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湊過來拿著美人錘替她捶腿,抬眼兒的功夫忍不住輕呼出聲:“小主,您早膳時候也沒吃什麽忌諱的,唇怎麽腫的這麽厲害呀?”


    杜若聞言也緊張極了,她趕忙湊過來:“讓奴婢瞧瞧,那玉蘭膏子還在呢,許是有用。”


    靜嘉想起望月閣那一出,再怎麽淡定也還是個大姑娘,直叫這兩雙單純的眸子給鬧了個大紅臉。


    “去去去,我這是餓了自己咬的,快去給我端盤子點心來。”


    杜若還沒反應過來呢,聞言立馬露出心疼神色。


    倒是半夏好歹宮裏待了好些年,怎麽也不至於太純真,隻趕緊轉身出去取點心,快走幾步拿帕子捂住怕自己笑出聲兒來。


    這主仆倆實在忒有默契,一個覺得別人信,一個還真就信了。


    第35章 準備給麗景軒的賞(一……


    一場雪洋洋灑灑下了兩天才停, 白皚皚的雪遮住了琉璃瓦的金碧輝煌,倒是襯得綠磚紅牆分外鮮亮,遠遠瞧過去, 叫紫禁城都多了股子清妍媚色。


    隻這份婉約中透著幾許莊重的美景, 也不是誰都有心思去賞的,起碼鹹福宮內的主子們都沒那個心思。


    慎嬪被禁足後, 就怕她氣急敗壞整治人的小貴人和常在答應們,戰戰兢兢等著那懸梁的劍落下來, 可兩個多月過去, 卻也一直沒動靜, 都納悶兒極了。


    好在不必受苦誰也是高興的, 她們比往常更安分,尤其是幾個沒寵的貴人, 除了請安幾乎把自己關在屋子裏不出去,生怕叫慎嬪想起她們能出去,下狠手作踐人。


    慎嬪即便再落魄, 隻要內務府總管還是納喇費馨,誰也不敢小瞧了她, 即便沒有過去過得舒坦, 一應份例都按嬪位跟得上, 也還是金尊玉貴養著。


    慎嬪過去跋扈並不是為著什麽故意折騰人的癖好, 她放刁撒賴都是有目的, 如今在鹹福宮中的都是收拾了也沒用的, 她才不肯髒了自己的手, 好叫人抓住把柄。


    可到底心情好不起來,她把自己關在殿內,總忍不住回想那日在慈寧宮發生的事兒, 一遍一遍想,越想越是恨。


    這份恨毒並不是對著靜嘉,她從來沒把靜嘉放在眼裏過,即便如今叫靜嘉給算計了,她心裏清楚不過是自己疏忽,而靜嘉又正巧對了太後和皇上心思而已,與其說衝著她,倒不如說是衝著內務府。


    在納喇府看著齊氏坐鎮後宅,瞧齊氏鬥了那麽些年成為高高在上的勝利者,慎嬪早習慣了成王敗寇,沒什麽好恨的,以後不再小瞧人早晚能把靜嘉給收拾明白咯。


    她恨的是德妃,別看德妃在外頭是個溫軟性子,她從來沒小瞧過德妃,每回受了恩寵逮著德妃做臉,也是為了逼她狗急跳牆出岔子,自己才好抓住她的短處將她拉下妃位。


    隻她沒想到的是,德妃竟然比自己想的還要陰狠,先是叫烏希哈攪渾後宮暗流洶湧,而後不動聲色伏低做小,日常輕言慢語的退讓,一步步叫她昏了頭,後在園子裏時,不經意間漏給儀貴人收買的那個小丫頭對靜嘉下手的好處,這才讓她更叫豬油蒙了心。


    如今不用請安,不用爭寵,數不完的功夫夠她慢慢尋思過去點滴,慎嬪並不是個笨的,怎麽會想不明白,自己這是被德妃給捧殺,還叫她利用了一回。


    不得不說德妃真是好算計,若她有個阿哥傍身……憑著馬佳府的門第,再出個皇後也未必不可能。


    慎嬪決不容許這種情況發生,即便容妃上位都好過德妃,憑她那陰毒的性子,若是做了皇後,哪兒還有其他人的活路。


    “芷元,你叫人傳話給阿瑪,端貴老爺子不是快過生辰了?叫阿瑪動用在馬佳府的釘子給四格格帶幾句話……我要送那位四格格一場富貴。”這日雪停後,慎嬪站在廊廡下低聲吩咐。


    芷元仔細聽完她的主意,瞪大了眼睛,隨即有些遲疑:“小主,老爺說過讓咱們這些時日低調些,若是被人知道……隻怕對您不利啊。”


