也沒指望真能考中。所以沒得那個想法,出來自然是輕輕鬆鬆,高高興興,還大打鬧鬧的。


    與那些年紀稍微大一些,如今垂頭喪氣吊著腦袋出來的成了鮮明對比。


    “阿娘,哥哥他們出來了!”萱兒站得高,看到若飛他們幾個的身影後,興奮地同孟茯喊了一聲,便朝前麵人群裏的若飛等人揮手,“哥,看我這裏,這裏!”


    若飛他們幾個雖沒坐在一處,但出來時候還是相互等著,這會兒自然是走一起的,一眼就見著那萱兒在前麵揮手,不知是站在誰家置放在路邊的板車上,好沒個樣子的。


    “咱們過去。”李君佾也看都了李紅鸞,心裏自然是高興,爹娘雖遠在京城,但這裏有諸多人陪著,其實也不算孤寂了。


    幾個小少年步伐輕快,很快便到了孟茯他們跟前,正要說話,忽聽得身後有人喊,“三位沈兄和李兄好啊!”


    他們幾個回頭,卻見是當初送螃蟹給他們的杜少焉。


    “考得怎樣?”若飛回了禮,率先問道,一麵與他引薦孟茯等人,“這是我阿娘,還有妹妹們。”


    那杜少焉上前一一作了禮,才回道:“還不知曉,我覺得不錯,不過你們是曉得的,我一般自我感覺良好的情況下,結果必然是不好,在書院裏的時候就這樣了,覺得考砸了的時候,反而出乎意料的好。”


    孟茯在一旁聽著,心說好真實,她從前也是如此的。


    幾個少年笑了一回,各自說著,又有人來尋杜少焉,見著若飛他們都在,便邀著想去聞書街吃燒烤喝點小酒。


    不過卻被孟茯攔下了,“不是我有意不放人,實在是今日不巧,那石馬街出了拐賣孩童的案子,如今城裏各處正在搜查餘黨,這會兒還是少出去為妙,改日再約,我給你們做東如何?”


    說起這案子,萱兒她們幾個趕緊將頭一手消息七嘴八舌地說了。


    若飛等人都是才從考院裏出來的,當然不曉得這事兒,聽得還這樣離奇,竟是糞桶炸了的緣故,也覺得是稀奇不已。


    然後也沒再出去,與諸位同窗們商議了一回,約著這案子結束後,爭取在開學之前訂個日子,大家一起聚一聚。


    方各自告別了。


    他們一行人也上了馬車,不過若光還在納悶,“這糞桶怎麽會炸呢?”


    “這有什麽稀奇的,早前我們在河州的時候,就有鄉下的茅坑炸傷了人麽還鬧到衙門裏去打官司的。”沈清兒說道。


    李君佾也好奇,竟然異想天開:“若是可以控製,豈不是能為人所用?做成火星石?”


    不過這話才提起,就被若光打斷:“不可,這東西不好控製,做成火星石不可能,不過從前我們在鄉下的時候,見過臭水溝裏升起的沼氣,用火折子是能點燃的。”


    孟茯見他們感興趣,將這沼氣當著神奇之物,便道:“這沼氣儲存過大,在密封的地方見到火星子,的確是會爆炸,而且威力不小,不過如果想要儲存此物來代替火星石,的確是不大理想,且不說不容易儲存,儲存過程中難道還能帶這糞坑走麽?而且容易爆炸,一不小心沒打到敵人,反而傷了友軍,所以不用想。”


    眾人頷首,可是若光總覺得,“可也太浪費了,明明是可用的。”


    “的確可以用,若是鄉下人家,可以將茅坑密封,在裏麵儲存沼氣,再接一道管子進入廚房灶火,然後弄一個門閥,準備燒火煮飯的時候,打開門閥,在火口放出沼氣就直接點燃,比起柴火還要方便。不過問題在於這門閥我也不知道要怎麽做,會不會漏氣?安不安全?還有這管道的成本也太高,對於老百姓來說,根本就不適用,所以算起來,不如柴火劃算。”


    姑娘們聽罷,隻覺得用這大糞的臭氣來煮飯,哪裏吃得下去?


