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被她噎得眼神中的冷意都波動了一下,這小東西朕是越來越狡猾了。


    要是承認她說得對,又要叫她敷衍過去,可若不承認,那豈不是證明他腦袋上的顏色不太正嗎?


    “油嘴滑舌!這幾個月你就學會了這些?”皇帝冷哼出聲。


    靜嘉說才不是呢:“臣妾都是跟萬歲爺學的呀,這幾個月臣妾光顧著生氣了,哪兒有功夫自學成才。”


    皇帝叫她氣笑了:“你還生氣?你這臉皮子是越來越厚了。”


    靜嘉不以為然:“您不理我,不也是因為莫名其妙生我的氣嗎?我怎麽就不能莫名其妙生您的氣了?”


    “你到現在還不知道朕為何冷著你?”皇帝鬆開手,坐在軟塌上淡淡問道。


    靜嘉笑著搖頭:“不知道,還請萬歲爺明示。”


    “你跟魏嬤嬤說自個兒打算服用秘藥算計著要小產,實則是為了算計朕不來寵幸你,好叫你有時間暗度陳倉,自個兒服毒往太後和容嬪身上潑髒水,是也不是?”


    靜嘉坐在一旁,不吭聲。


    “你將太後給你的秘藥送給德妃,還反過來算計朕,讓淑貴人懷孕,好叫德妃除了淑貴人,又跟柔妃聯手除了德妃,私下裏你跟康太妃有了默契,趁機拿自己身體做筏子,捅太後一刀,也叫貴妃被貶,是也不是?”


    “這些不都是您盼著我做的嗎?我是皇主子的刀劍,自然是您說往哪兒刺,我便往哪兒走。”靜嘉歪著腦袋脆聲道。


    皇帝抬起頭看著她:“所以這些朕不曾怪你,你知道朕為何著惱?”


    靜嘉搖頭,她是真的不知道,不管她算計別人還是算計他,因為這位主子的心機深沉,實則他心裏都清楚。


    皇帝伸出手,等靜嘉將手放在他手心後,將人一把拉進懷裏攬住,許久沒碰著這個嬌軟的小東西,他心裏都仿佛空了一塊兒似的,這會子才真正踏實些。


    正因如此,身為帝王,他不願意叫靜嘉知道他的心情,所以哪怕將人攬在了懷裏,他麵色依然冷漠得很:“朕不喜歡你的算計大都是衝著自己,命若是沒了,朕便白費了那麽些功夫,你以為誰都值得朕教導嗎?你這滿心腸的算計,不過是仗著朕的憐惜,或者說仗著朕不願意白費功夫有恃無恐罷了。”


    靜嘉突然被逗笑了,她如今已經不怕皇帝的冷臉,自然她也不敢挑釁,所以她隻是柔柔看著皇帝的眼睛,認真笑著道:“可萬歲爺不是早就算到臣妾會如此了嗎?您不喜歡我拿自個兒來算計,您也沒少拿我算計呀。”


    皇帝挑了挑眉,看著她。


    “二阿哥在懿鳳閣說的話,真的是德妃示意的嗎?”靜嘉看著他問,“德妃好算計,可她也好體麵,自個兒動手的時候少之又少,從來都是拿別人做筏子,自己在後頭。大公主親耳聽到德妃的人對二阿哥說那些話,我想著大概以前的德妃,也曾被萬歲爺期待過吧?”


    皇帝不置可否:“你這是吃醋了?”


    靜嘉垂下眸子,柔柔靠在他身上:“臣妾隻是想說,德妃也曾是您手中的刀劍,可她自個兒走錯了路,便被您放棄了。您拿我來算計,是因為我有利用價值,所以我不願意等萬歲爺覺得我沒用的那天,親手再挑一柄利器,我隻會挑最有用的計謀來達成您的目的,對自己狠顯然是最快的。”


    “那你在氣什麽?”皇帝微蹙著眉問。


    雖然靜嘉解釋清楚,他不該再介懷,可是聽靜嘉說完,他心裏反而更不舒服了,在她心裏,自己便是這般用完就丟的主子?


