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元以臻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答應的方案,但是卻最能保住他的命和朝廷,卓令吾為此是做好了背負千古罵名的準備。


    她不喜歡這樣,覺得自己成了一個侵略者,一個提出了不公平條款的壓迫弱者的人。


    哦不,她現在好像就是。


    於是她立刻心安理得了。


    “若西北的戰事真的與聖所有關,那我自然可以代表聖所與你談判,問題是,我沒收到消息。”52741一臉誠懇,無奈,“我覺得,我可能處於比皇上更危險的境地中了。”


    卓令吾聞言,眉頭緊鎖,一口飲盡已經涼了的茶水,道:“如今西北戰事焦灼,蕭家出力良多,此時若提請封後,蕭家女與你應是兩兩之數,太過冒險,你不要著急。”


    他誤會了,他以為52741在催他趕緊把她推上後位方便執掌大權。


    52741微笑聽著,並不攔著他籌謀。


    “故必須等戰事平息,論功行賞之後,我提請開設大元航貿局,由官家接手通航事宜,做出一番業績來,再趁論功行賞之前,著人提請封後,屆時必然是你的呼聲最高,登上後位指日可待。”


    “若是這兩天就有人提出封後呢,那豈不是蕭淑妃呼聲最高了?”52741舉一反三。


    卓令吾歎口氣,垂眸:“我已經說過,先後崩不過三月,此時上位,吃相過於難看。蕭家女心高氣傲之人,必不會如此,你不用擔心。縱使有人提出來,她也會第一個反對的。”


    “哦,好吧。”


    52741聳聳肩,她都不想說,季佑橫豎都不會聽她的,該反還是得反。照現在元以臻這心態實力,大概率幹不過人家。


    王朝崩塌之際,其實皇不皇後的,也無所謂了。


    第37章 馳援


    卓令吾雖然是文臣,但是在軍事上的嗅覺也頗為敏銳。


    他說膠著的時候,朝廷接到戰報才第三天,但很快又五天過去了,每日戰報上,終於頻繁用上了膠著這一詞。


    蕭家本來戍北,西邊另有馬家和聖所的西聖軍共同戍邊,概因關外有大片土地乃聖所的封地,季佑帶兵大肆擴展疆土,馬家軍獲得的軍費日益減少,早已沒了與季佑抗衡的力量,故西麵幾乎是季佑的天下。


    這一次異族扣邊的位置選得很精妙,恰恰在西北兩條防線接縫之處。季佑行蹤不明,馬家和蕭家各領一處守了,原本他們也以為隻是秋收之前的試探,或者普通宵小打秋風。卻不料這次的異族不知怎麽想的,隔三差五來襲擾一下,或放火燒殺或劫掠邊城,每每等大元軍馬趕到,卻已經打馬西去不見蹤影,徒留一地狼藉。


    蕭馬兩家的騎兵疲於奔命,卻連一場好好的正麵都沒打過,有時候想幹脆不理睬,偏成日裏有遭了洗劫的百姓和商戶來哭訴。過去吧,又連根馬毛都見不著。久而久之他們也乏了,厭了,開始相互推卸責任。遠遠見到狼煙也不去救,這邊說那是蕭家的地界,另一邊又說那是馬家的防區。


    蕭家和馬家的主帥本身自然不會這樣推諉,但挨不住手下陽奉陰違,待幾日之後再一次接到加急線報時,異族竟然出其不意攻破了朔州善陽,劍指幽州京城了。


    這消息傳到京城,舉朝震動。


    元以臻坐在上首,神色漆黑,仿佛擇人而噬,森冷的聲音從牙縫中擠出來:“馬將軍,年年,來要軍資。你們怎麽說的,說在以兵養兵,說邊關無憂!結果呢?!”


    他啪的一拍凳子,怒吼:“當時朕願意從國庫抽調!你們又怎麽說的!說來年有災,要為百姓著想,不可輕易動用!結果呢!”


    底下群臣皆低著頭,不敢抬起。


    “結果來年是有災了!卻告訴朕,國庫空了!要等聖所的歲供!否則就隻能增加稅賦!哈哈哈哈哈哈!”他氣到笑起來,“現在邊關禦敵沒錢,災民安置也沒錢,錢呢?!我大元六百年,家業呢!?都進誰口袋啦?!”


    “皇上息怒!”眾臣紛紛跪下,戰戰兢兢。


    “息怒?!朕也配?!朕在你們眼中,是不是就是個黃口小兒,可隨意蒙騙,無需任何代價?!”


    這是個送命題,群臣常用的短語中不管是“皇上恕罪”還是“皇上明察”都不大對,於是群臣隻能繼續:“皇上息怒!”