    慎嬪冷笑:“我又不是替自己籌謀,等烏希哈進了宮,馬佳府兩頭不一條心,若是那烏希哈再有了孩子……到時候還愁亂不起來?阿瑪自分得清明該怎麽辦。”


    芷元拗不過主子,隻能應下來:“那晚間奴婢就叫人傳話出去。”


    巧的是,翊坤宮內,書雪這邊也正跟德妃說著馬佳府的事兒。


    “老爺的意思過些日子是端貴老爺子生辰,叫您趁機留下四格格在老爺子身邊伺候,叫您多幫襯些,進了臘月多得是大日子,叫您想法子讓萬歲爺幸了四格格。”書雪說這話時,臉色別提多難看了,可是憋了半天,她也沒敢把抱怨說出口。


    德妃麵色倒還算不錯,她隻對著琺琅掐絲盆裏的水仙花,輕緩動著剪刀修剪,聞言不過笑了笑:“告訴阿瑪,年前不合適,大日子都跟漫天神佛和祖宗們有關,若是犯了忌諱,即便叫烏希哈進宮,也是步廢棋。倒是元宵節時候不錯,好歹宮裏有祖父在,總是更便利些。”


    書雪緊緊皺著眉,與書文對視了一眼,不甘心應了聲,這才扭身出門去辦差事。


    “主兒,這次四格格怕是有了防備,您就真準備叫她這麽進宮?”書文低聲問。


    德妃臉上淡淡的:“不然呢?既失了先機,叫她先好好進來也無妨,左右等她進了宮,時候多得是。好歹那是她姨娘生出來的,過去倒一直小瞧了她的秉性,嗬嗬……先看看吧。”


    書文點頭,隨即掃了眼外頭,湊近些聲音更低:“主兒,您叫奴婢查馬佳分支的姑娘,明年小選,倒有個合適的。”


    “嗯……這事兒不必叫人知道,你鳥悄兒辦了,把人安排進翊坤宮就是。”德妃抬頭笑了笑吩咐道。


    書文聞言心下安定,她不像書雪那般為四格格進宮愁得慌,隻是為馬佳府的主子們這般偏著四格格心裏憋屈。叫書文說,若是那四格格不懷好心思,倒是不如幹淨把人給解決了。


    小選還在明年也急不來,所以翊坤宮內的洶湧暫時也叫白雪蓋了個幹淨。


    待得雪停後,小蘇拉們都不敢耽誤了主子們出行,若是叫主子們摔個好歹,腦袋都保不住,所以個個兒下著力氣,雪地裏很快就見著那些躬著身子的藏青色身影上飄起了白霧。


    等皇帝乘著龍輦從乾清宮往慈寧宮去時,甬道上都已經幹幹淨淨,連個冰溜子都沒有,隻零星還能看見幾個小蘇拉在甬道上忙活,聽見打嗤聲兒,也都趕忙背對著宮牆躬下身子。


    孫起行帶著耳悶子,手上端著藏青色棉捂子,不經意見還能瞧見背對著聖駕的小蘇拉手上那些裂開的口子,忍不住心裏歎氣。


    若說起來,冬日裏可是奴才們最難過的時候了,尤其是沒權勢的小太監們,宮女還能從家拿些好東西進來,小太監們大都是尋不著根兒的,每年冬裏都不知道要凍死多少。


    “回去跟內務府說一聲,叫給這些小兔崽子熬些薑湯吧,今年估摸著要大祭,少不了用人。”孫起行對著林守成吩咐。


    林守成也是從小蘇拉時候過來的,好運被孫起行撿回去的,最是明白小太監的心酸,聞言爽快誒了聲。


    皇帝聽見孫起行的話,眸中閃過點子若有所思。


    等到了慈寧宮,正好請安的妃嬪們都出來門兒,看見皇帝身影,大家都高興極了,哪怕大冷的天兒也都忍不住娉婷了身影,軟下嗓音,千嬌百媚請安。


    皇帝不動聲色掃了靜嘉一眼,瞧她頭都不抬,隻能看見小兩把頭上那翠色簪子輕顫,心裏輕哼一聲,不冷不熱叫了起,腳步不停進去了。


    容妃瞧見靜嘉從頭到尾,那腦袋都恨不能別在胸裏,一時說不出是高興還是愁得慌,扭頭看了眼慈寧宮正殿,到底沒說什麽就上了軟轎。


    慈寧宮正殿內倒是一番母慈子孝的場景。


    太後滿臉慈愛看著皇帝:“化雪日子要冷不少,皇帝可千萬保重龍體,國事再繁忙,也該進後宮歇一歇。”