    靜嘉抱住那明黃色的腰封,將自個兒悶在皇帝胸前,聲音聽著也悶悶的:“我對您從無隱瞞,哪怕是算計,也由著您知道所有的事情,可您……從來不肯告訴我,即便事關我,您寧願冷著我,都不肯直接跟我說您為何生氣。我想著哪怕身為棋子,要碎的那天,也好是叫我提前知道吧?”


    皇帝皺眉,身為帝王掌控天下,哪怕是一件小事,也可能牽扯到前朝後宮無數人,他不說,不代表他不將她的生死放在眼裏。


    “你該知道……”皇帝說著,突然感覺到胸口一陣濕熱,他突然就頓了一下,驀地忘了該知道什麽。


    皇帝低頭,抬起靜嘉的小臉兒,果然她又咬著唇無聲哭得厲害。


    他歎了口氣:“你這是又哭什麽?朕不過是心疼你不把自己的身子當回事兒,這不是來了嗎?這回朕可是一句重話都不曾說,你怎麽又嬌氣上了?”


    靜嘉眼淚還是掉得飛快:“我不知道……我就是心裏委屈。”


    “委屈什麽?”皇帝語氣放溫和問道。


    “我也不知道委屈什麽,我也不願意拿自個兒的身子開玩笑,可是若我不對自己狠一點,沒有人幫我……”靜嘉說著突然真心有了一點難過,“我怕有一天我不像您想的那麽有用,沒有人會護著我。”


    “好了,不哭了。”皇帝哭笑不得拍著她的背哄,“怎麽就沒人幫你,沒人護著你了?你叫太後喊了去,朕不是馬上就過去了嗎?哪怕你算計朕,朕不是也沒罰你?”


    靜嘉抬起頭,哽咽道:“那您還冷了我這麽久,所有人都知道我哪怕到了妃位,還是可以任由人欺負,您一邊兒說著不願意我委屈自己,最多的委屈……就是您給我的。”


    越說靜嘉心裏越難受,尤其是不知道寶赫如今是否安全,她更是由著自己哭得更厲害,實在是哭一次太累,這回哭夠,以後就不用再準備那麽多帕子了。


    皇帝叫她這話說得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辯解,他心裏又有種怎麽又變成了這樣的荒謬感,可想要分說幾句吧,說來說去還不如這小東西有理,看著她哭得一點章法都沒有,鼻子眼睛都通紅的可憐模樣,他是又心疼又想笑。


    “好,又是朕的錯,行了吧?”皇帝拿著帕子替她擦幹淨眼淚,“朕明兒個就傳旨敲打禦膳房,往後沒人敢再欺負你。”


    靜嘉實在是哭得有點累,可能這幾個月養的確實嬌氣了些,她感覺差不多也哭夠了。


    聽皇帝開口她就想停下,結果帕子叫皇帝拽到了手裏,又杵到了她眼睛下頭。


    靜嘉:“……”


    “嗚嗚嗚……我都好久沒吃到水晶花糕了,您給的銀子都花沒了……嗚嗚嗚……”既然停不下來,幹脆該說的都說完。


    皇帝皺眉,哪怕知道這小東西是給別人上眼藥,他心裏也不高興。


    “孫起行,滾進來!”皇帝沉聲道。


    孫起行趕忙進門,雖然沒敢抬頭,聽見靜嘉哭得厲害,怕萬歲爺刮旋風呢,隻戰戰兢兢道:“奴才在。”


    “朕不是吩咐你敲打禦膳房,叫仔細著些儲秀宮的膳食嗎?”靜嘉哭得太厲害,皇帝這會子也顧不得有點掉麵子了,隻冷著臉吩咐,“去給朕查,誰活得不耐煩了,不會當差的叫內務府都給換了!”


    孫起行楞了一下,趕忙道:“嗻!奴才明兒個一大早就去。”


    “嗚嗚嗚……”靜嘉一時沒打住,又拖了個尾音。


    皇帝:“現在就去!你辦的什麽差事?自個兒去領十個板子!”


    孫起行:“!!!”


    他錯了,找死的分明是他,他怎麽敢就隨便敲打了禦膳房一下呢?今年還要去找幹爹再回爐重造一下,他還是太笨了,才會覺得萬歲爺這旋風是朝著錦妃娘娘刮的。


    萬歲爺自個兒的麵子都不要了,他這個當奴才的腚算什麽?都給他等著,他挨打,那些叫豬油蒙了心的,一個都別想跑!


