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指無意識地,一下一下摳劃毛毯。


    突然,一旁燭火猛地搖了下,山風打著旋進來,涼森森入骨,舒明悅一激靈,腦子裏剛騰起的一絲睡意被吹沒了。


    她順著風偏頭,看清那道身影之後,微微睜大了眼睛。


    是虞邏。


    他看上去有點可憐,額角和唇角破了皮,掛著深一道淺一道的青紫,站在了她麵前。


    “你……怎麽又回來了。”


    舒明悅吃驚,站了起來。


    虞邏一言不發,扶著她肩膀坐回去,自己也在榻邊坐下來。他從懷裏掏出一個小藥盒,遞給她,“我身上很疼,幫我塗塗藥吧。”


    他聲音有點破損的嘶啞,因為離得很近,她能感受到他喉結上下滾動帶來的輕震。


    “好……”舒明悅伸手接過了藥盒,頓了頓,猛地察覺不對勁,“你翻窗進來,讓我給你給你塗藥?”


    虞邏垂下脆弱深長的睫羽,別有深意地看了眼她的腿。


    舒明悅小腿往後縮了縮,一下子明白了,膝蓋上的傷口隱隱泛疼,無一不在提醒,上麵的藥膏是虞邏給她塗抹的,抿了抿唇,“都傷哪了?”


    虞邏低頭,手指慢吞吞地搭上了勾帶。


    舒明悅一呆,手忙腳亂地摁住他,惱了,“你做什麽?”


    虞邏抬眼看她,低聲道:“傷在身上。”


    舒明悅聞言,手腕上的力道鬆懈。


    虞邏瞥了她一眼,手指輕動,清脆的“吧嗒”聲響起,勾帶解開了。


    舒明悅燙似地縮回了手,虞邏的動作卻分外遲緩,一件一件慢條斯理地脫下外衫,直到隻剩下了貼身的霜白裏衣。


    “先、先塗臉。”舒明悅聲音磕巴,連忙製止他,手指挖了一勺藥膏,往他臉頰上急急抹去。


    虞邏動作一頓,遷就著她的身高,微微俯身過去。


    一靠近,一股極淡的冷香也逼了過來,舒明悅心慌,手上的力道沒控製好,重摁到了他傷口上,便聽他吸了口涼氣。


    舒明悅神色懊惱,連忙放輕了動作,“疼嗎?”


    虞邏凝視著她雪白麵頰,搖頭,“不疼。”


    他臉上的淤青看起來很嚴重,舒明悅眼簾垂下,避開他視線,很快專心致誌起來,指腹輕打旋,慢慢化開藥膏。


    “疼了告訴我。”


    虞邏“嗯”了一聲,突然伸手,把她耳畔垂下的青絲勾到了耳後,溫熱的指腹擦過。


    舒明悅與他對視,手腕一抖,耳朵也燙起了起來。


    虞邏神色如常地收回動作。


    擦完臉蛋,還有腰腹和後背,比起臉頰上的柔軟肌膚,他身上的肌肉緊繃而硬,觸感完全不同,舒明悅也渾身緊繃。


    舒明悅脊背上微微冒了細微汗珠,手上動作越來越急,等全部塗完,燈盞裏的蠟燭已經燒了小一半。


    “好了。”


    她離他很近,在耳畔輕吐出一口氣,自己卻毫無知覺。


    那氣息微甜,柔軟,毫無保留地鑽進了虞邏的耳朵裏,像一勾絲線纏繞,他喉嚨慢慢滾了一下,試探著伸出手掌,搭在了她腰上。


    “還疼,”虞邏嘶了聲,露出一種痛苦表情,十分不要臉地說:“多塗一點吧。”


    第68章 那就再試一試吧


    舒明悅知道自己不該給他塗藥, 可是不知為何,方才神色一晃,在他那雙黝黑深邃的眼眸渴望地注視下, 心間顫顫,拒絕的話就沒能說出口。


    於是這個男人, 現在正大光明地坐在她麵前, 並說出了“多塗一點吧”這樣的話。


    舒明悅沉默下來, 低垂一截纖細白膩的脖頸,把藥盒蓋起來, “我見你剛才吐了血, 叫醫師給你仔細瞧瞧,今日不早了,你該回去了。”


    “不用, 隻是皮肉傷,無需興師動眾。”


    虞邏一邊說, 一邊湊近她,高興地低聲問:“在心疼我?”