    皇帝垂眸喝著茶,不緊不慢道:“皇額娘說的是,隻是快到年底,又趕上大雪,各地日子怕是都不好過,朕也實在分身乏力。”


    “左右是比過去要好些,什麽事兒都不能一蹴而就,你得往遠處看。”太後笑著仿佛不經意似的道,“北邊兒冷些,起碼今年南邊兒是要叫你省不少心的。”


    皇帝聞弦知雅意:“您不說朕也記著舅舅的功勞,朕正想跟皇額娘說,舅舅在南邊不少時候了,今年也該叫他在京中多待些時日,好陪陪外祖盡盡孝心。”


    太後本來還尋思著該怎麽說靜嘉的事兒呢,聞言立馬凜了心腸:“盡孝倒是好說,有你舅母伺候著呢,還是為大清守住疆土更重要些。”


    “皇額娘說的也有道理,朕實在是愧對舅舅,若不是朕力有不逮,怎麽都不能叫舅舅一去這麽些年頭。”皇帝仿佛隻是隨口提的,很快換了話題,“朕瞧這場大雪過後,怕是要鬧災,不如以外祖的名義在各地做粥棚子賑災?也算朕替舅舅盡點子孝心。”


    太後遲疑了會兒,笑著謹慎點點頭:“你有這個孝心就夠了,你外家倒是也不缺銀子,且以關爾佳的名義也不合適,還是讓你外祖家裏以你的名義賑災,你是大清天子,更名正言順些。”


    “這……”皇帝有些遲疑,隨即無奈笑出來,“叫外祖知道了,怕是要罵朕滑頭的,哪兒有從外祖家摳銀子的道理。”


    太後語氣堅持:“都是一家人,哪兒來這麽外道的話呢?”


    不等皇帝繼續說什麽,太後原先思忖著溫和些多說幾次的心思淡了下去,更堅定想叫靜嘉趕緊侍寢。


    她隻怕關爾佳氏到底惹了皇帝的眼,若是萬不得已,總是得避皇帝的鋒芒,倒時更需要有人在皇帝麵前說好話。


    “哀家還有個事兒跟你說,安貴人是個好孩子,這些時日進了後宮,也一直老實本分。她弟弟到底救過你一命,就因著你不喜,她叫那些個拜高踩低的沒少欺負,哀家瞧著實在不落忍。”太後語氣和緩道。


    皇帝蹙眉:“朕已經叫皇叔他們在整頓內務府,現如今還有不長眼的?”


    太後沒好氣道:“明著欺負是不敢,可這是宮裏,你打小看過來還不知道,何時見過有雪中送炭的?哀家喜歡這個孩子,她也不容易。也不求你多寵著,好歹別叫人以為你厭棄她,叫她在宮裏蹉跎了。”


    “朕知道了,過些日子有時間朕去她宮裏用個午膳。”皇帝依然矜持著不肯妥協。


    “你是打算一輩子不叫她伺候?那不如叫她去家廟裏,好歹還能得個好名聲。她也沒做錯什麽,怎就至於受這麽些罪?你也知道她在安國公府什麽光景,如今又叫咱皇家欺負,傳出去指不定要說咱娘倆沒良心呢。”太後幹脆下個重錘,“哀家想起過去咱娘倆那些苦日子,就心疼得不得了,就算是你對哀家的孝心也罷,到底別叫這苦巴兒的孩子涼了心。”


    皇帝見太後眼眶子都紅了,趕忙站起來,麵上無奈卻也不敢再拒絕:“是兒臣不好,不該惹您傷懷,朕聽皇額娘的,不日叫她伺候便是。”


    太後拿帕子擦了擦眼角,語氣又溫和下來:“哀家也不逼著你寵她,好歹別叫她掛個叫皇帝厭棄的名聲,也就夠了。”


    皇帝點頭:“兒臣明白,必不會再叫皇額娘憂心。”


    話說到這份兒上,太後也怕叫皇帝升起逆反心思,不便再多說,皇帝麵色爺淡淡的,母子倆便沒說幾句就散了場。


    回到乾清宮後,用過晚膳,皇帝似笑非笑翻了靜嘉的牌子,羅禮正高高興興出門兒準備叫駝妃太監的時候,皇帝也不知想到什麽,突然攔住:“等等。”


    羅禮臉色瞬間跨下來:“萬歲爺?您這都翻了牌子了……”可不好耍賴啊!