    一時間好多地方,好些宮人都突然打了個激靈。


    第81章    你這是諷刺朕……


    雖然春雨還淅瀝著, 夜裏時候還帶著幾分寒氣,但快到寒食節前後,總體來說天兒不算冷, 火盆子早就停了, 黑天後衣裳稍稍多穿幾件盡夠。


    孫起行帶著人將禦膳房從上到下狠狠敲打一遍,又揪出幾個迎來送往的小蘇拉陪著他挨了板子, 這才揣著挨打前換上的薄襖子回了儲秀宮,半點也不管禦膳房叫這頓呲噠驚掉了多少神魂。


    回去後, 看見林守成衝他眨巴眼, 又瞧見杜若通紅著一張小圓臉, 孫起行就知道這是還沒叫水。


    他捂著腚抬起頭看了眼天, 陰天兒看不見月亮,可瞅著天色, 再算計他出去的時辰,也不少時候了。


    嘖嘖……孫起行心裏感歎,這莫非就是民間話本子裏所說的久別勝新婚?這麽尋思著的功夫, 可能腚太疼影響了頭腦,孫大總管一點沒覺得把妃子放在皇後的角度上有什麽不對。


    春風幾度玉門關, 杏黃色的幔帳顫顫巍巍, 圍住了四方天地內湧動不休的靡麗氣息。


    等一場酣暢淋漓的□□結束, 靜嘉渾身上下連骨子裏都泛著酸, 隻將自己懶洋洋交給皇帝, 連洗漱都沒一點不好意思。


    皇帝不喜在沐浴時有人伺候, 饜足之後, 不算熟練地捏著棉帕子仔細替靜嘉擦拭通紅的眼角和鼻尖,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隻是——


    “你今兒個不是以為朕不會來, 是打定了主意要哭一場吧?最狡猾的就是你!”皇帝捏了捏她鼻尖,不然這小東西也不會懶得收拾。


    靜嘉一哼三哆嗦著否認:“您冷了我那麽……哎喲,疼!”皇帝捏住她的耳朵,叫她嬌氣地狠狠瞪過去。


    被靜嘉不疼不癢瞪上一眼,皇帝反倒是心情極好地笑了出來:“以後朕不瞞著你,你也不許在朕麵前說謊。”


    “可是,古往今來,哪兒有妃嬪在皇帝跟前一句謊話都不說的呀?不都說口蜜腹劍才受寵嗎?”靜嘉眨巴著眼睛沙啞著小嗓音被皇帝抱起來,她這會兒也就隻有眨巴眼的力氣了。


    皇帝攬著香馥嬌軟,舒服躺在宮人重新收拾好的床榻上,聞言輕輕給她一巴掌:“你這是諷刺朕是昏君?”


    “臣妾哪兒敢,您到時候還不得叫我住到景陽宮去呀!”靜嘉不樂意地捂著屁股想要往遠處滾,她都多大了,這人孟浪的沒邊兒。


    “景陽宮配不上你,朕叫人將景仁宮收拾出來,給寧寧留著。”皇帝將不老實的人箍在懷裏,給完巴掌立時輕聲安撫她這小脾氣。


    靜嘉哼哼出聲:“那臣妾就先謝過萬歲爺啦!”


    皇帝失笑:“一點子真切都不見,朕當不起你一聲謝嗎?”


    “那我也不能白受了這幾個月的委屈呀。”靜嘉道。


    皇帝氣到不想說她,這幾個月靜嘉在儲秀宮養著,不用給太後哭靈,更不用麵對外頭的虛與委蛇,叫她說的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那朕補償寧寧,不叫你白受委屈,可以了吧?”皇帝還沒想好,話就禿嚕出來了,“選秀的事兒交給你做主,叫平妃和柔妃幫著你。”


    靜嘉埋在帶著淡淡龍涎香的胸前,偷偷翻了個白眼:“您分明是怕別人心大,壞了您的打算。”還好意思拿來當恩典,這位皇主子越來越不要臉了。


    “後宮進了人,端貴老爺子和康老爺子都不會閑著,如今你管著宮務,也是給被人做嫁衣,還要添些膩煩。左右朕旨意出來,別人也不敢小瞧你。”皇帝倒是不跟她繼續分辨,隻溫聲解釋,“等該處置的都處置了,以後需要寧寧操心的時候還多著呢,如今叫你躲幾分清閑,你還不謝朕?”


