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孩子自來心細,哀家如今是越來越缺不得你了。”太後用過膳後拉著靜嘉的手笑道,“好是叫你知道,哀家舍不得你出宮,可配女婿的事兒我也放在心裏呢。過幾日哀家請幾家福晉和夫人進宮聽折子,到時給你尋摸個好的,叫你以後也好常進宮陪陪哀家。”


    靜嘉低著頭羞道都聽老祖宗的,太後又賞了不少燕窩和野山參,叫小蘇拉一路捧著送靜嘉主仆回了麗景軒。


    在園子裏比宮裏悠閑,不用陪太後的時候就自在些,靜嘉用過午膳也沒歇晌兒,隻留下杜若陪著她做繡活兒。


    “奴婢什麽都沒打聽出來,那幾個隻跟奴婢推磨,說聽見老祖宗在裏頭發了火兒,容主兒哭來著。”杜若皺著眉小聲道,“可奴婢瞧可心眼神不大對,卻是不敢多問了。”


    靜嘉用繡花針輕輕劃過頭皮,若有所思:“今日太後叫我過去,是為了敲打容妃,想必容妃是不樂意我進後宮的。”


    容妃自來是個天真軟和的性子,見了她從來都是熱情的。頭回叫太後訓斥過後,容妃就再沒湊上來跟自己親近過,這回雖然態度好了點,眼神卻躲躲閃閃,靜嘉難免有點子無奈,看樣子容妃那裏叫太後敲打過,隻怕這條路也堵上了。


    在安國公府時,雖墨勒氏行事過火,好歹靜嘉手裏有銀子,也能買通個把奴才,不至於像在,誰也不敢信反倒兩眼一抹黑。


    杜若臉色有些發白:“您是懷疑老祖宗想叫您伺候……”後頭的話她沒敢說出來,隻心裏跟著上火。


    靜嘉深吸口氣壓下心頭沉重,吩咐杜若:“打今個兒起,長春仙館送過來的東西都悄悄放庫房去,尤其是入口的東西,你多長長眼,盯著些太後身邊的奴才。”


    靜嘉擔心太後為了讓她入後宮卻怕她挓挲翅兒,會讓人斷了她孕育子嗣的可能。她是絕不會進宮伺候皇上的,孩子是她的執念,她不能叫人動了手腳。


    杜若趕緊點頭,好半天才帶著點子倉惶低聲道:“您要不跟那位小大人說說,早些定下來早些踏實。”


    靜嘉聞言掃了眼放在矮幾上的桃花糕,頭一次沒製止杜若不適宜的話。


    這些時日雖沒能見到納喇淮駿,可他時不時就會讓內務府和禦膳房的小蘇拉給她送些東西過來。


    殿內多出來的掐絲琺琅冰鑒,寢殿門口的水晶簾子,還有斷不了的點心和各色果子都叫人不能忽視,顯然是個真將她放在心上的。


    若說靜嘉一點不心動那是假話,她心裏並不存什麽男女之情,可能有個屬於自己的小家,親手將孩子撫養長大,是她全部的渴望。


    若納喇淮駿能實現她這點子念想,她願意當牛做馬伺候他一輩子。


    “先不必慌亂,沉上幾日別驚了鷺。”靜嘉想想還是搖頭,“太後不是要聽戲?總能找著機會,你別將心思掛臉上就是。”


    杜若聽出格格這是答應了,眼神重新亮起來,要她說,再沒有比納喇小大人更合適的姑爺。


    主仆兩個湊頭低語的時候,劉佳嬤嬤已經伺候著太後躺下,也正心裏多尋思呢。


    見沒外人在,劉佳嬤嬤輕聲問:“您替大格格張羅著配女婿,老奴心裏清明是叫大格格放鬆警惕,可將大格格送到萬歲爺跟前兒不好辦吧?鬧不好是要損了您跟萬歲爺情分的。”


    太後閉著眼笑了笑:“此事不用哀家動手,馬佳氏不是想送人進宮替德妃生孩子?你別看德妃軟弱,也不看看萬方安和那位,年輕時佛口蛇心的沒少作孽,德妃不會叫人順順當當進來的。”


    端貴太妃當年雖家世不錯,卻不得先皇恩寵,硬是憑著心狠手辣才爬上了貴妃位,她侄女能是什麽省油的燈?


