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回去吧,保晟這孩子哀家許久沒見,也想的緊,在哀家這裏住上幾日。”太後臉色也冷下來,淡淡吩咐,“敏嬪你沒事兒就抄抄佛經,回宮前不必出來了。”


    “是,是,嬪妾知道了。”敏嬪不敢說別的,好一會子爬都爬不起來,還是蓮心和她的宮女一起給架出去的。


    德妃似笑非笑看了眼靜嘉,抿唇慢條斯理出了門兒,平嬪倒是安分下來,隻冷著臉牽著二公主的手出了門。


    若是靜嘉沒看錯,大公主跟在德妃身後出門時,看了她一眼,眼神裏帶著幾分疑惑。


    這些且都拋在腦後不提,劉佳嬤嬤哄著嚇哭的二阿哥去後頭,靜嘉這才安靜跪在太後身前。


    “這就是你跟哀家求的恩典?”太後淡淡道。


    靜嘉泥首下去:“是,奴才小時落水傷了身子,自打來了葵水虛弱不堪,大夫給開了溫補方子,墨勒氏趁機下毒,奴才為保命,得知後順勢而為,遮掩了容貌,避免被隨意配了女婿。”


    “你有很多機會告訴哀家。”太後臉色依然冷淡,並不為之所動。


    靜嘉腦袋碰在手背上,聲兒很穩得住:“奴才不願意添麻煩,也沒有鴻鵠之誌,奴才以為老祖宗看重的是奴才的心計,沒想過漏出來這事兒。”


    太後盯著靜嘉梳得整齊的發尾,不置可否道:“如今你想明白了?”


    “老祖宗需要奴才做什麽,奴才萬死不辭。”靜嘉抬起頭,恭敬垂著眸子,“與眾不同總是叫人掛記,奴才會盡全力得萬歲爺恩寵,絕不負老祖宗天恩。”


    “起來吧。”太後突然溫和了聲音,隻眸子還是帶著冷意,“這次就算了,若是再叫哀家知道你還有事兒瞞著,即便你寵冠六宮,哀家也能叫你搬到景陽宮去。”


    靜嘉乖順起身:“奴才謹記老祖宗教誨,不敢再有欺瞞。好是叫您知道,萬歲爺不準備回宮準備立春大祭,他要帶著奴才去皇陵祭祀。”


    太後聞言沒了繼續敲打的心思,眉心微擰:“何時說的?都說了什麽,你仔細跟哀家說說。”


    靜嘉從善如流將皇帝的話說了一遍,本也沒多說什麽,不幾句話的功夫,就叫太後臉色有些難看,似是有些拿捏不準的意思。


    “既然叫你跟著……你就好好伺候。”太後思忖著慢慢開口吩咐,“時機恰當的時候,小心些打聽打聽,皇帝對德妃的安排。”


    “是。”靜嘉壓下思緒,恭順應下來。


    待得被太後打發出門,太陽也不過才剛從地平麵升起,金紅色朝陽映紅了山間白雪,叫蕭索的林間都帶上了幾分金貴。


    靜嘉跟半夏一起慢慢兒走著,垂著頭仔細思量,等快到寧元閣時,她才頓了頓腳步。


    “小主,怎麽了?”半夏疑惑問道。


    靜嘉搖搖頭:“沒什麽,進去吧。”


    不過是剛想明白,又叫皇帝算計著揮舞了一番而已。


    正和帝不會平白跟她說去皇陵的事兒,更不會白讓她跟著,這會子就要叫她替太後賣命,好叫太後知道皇帝想讓太後知道的信兒。


    若德妃能晉位,容妃必定不會是貴妃。


    隻是立後不可能沒有風聲,可若是被封了皇貴妃,那就是皇帝沒有立後的打算,烏希哈也馬上要進宮,德妃如今就會算計,身為貴妃萬一再有子嗣傍身更如虎添翼,容妃這六宮之主的念想等同西天取經。


    皇帝必然不隻為著嚇唬太後,有所圖謀是為了什麽靜嘉還不清明,她坐在軟榻上忍不住歎氣,她對外頭的時局了解還是太少。


    “回宮後叫劉福把皇上賞的銀子都換成五十兩的銀票。”靜嘉對著杜若吩咐,“趁沒人注意的時候,去給納喇小大人傳個話,叫他替我捎個信兒。”


