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麵盛放著一抹清亮的桃色甜酒,馥香撲鼻,舒明悅抬腕輕抿了一口。


    她酒量不好,自然不敢多喝,輕抿了那一下,本就紅潤唇瓣愈發變得嘟嘟亮晶。


    沈燕回道:“桃酒味甜而甘,有補氣益血之效,姑娘覺得如何?在下此次帶來甜酒十二品,餘下幾品還在車上,姑娘若喜,在下遣人送來。”


    “不必了。”舒明悅似乎極感興趣,撂下酒盞,彎眸道:“我與你同去看看。”


    說罷,兩人一前一後出了牙帳。


    阿依努見狀要跟上,舒明悅腳步一頓,偏頭看她,淡聲吩咐道:“明日大婚的東西,我還有些放心不下,你再去瞧一遍,看看一切可穩妥。”


    阿依努一愣,“是……”


    酒水暫時放置在了不遠處的一座當作庫房用的牙帳,兩人一入內,舒明悅一下子撲到了沈燕回懷裏,聲音委屈帶哭腔,“大表哥……”


    其實前後兩輩子加起來,兩人不過一年餘未見而已,可這中間相隔的事情太多了,多到生離死別,山河不再。


    其實對沈燕回而言,兩人也一年多未見了。


    他去歲初離開長安時,舒明悅才十四歲,這個年紀的小姑娘長個很快,他走時,她才到他胸膛高,現在已經比他肩膀略高。


    沈燕回低頭看著委屈落淚的小姑娘,手掌撫著她肩頭,輕聲哄道:“好了,好了,大表哥在,別哭。”


    舒明悅越哭越凶。


    沈燕回眼神裏閃過一絲冷意,彎下腰,伸手溫柔地抹了把她眼淚花,“大表哥這就帶你回家。”


    舒明悅含淚點頭。


    沈燕回伸手又拉著她看了一圈,確認她身上無傷後,微鬆了一口氣。這些時日他找她找得夜不能寐,怕她生命已逝,也怕她生不如死。


    沈燕回輕聲問:“虞邏知道你的身份嗎?”


    舒明悅遲疑了下,搖頭,“不知道。”


    他以為她叫明悅,是走商涼州的姑娘。


    那就好辦很多了。


    沈燕回深長睫羽低垂,一邊輕輕給她擦眼角餘淚,一邊囑咐說:“明日晚上,入夜之後,我會叫人去牙帳找你,你避開侍女,隨他出來,剩下的事我安排,此處離並州近,我們回祖宅。”


    舒明悅用力點頭,“好!”


    為了避免外麵人察覺不對,兩人沒有久待,也來不細及訴別離,倉促間,隻來得及將明日逃跑的事情安排妥當。


    ……


    裴應星從牙帳出來,一抬頭,忽然瞧見不遠處一位身著深藍色繡猛虎窄袖胡服的男人走過去,容貌俊秀。


    他眉頭微皺,“那是誰?”


    旁邊人道:“是涼州酒商,日前得了烏蠻將軍的許證,來與王城做一批酒水生意,今日剛到。”


    裴應星淡淡收回視線。


    雖然北狄王城不及長安繁華,卻不是固步自封的野蠻之地,這些年北狄發展雍涼,每日往來涼州與王城間的商客不少。


    事滾事,一件接著一件來,又來人道土屯發找他,土屯法是北狄的糧官,負責西部和南部的半農半牧地管理,裴應星聞言匆匆走了。


    入夜,可汗牙帳。


    隨侍又抱來一摞厚厚的奏表,亟待虞邏批閱。


    農田糧食,商道賦稅、牛羊戰馬,邊關互市,降雨蝗災,每日大小消息都會由專人送往王城,左麵那摞紅色上書,是各大部落首領和西域諸國送來的恭賀新可汗繼承王位的文表。


    虞邏不大想看,這些東西,和上輩子無甚出入。況且他的時間太少了,隻有每天晚上才能和悅兒待那麽一會兒,悅兒還要睡覺,根本不理他。


    他不想花費時間在這些無用的事情上。


    “先放那吧。”虞邏淡淡掃一眼,麵無表情道:“明日早晨再叫我看。”


    隨侍愣了一下,低頭應“是”。


    可汗還是王子時就幫都利可汗處理政務,從不懈怠,這般疏懶的情況還是第一次,但轉念一想,王子白天那般勞累,一坐牙帳批閱文書就是大半日,還要馬不停蹄地四處奔波,晚上誰不想美人在懷,好好休息?


    而且,明日就是繼位大典和婚儀大典了。


    隨侍彎腰,又把那些奏表抱了出去。


    如往常一樣,虞邏隨意翻了翻裴應星的記憶,那東西白日忙碌,他走馬觀花過,不曾細看,隻尋找和舒明悅有關的記憶,翻下來,發現竟然沒有,不禁神色失望。


    虞邏正要抬腿去找舒明悅,處鐸匆匆前來,麵色憂急,“可汗!昌離部出事了!”


    虞邏腳步一頓,皺起眉頭,“說!”


    昌離部,是原居住在現在北狄王城位置的一隻強大部落。五十年前,阿史那氏帶北狄王庭東移至河套,征服了昌離部,並將其趕到了更東麵的苦寒之地。


    三天前,昌離部三子謀殺了父親,又先後斬殺了兩位兄長和幾個已經成年的兄弟,篡奪昌離部首領之位。


    北狄國政體係不同於中原,若是細究,則可類比於數百年前中原的分封製,被王庭征服的大小部落,便猶如封國之君。


    凡是臣服王庭的部落,首領之位更迭,必須知會王庭且得到王庭允許。昌離部發生的情況,無異於是對新可汗威嚴的一種挑釁。


    虞邏神色冷了下來,“備軍!”