    太後從沒想過髒了自己的手,畢竟她跟皇帝不是親生母子,有些情分消損不起。


    劉佳嬤嬤這才恍然,可還是擔心:“那要不要叫大格格隨了鏤月開雲那位,她可是沒有姐妹好用。”


    太後搖頭:“這熬鷹啊,不光是一次性收服,還得叫她有所羈絆才好。祖宗規矩在那兒,若她真能生也好,將來叫蕙嵐抱了孩子,反倒更省心。”


    當年她就是抱養了皇上,將他那位生母捏在手心裏,用那對母女避過了不知多少算計,才有了今日的風光。


    “叫蓮心幾個清明些,若漏了什麽不該說的,我揭了她們的皮子。”


    “您放心,有老奴盯著呢。”劉佳嬤嬤不再多問,伺候著太後睡下,安靜退了出去。


    到了五月底天兒越來越熱,即便在園子裏早晚舒服,中不當的時辰也燥得人心浮動。


    歇過晌兒的功夫,皇上去十三所看望大阿哥,搬到坦坦蕩蕩的慎嬪得知消息,緊著趕了過去,後頭竟是陪著皇上去了九洲清晏。


    書雪有些忍不住暴脾氣,掀開簾子在正殿外間低聲嚷嚷:“萬歲爺看過大阿哥,哪回不來咱們這兒坐坐。偏有不要臉的整狐媚子那套,走貓步還不夠,非得鬧得園子裏氣味兒衝天嗎?”


    書文趕緊看了眼裏頭正製香的德妃,皺眉推她一把:“你幹脆出去嚷嚷啊,也帶上姓甚名誰,好叫我瞧瞧你脖子夠不夠硬!”


    書雪不肯聽她呲噠:“我看著呢,外頭沒人。我就是氣不過,不就是得了幾天寵,倒是揚鬃尥蹶子沒了體統,老祖宗就該叫她去佛堂吃幾日香灰,省得帶壞後宮風氣。”


    書文無奈,她嘴上訓斥書雪,也不是不替自家主兒著急的,眼看著慎嬪越來越過分,臉麵這東西,一回掛不住以後就都叫人瞧不起。


    她提著琺琅茶壺進到內殿給德妃倒茶,看見德妃製香,突然想起前些日子的事兒來,忍不住小心打探:“主兒,您不是給萬歲爺製了香,不如奴婢讓人給萬歲爺送些過去?”


    “還缺一味引子呢,等製好了再說。你們兩個把心放回肚子裏,萬歲爺不會留慎嬪侍寢。”德妃無奈笑著安撫道,她早聽見兩個人嘀咕了。


    德妃心裏清楚,皇上心眼子可不比後宮裏人少,他不是個重欲的,更多是將侍寢當做一種賞賜平衡前朝。


    慎嬪外祖納喇輝圖掌管大理寺,前些時日連著破了幾個重案,內務府也將千秋節辦得不錯,皇上這才會給慎嬪和納喇淮駿臉麵。


    德妃聽額娘遞進來的消息,仿佛兵部最近出了紕漏,今日這出難說不是敲打她阿瑪。


    書雪湊過來:“您不是說引子在園子裏?主兒跟奴婢說說,上山下水的奴婢定替您找來。”


    德妃叫她逗笑了:“你去把窗戶打開透透氣兒,估摸著又要下雨了。”


    書雪趕忙將窗戶打開了半扇。


    “下個月十二是大阿哥生辰,額娘許久沒見過保暉了,傳話叫她遞牌子帶著烏希哈進園子看看吧。”德妃慢條斯理道。


    書雪柳眉一皺立時要說什麽,被書文拐了一胳膊肘,這才不情願地閉了嘴。


    書文笑著應聲:“奴婢記下了。”


    “主兒您還沒說製香缺哪一味物什呢?”書雪怎麽都不甘心,鼓著腮幫子問。


    德妃笑得雲淡風輕,似是不經意掃了眼窗外:“不用勞書雪姑娘大駕,已經有人去尋了。”


