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衝乖巧地排在桓階身後,饒有興致地聽著大臣們挨個奏事。


    一開始都是枯燥乏味的政務,曹衝聽得打哈欠,抬頭覷向曹操,便見曹操也皺著眉頭,似有不耐煩。他正要感慨一下皇帝不好當,曹操那邊仿佛察覺了他的視線,目光賺到了他身上。


    父子倆的視線猝不及防地撞到一起。


    曹衝:“…………”


    總有種上課跑神被老師逮個正著的心虛感覺。


    老曹那位置、那高度,不比老師的講台適合找學生茬多了?


    曹衝當即正襟危坐,收回亂打量的目光,耐下性子聽眾人討論政務。


    到後麵倒是有點真正需要討論的事,說是今冬苦寒,朝廷要不要撥糧賑災,具體怎麽撥、怎麽下發,樣樣都是問題,需要朝臣們來回扯皮。


    曹操聽得有點不耐煩了,見曹衝看起來也快要打哈欠,便點名說道:“倉舒,你說說你有什麽想法?”


    曹衝冷不丁被曹操一喊,瞌睡蟲全跑了。他舉目四望,隻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很慶幸自己沒趁機肝遊戲去。


    曹衝想了想剛才的議題,娓娓說出自己的想法:“開倉救濟是肯定要的,但不能因為倉廩之中糧食豐足就直接放糧,這樣隻會助長百姓的惰性。”


    曹衝想到文官的尿性,不引經據典是說服不了他們的,當即給他們講起了晏嬰組織荒年百姓修路寢之台的故事。


    所謂的路寢,就是君王處理政務的地方。


    當年齊景公想在路寢旁邊修築個高台,晏嬰本來是反對的,後來鬧了饑荒,朝廷不願開倉救濟,晏嬰就征集百姓修路寢之台,台要修得老高,路要修得老長,工期足足拖了三年,既把路寢之台修得高大漂亮,又幫助無數百姓度過了荒年!


    晏嬰當時的做法雖是被逼無奈,卻是一個值得借鑒的思路。


    反正都是要給糧的,何不行這以工代賑之法,把手頭因為缺人手而沒能進行的基建計劃分配下去!


    曹衝雖是毫無準備,對自己管著的事卻是了然於心,張嘴就跟他們說哪裏的路需要修、哪裏的河需要挖、哪裏的行宮需要建。


    朝廷錢多嗎?


    多乎哉,不多也!


    人手,那也是大大地缺!


    不信把人撥給他,來多少他用多少,永遠都嫌不夠!


    眾人聽得臉都木了。


    這小子人不大,心是真的不小,二話不說就把人往自己手頭摟。


    那可不是編戶在冊的工匠,真當災民是那麽好調度的?


    隻不過他們本來覺得久經戰亂的江山已經縫補得差不多了,再過個幾年說不準可以吹盛世了,結果聽曹衝這麽一說,竟感覺還有那麽多事沒做!


    眾臣又開始了新一輪的討論:先修哪裏的路?先挖哪裏地河?驛站馬不夠怎麽辦?草原空蕩蕩是不是適合圈下來養馬?以工代賑具體要怎麽個個代法?


    至於行宮什麽的,往後挪一挪。可不能慣著老曹,讓好好一勵精圖治的開國皇帝開始耽於享樂!


    曹操看著百官開始新的扯皮,不由瞪了曹衝一眼。


    這小子,開口就能給人找事!


    曹衝一臉無辜,這可不是他的鍋,誰叫老曹點他名來著。


    對於一個從小聽著什麽“第十二個五年計劃”“第十三個五年計劃”長大的人來說,隻要有人想要,他就能拿出新的計劃來,並且至少足夠支撐好幾十年!