    杜若遲疑了下,不敢不聽吩咐,隻能答應下來,隻是麵色少不了擔憂。


    靜嘉見她這樣,笑著拍拍她胳膊:“放心,你家小主又不傻,隻是咱們進宮這麽久,外頭好不容易處下的關係,總不能叫宮門給斷了,我心裏有數。”


    杜若這才放心下來,想趁著夜色時候,叫小蘇拉跑一趟腿,還沒來得及安排,孫起行伺候著金貴主兒又來了。


    “給萬歲爺請安。”靜嘉趕忙起身給皇帝請安。


    皇帝臉色冷凝,拽著她將人攬在懷裏,劈頭蓋臉刻薄話兒就下來了:“朕教你的東西都吃狗肚子裏了嗎?該哭的時候不哭,等成了嬪你也叫人這麽欺負?”


    靜嘉詫異:“啊?我沒叫人欺負呀,您說什麽呢?”


    “都叫人罵到炕沿兒上了,還沒叫人欺負,出去了別說你是朕的人。”皇帝捏著她臉頰冷哼道。


    “您是說敏嬪呀?那您不都說了麽,您要抬舉她阿瑪,敏嬪、柔嬪和平嬪總歸是在奴才頭上的,犯不著為口舌爭一時之快。”靜嘉恰到好處露出失笑的樣子安撫皇帝,“再說老祖宗都罰了,今兒個過去也不是為著說這事兒。”


    皇帝並不問靜嘉跟太後說了什麽,捏著她臉蛋兒不鬆手,哼笑出聲:“朕抬舉誰你想清楚了再說,知道你笨,朕提醒提醒你,敏嬪這位子到頭了。”


    打皇帝進門開始,靜嘉這時候才真愣了一下,哦,她倒是沒有感動於皇帝為她出氣,隻是覺得高高在上仿若神祗的這位主子,莫名露出幾分這個年紀該有的衝動。


    就好像……皇帝家的狗被別家狗咬了,這人非要脫下靴子光著腳攆,也要將跑出去二裏地的別家狗給砸趴下才成,這都不是狗咬狗一嘴毛……這叫個什麽事兒喲。


    第49章 我也不是什麽好鳥兒呀……


    直到坐在去皇陵的龍輦上, 靜嘉還有些欲言又止。


    正和帝那天明擺著在氣頭上,靜嘉再笨也知道不管是勸說還是安撫都是火上澆油,受著這份好意感恩戴德才是正解。


    靜嘉不想回憶自己到底是怎麽謝過這份好意的, 總之這會子被提留到龍輦上, 靜嘉總想離那張軟塌遠一些,若不是怕皇帝生氣, 她恨不能縮到角落裏去才好。


    可皇帝這招貓逗狗的興致長性了些,許是天兒還冷, 他總愛將人團在懷裏, 哪怕是看書的時候都不忘捏著她後脖頸兒摩挲, 叫靜嘉多少話都得在肚兒裏轉悠幾圈再出口, 不怕惹惱他,隻怕惹得自己下不了榻。


    瞅著皇帝闔著眸子閉目養神的功夫, 靜嘉才輕聲開口:“萬歲爺,二阿哥被老祖宗抱到了懿鳳閣,若是為著奴才, 敏嬪也算是受了教訓,別耽誤了您的大事兒才好。”


    他們從溫泉行宮出發的時候, 匯澤院已經請了太醫, 敏嬪驚懼之下, 都沒能爬起床來送正和帝出行。


    說這話的時候她仔細打量著皇帝, 靜嘉不信皇帝隻是護短, 隻是想不明白其中道理, 總要問個明白。


    皇帝似是知道她心裏的疑惑, 勾了勾唇:“誰跟你說不晉她的位會耽擱大事?”