    他手掌還搭在她腰上,微微摩挲。


    舒明悅嚇了一跳, 手忙腳亂地伸手推他, 不知摁到了那裏, 他“嘶”了一口氣,麵孔因為忍疼而細微扭曲。她又猛地鬆開手,坐的離他遠些。


    “你該走了。”


    她背過身去, 神情無措, 懊惱地咬唇。


    一時間,好似能聽到心髒跳動和血液流動的聲音,淡淡藥香在屋室內彌漫。


    很快, 一道炙熱的身體從身後貼了過來。


    虞邏伸手環住她腰,貼著她耳朵,低啞聲道:“那我走了?”


    他聲音略磁,因為離得很近,似乎能感受到喉結微微震動,舒明悅不自然地避開,胡亂點頭。


    虞邏親了下她耳朵,十分自然道:“我明日再來。”


    頓了下,“找你塗藥。”


    這個人——


    永遠有很多奇怪的借口,並且不知避嫌為何物。


    舒明悅抿唇,在心裏歎了口氣,睫羽微垂時,蓋住了眼瞳裏的情緒。虞邏凝視她側臉片刻,便扶著她肩膀,將身體轉過來,下巴搭在她額頭輕輕蹭了蹭。


    “我走了?”


    舒明悅又在心裏歎了口氣,輕輕點頭。


    虞邏眼底劃過一抹失落,有點不快,忽然把她抱了起來,蹭了蹭她玉涼的鼻尖,啞聲道:“我肚子有點疼……”


    “那也得走!”


    舒明悅打斷,俏生生的小臉嚴肅。


    兩輩子的他,在得寸進尺這一點上沒有任何區別。


    舒明悅在心裏歎氣,伸出一根手指戳他胸膛,噘嘴道:“你難道想明天從我房間裏出去?我哥哥得打斷你……”


    瞥見他不太好看的臉色,心裏又歎了一口氣。


    真的是,和上輩子時一模一樣啊。


    除了容貌更年輕一些、除了沒有上輩子的記憶,他和記憶中的他沒有任何區別。


    舒明悅的話音一轉,“得打斷我的腿!”


    “我在,誰敢打你?”虞邏的語調十分不以為然,感受到她神色不對,便瞥了她一眼,聲音一頓,輕道:“我明日早些走,可好?”


    “還有半個時辰就天亮了。”


    舒明悅打了個哈欠,烏黑杏眼裏泛了一抹水光,伸手推他,“快走吧。”


    虞邏見她困得厲害,知她這一天經曆了許多事情,惶恐害怕,情緒起伏,夜又被他和舒思暕吵醒,恐怕已經沒有精神應付他,遲疑了片刻,低頭親她額頭一口。


    “我明日再來。”


    他又說了一遍。


    舒明悅困倦地點點頭,不忘把那隻藥盒塞回了他手裏。


    虞邏:“……”


    隨著窗戶開了又關,屋室重歸寂靜,舒明悅眼底的朦朧睡意頃刻間散去,呆坐在矮榻上,耳朵尖上還有些燙紅。


    這一次,她終於從口中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不得不得承認,她還對他有感覺,她無法眼睜睜地看著他受傷,也會因為他渴求的眼神而心軟。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前一句是——因天時,與之皆斷。


    現下這個情況,兩人的關係顯然斷不了,她不能完全放下,他亦纏著她,既然如此……舒明悅忽然走下床榻,對鏡坐下。


    銅鏡裏映出一張瑩白嬌豔的麵孔,飽滿,圓潤,完全不同於上輩子的清瘦。


    那雙烏黑眼瞳裏卻凝著一抹無法言喻的難過。


    是了,那些喜、怒、哀、樂、怨、恨,種種感覺,隻有她一個人記得了。


    他什麽都不記得,什麽都不知道。


    既然如此,那就再試一試吧。


    再試一次,和他在一起的感覺。


    舒明悅彎眸淺笑,那雙眼瞳裏的難過如大霧般散去,自胸腔裏舒出了一口氣。


    不過……


    她咬了下唇。


    她並沒有做好再嫁他一次的準備。


    也不想再嫁他一次。


    先……這樣吧。


    ****


    翌日,天色蒙蒙亮。


    虞邏小憩了一會兒便醒了,沒等皇帝派人相請,他自己收拾整齊,過去了。王大監站在廊下,瞧見他臉上的青紫,頓時倒吸一口氣。


    這、這麽看起來比三皇子還慘!


    王大監壓下吃驚,笑著上前,將人迎到會客的正廳,一麵吩咐上茶點,一麵道:“陛下尚未起身,已經派人去通傳了,可汗上座。”


    虞邏穿了一身暗青色衣袍,微微頷首,斂袍在矮椅上坐下。


    正屋裏,宮女彎腰低頭,拿起勾帶和玉佩係到皇帝身上,又素指輕動,一點點捋平龍袍的袖口和衣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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