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貴妃發脾氣,眾人這才都安靜下來,殿內沒了動靜,在西配殿產房內的動靜就更清楚了些。


    柔妃漸漸虛弱的尖叫聲陣陣傳進人耳中,除了平妃麵色稍微平靜些,麵色都有些不太好看。


    德妃雖然不怕自己將來有這一日,可這叫她心情比別人更差些,外頭進進出出的不免有些血腥氣傳過來,她拿帕子捂著嘴,瞧著略有些虛弱。


    淑常在偷偷湊過來關心:“姐姐沒事兒吧?”


    “不用你操心。”德妃端正了腰板兒,冷冷掃了淑常在一眼。


    淑常在有些委屈,眼眶子通紅卻也不敢多說話,隻安靜在一旁妥帖伺候著。


    靜嘉饒有興致瞧著淑常在這番表現,與德妃眼神偶爾碰上,兩個人眼底都有些心照不宣的滿意。


    太後許是身子不適,這些時候沒有多派人去尚藥局,也就不知道靜嘉讓蘇葉傳話,在康太妃有意縱容下,尚藥局已經被德妃捏在了手裏。


    幾個接生嬤嬤是不能帶東西進宮的,接生一應東西都由尚藥局準備,而太後提前做的打算,都已經叫德妃換了更和緩些的,即便柔妃身子受損,隻要她挺得住,到底能保住命。


    而她也通過蘇木的阿瑪將太後給的好東西送給了德妃,待得淑常在能夠金石為開之時,懷上身孕是早晚的事,有沒有命生那就看淑常在的運道了。


    德妃也叫尚儀局曾經在魏嬤嬤手下的姑姑傳話個靜嘉,若是柔妃生出來阿哥,貴妃想要動手,總要通過尚寢局和尚藥局,到時候還需要靜嘉穩住貴妃。


    有了鄂魯的三寸不爛之舌,德妃和靜嘉幾乎沒好好說過一句話,就已經達成了一致,這才有了在翊坤宮前演給太後和貴妃看的衝突。


    隻是靜嘉比德妃知道的更多些,鄂魯倒是出乎靜嘉意料的聰明,看來馬佳氏真是沒有笨人,他能哄得德妃吐露幾分心思,更下得了狠心賣姐姐,是為著大阿哥嗎?


    靜嘉雖然知道鄂魯不太可能騙她,可從小到大謹慎慣了,靜嘉沒辦法把所有希望都放在別人身上,更別說……她覺得這嬪位還是差些火候,沒了慎妃還空出來個妃位呢。


    隻盼著魏嬤嬤能早些跟萬歲爺通氣,若是萬歲爺知道被她算計了,會怎麽處置她呢?靜嘉莫名有些期待。


    “哇——”各懷心思的眾人,幾乎坐了大半宿,天光將亮未亮時候,西配殿內響起孩子的哭聲,聽著還挺有勁兒。


    “回貴妃娘娘,是個壯實的小阿哥!”接生嬤嬤抱著孩子出來,滿臉喜色跪地道。


    沒聽到接生嬤嬤說別的,早被太後交代過的容貴妃說不上是激動還是心情複雜,走近了看了眼孩子,露出個大氣的笑來:“永壽宮所有奴才賞三個月月例,柔妃如何了?”


    太醫跪地:“回貴妃娘娘的話,柔妃娘娘力竭已經昏睡過去,這次生產略有些虧空了身子,過後得仔細將養些才不會影響壽數。”


    “若是需要用什麽上好的藥材,盡管都報上來,必定要保證柔妃母子平安。”容貴妃瞧著接生嬤嬤將孩子收拾妥帖抱回西配殿,這才淡淡吩咐,“趕緊給萬歲爺和老祖宗報喜。”


    景嬪和哲嬪酸得厲害,都已經繃不住平靜,連平妃都有些酸澀,也就德妃和靜嘉麵色平靜些。


    淑常在瞧著西配殿方向,想起正和帝那英俊的麵容,臉色微微泛紅,眼中野望更甚。


    容貴妃不動聲色掃過大夥兒的麵色,都枯坐了半宿,她也累得緊,幾句話就打發了眾人,自個兒也回承乾宮休息去了。


    靜嘉回到麗景軒,先睡了個回籠覺,日上三竿才懶洋洋起身。


    杜若趁著魏嬤嬤不在殿內,偷偷跟靜嘉稟報:“小主,納喇小大人派人查清楚了,夫人和老爺是中了慢性毒,夫人的藥渣子也叫大夫看過了,該是緩解毒素的,應該是夫人下毒。”