    “您不是說敏嬪的阿瑪乃直津總督嗎?”靜嘉繼續問。


    三地海運其二都在別人手中,若想將直津稅銀捏在手裏,索綽羅達山便少不得拉攏。


    “動動腦子, 仔細想想朕是如何跟你說的。”皇帝睜開眼敲了敲靜嘉的腦門兒,“不管聽誰說話,都不能隻聽表麵,若你連這個都學不會,在宮裏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


    靜嘉捂著腦袋不說話,皇帝這下子用了點兒力氣,她皮膚本就好留印子,不敢瞪回去,隻能扭身下來軟塌去泡茶,順便靜心,皇帝的話她聽進心窩子裏了。


    皇帝在她受傷那晚說過,索綽羅達山乃是直津總督,而索綽羅家屬正藍旗,乃是福親王門下的奴……嗯?福親王是康太妃所出,那便是帶著納喇家血脈的阿哥。


    皇帝隻因口舌上的忌諱就要處置了敏嬪,是信不過索綽羅達山,更甚是信不過納喇氏。


    紅泥爐子上的鍍鎏金銅壺咕嚕嚕作響,靜嘉手腕輕提,用開水仔細燙過紫砂壺和茶杯,用鑷子挑出些許茶葉,放入溫好的壺裏,靜待開水稍涼的功夫繼續尋思。


    兵權不管哪朝哪代都是重中之重,皇上曾在寧元閣說過暫時動不得關爾佳氏,馬佳氏也守著邊境不宜動手,隻納喇氏身份低一等,想百尺竿頭過了界,必然會被收拾。


    那皇上帶她出來是為了什麽呢?以示恩寵用不著這般招人眼,多翻幾次牌子就夠了。若說皇上想要叫太後多疑,可太後明擺著對她單獨跟著出來樂見其成……


    靜嘉不動聲色歎口氣,提著不再滾沸的熱水輕巧倒入茶壺中,洗過一遍茶,而後才將茶水點入茶杯。


    她捏著一杯茶輕輕搖晃,就著清冽茶香喝一口,雨前龍井輕微的澀意帶著無盡清甜緩緩湧入喉頭,靜嘉眯了眯眼,腦子更清明了些。


    太後也知皇上帶她出來一為叫人知道她受寵,二為叫太後看不清明他的意圖,隻看太後的指使便能得知,想明白其中道理,她立時便叫靜嘉人盡其用,探清皇上對後宮的安排……不對!


    不管如何安排,若不能朝著太後期待的方向走,關爾佳氏總能施加壓力,不會坐以待斃,不至於臉色難看吩咐她探聽對德妃的安排。


    敏嬪這時候被太後和皇上不喜……是了,皇帝身為九五之尊,不管禦前侍衛還是後宮晉封,到底要經過他的首肯,所以皇帝很清楚太後與端貴太妃的合作,三足鼎立局麵岌岌可危。


    可對納喇家動手不能一蹴而就,總要慢慢籌謀,皇帝不想眼睜睜看著兩家聯手,動敏嬪,帶她出行……遲遲不下旨封賞後宮,都是以後宮位分和前朝的動向逼著兩家盡快對納喇氏動手。


    那二阿哥在太後跟前問的那句話,是因著敏嬪的失言嗎?靜嘉不動聲色凜了心神。


    她這時候跟出來,還擺明著要晉位,明麵上又是容妃這邊兒的,不管皇帝怎麽封賞後宮,兩家不患寡而患不均……倒時總要成為對手,皇帝隻需讓兩家平衡,局勢便會重新穩固。


    太後是知道皇上逼著兩家對納喇氏動手,甚至清楚過後,關爾佳立時便要與馬佳氏對上,這才是她不虞的緣由。


    叫靜嘉跟出來不動聲色試探,並不為著提前做好準備,隻是為叫皇帝清楚,太後明白關爾佳氏和司爾勒氏之間相輔相成,如今漕運和金杭關爾佳都放手後退一步,為著共贏,她讓靜嘉傳達的是,關爾佳氏默認並支持皇帝的做法。


    對皇帝來說,隻餘關爾佳氏一家,皇權集中,他們便不敢太肆無忌憚。


    太後不管是主動還是被迫隻圖穩妥,納喇家和馬佳氏隻要沒了往上爬的可能,即便容妃隻能做皇貴妃,後宮依然在關爾佳手裏。


    嘖嘖……


    “你泡茶的手藝倒是不錯。”皇帝不知何時坐在靜嘉身前,攬著她喝了杯茶讚賞道。


    靜嘉扭頭眨巴著漂亮的眸子打量皇帝,薑還是老的辣,她身在局中才發現太後這九曲十八彎的算計。


    倒是這位主子不過也才二十出頭的年紀,能與太後針鋒相對絲毫不落下風,怪道都說天威難測呢。


    “這般看著朕作甚?”皇帝溫熱的手拂過她額頭,將人拉入懷中親吻還泛著紅的地方,“你過去叫自己黑些倒是好,也看不出皮子這般嬌嫩,不想這會子,稍用點子力道就叫人以為你被欺負了。”