    皇帝像是聽出他未盡之意,也沒理會他這皺巴臉兒的模樣,隻意味深長道:“準備給麗景軒的賞。”


    羅禮和孫起行都有些詫異,這妃位和嬪位上走宮是體麵,一個貴人……這臉麵是不是太大了些?


    羅禮忍不住瞟孫起行,不是說不立靶子嗎?


    第36章    原來比美玉無……


    白雪覆蓋下的紫禁城比往日要亮堂些, 哪怕夜色都掩不住層巒疊嶂的巍峨莊重,比起百日清妍多了幾分森重,叫這冬夜仿佛更冷了些。


    慈寧宮早在晚膳前就點上了氣死風燈, 靠近太後歇著的寢殿外, 更是一步一盞羊角燈籠高高掛起,替森冷多添幾分暖意。


    董興福搓著手哈著氣, 小跑著從慈寧門外進來快速穿過廊子,瞧見常久忠便趕緊湊過去:“師父, 萬歲爺走宮了, 去了麗景軒。”


    “走宮?”太後聽了常久忠的稟報, 忍不住詫異地皺起眉, “消息準成嗎?”


    見常久忠點頭,劉佳嬤嬤也有些拿捏不準了:“主子, 莫不是那安貴人早跟萬歲爺通了款曲,在您眼巴前兒唱雙簧呢?”


    “不必想這麽多,等明兒個就知道了。”太後捏了捏抽疼的額角, 語氣有些疲乏。


    白日裏才叫正和帝仿若隨口一句話給驚了心神,這才幾個時辰呢, 還萬般不樂意的皇帝便給靜嘉這麽大臉麵, 太不叫人歇心了。


    自打早幾年開始就明白皇帝有心收攏權勢的太後, 如今到底露出點子力不從心, 她越來越瞧不透皇帝的心思了。這讓她心底止不住發涼, 若早些年知道皇帝心思此般深沉, 她還會捧皇帝上位嗎?


    這是個無解的疑惑, 她那時並沒有別的選擇,進是刀尖,退是火海, 她不後悔不擇手段爬上來,隻心底有淡淡悔意,不該叫皇帝知道後宮那麽多事兒的。


    “歇了吧。”太後心煩意亂,實在沒有多說什麽的心思,隻懨懨吩咐道,她還是得再想想。


    誰也不敢多說話,蓮心等人帶著幾個丫頭,比往常更謹慎妥帖著伺候太後躺下。


    就在太後緊著心腸百轉千回時,皇帝才剛踏進麗景軒西配殿內。


    一進門,他就忍不住拿挑剔的眼神兒看了個全乎,見著靜嘉乖順行禮,也不上前去扶,隻淡淡坐在軟榻上。


    “起來吧,朕才發現你是個精細的,瞧著這西配殿收拾的比頭所殿都強。”


    靜嘉起身,從杜若手上端過茶盞放在皇帝身前,臉上笑眯眯的:“您嚐嚐,據說是今年新下的雀舌,廣儲司巧是還留下了點兒,叫奴才趕上,花銀子給包了圓兒,奴才不舍得喝,就等著您來了伺候呢。”


    皇帝挑眉,瞧也不瞧那茶盞一眼,隻掃了孫起行一眼。


    孫起行趕忙帶人退出去,退到一半兒才發現杜若還傻愣愣杵著,他嘴角抽了抽,上前將這木訥丫頭給拽出來。


    “你還記得留給朕?倒是有心思了。”皇帝熟練將人拉進懷裏,話裏帶著笑,“還是你這心思都留著應付朕呐?”


    靜嘉垂著眸子,努力將臉兒憋紅:“那奴才的心思也不能留給別人呀。”


    “嗬嗬……可讓朕瞧瞧,大雪下了幾日,也沒厚過你這皮子,嗯?”皇帝失笑,眸中帶著點意味不明的深意,“你頭回跟鄂魯相看時,朕就知道你是個嘴皮子麻利的,如今看來,你那時倒還收斂著呢。”


    靜嘉叫皇帝這話裏的刻薄給弄得有些糊塗,可她是個聰明的,雖然不明白酸味兒為何這麽重,倒也清楚身為女人該如何討巧:“萬歲爺說奴才是,那奴才必須是。可奴才也是實實在在有一說一,知道您不缺好東西,可這茶是拿您賞的銀子買來的,奴才滿心腸隻想叫您嚐嚐,不為茶水滋味兒,好歹為奴才一番心意。”


    這還差不多,皇帝聽得心裏高興,便也不再繼續逗她,笑了出來:“在朕跟前不必這麽拘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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