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向舟笑道:"那怎的不見溫兄過來?"


    蘭水山安靜回應:[公子也想出來,但是老先生不許,隻好派人外出打聽。]


    她習慣了目不能視,如今已完全能做到用聽力代替勢力,平日裏行動自如,若非一直閉著雙眼,幾乎與尋常人別無二致。


    "啞師"昔年名頭極大,南洛與高冰弦親來迎接,為人安排住所,並在寒暄中,領悟到了維摩城中人平時不外出是一件多麽照顧江湖人心情的事——溫飛瓊本人曾與血盟會短暫聯手過,但在毆打邪尊上又出了大力,對於成分相對單一的江湖正道來說,就很難拿捏與之來往的分寸……


    *


    早在約期五日之前,便有賓客陸續前往,還有些本地幫會,像大成門竹馬幫等,更是早早到了,他們也是掖州的江湖勢力,聽從寒山派調配,在南家堡的安排下各種奔走,幫著接待外客。


    永濟城內人來人往,從早到晚,車馬聲跟人語聲都沒有半刻停歇,也讓人著實佩服這座城池的建築布局——如今整天整天地下雪,要是道路維護得不好,非得被馬蹄踐踏得如爛泥坑一般,如今還能保持著基本的整潔,顯然是下了不少功夫。


    到了今日,江湖上大小門派幫會,已經來了越有三百餘人,其中大門派多是派遣弟子前往,至於豪鷹堡一類的江湖勢力,則是副堡主親自帶人前來。


    這些日子高冰弦都在門口相迎,旁人素聞此人雖然長袖善舞,但是武功平平,然而今日一見,發覺她步履輕盈,且呼吸綿密,可見江湖傳言不可盡信。


    永濟外院中多植鬆柏竹梅一類,還有幾株桂花,如今正值寒冬,葉片凋落了許多,更顯出三分蒼冷韻味。


    有人好奇詢問:"怎麽隻見高掌院,卻不見孟掌門本人?"


    邊上人回道:"聽他們說,孟掌門現下似乎並不在此。"


    不少人聽見後,歎了兩聲,表情雖是有些失望,卻也像是鬆了口氣。


    他們素聞孟瑾棠此人武功高強,行事狠辣,加上隱世門派出身,行事風格與中原武林難免有些格格不入,雖然遺憾沒能親眼目睹對方的風采,卻也慶幸不會得罪這位大名鼎鼎的掖州王。


    錦繡山莊李家的人也到了,他們家的弟子穿著一身燦爛綢衫,風格與萬寶樓有些相似,嘴裏一半江湖話,一半生意經,寒暄時,尤其以不能在掖州開一個分舵為憾,表示若是寒山弟子外出,也可以光顧光顧他們的商號,以便貨比三家。


    在李家弟子之後,是自得山莊的人。


    自得山莊的謝綠蘿謝莊主派了五位年輕女子過來,每位都是一身的江南水鄉之氣,淡衣窄袖,步履輕捷——自得山莊所在之地多水泊,莊內弟子站在船上便如站在平地一般,但站在平地上,反倒露出些些飄搖不禁的姿態來。


    江湖人皆知謝綠蘿隻跟魚叟關係尚可,平日難得與旁人往來,所派弟子中也無未成名好手在其中,顯然是對邪尊之事興趣有限。


    自此,四大山莊裏已經到了三家,剩下的那一家來的雖晚,但來人的名聲卻最響亮,帶隊之刃,居然是有常山莊石莊主的親侄兒。


    此人姓石,名叫石立頃,帶著師弟師妹們大步走來,一路目不斜視,直到南洛麵前才驟然停下,與之寒暄:"南堡主好。"


    南洛:"原來是石公子。"


    石立頃微一點頭,淡淡道:"南堡主。"


    此人目光如電,身材雖然瘦削卻高大,手掌更是如兩把蒲扇一般。


    石立頃又道:"怎麽不見那位孟姑娘?"


    南洛道:"掌門現下不在永濟。"


    石立頃皺眉:"天下英雄往掖州趕,怎麽本地的主人卻不肯不露麵麽?"


    南洛微笑:"周圍許多江湖好漢,都是掖州的武林同道,想來是不在石公子眼裏了。"


    石立頃目光一凝,片刻後冷笑道:"石某在來路上聽說,永濟這邊,就算一位聽差的普通仆役,也是江湖上的絕頂高手。石某素來欽佩好漢,自是要與掖州的兄弟們多親近親近。"


    他說話時,忽然身形向前一躥,欺近一名侍衛的身材,一掌忽的一聲自上方急拍而出,明明不懷好意,卻像是像跟人勾肩搭背似的——這一掌用足了三成力道,若是被他拍實,那侍衛不至於身亡,但少不得得當場吐血,在賓客前丟個大臉。


