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氣不斷自玉尺上激射而出,撞得空中的碎石倒飛出去 ,王敬方忽感—陣勁風襲來 ,抬首看見青色的創光當頭擊下,他感到難以言喻的沉重之意,仿佛裂開的不是屋頂 ,而是蒼宣 ,—股森然的銳氣自上方貫空劈落,他身形展動,長尺急速橫攔,瞬息之間,一截劍尖已精確地點在玉尺中心,王敬方身子劇震,吐出一口鮮血,手中玉笏跟著脆然兩斷。


    溫飛瓊瞧見,鎮國公隻在宮殿裏麵待了片刻功夫,就以脊背撞破牆壁的姿勢,倒飛出來,他人在空中,不斷運轉內功心法,想以此化解劍身上傳來的磅礴深厚的真氣。


    王敬方以為溫飛瓊會出手偷襲,但對方卻偏偏不曾出手。


    儀容典雅的白衣少年,一瞬不瞬地望著這裏,他輪廓英秀異常,臉上更是帶著—種從未見過的神色。


    心念電轉之間,一道又一道劍光已劃破長空,向著鎮國公直追了過來,似乎突破了時間與空間的界限,在這一瞬之間,王敬方眼前仿佛同時漫過了飛鷺,落花,秋色,分明是如此驚心動魄的一劍.,但劍法中的悠然清揚之意,竟不因此稍減。


    青色的劍光擊在王敬方身上,將人直接轟了出去,孟瑾棠並未就此停下,青影一晃,承影劍的劍尖繞著對手蕩出一個不斷向中間收攏的圓弧,像雨又像霧,她分明隻有一人一劍,卻靠著難以想象的高超身法,硬是攻出了千軍萬馬般的合擊之式。


    空中氣浪橫流。


    這一劍持續的時間並不長,隻有短短一瞬,卻也是令人刻骨銘心的一瞬。


    溫飛瓊僅僅是在遠處凝望,就有種被劍光迎麵刺中的感覺。


    ——劍光美得攝人心魄,所有見過這幅場景的人,都一定永世難忘。


    王敬方本已振衣掠起,他身子急旋,真氣自袍袖上迸射而出,撞在四周的劍風之上,發出一連串氣勁交擊的巨響,但就在他身形離地的瞬間,忽然感到孟瑾棠的身形驀地消失一空,周圍的劍氣依然存在,她的人卻似已徹底遁入天地之間,與此同時,一陣奇寒之意自下方席卷而來,鎮國公閃避不及,片刻間已連中了一十七劍。


    ——《補天神訣》,以天地補合自身,將自身補入天地,或許孟瑾棠此刻對這份秘籍的領悟尚且不夠全麵,但已足夠取下眼前敵人的性命。


    寒山掌門出手速度快得超乎預料,直到劍氣穿透身軀時,王敬方才驚覺自己身上多了數個血洞。


    穿著官袍的老人剛剛縱起 ,就又重新跌落。


    在王敬方麵前,一道青色的身影跟著凝住,寒山掌門的袍袖在風中輕輕拂動,平靜地注視著這個老人,手中的長劍不知從何時起,已經收入鞘中。


    她臉色蒼白,仿佛是一尊覆了霜的玉像,目光則讓人聯想起山岩間的冷電,哪怕隻是不言不語地站在止此地,也會給人以名山險峰般的巍峨之感。


    王敬方心中浮出一絲不念,又浮出一絲釋然。


    ——他是被掖州王所敗,那也不算自己無能,隻是運氣太過不好,他雖然老,但還沒老到要死的程度,而這個年輕人卻已經迅速崛起,正以莫可抵擋的強橫姿態,走向武林的巔峰。


    鎮國公一動不動的站著,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上的溫度不斷流失,他看著麵前的青衣人,居然問了一個跟現在的情況全然無關的問題∶".….我與李非儒,誰強一些 ?"


    孟瑾棠想了想,考慮到答案肯定不會讓對方愉快,就實事求是道∶"你功力比他高出不多,但卻決計打不過他。"


    王敬方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些什麽,但他眼裏的光芒已經徹底熄滅,這個掌控建京權勢不算太久的老人,也終於步上了他許多同僚的後塵。


    很多人都猜到寒山掌門能打得過王敬方,這位名震天下的少年宗師,自現身江湖起,經曆過大大小小無數次戰鬥,對手中不乏武功高過她許多的存在,武林中人盡皆知,掖州王出道以來,轉戰天下,迄今為止未嚐一敗,但連最看好她的人也料不到,對方與鎮國公的一戰,會是這樣一邊倒的境況。