    “萬歲爺就是在欺負我呀。”靜嘉並不掙紮,笑眯眯道,“您不隻是欺負我笨,還欺負我手無縛雞之力。”


    皇帝突然來了點興致:“要不朕教你布庫?笨是天生的,好歹練出把子力氣,也省得叫人無聲無息投了井。”


    靜嘉臉色有些發青,這位主子怎麽就不盼人點好呢?再說布庫那是脫了上衣,扭胳膊扭腿兒的摔跤。哦,她在床上受罪還不夠,還要在地上被摔打……還是那句話,對自己狠可以,這個就真的沒必要。


    “您還是饒了我吧,我打小身子就弱,被您多摔打幾回,命都要沒了,我刀山火海的替您和老祖宗辦差事圖什麽呀!”靜嘉似是抱怨一般不經意道。


    皇帝似笑非笑:“想明白了?”


    靜嘉點頭:“一路行來順風順水,奴才小瞧了老祖宗。”也小瞧了您。


    她都不知道自己那點子算計,是不是都被這位皇主子給看在眼裏了,若是發現了卻並不在意,因為她如今仍是叫人隨手捏死的存在。


    靜嘉靠在皇帝身上,眼神中並無挫敗,反倒是多了點子越挫越勇的光澤,叫她眸底似是灑了星光一樣美。


    “那你再好好想想,朕該把直津交給誰。”皇帝盯著有些出神的靜嘉,眸中帶著遊刃有餘的放任,輕描淡寫扔下個難題,並不多解釋,拉著靜嘉去用膳。


    靜嘉也不著急尋思出個始末,她很清楚自己眼界不夠,想要跟老狐狸和真龍鬥她還差得遠,總要仔細妥帖些再圖謀別的,她不會一直站在原地。


    從溫泉行宮到皇陵並不算遠,一大早摸著黑出發,到皇陵行宮時也不過才半下午功夫,皇帝攬著靜嘉歇過晌兒,透過棉簾子看出去,行宮就不遠不近瞧清楚了。


    這裏的行宮比溫泉行宮還要小很多,隻有五座院子,靠近皇陵的兩座有重兵把守,不許人隨意進出,該是犯了錯的皇親國戚和妃嬪所在。


    另外有座長條院落也有大力太監守著,是這輩子都回不去的宮人們住的地方。


    隻有前頭一座大殿並著左側稍微小一點的大殿是空著的,左側為太後所居,前麵這座大殿禮製上屬於帝後和妃嬪居住。


    皇帝沒有來行宮,直接帶著人去了皇陵,林守成伺候著靜嘉主仆三個往行宮去。


    進得門後便可看出,這是座二進院子模樣的宮殿,規製跟宮裏差不多,隻是後殿陰仄些。


    靜嘉本以為自己是要住後殿的偏殿裏,卻沒想到林守成隻叫人將她的箱籠都放在前殿的東配殿內,人卻引著她進了正殿。


    “萬歲爺一會兒要回來?”靜嘉問道,這是叫她準備著伺候嗎?


    林守成笑眯眯躬身回話:“回安小主,萬歲爺吩咐了,隻歇一夜就走,您不必再另尋住處,就在正殿歇著便是。”


    杜若和半夏如何歡喜不說,靜嘉有些詫異,眉心微微擰起:“這不合規矩。”


    “安小主放心,這裏都是萬歲爺的人,不會傳出去的,您安心歇著便是。”林守成笑得討巧,不待靜嘉繼續說話,又低下頭去,“還有一事要跟安小主稟報,萬歲爺正準備祭奉先祖的事體,需得晚些回來,安守備求見您,您這會子可要見?”


    靜嘉愣了下,立馬反應過來猛地站起身:“他在哪兒?”


    林守成笑道:“就在行宮外候著呢。”


    靜嘉深吸了口氣,勉強鎮定下來,示意杜若給出去個荷包,抿唇笑著點頭:“勞煩諳達請他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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