    南洛麵帶微笑,身形輕輕一晃,攔在那侍衛身前,同時將手掌藏在袖子中,隔空切向石立頃肘部。


    石立頃擔心穴道被人點中,立刻變拍為掃,南洛也隨之改切為托,兩人動作極快地連續交手數招,最後手掌對手掌,硬拚了一記內力。


    兩人勁力一撞,具感一股大力襲身而至,各自退開半步,石立頃被打得胸口煩惡,但看南洛隻退半步便不再後退,自己便也不肯靠後退化解對方內勁,硬生生將這一記掌力抗下,雖然麵色不顯,但實則已經受了些內傷。


    南洛笑道:"不過流言而已,多有誇大之處,掖州偏遠之處,不值當被石公子放在心上。"


    邊上的人見狀,隻覺那位南堡主甚是謙和,將石立頃的三分傲慢,襯托出了十分的咄咄逼人,唯有高手才曉得,就在剛剛那一個照麵間,石立頃已然吃了暗虧。


    ——南洛這人雖然成名已久,但據說其人功夫比之中原高手,要差上一些,不料在短短一年之間,竟然這般進步神速,以此想來,掖州王本人,又是怎樣一位了不得的高手?


    第105章


    就在約期到來的前一日下午,淨華寺的人終於抵達掖州。


    為首的老和尚是宗了大師,他進門後與眾人見過禮,然後拉起裴向舟的手,一摸脈門,便知裴向舟此前受傷不輕,幸得高人相助,又對高冰弦等人連聲道謝。


    石立頃見狀,緩步走來,也與宗了大師說了幾句話,等高冰弦又去迎接旁的客人時,笑道:"大師可知,維摩城的‘無目啞師’也過來了,石某早有聽聞,維摩城與寒山派關係不差,今日一見,果不其然。"


    維摩城名聲極大,卻是正邪參半,這一代的弟子溫飛瓊更是令人頭痛不已,他這樣說,顯然沒什麽好意。


    隻是石立頃不曉得,宗了大師外貌不佳,言行也頗嚴厲,但內心慈和,加上孟瑾棠行路途中救了裴向舟兩人,更是意存感激,想著縱然那位年輕的女施主真有什麽不懂事的地方,也得幫忙圓場,此刻聞言,點點頭道:"看來孟施主為人必定心胸寬廣,氣量不凡,才能和溫施主相處融洽。"又道,"隻是沒想到溫施主也有意與人為善,倒是大大出乎老衲預料,果然人皆有向善之心,是老衲昔年看得不夠透徹。"


    石立頃:"……"


    這理解力就特麽離譜。


    淨華寺之後,是七星觀弟子,為首的是老熟人左陵秋,他其實也住在掖州,但身為道門弟子,不太愛湊熱鬧,所以反倒來的不早。


    南洛剛道了聲好久不見,還未多招呼幾句,門口便傳來一陣騷動。


    白雲居的弟子到了。


    而且是杜靜若親至。


    這年輕姑娘神色平和,眉目清麗中透著一股英氣,她穿著一身頗為普通的布衫,背上則背著一柄長刀,左邊站著一個穿著道袍,紮著道士頭的女子,右邊牽著一位有些黑瘦的小女孩。


    那穿著道袍的女子腰上還係著個酒葫蘆,上衣雖然華麗,褲腳卻有些破爛,顯出一種混搭的風采。


    至於那個小女孩,則一直低著頭,像是很怕生似的。


    南洛知道那係著酒葫蘆的女子並非出家人,而是杜靜若的師姐袁去非,至於邊上的小姑娘,暫時不曉得姓名,但想來也是白雲居的弟子。


    師姐妹三人的氣質各不相同,若非彼此間的距離極近,幾乎要以為是三個不同門派的弟子。


    有人好奇,詢問杜靜若那小姑娘是誰,得到的回答果然與南洛的猜測一致——小姑娘名叫明荷衣,乃是白雲居居主新收的徒弟,近來很有些悶悶的,便讓杜靜若帶著出來走走,正好掖州這邊有事,兩人便順便過來了一趟,碰巧遇見了已經快沒錢喝酒的師姐袁去非。


    不管杜靜若跟明荷衣兩人有什麽想法,但袁去非明顯很樂意跟兩位師妹們搭個伴,一塊到掖州來。。


    ——無論在江湖傳言裏,那位掖州王的名聲有多可怕,肯定沒有哪一條跟"不給客人包吃包住"有關,袁去非沒怎麽猶豫,就毅然跟著兩位師妹過來了,而且還振振有詞,說連裴向舟那等高手都被血盟會追殺得一身是傷,作為一個體貼的師姐,她一定要隨行護送自己的同門。


    名門正派的一大特色就是不會給外出辦事的弟子太多零花,大部分情況下預算都是剛好夠用,能結餘下來的不多,眾人覺得,杜靜若能把袁去非妥妥帖帖地帶到掖州來,顯然頗有幾分不凡之處。


    杜靜若跟南洛等人各自問好,袁去非先在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附和了兩句,看見有寒山外院這邊的弟子把酒壇往後麵搬,眼睛頓時一亮,隨意找個借口脫身,一溜煙地就跟了過去。


    ……別的不提,起碼從輕功身法上來看,袁去非確實不愧是白雲居的真傳弟子。


    那位突然被攔住的搬酒弟子:"……您有什麽事?"