    “慢性?有多慢?”靜嘉並不意外,墨勒氏做出多瘋的事兒她都不意外。


    倒是杜若臉色有些蒼白:“小大人說,大夫斷定照老爺那頭藥渣子裏的毒性,也就是年根兒底下的事兒。”


    靜嘉眼神冷淡,好似要死的不是自己的阿瑪:“那就是要算計寶赫了。”


    過去靜嘉不曾對墨勒氏下過死手,是因為知道墨勒氏不過是個可憐人罷了,如今她拿安國公的命算計寶赫,到了要鬧個你死我活見真章的時候。


    靜嘉早就等著這一天,她不恨墨勒氏,墨勒氏因為安塔拉家的肮髒想要報複她能理解,生在安塔拉家,這身血脈不由得她選,多少孽債她都隻能受著。


    可若是墨勒氏要動寶赫,那就看看先死的是誰,成者王敗者寇的局麵她並不怵頭。


    “蘇葉的來曆查清了嗎?”靜嘉接著問。


    杜若搖頭:“有人在後頭阻攔,納喇小大人也說了,他如今可用的人手不如過去,能查出夫人那頭的事兒,是占了不被人注意的便宜,若是要查清楚,隻怕還是馬佳小公爺更合適些。”


    靜嘉聞言皺了皺眉,她如今還不敢完全信任鄂魯,康太妃的底細倒是也不緊要,如今正是試探鄂魯的好機會。


    “叫陳掌事傳話給鄂魯,就說……”靜嘉湊在杜若耳邊吩咐。


    杜若聞言驚得差點沒摔在地上,她緊緊扶著靜嘉的胳膊,急切道:“小主,您不能拿自個兒的身子……”


    “閉嘴。”靜嘉低聲打斷杜若的話,遠遠瞧見魏嬤嬤過來,隻輕聲問,“你自己想想,比起小產來,哪個對身體傷害更小一些。”


    杜若囁嚅著說不出話來,有心阻攔,可見魏嬤嬤進門,到底不敢繼續說什麽,隻能悶聲應下來,心裏難受極了。


    魏嬤嬤瞧見主仆二人這模樣,眼神閃了閃笑道:“杜若姑娘這是叫小主罵了?”


    靜嘉恨恨點了點杜若的額頭:“都說了叫她別因為外頭人傳的小話兒衝動,她還是差點跟禦花園的宮人吵起來,再這般莽撞,叫嬤嬤賞你簟靶子。不用你伺候了,回去好好想清楚自個兒該怎麽辦。”


    杜若癟著嘴嘟囔:“小主……”


    “快點,別叫我吩咐第二遍。”靜嘉加重語氣意有所指道。


    杜若小狗兒似的,垂頭喪氣出去了。


    魏嬤嬤雖然覺得有些不對,可她畢竟來的時日短,也不敢多問,隻笑著勸:“杜若姑娘還年輕呢,老早晚成了姑姑便能好些。”


    靜嘉懨懨應了聲,懶洋洋靠在軟塌上吩咐:“柔妃那兒的賀禮勞嬤嬤仔細準備,洗三的東西不必太過打眼,比著貴妃的一半兒來就可以。”


    魏嬤嬤應聲兒後問道:“要說最穩妥的,該是銀質的東西,不過半夏姑娘稟報,庫房裏的現銀不多了。”


    靜嘉似笑非笑看著魏嬤嬤,“我這現銀大都是萬歲爺賞的,如今萬歲爺不待見我,全指著嬤嬤替我想法子了。”


    魏嬤嬤苦笑,小主想要拿身子開玩笑,她也不敢不報啊。


    萬歲爺不知是為了從源頭杜絕,還是為了懲治小主這般任性,已經大半個月不曾翻小主的牌子了。


    若不是萬歲爺突然冷著小主,那些似是而非的流言也不可能重新傳出來。


    “小主放心,奴婢定將這事兒給辦妥。”魏嬤嬤無奈隻能應下。


    左右這事兒是稟了孫總管的,如今……咳咳,也還是隻能找孫總管想法子了。


    乾清宮裏,正在皇帝身邊伺候的孫起行突然打了個噴嚏,驚得皇帝朱批都顫了一下,刺紅的朱砂汁兒染紅了折子。


    皇帝一臉‘你吃了熊心豹子膽’的詫異眼神,扭過頭去看孫起行。


    孫起行軟著腿欲哭無淚跪下:“奴才死罪,求萬歲爺恕罪……”