    但是男孩子們則一臉惋惜,李君佾歎道:“這麽好的東西,若是做好了,一勞永逸,讓老百姓們多省力,往後都不用打柴火了。”


    這南海郡又沒有冬天,壓根不用燒火取暖。


    所以若真將這合適輸送沼氣的管道做出來,還有那個開關,那一定能造福百姓的。


    “話是如此,可是這管道材料無非是銅鐵,尋常人家屋子裏能收刮出來的,不過是菜刀鋤頭罷了,哪裏有那麽多鐵自己熔管道?更何況需要的也不少,早就超過了朝廷給予普通老百姓用鐵量的標準。”若飛當然知道這沼氣若是做出來,便是長久利用,既省錢又省力,的確可造福百姓。


    這時候便聽孟茯說道:“其實還有一種東西可以製做管道,而且不會生鏽,可隨意彎曲,朝廷也不會管製數量多少。”


    眾人一聽,還有這等好物,都齊齊朝孟茯投遞來好奇的目光,“是什麽?竟不曾聽過。”


    孟茯解釋道:“這是我在一本古籍裏看到的,叫作橡膠樹,跟咱們這漆樹一樣,但是與漆樹又不一樣,漆樹割開流淌出來的黑色的生漆,但橡膠樹流出來的則是乳白色的,這些樹汁加酸凝固洗滌後,還有各種加工程序,最後反正能做成很多東西。”


    大家麵麵相覷,顯然都是沒聽過的。


    那當然了,這橡膠樹現在還沒傳到大齊呢,就如同瓷器還沒傳到大洋彼岸普及一般。


    “阿娘說的這種橡膠樹,哪裏有,既是如此好物,為何我們大齊不廣泛種植?取之利用。”若光本來對這農作物就十分有興趣的,聽到還有這神奇的樹,當然最是好奇,忍不住提出疑問。


    李君佾也眼巴巴地看著孟茯,“對啊,姑姑,您快告訴我們,這樣的樹哪裏有。”他們也可以去挖來種植。


    孟茯剛想說大齊沒有,隻怕得越過大洋。


    然她還沒開口,那個一直聽他們說話的老車夫竟然開口了,“夫人您說的這樹,小的從前聽說過。”


    這下不止是孟茯,若光等人,七雙眼睛齊刷刷地朝車夫看去。


    隻聽他說道:“多年前這海盜最橫行的時候,聽說到處強奪殺擄,還劫過金頭發綠眼睛的船隻,但船上什麽寶貝都沒有,反而有一堆樹苗,是大家從不曾見過的,便以為是搖錢樹,不然那些金頭發綠眼睛的西域人怎麽能用那麽好的船專門運送這樹木呢?於是就找了一座小島來移栽,但是等了兩年,也沒見結金銀,就生氣的砍掉,沒想到這樹居然會掉眼淚,就是夫人您說的那樣,乳白色的眼淚,把這些海盜嚇得不輕,從此再也沒踏上那座島。”


    這還用說,肯定就是孟茯說的橡膠樹了。


    所以不等孟茯問,李君佾就激動地問道:“老人家,您可曉得這島在何處?又叫什麽島?”


    老車夫苦笑搖頭,“小的哪裏曉得,而且這都是從前聽來的故事,是真是假還不曉得,更不要說還有這麽一座小島了。”


    他說起這故事,倒不是一時興趣,而是這車上的人他都認得。撇開為這整個南海郡老百姓提供無數就業機會的孟茯不說,便是這若光二少爺,他種出來的那雜交稻穀,就使得大家田裏的收成翻了幾倍,說他是穀神後稷都不為過。


    所以既然他們感興趣,又說了什麽沼氣可以代替柴火,雖然他也不大懂,但也聽明白了些,好像就缺管道,而沈夫人孟茯說的那可以做管道的橡膠樹,他覺得就像是這個故事裏的會流白色眼淚的鬼樹。


    於是便與大家說了。


    孟茯雖給大家說了這橡膠樹,但到底是古籍上見到的,是真是假還不得而知。


    但現在大家聽老車夫也說見過,便越發肯定,此樹當真是存在於世間的,不單單隻是古籍裏隨便杜撰而已,隻是可惜還沒找到在何處罷了。


    不過曉得存在就好,終究有一日,是能找到的。


    一行人回到府上,沈夜瀾也在,四個參加院試的小子忙到他跟前去說今日自己的卷子。


    孟茯見他被四個半大小子圍著,也沒讓萱兒她們去打擾,隻吩咐著:“去廚房看看,蘭若那裏有什麽現成的糕點,他們幾個今兒在考院裏,吃的還是幹糧,隻怕早就餓壞了。”


    本來路上是要打算買些零嘴的,但這不說說沼氣和橡膠樹,給聊忘記了。


    幾個小姑娘得了話,忙去廚房了。


    不多會兒就抬著點心和果汁過來。


    孟茯見那果汁榨得似乎比往日還要好,“今日誰榨的果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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