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我們要過雙人世界,把她托給你。”


    塔卡梅耶:“?”


    他難以理解地看著隨身攜帶十八名保鏢的舍心:“那他呢?”


    容鴻雪看起來頗為意外:“這些你都要?倒也不是不行。”


    塔卡梅耶慌忙擺手:“不不不,我不……”


    “那就她了,當我欠你一個人情。”容鴻雪二話不說拍了板,轉身就帶著易真離開了。


    臨走前,易真衝李有燈使眼色,不要浪費我交換了牽手權得來的機會,加油,你可以的!


    李有燈簡直大喜過望,對易真鄭重地一點頭,謝了好兄弟!


    舍心嘬著薄荷芙萊蓓,歎息著搖頭,可憐的聖四元德,今晚恐怕要像我手裏的薄荷甜酒一樣,被喝得一滴不剩了。


    “你沒有舞伴嗎?”走出人群之後,易真問舍心。


    舍心搖頭:“我沒有,但我可以有,我哥說如果我要找舞伴,可以找他,也可以找我媽。”


    易真:“……啊這,那還是算了吧。”


    容鴻雪靜靜聽著他們說話,等到易真停下話頭,他才說:“可以入場了,我和你,我們將會是開場舞的領舞。”


    易真愣住:“我們?”


    容鴻雪帶著他往皇宮的方向走,沿途踏碎無數落花般的光影,他回答:“是的,往年的開場舞,都是由冠軍來領舞,除了規定的宮廷舞步,還會有一支任由冠軍自由發揮的舞曲。”


    “按照今年的情況,你很有可能就是最終的冠軍,因為你同時救了天都人,天都烏列也同意把這份榮譽與勝利歸屬給你。”


    “為什麽是可能?”易真問,“難道皇帝還有其他人選?”


    容鴻雪笑了起來:“這個嘛,他倒是沒有其他人選,隻不過因為我那時候指著他的鼻子罵廢物,可能他有點生氣了吧?”


    他惋惜地歎了口氣:“真是個狹隘的統治者啊,一點都不夠有容人之量。”


    易真:“……”


    算了,也就是別人都打不過你。


    他領著易真,走了另一條路,穿過重重疊疊的天鵝絨帳幔,穿過那些用金箔、紅寶石與綠鬆石裝飾的牆飾,琥珀與寶藍琺琅點綴的金銀大燭台。世紀名家的畫作懸掛在壁上,青銅和大理石的鬼神雕像栩栩如生,水晶素瓶靜靜落於宮室大大小小的角落,將身後那些漩渦和蔓藤的精致紋飾,雕琢著鳶尾與玫瑰的圖騰折射出數倍的光輝。


    星際時代的雕刻水準,已經能允許激光在納米大小的地方落點,但易真還是一眼就能看出,這些令人眼花繚亂,美輪美奐的裝潢,全是手工打製。


    以羽扇遮麵的淑女充當他們的引路人,領著他們來前廳等待,這間溫暖奢華的廳堂中已經坐了許多眼熟的人,有當時紅方的選手,也有藍方的天都軍官。易真和容鴻雪是最後一對進來的,當他們踏入這裏,所有人都站起來了。


    易真一頓,對容鴻雪警惕地低聲道:“幹什麽,這是想打群架麽?”


    女孩們對著易真微微屈膝,裙裾盛放如美妙的名花,青年們則對著易真,將右手放於左胸,謙卑地躬身。


    “這是感謝你的禮節,”容鴻雪垂下頭,在易真耳邊笑,“他們感謝你,在亞特蘭蒂斯救了他們的命。”


    易真摸了摸腦袋,他不太擅長應付這個場麵,剛想說聲趕緊起來吧不用謝,前方暗紅與暗藍交織的幕布便徐徐拉起,一束明亮的光從那裏照射進來。


    容鴻雪泰然自若,挽著易真的手就往前走,易真慌忙回頭,看到那些選手朝他們轉過身,卻依舊保持著行禮的姿態。


    他突然明白過來了,他們這是要禮送他步入皇宮的宴會廳。


    空蕩遼遠的舞池猶如鏡麵般光滑,高曠的穹頂流淌著銀河的星華——這間宴會廳竟然足有八層的高度,上麵滿滿當當的,全是人。


    眾目睽睽之下,容鴻雪脫去手套,隔著流水般絲滑的外袍,攬住易真的腰肢,輕而優雅地滑進舞池中央。這時候,那些選手們才攜著舞伴魚貫而入。


    旋律明快的圓舞曲環繞舞池,易真之前已經惡補過宮廷舞的步法,此時不求表現有多驚豔,隻求不出錯就行。反倒是容鴻雪,他的身形堪稱一個風度翩翩,舉手投足間,仿佛浸淫宮廷生活多年的浪子,不僅挑不出一絲差錯,連易真都被他帶得輕鬆了許多。


    “你跳得很好。”易真忍不住說。


    容鴻雪笑了:“因為我也在這上麵丟過人,所以不得不強迫自己做到最好,或者說毫無破綻。”


    舞曲變調,舞者也跟著齊齊旋轉,女伴們的禮服裙綻出巨大的靡麗花朵,發簪鐲環叮當作響,易真的袖袍亦飄然如雲,在舞池中心旋開。


    容鴻雪低頭笑道:“接下來——”


    “……我進你退。”易真不情願地說,“小心我踩你一腳。”


    “你不會的,”容鴻雪說,“你和我一樣,都是追求完美的人,怎麽能讓不和諧的音符來打斷這支完美的舞?”