    慎嬪果然在晚膳前就叫打發回了坦坦蕩蕩,雖說沒能侍寢,到底在九洲清晏陪了一下午也是展揚的事兒,她進門時,心情還算不錯。


    雖然皇上也翻別人的牌子,可如今園子裏最得意的就是慎嬪,坦坦蕩蕩裏的奴才走在外頭,下巴都要比別個高抬三分。


    許多不得寵的貴人常在之流上門討好,隻圖一個庇佑,儀貴人與納喇家沾親帶故,是其中最勤快的那個。


    這日晚膳後,儀貴人便又從五福堂過來了,隻她帶來的消息卻是叫慎嬪立時沒了這段時日來的好心情。


    第17章 萬歲爺就是再怎麽龍精虎……


    坦坦蕩蕩挨著後湖,內裏有水榭和專門度夏的寢殿,雖麵積比不得茹古涵今和鏤月開雲,每日裏用過膳後沐著碧波蕩來的風賞花觀魚,算是園子裏獨一份兒的悠閑。


    慎嬪打住進來,就喜歡在水榭招待上門討好的妃嬪,好叫她們瞧清楚池子裏金鱗數千的美景,也是無聲的炫耀。


    可今兒個慎嬪沒了這份心思,得知馬佳氏要送府裏庶出四小姐進宮替德妃博寵,她隻帶著幾分戾氣問:“消息準成嗎?”


    儀貴人頗有些不安:“姐姐也知道我是向著您的,平日裏德妃雖看著和氣,知我與姐姐親近,軟刀子不少紮人,我膽兒小,買通了她那裏……”


    “說正題!”慎嬪不耐煩打斷她。


    儀貴人垂眸不敢再解釋:“鏤月開雲的灑掃宮女親耳所聞,德妃身邊的書雪抱怨時也漏過點子風,說是叫太醫看過了。”


    至於為何叫太醫看,看什麽,都不用解釋,後宮過日子的上下都清楚,還不就是為著子嗣。


    慎嬪冷笑一聲,手上芭蕉扇搖得飛快,麵上做足了不屑姿態,心裏卻提起警惕。


    她能騎在德妃脖子上,無非是因著大阿哥身子骨不好,德妃又不敢將自己不能生育的事兒嚷嚷出來,眼瞧著是個沒前途的。


    若馬佳氏送個能生的進來,記在德妃名下,憑萬歲爺對德妃的恩寵,別說貴妃,就是六宮之主都可期。


    她細致尋思著,嘴上卻是犀利:“自己不下蛋,淨起些歪心思,你既有這等便利,就給我查清楚馬佳府準備怎麽送人進宮,我這裏少不了你的好處。”


    若慎嬪沒記錯,烏希哈已經十六了,早就報了免選,想進宮必定是尋別的法子。


    等儀貴人應下後恭謙離了坦坦蕩蕩,芷元才湊上來:“小主,儀貴人的話可信嗎?”


    “她不敢在我麵前撒謊。”慎嬪收了那跋扈模樣,神色冷淡,“再說我也沒指著這個廢物,她會收買人,我就不會?那還要你們做什麽?”


    芷元掃了芷芳一眼,芷芳立刻恭敬道:“奴婢這就去安排人。”