    第69章    錦嬪娘娘是不是失……


    “師父, 今兒個裏頭又沒有動靜,估計待會兒淑常在又要去西圍房了。”林守成端著一盆熱水進了孫起行單獨的值房,恭敬替他泡腳, 低聲道, “您是沒瞧見,羅總管那臉色喲, 就跟他不……咳咳那啥一樣。”


    孫起行側著半拉屁股拿手撐在炕沿兒上,齜牙咧嘴帶吸氣地將腳泡在熱水裏, 舒坦的尾巴根兒都……嘶更疼了。


    他那日大逆不道打了個噴嚏, 有可能將唾沫星子沾染到了萬歲爺身上, 自個兒利落去挨了十個板子, 不過小半個月功夫,還隱隱刺痛呢。


    “淑常在伺候, 十回有八回不都這樣嗎?”孫起行哼唧出聲,“叫羅總管去愁吧,我可是不管了。”要不然腚總也沒個好的時候。


    林守成偷偷瞧了眼外頭, 聲音更壓低幾分:“我瞧著每回錦嬪娘娘來的時候可不是這模樣,您說萬歲爺不會真將……”


    孫起行一巴掌蓋在林守成腦袋上:“不要命了?萬歲爺的心思你也敢猜。”


    林守成手上沾著洗腳水也不好去揉腦袋, 隻能跟著呲了呲牙:“這哪兒是我猜呀, 剛才羅總管叫住我, 明裏暗裏的打聽, 問錦嬪娘娘是不是失寵了。”


    孫起行似笑非笑:“你怎麽說的?”


    “靈巧在旁邊兒偷偷聽著呢, 我還能說什麽。”林守成撇了撇嘴, “就說君心難測, 萬歲爺怎麽說咱們怎麽伺候唄,奴才一個沒了根兒的哪兒懂爺們心思呀。”


    說到這兒,林守成嘿呀一聲:“萬歲爺打算留靈巧多久啊?沒得叫這吃裏扒外的天天杵在眼巴前兒, 怪叫人膩煩的。”


    “萬歲爺自有安排,你就多注意著些就成了。”孫起行斜靠在炕邊兒思忖,“這幾日各宮該放炭了吧?咱這邊銀絲炭也用不完,你鳥悄給魏嬤嬤送些過去,叫她提醒著些,天兒冷了。”


    林守成嘿嘿笑:“徒弟明白,熱湯熱汁兒的也該多往乾清宮送兩回,嘿嘿……”


    雖然林守成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他能爬到乾清宮二把手,自然也是個聰明的,聽師父說這幾句就能明白,肯定是錦嬪做了什麽惹萬歲爺生氣,如今也過了月餘,偏偏錦嬪不知道自個兒鋪個台階下來。


    要叫林守成說,這錦嬪還是被萬歲爺寵壞了,難不成還等著萬歲爺親自給她台階不成?


    不過也該是時候了,老祖宗和容貴妃明裏暗裏提了好幾回,眼看著三阿哥都過了滿月,偏偏萬歲爺黑不提白不提叫誰抱養三阿哥的話兒,錦嬪日子估摸著也不好過。


    隻要魏嬤嬤稍微提醒一二,錦嬪肯定會貓兒似的撲上來,也好叫羅總管別上火。


    林守成很有把握地叫小蘇拉抬著兩筐上好的銀絲炭去了儲秀宮,回來就跟孫起行稟報:“師父,辦妥了,您等著瞧好兒吧。”


    孫起行這才鬆口氣,萬歲爺這幾日臉色可是不大好,前幾日禦膳房進上去的雞湯,竟然叫萬歲爺問了一嘴。


    得知是禦膳房進上來的,萬歲爺碰都沒碰一下,身為乾清宮總管他還能不知道什麽意思?


    叫他說,這錦嬪的膽兒真不是一般的大,怪道能叫萬歲爺放心窩子裏惦記著呢。


    可他沒想到的是,靜嘉的膽兒比他想的還要肥。


    魏嬤嬤指揮著劉福將炭籠兒放在殿內,思忖著提了幾句往乾清宮送湯水的事兒。


    靜嘉似笑非笑掃了她一眼,慢悠悠抬起帕子杵在嘴上輕咳嗽了幾聲:“這天兒一冷,我身子不舒服,正巧我小日子也快到了,已經稟了貴妃,叫敬事房停了牌子,這功夫送湯水過去,豈不是欺君?”


