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立頃:“石某願聞其詳。”


    孟瑾棠:“此前李清賞先生曾言,餘公子是一個很擅長觀察天象的人。”


    慘遭掖州王點名的李清賞先是嚇得抖了抖臉上的肥肉,然後才滿麵堆笑道:“不錯,在下確實是這麽說過。”又趕緊補充道,“這事不知在下知道,許多江湖同道也都甚是清楚。”


    了解相關信息的人也紛紛點頭。


    孟瑾棠:“莊內的密道本不該被人發現,但那幾天下了大雨,我想,餘斂或許是發覺,密道無法經受大雨的衝刷,很可能會因此垮塌,露出缺口。”


    “能在於家莊內造出這麽一個密道,沒有內應長期匯報莊內情況,怕是難以辦到,再加上邪尊血洗於家莊時,特地留下了一些弟子的性命,那些弟子去向江湖同道傳信,又把江湖同道們帶進了邪尊的陷阱當中,那麽密道的事情一旦為人所知,旁人難免會懷疑,幸存弟子裏有邪尊的人,才能讓後續的情況發展得全如邪尊所料。”


    袁去非恍然:“所以餘斂在察覺到密道即將垮塌時,就決定提前為自己找一個替罪羊。”


    孟瑾棠點頭:“我是這樣想的。”然後帶點遺憾道,“可惜餘少俠跟楊少俠已經身故,這些猜測,一時半會是無法驗證了。”


    在場的江湖人士聽見孟瑾棠的推論,不管心內有什麽想法,嘴上都是連聲恭賀讚美。


    一片和諧的讚美聲裏,那位站在啞師身後的小丫頭忽然開口,笑眯眯道:“孟掌門,你跟我打一架吧?”


    這人問得奇怪,但看掖州王的反應,倒似已有準備。


    孟瑾棠沒提出反對意見,隻是確認道:“就是現在麽?”


    小丫頭歎氣道:“其實時機還不太合適,但你若死了,後麵豈不是打不起來?”


    孟瑾棠悠然地靠在椅背上,微笑:“每個人遲早都會死,我或許活不了太長,但至少最近這段時間內,還沒什麽生命危險。”


    小丫頭聽了,低下頭,也不知想了些什麽,又嫣然笑道:“也好,那就下一次罷。”


    這個小丫頭論外貌,本來隻是清秀而已,但此時一笑,卻顯出難以言喻的燦爛之意。


    裴向舟心頭一動,似是想到了什麽,看那小丫頭時,眼神裏就帶了點愕然,甚至連杜靜若,都額外瞧了那當事人一會。


    孟瑾棠好奇:“為什麽又是下一次?”


    小丫頭解釋:“一部分緣故是因為蘭姑姑跟魚叟關係不錯,若是建京那邊找你有事,維摩城也不好提前插隊。”


    孟瑾棠有些訝異,但很快就得到了解釋——建京與都婆國約定的十年比武之期又到了。


    都婆國跟中原這邊一向關係不睦,數代前,還曾有過趁著他們黑白兩道式微的時刻,派人長驅直入,一刀砍下某位皇帝狗頭的壯舉。


    這個國家與中原不同,武功高手直接占據了統治地位,數百年來一直對中原虎視眈眈,想要揮軍直下,攻破建京,奈何受到中原武人阻攔,一直都無法得逞,距離成功最近那次因為行事過於狂妄,額外拉上了天華教的仇恨,導致最終功虧一簣。


    在新朝建立之後,無論是中原還是都婆國,都為戰事所苦,因此有了修生養息的想法,不太願意擅動兵戈。


    第113章


    然而作為一個搞事之魂熊熊燃燒的國家, 都婆國其實並未放棄跟夏朝一較高下的想法。


    ——孟瑾棠最初聽到該勢力的相關信息時,還有點疑惑,其實近年來中原的武林勢力發展得還挺不錯, 那正道中高手為啥不也去都婆國那轉一圈,報一下當年自家被穿透防禦網之仇,後來才曉得,都婆國全民習武的氛圍額外濃鬱, 國王本身就是絕頂高手,中原這邊真要動手的話, 幾個大宗師聯手會比較有把握,但誰也不敢肯定, 若是大宗師們因此受損,朝廷會不會對那些宗師的宗門下黑手。


    幾方勢力因此達成了一個微妙的平衡。


    都婆國雖然尚武, 但經常打架的後果就是高手的折損率一直在穩步提升, 考慮到可持續發展,不得不暫時有所收斂。他們與夏朝約定, 每十年舉辦一次聚會,表麵上的理由是為了和平發展共同進步而進行的友好交流,實際上不管哪邊心裏都門清, 舉辦聚會主要目的,其實是想在不太傷筋動骨的情況下, 去了解彼此實力的深淺。