    元以臻哼了一聲,感覺拳頭都打在棉花上,一點回應都沒有,於是愈發氣憤也愈發無力:“現今異族已經過了善陽,雁門關告急,朕欲著王、嶽兩位將軍各率五萬大軍馳援雁門關,王將軍為主帥,嶽將軍為副帥,各位愛卿意下如何。”


    王禮懷、嶽曉兩位將軍聞言立刻出列,叩首大聲道:“末將領命!”


    正要起身,忽然聽到有人來了句:“且慢!”


    群臣循聲望去,發現竟然是宰相卓令吾,神色便複雜起來。


    卓令吾在元以臻親政以後就周身散發告老氣息,可偏偏這樣那樣的原因都脫不開。他作為二朝元老,也是政績傲人權勢滔天,為人上雖然偶爾有些居高臨下,但行事卻大多極為靠譜,讓其他有些小心思的官員又愛又恨。


    但這感情在卓家七小姐半路殺出進宮成為貴妃後就直接成為恨了。


    太不厚道了,成天說要走,結果臨到老了還送個女兒進宮,這算什麽,與一線朝政藕斷絲連嗎?!老賊!


    卓令吾當然知道別人怎麽想的,他也沒心情辯解,繼續我行我素。此時站出來,麵對眾人驚訝的視線,他連眼風都沒回一個,而是從容的走出來站定,重複道:“臣有異議!”


    卓令吾的意見,元以臻還是要聽的,是以雖然心裏不滿,卻還是盡量親切道:“卓相請講。”


    “異族犯邊都是小打小鬧,雁門關近百年從未失陷,臣以為著馬、蕭二軍再堅守五日,異族定會因為深入我朝糧草不濟而退兵。”


    “小打小鬧?卓相,異族已經打了近半個月,可不見絲毫退意。”王禮懷將軍嘲諷道。


    卓令吾巋然不動,繼續道:“如今中原旱、江南澇,國內即將流民四起。王、嶽二位的兵力本乃戍京主力,若輕易派出去馳援雁門關,一旦有心人煽動民亂,恐京城周邊一時沒有足夠的兵力守城護駕。”


    “卓相!”王禮懷突然厲喝,“空口白話就說有民亂,何謂民亂,何來民亂?縱使你是宰相,豈能隨意散播此亂臣之言?!”


    “是啊是啊。”


    “這豈是能隨便說說的……”


    群臣竊竊私語,除了卓相的黨羽,其他人皆投以隱晦的目光。


    奇怪的是,平時時常出來附和卓令吾的幾個捧哏,今天竟然都沒出頭。


    “皇上!微臣以為卓相所言不無幾分道理,”李岱堂忍不住,站了出來,“近日南方多處洪澇,衝毀農莊田舍無數,百姓不安,流民漸起,雖然有朝廷剛撥下賑災糧資,卻如石子落水,幾乎看不見水花。若此時再大動幹戈調兵遣將,說不定還要征壯丁民夫施以徭役,百姓生活難上加難,日久難免生亂!”


    李岱堂是戶部侍郎,掌民生財政,他這時候說出的話反而有說服力,元以臻稍微冷靜了點,問:“災情當真如此嚴重?”


    李岱堂斬釘截鐵:“若放任不管,不出一個月,江南大亂!”


    元以臻抿唇不語,此時那個王禮懷又跳了起來,轉身質問:“李侍郎,你這番話可有依據,亦或是在為你的老師背書?朝中誰不知你與他師生之誼,切莫忘了天地君親師,君在前,師在後,可別因小失大!”


    眾臣中有嗤笑聲傳來,竟是在附和王禮懷的意思。


    “將軍這是何意?”李岱堂火氣也上來了,冷聲道,“若論私心,誰有將軍大?吾皇英明,朝中百業俱興,你奉旨戍京,成日裏要這要那美其名曰練兵習陣,自己卻在外花天酒地揮霍無度,也不知道花的是哪來的錢。有人斥責與你,你便道既無仗可打,練兵何用。私下裏對蕭家百般嫉恨詆毀,如今機會來了,怎的,是想放下本職不要,死活要蹭到這個功勞,好撈取更多好處了?”


    “你?!”王禮懷大怒,轉身單膝跪在元以臻麵前,哭道,“皇上!末將隻想為皇上分憂解難,願效犬馬之勞,縱死無憾!絕無半分私心!這李岱堂往日在軍餉上就常常克扣為難,如今還要汙蔑末將!末將嘴笨,說不過他們讀書的,既然他們不信末將,便請皇上準末將帶兵馳援雁門關,末將寧願在外馬革裹屍,也好過被小人拿捏!”