    要還想再更長遠一些,計劃個幾百年也不是不可以,畢竟工業基礎至少需要幾十上百年來打。


    一場大朝會開下來,每個人都吵得心力交瘁,隻有曹衝還是一派悠閑,溜溜達達地要回自家衙門喝茶去。


    可惜沒走出幾步,就被曹操派人薅了回去,繼續與荀他們開小會。


    對於以工代賑之事,荀他們也是認同的,所以準備讓曹衝擬出個章程來。


    這不是巧了嗎?


    他這個將作大匠管的就是各種營造事宜,他提出來的,由他落實最適合,等他多實踐幾次,回頭即便是個才能平平的人上來也可以照章辦事。


    荀這個當嶽父的,還用心險惡地給曹衝戴高帽:“此事若辦好了,功在千秋啊!”


    曹衝咋舌。


    怎地這高帽扔出去一圈,到頭來竟扣到了自己頭上?


    麵對一群年紀個個都比自己大一兩輪的老狐狸,曹衝發現自己弱小可憐又無助,簡直毫無還手之力!


    曹衝回到家,與荀意痛斥了一番曹操與荀他們狼狽為奸的事。他說完又拉著荀意的手說道:“災民之中老弱婦孺都有,有些事可能你去出麵更適合,不如到時你與我一起辦事去!”


    荀意自是不會拒絕。


    賑災之事不能耽擱,曹衝收拾收拾,便領著人去忙活以工代賑之事。


    眼看曹衝又被曹操委以重任,曹植心裏有些焦慮。


    魏諷看出曹植的心情,不由慫恿給曹植開個後門。


    他也想印個新刊與《大魏周刊》打擂台,隻要新刊在讀書人之中有了足夠的影響力,那就是他們手上的一把刀!


    要是有這麽一把刀在手,許多事做起來就方便多了。


    魏諷又表示,要這把刀也不是想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隻是曹丕他們都有實權在手,他們手裏也總得有點什麽不是嗎?


    要不然再這樣下去,許多人怕是要改換門庭,隻知曹丕、曹衝,而不知道還有曹植了!


    沒看到曹衝從世家大族裏頭薅了一批又一批人才嗎?現在曹衝招攬實習生,都不需要通過曹植這個哥哥牽橋搭線了,自然而然就有人願意跟著他幹!


    這就是手頭有實權的好處啊!


    曹植聽了魏諷的話麵色也不好看,他這個位置看似清貴,實則幹的都是天怒人怨的事。


    至少部分文人們現在老恨他了,覺得是他審核卡得太嚴,擋住了他們的上升之路!


    要不是審核沒過,他們就是下一個龐統了!


    曹植覺得自己冤枉之餘,又隱隱覺得魏諷他們說得對,曹衝推舉他到這個位置來根本就是不安好心。


    何況當哥哥的竟要弟弟推舉才能拿到實職,本來就讓人難受得緊!


    曹植給了魏諷許多便利,又資助魏諷不少錢財,讓魏諷去張羅新刊之事。


    曹衝從受災的地方風塵仆仆歸來,看到的不止是最新一期的《大魏周刊》,還有一份由魏諷當主編的《雅集》。


    這麽快就有新刊出現,倒是出乎曹衝意料。


    不過他記得這個魏諷與他四哥走得挺近,不知道他四哥審核上會不會放鬆!


    曹衝打開《雅集》看了起來,不得不說,魏諷眼光還真不錯,選稿也很有一手,整份《雅集》讀起來妙趣橫生。


    如果他是讀書人的話,應當會很喜歡這本新刊,畢竟《大魏周刊》上的內容太多太雜,不一定全都對讀書人的口味!


    曹衝倒不在意魏諷與曹植眉來眼去的事,還與荀意討論了一番,才拿起《大魏周刊》看了起來。


    徐幹坐鎮《大魏周刊》,質量還是穩的。曹衝看到一半發現這期又有“望舒先生”的文章,頓時精神一振,仔仔細細地讀了起來。


    越是細讀,曹衝越覺有些莫名的熟悉感,等看到文章之中以長安為例講起種種舉措,他更是越看越不對勁。


    這個人,肯定跟著他一起去了長安!