    魏嬤嬤沉默一會兒,幹巴巴笑著問:“這……三阿哥如今還在柔妃宮裏,貴妃娘娘就沒說什麽?”


    靜嘉虛弱笑了笑:“姐姐是個清明的,該說的我自是說過了,她心裏清楚,並不著急,左右也沒別人適合。”


    太後身子不適,天一冷愈發難受,好幾日都起不來床,容貴妃根本沒心思惦記別的。


    哪怕太後惦記著三阿哥的事兒,靜嘉隻說這時候越是不著急,越不會叫人抓住把柄,左右這孩子不會留在柔妃宮裏,隻要貴妃掌控好六宮事務,這孩子必定是要進承乾宮的。


    太後覺得有道理,再說她也怕自己身子太虛弱,小孩子換了地方再有個萬一,她沒精力替貴妃摟著。


    跟正和帝提過幾回,見他不接茬幹脆也不催促,慈寧宮、承乾宮、儲秀宮反倒都沒了聲息,隻將該做的事兒都做好,還好趁這功夫仔細將那些心思太大的揪出來,省得以後叫人算計。


    更別提靜嘉如今的脈象,通過請平安脈的崔太醫,也叫太後以為是自個兒的秘藥叫她身子虛弱,更不會怎麽著靜嘉。


    魏嬤嬤倒不是為了別的,也還是替靜嘉考慮,想了想還是多勸幾句:“您別怪奴婢說話難聽,在這宮裏甭管是家世好的還是有銀子的,想要過得好,都躲不過討好主子。萬歲爺高高在上,不可能主動跟妃嬪示好,您看哪怕貴妃不也時不時給乾清宮送些東西過去嗎?您若是跟萬歲爺計較,隻怕過分了,要是叫萬歲爺厭棄,以後日子且要艱難呢。別的不說,就說德妃和柔妃,那兩位可都不是省油的燈。”


    靜嘉聞言笑了出來,看著魏嬤嬤好一會兒才似是自言自語道:“誰說萬歲爺不可能主動跟人示好呢……”


    隻要她的利用價值夠高,那個擅長給人巴掌和甜棗的九五至尊,才不會將麵子看得太重要,如今明裏暗裏叫她服軟,不過是打量著她沒別的依靠而已。


    她確實隻能依附著皇權走在針尖兒上,爭搶那一丁點兒的生機,可她從來都不覺得人會始終如一,她小時候隻能叫墨勒氏欺負,如今墨勒氏躲著她,不就是為了不給她行禮嗎?


    即便隻是棋子,她也要叫皇上明白,今非昔比的棋子,橫不能一直用過去的手段對待,想要叫馬兒跑,這夜草總要慢慢肥起來的。


    魏嬤嬤聽清楚自家小主的話以後,心裏頗有些震驚,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她心底那不對勁兒的微妙越來越重。


    “小主,奴婢鬥膽說句實在話,即便是在普通人家,以夫為天也是正道。”魏嬤嬤小心翼翼道,“這世道上太強勢的女子,沒幾個能得夫君歡喜的,奴婢不是說您不好,可到底在後宮裏……總要不由人些。”


    靜嘉挑了挑眉:“可我覺得萬歲爺還挺喜歡我的啊,畢竟我是他一手教出來的,他交代的事兒我也都辦的特別漂亮,這以夫為天的後宮裏並不缺,我隻要對萬歲爺一直有用就好了吧?”


    魏嬤嬤眼前有些發黑,她終於知道是哪兒不對勁了,小主這根本就沒把自個兒當萬歲爺的女人看,她是把自個兒當萬歲爺的奴……左膀右臂看。


    這還真是叫魏嬤嬤詫異,雖說不將情愛放在心裏的妃嬪不是沒有,可是古往今來不把皇帝當夫主的真是少見,即便先皇後那種瘋癲又家世強大的,甚至是如今的太後,都從來沒斷了在皇帝麵前美化自個兒,想要占據皇帝幾分憐惜的心思。


    小主想的竟然是……隻要一直對皇帝有用,魏嬤嬤都有些疑惑了,這位小主到底是在什麽樣的環境裏長大的,那位安國公夫人難不成是將小主當男孩子磋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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