    *


    一個震動天下的消息以建京為中心,迅速席卷了整個武林,並且直接蔓延到了都婆國與新羅山城那邊∶ 數日之前,掖州王單人單劍,闖入宮城,一舉擊殺鎮國公。


    不過據第三方人士補充說明,這個"闖"字用得其實並不妥當 ,因為以宮內守衛的身手 ,根本就沒有發現當事人有從身邊經過。


    也有人因為當日無情劍也在現場,以為鎮國公是被兩人合力擊殺,但溫飛瓊很快表示,他雖然暗算了王敬方一招,但對這位舉足輕重的權臣被一路錘爆的戰局走向並沒有本質影響。


    相對而言,王敬方本人居然是血盟會會主之事,在勁爆程度上 ,倒顯得遜色一些。


    孟瑾棠把人砍翻之後沒有立刻離開,而是一直耐心等到護國寺方丈過來收拾殘局才走人,姿態上盡顯正道中流砥柱的風範,然後趁夜返回郊外的白楓塢當中。


    溫飛瓊也跟了過去———他早前潛入冷宮內的密室裏頭,把感覺有些重要的東西全都卷了帶走 ,這裏麵就包含了一個丹淵石打造的石盒。


    此類機關的開啟方式具有共同點,隻要同時輸入許多不同屬性的內力就行,溫飛瓊雖然不曉得孟瑾棠的武學列表中有《明夷心法》這種了不起的技能存在,但像他們這樣的高手,多半已經觸及到了真氣陰陽轉化的訣竅 ,不需要太多人,就能達到開啟機關的標準。


    機關開啟的十分成功 ,不過鎮國公也無愧於其血盟會首腦的身份,在丹淵石裏加了點毒藥,並暗算了兩人一把,此類下毒手法聞所未聞,孟瑾棠隻研究了一小會功夫,她在【毒術】上的熟練度就跟著提升了-截。


    下在丹淵石中的毒是《未肯十分紅(終極改良版)》,雖然算得上大師級毒藥,但對寒山掌門與維摩城少主來說,影響固然有,但並不太過嚴重 ,隻要閉關個三兩日,就能靠著自身功力徹底祛除.


    想要快些解除毒性,還可以選擇服用對應藥物 ,畢竟旁的門派不了解《未肯十分紅》的配置方法,孟瑾棠手上卻有一份原始版本,但她同時意識到,這種情緒上的變化可以給自己帶來心靈上的磨礪 ,便並不急著立馬解決,至於溫飛瓊,他大約也抱著相同的想法,在中毒後,就暫時待在了白楓塢之內 ,他們兩人距離不遠 ,一旦有誰出現失控的征兆 ,另一人就能立刻感受到。


    無論外界如何風雲變幻,孟瑾棠都打算一直閉關到毒性徹底解除為止,她日常與溫飛瓊見麵,卻幾乎感覺不到對方情緒因為中毒而產生了什麽異常的變化。


    這種觀察對於他們而言,也算是另一種形式的切磋。


    白楓塢的小院內。


    江湖人士也有著獨特的娛樂方式 ,此刻書房的案幾上正放著—隻盒子 ,裏麵的紙條上寫了許多招


    式的名稱,孟瑾棠與溫飛飛瓊兩人按照一人一次的回合製順序從中抽取 ,比如—人先抽到"分花拂柳",下一人抽到了"雙峰貫耳" ,就須得想法子,用雙峰貫耳來破解分花拂柳,十分考驗遊戲雙方在武學方麵見識的廣博程度,個人的應變能力,或者說服旁人的口才。


    遊戲持續了一個多時辰,最終截止在了兩招一模一樣的"霸王舉鼎"上頭。


    ——霸王舉鼎是一招十分常見的掌法,姿勢要點在於雙手上托。


    孟瑾棠輕笑一聲,將紙條擲回盒子裏,溫飛瓊也笑了笑,將盒子收歸架子上,又取了筆墨出來,準備開始畫畫。


    第214章


    溫飛瓊倒也不是單純畫畫,而是在進行易容術的練習。


    待在白楓塢的這幾天,孟瑾棠與他也談及過江湖中許多五花八門的喬裝之術,維摩城不愧為此道方家,在手法見解上都頗有獨到之處。


    孟瑾棠看溫飛瓊畫人物像,他筆下多是些最尋常不過之人,從身份到外形,都完全不引人注目,難怪散花坊弟子,會有神出鬼沒之名。


    溫飛瓊停下筆,笑道:"孟掌門可要試試?"