    曹衝把身邊的人數了一圈,從周瑜數到顧雍,都覺得不是,“望舒先生”的風格與他們都不一樣。可是與他同去長安、又能寫出這種文章的人,還能是誰呢?


    曹衝的目光不其然地落在正捧著《雅集》細讀的荀意身上。


    荀意察覺他的視線,抬眸與他對望。


    曹衝冷不丁地撲到荀意身上,牢牢將她抵在暖炕上,還伸手撓上她的癢癢肉,佯作凶惡地嚴刑逼供:“你就是‘望舒先生’對不對?”


    荀意驟然被曹衝這麽一襲擊,手上的《雅集》都掉了,忙躲避起曹衝的魔爪來。


    小夫妻倆鬧騰了一會,荀意被他鬧得沒辦法,隻得連連告饒,老實承認“望舒先生”確實是她披的馬甲。


    都成夫妻了,她也沒準備一直瞞著,總不能每次寫點什麽都跟做賊似的避開曹衝。


    這不是在文章裏透了點底,好叫曹衝能靠文章內容認出來嗎?


    曹衝逼問出答案,順勢就躺到了荀意身邊,側過身、轉過臉,邊數著荀意長長的眼睫邊一個勁地感慨:“我上輩子是做了多少好事,才能娶到這麽聰明又這麽好看的媳婦!”


    許是剛才鬧騰得厲害,荀意臉頰微微泛紅。她被曹衝這麽一看,臉上就更熱了。


    她也側過身,與曹衝直直地對望。


    兩人的眼睛都烏黑又明亮,可以清晰地從對方眼裏看到自己。


    彼此的呼吸也近在咫尺,仿佛隨時能交纏在一起。


    曹衝湊近親了親荀意的唇,又親了親,再親了親。


    總感覺甜滋滋的。


    第187章 【朝朝暮暮】


    曹衝本來就知道自己媳婦聰明,自從扒了荀意的馬甲,就更加肆無忌憚地給荀意分活幹了。


    都說男女搭配幹活不累,夫妻雙雙來幹活,豈不是事半功倍!


    曹衝這麽光明正大地偷懶,荀意也不惱,每日與曹衝一起忙忙碌碌,一點都不覺得累。


    不知不覺過了年,朝廷也迎來好些天的休沐日,可以讓朝臣放鬆幾天。


    曹衝也不去跑動,每天舒舒服服在家裏睡大覺,還冠冕堂皇地對親朋好友們說“我們平時往來得夠勤了,過年就不去湊這個熱鬧去了”。


    等睡到日上三竿,趕上外頭天氣放晴,就與荀意一同去湖心亭曬太陽。雪還沒化,天氣就暖和了不少,趕上冬日的好陽光,那更是舒服得不得了。


    曹衝和荀意感慨:“這才舒服啊,每天都可以這樣就好了!”


    荀意道:“就怕你閑了半個月,自己就憋不住了。”自己的丈夫自己知道,別看曹衝愛玩愛鬧,本質上也是閑不下來的性格,平時就算是想偷閑,那也是先把正事安排完了再優哉遊哉地喝茶,從來沒耽誤過手頭的事。


    曹衝信誓旦旦:“才不會,我就想舒舒服服躺著。”


    曹衝話剛落音,就被曹操派人來喊了進宮。


    他覺得挺莫名,收拾收拾進宮去,一下子見到了闊別多時的郭嘉!


    “奉孝先生,你可算是回來了。”曹衝高興地跑到郭嘉身邊坐下,“剛回的嗎?涼州那邊情況如何?那什麽張魯韓遂都收拾完啦?”


    郭嘉見曹衝跑進來就是連珠炮似的發問,有些無奈地看向曹操,意思是“你不管管你兒子”。


    曹操當沒看見。他連郭嘉都沒怎麽管過,管什麽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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