    元以臻一臉激動,他不滿的看了一眼李岱堂,跑下來親自扶起王禮懷,鄭重道:“將軍不必如此,朕等著將軍凱旋的消息!”


    結果還是要派兵馳援。


    卓令吾束手站在一旁,輕輕的歎了口氣。此時前方“帝將和”,全然已經沒了“相”的事了。


    李岱堂意識到自己可能幫了倒忙,他有些不安的看了卓令吾一眼,卓令吾輕飄飄的瞥了他一眼,微微搖了搖頭,看似不愉,但多年師生,李岱堂還是看懂了自己老師的意思。


    本就無能為力,掙紮一下而已。


    看來,皇上已經聽不進卓相的話了,而卓相也早已意識到這點,此時隻不過習慣作祟罷了。


    於是他也輕輕歎了口氣,跪下,低聲道:“微臣有罪。”


    “愛卿何罪之有,”元以臻這邊安撫了王禮懷,和顏悅色的開始安慰李岱堂,“愛卿為國為民殫精竭慮,朕都看在眼裏,無須自責,快平身吧。”


    “謝皇上!”李岱堂高唱著起身,一步踏進自己的隊列中,心知接下來有很長一段時間,自己都不會再發話了。


    元以臻得償所願,轉頭看向卓令吾,也就是挑起這場爭端的人,問:“卓相可還有話要講?”


    卓令吾低歎了一口氣,道:“老臣懇請皇上隻派王將軍馳援雁門關,留嶽將軍代為戍京——京城周邊不可無兵,此乃老祖宗傳下的規矩,皇上的安危事關社稷,不可有絲毫僥幸。”


    “我們大元的皇室若是真擔心自身安危,便不會把京城設在幽州了。”元以臻雖然是有些驕傲的說著,但還是妥協了,“罷了,那王將軍馳援雁門關,嶽將軍留下吧。”


    “末將領旨!”


    兩位將軍再次跪下高唱,王將軍一臉意氣風發,倒是幾句話被人換了差事的嶽曉嶽將軍很是淡定,方才他就一言不發,此時更加沒有意見,平淡的領了旨意後又站回了自己的隊列,目不斜視。


    晨會後,群臣正往外走,李岱堂不顧周圍的目光,追上卓令吾,焦急道:“老師!現下該當如何?為何其他人都不站出來說話?”


    卓令吾自顧自走著,平靜道:“因為我特地知會過他們,不要出頭。”


    “???那為何學生不知道?”


    “是為師高估了你。”


    “……”


    “你本不是那麽衝動的人。”


    “可學生也不能坐視不理啊,”李岱堂委屈,“老師,我是不是幫了倒忙?”


    卓令吾歎氣:“無妨,此事本就難為。”


    “老師,”李岱堂突然正色道,“學生有話想說。”


    “說吧。”


    “老師最近,有些不一樣。”


    卓令吾不動聲色。


    李岱堂沒指望得到回應,繼續道:“學生自然是不知道老師究竟遇到了什麽事,但學生一向受老師照拂,總歸是與老師共進退的,還望老師不要……與學生有隔閡。”


    “做無愧於心之事,自然不會有隔閡。”


    “若學生的無愧於心,與老師的本意相悖了呢?”


    “那邊記住王將軍的話。”


    李岱堂愣了一愣,問:“天地君親師?”


    卓令吾麵色冷淡:“天地君親師。”


    “老師。”李岱堂不覺得好笑,相反還緊鎖了眉頭,“是有大事要發生了嗎?”


    卓令吾搖搖頭,神色疲憊:“時也,命也。”他不再說話,繞過李岱堂,管自己走了出去。


    李岱堂看著卓令吾緩緩走出大殿,往前門走去,曾經修長偉岸的身影在廣場上顯得渺小而蕭索,平白讓他看出股心酸的滋味。


    一時間,那些有關前朝的書紛紛湧上心頭,什麽落幕、末日、黃昏、夕陽,他心裏的慌張越來越明顯,以至於下意識的想追上去,可跑了兩步卻忍不住站住了,他覺得自家老師的表現已經夠明顯了。


    皇上鑽了牛角尖,他急於抓緊時間扳倒西方聖所,即使西方聖所正在以一種更具壓迫感的方式,威脅著這個王朝。


    他們在相互爭分奪秒,誰贏誰輸……似乎已經有人看到答案了。


    而另一邊,永福宮中,52741剛收到聖子燎的調查結果。


    前聖女的遺物,ai的外接數據存儲器,據說是一枚玉如意狀的耳環。


    就在元以臻的身上。


    “他居然隨身帶著?”52741不敢置信。


    聖子燎神色莫名,低頭應道:“是,他隨身帶著。”


    “這就有點意思了。”52741摸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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