    若是夏朝這邊高手表現得太慫, 或許會激發都婆國沉寂多年的野心。


    不論實際目的如何, 起碼聚會在名義上都是友好交流,再加上兩邊都不想輕易動用重量級人物,所以規定了參加聚會的人員,最大也不能超過三十歲, 盡量從年輕一代中選拔。


    這樣做,理論上就杜絕了絕大多數門派的掌門長老在聚會中出現。


    ……理論上。


    比如寒山派掌門,雖然年紀小,但已經執掌一州,而且從外人進入掖州的折損率來看,絕對算是高手。


    來自建京的那群人,此次不遠千裏跋涉而來,也有把武會請帖給孟瑾棠送上的意思在。


    帶隊之人聯想到吾老兒的前車之鑒,絞盡腦汁地努力恭維了幾句,同時深恨沒帶個擅長社交的同僚過來,最後才小心翼翼地提醒道:“按照慣例,武會時需要比試的不止武藝,還有諸多雜學。”


    孟瑾棠眨了眨眼。


    其實雜學她也會一點,像醫術跟毒術就都還湊合,主辦方隻要不是喪心病狂到讓江湖人士比試做飯,那都還好。


    ——真要比試做飯的話,孟瑾棠也就隻能把《拂露手》給拿出來,給人當眾表演一下給豆腐雕花的藝術。


    不過經由建京來人的解釋,孟瑾棠很快就明白,具體的比試內容,跟她腦海中預設的那些有點不一樣。


    所謂的雜學,不止有醫術,甚至還包括了一些跟天文水利相關的知識在裏麵。


    建京那邊之所以想請孟瑾棠出手,主要是看中她執掌掖州武林的特殊身份。


    ——眾所周知,擅長飼養毒蟲的青蛾宮也坐落於掖州。


    夷人與中原人來往不多,而且嚴格來說,她們所聚居的那片地,很大一片都不在夏朝的疆域範圍內,以前就算建京那邊有心邀請青蛾宮弟子參賽,那也是名不正言不順,但現在好了,不管是南家堡,還是青蛾宮,都歸於寒山派統轄,就給了建京那邊充分的邀請理由。


    目前還是冬天,而且也沒過年,考慮到種種因素,建京那就把武會的時間定在了五月。


    孟瑾棠微微含笑,態度溫和地收下請帖,沒答應也沒拒絕,隻表示後續會盡快給出回複。


    帶隊之人寒暄了幾句,又拱手向啞師賠笑道:“維摩城溫公子也有一張帖子……”


    ——維摩城並非正道門派,建京那邊沒用“不讓百姓遭受戰亂之苦”的借口去勸說對方出手,但考慮到溫飛瓊的性格,隻要散花主人允許徒弟外出,對方想來也不會錯過這個能見識都婆國武功的機會。


    帶隊之人跟啞師說話時,心中也有些慶幸——感謝掖州王將眾多重量級的江湖人士都召集到了永濟,在趕路基本靠腿的年代裏,省去他們諸多奔波。


    啞師尚未開口,捧著浮塵的小丫頭不等人把話說完,直接伸手接過帖子,然後當著所有人麵,大大方方地揣進了袖子裏。


    帶隊之人愣了下:“那就……托您幫忙帶給溫公子?”


    小丫頭露齒一笑,算是答允,這人笑得挺好看,但那位帶隊之人看著,卻感覺背上一陣寒毛亂豎……


    如今趙衡湘的冤屈已經洗涮,餘斂與楊送川兩人也已“伏誅”,大部分江湖人都知趣地暫時告退,至於淨華寺白雲居還有七星觀那邊的人,則被孟瑾棠留下來,參與善後工作。


    雖然跟隨餘楊兩人一塊來的於家莊弟子們看起來隻是被這二人蒙蔽,但具體細節還得多問幾句才能放心,至於武林盟那邊,必定會因為餘斂跟楊送川二人的“死亡”而產生一些人事方麵的波動——孟瑾棠覺得,單單從於莊主被內應所害,還有趙衡湘被迫出逃這兩件事上,就能看出武林盟在管理方麵存在著極大的漏洞。


    裴向舟身為正道中被寄予厚望的年輕高手,任勞任怨地負責起了後麵的事,就在他想請教一下孟掌門高見的時候,卻發現對方再一次不見了人影。


    高冰弦一本正經道:“宗門事務還有賴掌門主持,自然不能一直待在外院當中。”