    有內務府在慎嬪後頭撐腰,不好明著壞什麽規矩,暗地裏能做的事兒可就多了,怎麽都比儀貴人消息靈。


    打聽消息也不是一時半會的事兒,靜嘉這頭一直恭順伺候著太後,得了幾次賞,倒是先等來了太後聽戲的日子。


    關爾佳氏的老福晉並著納喇家和馬佳氏的老夫人都遞了牌子進來,得知太後有這個興致,有資格前往的妃嬪自然要坐陪,連順親王福晉和醇親王福晉都遞牌子進來湊熱鬧。


    長春仙館那頭,太後用過早膳,鳳駕自會去離碧桐書院不遠處的清音閣,靜嘉不敢叫太後等著,隻匆匆用了幾口點心就帶著杜若摸黑往清音閣去。


    因麗景軒和清音閣隔著後湖一個在西南,一個在東北,沒轎子的得大清早吹風坐船前去,需要穿過離九洲清晏不遠處的蘭亭,才能看見小碼頭。


    所以被林守成帶著跟他師父如出一轍的笑攔住時,靜嘉竟一點沒覺得奇怪,離了紫禁城也還是熟悉的配方。


    “請大格格安,萬歲爺在蘭亭等著您呢。”林守成緊著打了個千兒,胳膊一伸話都不用說,杜若就知道自己不能跟著。


    眼瞅著黑蒙蒙的薄霧漸去,天兒已經擦青,蘭亭又是四麵不靠,還在高處,這要是叫過來坐船的妃嬪看見,她還能有個好兒?


    靜嘉提著一口氣,被林守成扶著進了蘭亭,立時噗通一聲跪下了:“奴才請皇主子大安,皇主子萬福金安!”


    皇帝叫她跪地那爽脆勁兒驚了一下:“起來說話。”


    “能得幸聆聽皇主子天恩,是奴才的福分。”靜嘉膝蓋頭子沉得跟秤砣似的,“奴才銘感五內,自當跪著聽您訓話。”


    皇帝被她一臉英勇之姿逗笑了:“趕緊著滾起來,你就是跪破了地磚,外頭也能瞧見是你。”


    靜嘉垂眸,還是不肯放棄:“奴才跪著挺好的……”


    即便叫人看見了,讓人知道她得罪皇上,總比她被皇上垂憐要來的好。


    至於會叫人嘲諷,靜嘉心裏半點不起波瀾,這些年下來,她最不怕的就是別人說道,嘴長別人身上,說破天她也不少一塊肉。


    “說你膽子大,你還真不害臊給朕看,你這是準備臉皮子都不要了是吧?”皇帝不客氣刻薄道,“等著朕親自拉你起來?”


    靜嘉想了想那個畫麵,麻溜兒爬起來貼著柱子站好了。


    對上皇上,是能躲不見,能跪不站,真要跟皇上有點肢體接觸……那是要炸鍋的,她受不起這份兒皇恩。


    “不知皇主子宣奴才過來,所為何事?”靜嘉頂著皇帝似笑非笑還有點冷颼颼的目光,規規矩矩低下頭免得冒犯天顏,“老祖宗今兒個興致高,要在清音閣點折子聽呢。”


    她話裏意思再明顯不過,若是沒別的事兒,別耽誤了我伺候太後,否則您孝順的清名要受損。


    皇帝哼笑出聲,大清早他攔這兒自是要看好戲,隻沒成想這丫頭膽兒肥得叫人沒脾氣。


    他一笑出來,兩道濃眉下那雙琥珀色的剔透桃花眸子泛起陣陣波瀾,柔和了麵上的鋒銳,倒是有股子說不出的俊美不羈。


    在一旁跟靜嘉比著裝柱子的孫起行腹誹,要是叫其他妃嬪看見,百般心腸都要化成一灘春水,擎等著往九洲清晏流了。


    “朕提納喇淮駿為禦前行走,也算是全了你一番心思,你就沒什麽想跟朕說的?”直將靜嘉盯得渾身發僵,皇帝才涼涼開口道。


    靜嘉想起自己曾在望月閣說過的話,臉皮子又有點燒,可這事兒她是絕不能沾邊的。


    “回皇主子話,奴才不是納喇家的人,此事奴才不敢妄議。”


    皇帝輕哼:“你以為園子裏的事兒朕兩眼一抹黑,私相授受的事兒朕發現不了是吧?你當朕是什麽?”


    身為九五至尊,隻要他想知道的事兒,就沒什麽能瞞得過他。


    靜嘉聞言抽著空子又噗通跪下,那動靜孫起行聽著嘴角都抽。


    “奴才視皇主子為再生父母,私相授受的事兒奴才萬不敢認,求皇主子明鑒!”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宮鎖春意濃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枸杞黑烏龍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枸杞黑烏龍並收藏宮鎖春意濃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