    處鐸抱拳,“是!”


    ……


    北狄騎兵強悍,人人可上馬為兵,調動起來非常快。


    繼位大典和婚儀一天辦不完,算上後續的事情斷斷續續要三四天,昌離部的事情必須立刻解決,虞邏隻好命令將典儀推遲,等他回來再說。


    牙帳裏。


    舒明悅心中藏著事,拆頭發的時候分外心不在焉,忽然聽見外麵響起嘈雜的聲音,馬蹄聲一陣接著一陣,一愣,連忙扭頭看去。


    她心中猛跳,“阿依努,你去看看,發生了何事。”生怕大表哥出事。


    阿依努,“是。”


    舒明悅心中不安,手指攥成了拳頭,不到一盞茶時間,阿依努回來了,掀開帳簾入內,神□□言又止。


    舒明悅不安愈重,捉住她的手急問:“怎麽了?到底怎麽了?”


    聽她焦急語氣,阿依努垂首,猶豫了片刻,如實道來道:“可汗今夜拔營,下令推遲婚儀。”


    聞言,舒明悅立刻舒了一口氣,大表哥沒出事就好,旋即又抬起烏黑眼眸,蹙眉問:“拔營去哪兒?”


    一般情況下,軍隊不會晚上趕路,除非出了十萬火急的事情。


    “好像是昌離部落叛亂了。”


    舒明悅神色一愣,浮現一抹極淡的驚訝和不可置信,竟然這麽早!?


    上輩子,在她嫁給虞邏一年後,才發生了昌離部的那場弑父叛變之事。


    阿依努正要開口安慰,舒明悅卻眼眸一彎,神情激動,這“連夜拔營,婚儀推遲”八個字,絕對是她近日來聽到的最好消息第二了。


    虞邏不在,甚至好幾日回不來,她跑掉的幾率幾乎是十成!


    如此一想,舒明悅眼角的笑意幾乎藏不住,偏又不敢太明顯,隻好繃著小臉,嚴肅地咳嗽了一聲,捂臉作難過狀,“我知道了。”


    阿依努:“……”


    虞邏要拔營,舒明悅也終於可以痛痛快快沐浴了,她靠在浴桶裏,紅唇微翹,纖細白皙的手臂掬著一捧溫水細細淋下,溫熱晶瑩的水煮自鎖骨劃下,一點點蜿蜒至溝壑。


    “可汗——”


    外麵忽然響起侍女們的聲音,伴隨著一陣鎖子甲輕微滑動和橐橐腳步聲,一陣涼風卷了進來。


    舒明悅嚇一跳,立刻雙手環胸鑽到了水裏,隻露出一顆漂亮腦袋浮在水麵,神色驚慌失措。


    她眯眼看去,隻見虞邏踏夜而來,身上穿著暗色鎧甲,猶如一隻高大的猛獸。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他來做什麽!?


    舒明悅一驚,差點把腦袋也埋水裏去。


    卻被一隻手捧住了腦袋。


    舒明悅被迫昂臉看他,呼吸停滯。


    虞邏半蹲下來,低頭凝視她,麵上神色似乎是愧疚,低聲道:“昌離部叛亂,我必須馬上去,所以,將我們的婚禮暫時推遲了。”


    他想給她一場別於上輩子的盛大婚禮,解決了昌離部的事情,沒有人能再打攪他們了。


    舒明悅擠出一抹笑容,“無妨……國事為重。”


    “後天,最遲後天我就回來。”今日連夜行路,明日白天解決昌離部的事情,再趁夜而歸,後日便能同她大婚。


    比既定的日子隻晚一天。


    “好……”舒明悅避開他眼睛,低頭不看。


    昏黃燭光下,她臉蛋白嫩如剝了殼的雞蛋,因為熱氣蒸騰,氤氳出了幾抹緋紅的顏色,恰似是含羞帶怯。


    然而,心中已是慌張至極,猶如擂鼓。


    虞邏凝著她臉蛋,喉嚨微微滾動,忽然攏著她後腦勺往前,低頭含吮她唇瓣。


    舒明悅睜大眼睛,下意識地閃躲,可是感受到他那種濃烈的情緒,又忍了下來,沾著幾抹濕潤的睫羽顫抖,脈脈含情地輕眨看他。


    很快,舒明悅的呼吸在他野蠻的攻城略池下開始急促,扭掙間將水麵拍出了幾抹水花,隻聽“啪唧”一聲,重重濺到了虞邏的臉頰上。


    他意猶未盡地放開她,又在她額頭印下一吻,心滿意足道:“等我回來。”


    舒明悅不敢看他,捂住嘴巴,又將身體縮回了水裏,低垂著臉頰,紅紅的耳尖似乎在訴說羞迫,以至於讓眼前這個剛剛滿足又著急行軍的男人一時間沒有察覺不對勁。


    “我後天就回來了。”他低聲重複了一遍。


    舒明悅胡亂點頭,“知道了。”


    虞邏心情大好,心道:悅兒果然還是對他有感覺。


    殊不知,她剛才的不拒絕,是一種下意識的心虛和掩飾表現。


    隻是為了讓他放鬆警戒。


    轉身臨走前,虞邏又忍不住捏了把她瑩潤臉蛋。


    舒明悅疼得眉毛一皺,微惱。


    這人!他永遠不知道自己力氣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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