    袁去非笑嘻嘻道:"兄弟手上拿的是待客的酒麽?"


    搬酒弟子躊躇:"也可以這麽說,不過……"


    不等人把話講完,袁去非便輕輕一抄,舉重若輕地將酒壇抄入手中,笑道:"酒是待客的酒,我是來做客的人,索性便就此交割,也省去兄弟你跑腿的麻煩,豈不兩相便宜?"


    說完立馬拍開酒壇上的泥封,仰脖灌了一大口——


    "咳,咳咳。"


    袁去非沒有當場把酒水噴出來,足以證明她內息充沛,才在在千鈞一發之際成功緩過了一口氣。


    搬酒弟子:"不過這酒水味道可能不太對,在下還要去問問陳掌院。"


    搬酒弟子:"……"


    搬酒弟子:"那個,您還好嗎?"


    袁去非:"……"


    她勉強將酒水咽下,然後盯著手上的壇子,開始思考掖州王到底從哪裏采購來的宴席飲料,比起宴飲,更像是專門用來考驗客人意誌力的……


    他們倆都不知道,孟瑾棠此前得到四張釀酒的方子之後,就讓陳深試釀了一批,她在邊上看師弟釀酒時,覺得有趣,也跟著摻和了一下。


    雖然酒水且得慢慢釀上一段時間才能食用,但係統已經體貼地提前給出了說明——


    [梅花釀(正在釀造中,上品):梅花釀造的酒水,對於六品以下劍法,在修煉時增加1%~6%的熟練度獲取速度。]


    [梅花釀(正在釀造中,下品):梅花釀造的酒水,對於六品以下劍法,在修煉時增加1%~1%的熟練度獲取速度,並有較大概率獲得[厭食]狀態。]


    "……"


    第一條鑒定信息來自於陳深釀的酒,第二條鑒定信息來自於孟瑾棠自己的勞動成果,寒山派孟掌門沉默許久,最後還是決定把自己的作品跟其它梅花釀混在一起,等開封後,通過對賓客飲用體驗的觀察,來判斷係統到底是不是有意誑她。不過也提醒了一句,要是酒水質量真差到了肉眼可見的地步,也不必非得給客人灌下去,免得江湖同道誤會他們寒山派有意動用私刑。


    搬酒弟子:"那這酒您還要嗎?"


    袁去非:"就留下來罷。"歎氣,"我應該是可以的。"


    她出身白雲居,又是嗜酒之人,不管酒水再差勁,也沒打算就此浪費。


    ——雖然這味道真是有點難喝。


    袁去非又勉強飲了一口,辣倒是不辣,但有一股奇怪的,類似於醋的酸味,仔細品品,還有點植物腐爛的特殊回味……


    在寒山派喝酒還真是一件考驗人的事。


    袁去非雖然今天從起床開始就沒吃飯,但幾口酒一喝,倒是不再覺得饑餓,而且仔細體味一下,丹田經脈中隱隱有發熱之兆,她難得在沒有長輩督促的情況下,升起一股想要練武的衝動。


    她懷疑這酒是寒山派某長輩釀就的,目的是為了督促弟子專心習武。


    麵前的搬酒弟子是外院中少數幾個曉得這壇酒是從寒山派駐地那帶來的,他一開始以為,這酒是在釀造的過程中出了岔子的失敗品,但從麵前這位貴客麵上的表情來看,或許這酒也別有一番妙處。


    袁去非跟搬酒弟子分別的時候,兩人臉上都帶著明顯的沉思之色。


    她往廳上走的時候,正巧遇見了打掃衛生的徐在玉。


    徐在玉的目光往酒壇裏飄了一會,嚴肅叮囑道:"請盡量避免攜帶垃圾物品。"


    袁去非:"……這酒我是打算喝完的。"


    聽到她的解釋後,徐在玉的表情嚴肅倒是不嚴肅了,但透露出一股無法理解的茫然來。


    袁去非晃著酒壇,笑:"酒是千萬不能浪費的,明天萬一沒的喝呢?"


    徐在玉納悶:"所以你不在這過夜嗎?"


    正式的宴席明天才開始,而寒山派的經濟情況還可以,從來沒有拖欠薪水的情況發生,打掃的工資都是日結。


    袁去非:"……我就是打一個比方。"


    *


    大成門大悲門竹馬幫等的本地門派,看見天下英雄雲集此處,暗自心驚,又瞧見杜靜若與裴向舟兩人,心想若是陸清都也來,正道當中三位最有名的少年俠客,便算是湊了個齊全。


    晚間,寒山外院為客人安排了酒飯,南洛親自出麵相陪,石立頃看著一個拎著掃帚的少年也上桌吃飯,有些不悅,故意走到人身邊,提著酒壺道:"這位兄台怎麽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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