    “嗯嗯……謝您謝您,我困了。”靜嘉實在是累得夠嗆,軟著嗓子嘟囔完,在皇帝頸間蹭了蹭,很快睡了過去。


    皇帝都沒注意到,自己唇角很自然浮出一抹溫柔笑意,他將人攬在懷中,親了親她還帶著幾分補藥清香的發心,藥香裏似乎帶著寧靜悠然氣息,叫皇帝也歇了轉個不停的心腸,緊跟著睡了過去。


    第二日靜嘉醒過來的時候,這紫禁城裏已經變了天。


    出了大孝,皇帝第一個便是寵幸靜嘉,還連夜處置了對儲秀宮有所不敬的禦膳房,這殺雞給猴看的行為,叫後宮裏的猴兒醋意滔天。


    更別說平妃這頭,禦膳房那邊是她吩咐的,萬歲爺這是在打她的臉。


    早朝一結束,乾清宮就直接傳出聖旨來,三年一次的選秀交給錦妃負責,平妃與柔妃負責幫著錦妃處理。


    這旨意一下,宮裏的奴才們心下都有幾分微妙,別看前頭平妃和柔妃展揚,到底沒經過正兒八經的聖旨指派呢,就連宮務都說是叫三妃共同掌著,如今看來,錦妃閉門不出,到底插不進手去,還是是人家不願意管,反倒成了迷。


    永和宮一大早就摔了許多東西,可平妃心思沉,到底也沒敢鬧將出來。


    承乾宮後殿內,正抱著三阿哥哄的容嬪聽說後,麵色有些不大好看,卻也沒多說什麽,仍然陪著三阿哥玩耍。


    其他地方包括內務府和各處的宮人在內,再也不敢小瞧儲秀宮,這後宮的翻雲覆雨永遠都在轉瞬之間。


    在宮人們心裏自有一杆秤,先前不管皇上是跟錦妃娘娘鬧別扭也好,還是其他原因也罷,總歸論受寵,錦嬪成了錦妃,說不得恩寵也要跟著百尺竿頭。


    半夏伺候著靜嘉起身的時候,儲秀宮整個兒也都跟著活泛起來。


    伺候著靜嘉梳頭的杜若嘰嘰喳喳道:“感覺今兒個咱們宮裏,那花草都高興得多開了些。”


    靜嘉唇角抽了抽,開花還好,開草可沒聽說過。


    等杜若替靜嘉梳好了精致的小兩把頭,半夏妥帖替她插上青鸞展翅地銀墜流蘇簪子,將那芽綠色的暖玉壓襟別在繡著牡丹和仙鶴雲紋的墨綠色旗裝上。


    靜嘉起身行走間,渾身貴氣滔天,卻也帶著春始的清新。


    “主兒,馬佳小大人帶著掌禮司的司庫和尚儀局的尚官在外頭求見,要跟您稟報選秀的事體,等著您拿主意。”魏嬤嬤進門屈膝後,柔聲道。


    靜嘉道:“請進來吧。”


    鄂魯和掌禮司的司庫都是外男,魏嬤嬤吩咐劉福帶著人搬了一扇春耕圖的屏風過來在正殿擺著。


    等幾人進門,都沒敢抬頭,隻跪在屏風前行禮。


    靜嘉靠在杏黃色祥雲團紋的靠枕上,透過屏風仔細打量了鄂魯兩眼,從前理直氣壯紈絝得叫人心服口服的浪蕩子,臉上肥嘟嘟的肉都沒了,這會子瘦的袍服都打晃蕩。


    她心裏歎了口氣,看樣子即便鄂魯清明前路如何走,一步步送親姐姐去死,也還是個難過的坎兒。


    “都起來吧。”靜嘉輕聲道,“選秀的事兒你們比本宮清楚,該是何章程你們起個折子給本宮,我先看過再說。你們跟本宮說說,今歲可有格外需要注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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