    曾經被掌門師姐帶回駐地,知曉那邊日常其實沒什麽事情要處理的陳深也客客氣氣道:“裴兄若是有事,盡管吩咐我等就是。


    宗了大師看見年輕人們相處和諧,心下頗為感慨,孟掌門如此日理萬機之人,居然能被裴向舟在洗塵山莊裏撞見,真是我佛慈悲。


    *


    孟瑾棠之所以急著離開寒山派外院,是要找地方安置一下餘斂跟楊送川兩人。


    隨身包裹擁有強大的儲物功能,奈何不能存放活人,孟瑾棠隻能用牛筋繩將二人暫時打包捆好,手動提溜回了山門,然後扔到了門派秘地無相堂當中。


    無相堂分為地上建築區跟地下建築區,在安全性上非常有保障,直到現在為止,孟瑾棠也隻給自己開了進入秘地的權限,平常連大猿猱都走不進門。


    考慮永濟城那邊的客人尚未離去,孟瑾棠將餘斂跟楊送川兩人的武功封住,分開放置,然後在地下室裏留了些食水,並擱了一個魯班木人在裏麵照管,就匆匆離開。


    “……”


    昏暗的光線中,心口的疼痛由模糊變得明晰起來,楊送川掙了兩下,才豁然轉醒。


    真氣枯竭,髒腑受損,從口腔的幹燥程度判斷,他已經很久沒喝過水,一種帶著鐵鏽味的醒甜氣息從喉嚨中彌漫出來。


    楊送川勉強抬起手臂,伸手用力按了按自己的胸口上的穴道——他現在真氣被封,隻能靠外力撞擊身上要穴,來稍稍降低一些體內的煩惡之感。


    他想到自己內應的身份可能會暴露,卻沒想到這一天來得如此之快。


    楊送川左右環顧,發覺這裏是一間四四方方的屋子,門口被鐵欄杆所封住,周圍光線昏暗,溫度極低,遠處似有水聲隱約傳來,應當是寒山派的地牢所在。


    “果然,縱然是所謂的名門正派,派內也有這些見不得人的所在。”


    楊送川自嘲地笑了兩聲,然後又忽的將笑聲打住——借著一些不知從何處照來的微光,他驚然看見,遠處的陰影裏,有人背對自己站立。


    ——並非是楊送川觀察力不行,實在是那“人”全程一動未動,幾乎與環境徹底融為了一體。


    楊送川:“……掖州王果真謹慎,封住在下的武功還不算,還要額外找人看管。”


    他說話時,也在苦苦思索,孟瑾棠為何不直接將自己殺掉,反而要暫時關押起來。


    莫非是為了詢問自己背後的秘密?


    楊送川其實知曉的並不多,但不論如何,他都沒打算將自己了解到的情況,告訴這群自命俠義的正道人士。


    ——他本來不該經受那些痛苦的事,本來應當和許多父母雙全的孩子一樣,有著快樂而溫馨的童年。


    楊送川閉上眼:“……我勸閣下還是盡早放棄的好,讓你的主人不必多費功夫,不管她問什麽,我都是不會說的。”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地下室內回響。


    遠處的“人”一動未動,對方的衣服沉默地垂落在黑暗之中,楊送川甚至沒能聽見對方的呼吸聲。


    半個時辰後。


    楊送川終於說了第三句話:“耐性倒是不錯,不愧是掖州王的走狗。”


    他的嗓子很啞,每說一個字,都會感到火辣辣的疼痛。


    昏暗的光線中,楊送川忽然明悟過來,這應當就是寒山派獨特的逼供之法。


    他們沒給自己上刑,自然也不會留下什麽落人口實的話柄,隻會耐心地等待著,等待著他自己在某個時刻,因為受不了這樣詭異的場麵而發瘋。


    楊送川想,他如今已經是逃脫無望,但也不能讓寒山派的人得逞。


    他可以假裝變得軟弱,引得遠處那人走近,然後再視情況徐徐圖之。


    ——楊送川沒有發現,在他打算假裝軟弱時,身體的姿態跟表情就已然真的變得有些軟弱。


    堅強本就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更何況孟瑾棠還封住了楊送川的真氣,他是多思之人,沒了正統心法修煉出的內勁護住心脈,更是極易遭到外邪入侵。


    楊送川數著自己的心跳聲,等到一萬下心跳過去,終於又啞著嗓子開口:“你們關著我,到底想做什麽?”


    他說話時,忽然想到了以前於盟主曾經說過的一句話——許多時候,好奇就意味著退讓。


    楊送川冷笑:“你們該給我喝一點水,你的主人既然留著我的命,難道是想把我渴死在這裏麽?”


    黑暗中的“人”還是一動不動,仿佛要將站立的姿勢保持到天荒地老。


    楊送川又開始等待——他的心跳已經變亂。


    或許過了一個時辰,或許過了好幾天,楊送川不斷告訴自己要忍耐,卻感覺已經漸漸忍耐不住:“……我現在心情好,如果你或者你的主人想要聊天,現在或許是個好機會。”


    “……”


    黑暗中的影子忽然動了。


    楊送川直起上身,準備抓緊這個機會跟對方聊聊,他屏息凝神地看著那道黑影,看著黑影無聲走到可以窺見的微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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