    他畫的都是真實存在的人物,從易容術的角度來說,改裝成一個與自己完全不同的人,跟改裝成一個某個特定人物之間,自然是後者更顯功力,孟瑾棠現在其實已不用太追求那些奇門巧技,不過仍舊會對各種不太常見的生活技能感到好奇,當下接過筆,開始思考照著誰的外形進行繪製才合適。


    溫飛瓊安靜注視著身邊的寒山掌門,如今哪怕是功力平平之人,也不難感覺到孟瑾棠身上那種異於常人的特質,他能感覺到的,自然還要多得多。


    孟瑾棠身上確實起了許多變化,從人物麵板上看,前幾日她的年齡已經從十七跳到十八,顯然是因為係統以出生日為起始點,一年算一周歲,她並不過生日,僅僅以此當做對年份的記錄。


    除了年齡外,麵板上發生變化的還有內力值。


    在她修習《補天神訣》小有所成後,內力值後麵原本清晰的數據就變成了無法解讀的"???",這並非是因為她功力有所下降,而是因為觸碰到了以天地清氣補合自身的門檻,孟瑾棠每一天都能更深切地感受到那種竅接萬物的玄奧之意,這本來是她以為自己隻有徹底煉化寒毒後,才能接觸到的境界。


    孟瑾棠忽然道:"崔先生避世已久,若是有外人登門拜訪的話,令師可願意相見麽?"


    溫飛瓊聞言,笑道:"就算不見外客,但若是掖州王大駕光臨,又自然與旁人不同。"又道,"怎麽,孟掌門是打算前往散花坊麽?"


    孟瑾棠緩緩道:"中原武林中,白雲居,七星觀,淨華寺,還有令師所在的維摩城,都是威名赫赫,我習武日久,心有疑惑,想過去拜見諸位前輩。"


    溫飛瓊道:"既然如此,那不知溫某可否同行?"又笑道,"白雲居居主三位都算正道魁首,在下若是獨自過去,淨華寺也罷了,若是另外兩家,怕是還沒登上人家的門,便會被打到外頭。"


    ——孟瑾棠覺得依對方的性子,要真被打出去,說不定還會挺開心,當然重點不在出去,而在於能夠找到交手的對象。


    孟瑾棠瞥他一眼:"除了淨華寺之外,溫公子與七星觀陸兄不也是相識頗久麽?在下記得,之前在石壽府外時,溫公子說過,陸兄曾多次誤入維摩城。"


    溫飛瓊笑了一聲:"此事除了在下與陸兄自己外,也就檀侯與孟掌門知曉。"


    孟瑾棠:"……"


    懂了,因為陸清都待在師門的時間太過短暫,所以這種弟子間的社交關係,還沒來得及延續到整個門派。


    在寒山掌門閉關不出的同時,建京內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變化。


    王敬方身為血盟會會主之事徹底敗露,這個消息就像是在水麵上投下了一塊巨石,巨石沉底後,餘波久久未消——血盟會首腦已然身死,其餘下屬也需要清算,正道俠士們得到消息後,匆匆跑到闊別未久的建京,感覺武林盟的重建迫在眉睫。


    應對各種由邪道引起的意外,屬於正道中人無法推脫的責任,有個武林盟在,那輪流值班總比連軸轉來的快樂。


    那個被溫飛瓊帶出又被他跟掖州王合力打開的丹淵石盒子裏,確實藏了些頗為重要的證據,正道俠士們順藤摸瓜,找到了血盟會的好幾處窩點,裏麵除了一般的成員之外,還有不少被擄掠來的小孩子,這些幼童受血盟會熏染未久,心性不算邪惡,江湖人自然盡量將人送回父母身邊。


    對於其中的種種瑣事,孟瑾棠到沒太過問,隻讓師妹衛重辭過去搭把手,但熟知寒山掌門性情的江湖人卻都不敢怠慢,就算掖州王沒有明著垂詢,他們有何決策,又豈敢不報給她老人家知曉?


    據江湖人士查知,王敬方身為血盟會會主,一直在暗中不斷挑撥朝廷與江湖兩邊的關係,與劉爾立不同,每次處理雙方矛盾之時,無論是非曲直,他都用"莫要惹上殺身之禍"、"還是以大局為重"一類的理由,苦勸朝廷中人退讓,長此以往,皇帝自然心懷不滿,王敬方又趁機令人把劉爾立舉薦了上來,自己則慢慢退向幕後。


    劉爾立用盡手段,不斷打壓江湖中人,兩邊的矛盾越來越激烈,給血盟會帶來了不少生意,對於王敬方來說,他雖然不算明麵上的第一權臣,但所有事情都在他計劃之中。


    ——如果不算孟瑾棠橫空出世的話。


    正道俠士們在整理血盟會文書時,發現王敬方有計劃借著上次都婆國之會的事情,以朝廷的名義,賠償給各地武林勢力許多物資,這樣做,一方麵是能借機給自己的暗樁塞資源,一方麵是想促進各地武林勢力膨脹,讓中原進入派係林立諸侯爭霸的亂世狀態。


    對於鎮國公充滿奇思妙想的計劃,正道人士一開始難以理解,後來發現對方的真實目的居然是複國後,才稍稍明白了一些。


    ——他們玩玩沒想到,對方身上除了鎮國公,血盟會之主外,還有個前朝遺孤的設定。


    "……"


    孟瑾棠在得知這個消息時也挺訝異,但同時確定了縱然沒有自己,對方也決計無法得逞,但凡多看兩本武俠小說就會知道,江湖中有類似雄心壯誌的武林人士,基本就沒誰能成功實現自己的目標。


    血盟會因為做了許多見不得光的生意,手中握有大把江湖人士的把柄,也以此為籌碼,蠶食控製了很多武林勢力,像之前的南家堡,就差點被血盟會給團滅,不過在得知掖州還有一個神秘的寒山派之後,王敬方被迫暫時放下了控製此地的計劃——除了摸不清孟瑾棠的底細外,還有另一個原因,就是李非儒作為盟會中的另一位大佬,漸漸不服王敬方的管束,這位鎮國公又久在朝中,對會中下屬,難免有些指揮不靈。


    侵占南家堡的計劃由李非儒的人負責執行,在曉得事情敗露後,王敬方的第一反應,並不是彌補損失,而是借機打壓盟會中的異見人員。


    江湖人士靠著找到的證據以及微生波等人的幫助,揪出了許多血盟會的暗樁,然而身為一個傳承多年的邪道組織,他們並沒有被全數消滅,幸存下的成員自此隱匿起來,也許多年之後,會改頭換麵,再次出現在江湖當中,掀起無數腥風血雨。


    但這已不是他們這一代人能夠幹涉的事了。


    對於江湖人士來說,目前需要解決的,除了重建武林盟之外,還有修複朝廷與江湖兩邊的關係。


    雖然因著過往的種種齟齬,兩邊依舊看彼此不大順眼,但王敬方的事情給了他們一個教訓,倘若正道人士與大夏中心的距離太過遙遠,那必定會被心懷不軌的邪道人士趁虛而入。


    他們要避免本國首腦被暗殺,更重要的,要為大夏的發展,創造出足夠穩定的環境,兩邊人馬時隔多年,再次心平氣和地坐了下來,商議敲定了種種合作計劃——雙方打算以新建成的武林盟為接口,深度合作,朝廷這邊答允,自此之後,朝中太尉一職,可由武林盟主指定。


    在大夏,太尉其實是個不太常設的虛銜,但自此之後,應該會被賦予新的意義。


    武林盟新立之後,大門派皆要派人值守其中,孟瑾棠收到信件時,斟酌許久,本想調高冰弦或者衛重辭過去,但前者表示不願離開永濟,後者的年齡又還太小,最後斟酌了一下,就暫且點了損針的孫女薑雙流跟寧少白兩人入駐。


    *


    衛重辭進門的時候,看見師姐正提著筆,在紙上塗寫些什麽,還時不時抬起頭,看邊上的溫飛瓊一眼。


    她猜到師姐正在勾勒易容麵具的輪廓,也不多問,隻把新的消息遞上。


    孟瑾棠注視著畫紙上的人物像,半晌後溫和道:"過兩日,我就要離開建京。"又囑咐道,"你先不必走,將事情辦完再說。"


    因著刀狂之事,衛重辭與血盟會間有深仇大恨,能有機會報仇,肯定不會錯過。


    衛重辭應了一聲,問:"師姐是要回寒山麽?"


    孟瑾棠搖頭:"暫時不。"她放下筆,笑道,"我先去外麵走走,然後就回掖州。"


    衛重辭好奇:"師姐是又要與檀侯一塊外出?"


    孟瑾棠:"不是。"她確實邀請過檀無欒,但在王敬方倒台之後,沉命司直接空了一半,建京內亟需高手坐鎮,水雲別府更是忙得不可開交,對方身上到底有著北陵侯的爵位,暫時無暇離開。


    衛重辭笑:"好,那等事情結束後,我就在寒山等師姐回來。"


    她已經不再是一個隻能托庇於師姐羽翼之下的小孩子了,但隻要想到孟瑾棠,哪怕對方不在身邊,就依舊能感到無限信心。


    *


    駐紮在建京的江湖人都曉得,行事一向出人意表的掖州王,數日前已然離開了江州,對方在臨走之前,將事情全權交托給了其師妹,小刀狂衛重辭。


    直到今日,外人才曉得刀狂的遺孤去了何處,換了一兩年前,江湖人多半會認為,寒山派有膽子庇護血盟會追殺之人,實在了不起,如今口風已經十分統一地變作為——連掖州王願意庇護的人,血盟會居然也敢出手追殺,落得今日的下場,那都是咎由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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