    易真哼了一聲,不過確實沒有踩上去。


    第一支舞跳完了,舞伴們相互致意,易真也朝容鴻雪微微頷首,等待著第二支由他們自由發揮的舞曲響起。


    其餘選手們紛紛退到一旁,那支早該奏響的舞曲卻遲遲不至。沉默蔓延的有些久,四周的選手們疑惑地相互探看,圍觀的賓客同時議論紛紛。


    易真眉頭微皺,他和容鴻雪對視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答案。


    自由發揮,所以自覺被得罪狠了的皇室壓根不打算給他們播放背景音樂,真正地任憑他們自由發揮了?


    第110章


    那一瞬間,容鴻雪的眼神中閃過殺意,看著易真的時候,那絲殺意又轉眼消弭不見,快得仿佛是幻覺。


    漸漸的,嗡嗡的議論聲也停下了,滿場寂靜如死。容鴻雪笑著伸手,掌心與掌心相擊,發出清晰明亮的“啪”一聲。


    易真:“?”


    易真不解地看著他,猶豫了片刻,用鞋跟輕輕打了一下地板,同樣發出“嗒”的清脆一聲。


    不得不說,皇宮宴會廳的地板堪稱光可鑒人,一整麵水晶玻璃就像冬日的凍湖,閃滑得可以當鏡子照,稍有不慎,人就得在上麵摔十八個大馬趴。因此要在上麵跳舞,鞋底必須經過特殊的處理。每一次抬腿落腳,女孩輕盈的寶石高跟鞋就像玉珠落盤,男孩堅硬的鞋跟也能踩出清亮的擊打聲。


    此刻易真輕緩地點地,便如鳥嘴啄冰。


    容鴻雪笑了起來,他的手掌連續拍打,鞋跟亦輕快地踏在地上——他在用身體奏樂,整齊劃一的節拍從他撞擊跌宕的掌心,以及發出踢踏震顫的地板上敏捷地流淌出來。


    他這時不像傾世的殺神了,那雙眸幽深,神情專注,更像宮廷中頂級的舞者,不惜用最多情最放肆的舞步,來邀請眼前的人。


    ——《libertango》,自由探戈,在危險和激情中徜徉的舞曲,彌漫著烈火與愛的氣息。


    易真也笑了,他欣然應戰,一把拉過容鴻雪的手,扣上他堅實的肩頸。沒有鏗鏘婉轉的小提琴,也沒有低沉迎合的大提琴,樂隊靜止不動,宴會廳猶如清晨的黎明靜悄悄,隻有他們的步伐猶如一陣驟狂的急雨,將水晶玻璃也打出回蕩全場的響板。


    宮廷舞步持重端莊,把每一絲由歲月沉澱出的優雅,通過手臂輕舒、裙擺旋轉的柔緩動作展示出來,然而此刻他們的舞步就像在刀尖上跳躍,或者幹脆踐踏著刀尖跳躍!


    強有力的擺頭,殺機圖窮匕見,在這場隻有鞋跟和手心拍打的舞曲中,舞者不光要相互配合,更要彼此博弈。他們的呼吸交錯相融,攬腰環肩、十指相扣的模樣是那麽親密動人,眼神中卻仿佛有火花迸濺。猶如兩頭相互挑釁的狂獸,在鬥獸場的中心若隱若現地呲出彼此的獠牙,時刻等待將對方一擊斃命。


    又一個大幅度的盤旋,易真的衣袖不再柔軟如雲朵,它凜冽地滾動,像是所有致命的海潮都在其中隱忍不發。他的五指張開,已然按在了容鴻雪的後頸上,那如玉的修長指節,竟在星光與燈光下折射出刀鋒的雪色;容鴻雪的手臂則帶著絕對的占有意誌,牢牢禁錮住他的腰肢,不讓他從身邊逃開分毫。


    先前的宮廷開場舞,宛如一個朦朧靡麗的幻夢,香水的氣息彌漫,金粉和銀粉的光輝也彌漫,然而現在這場危機四伏,殺氣四溢的探戈,卻將一切美好的偽裝與掩飾都撕得粉碎。


    絕端的冰冷和沸騰,凶險與高傲,在所有圍觀者的肌膚上,逼出了倒豎的寒毛。


    再一個三百六十度的轉身,宴會廳也被龐然籠罩的黑暗吞沒!驚懼的抽氣聲裏,隻有一束璀璨的星光被允許離開漆黑的牢籠,照耀在舞池內部唯一一對舞者身上。


    黑霧濤濤翻湧,他們便如同在雲海中漫步,星辰的光輝和他們遙相呼應。


    退步、前進,再轉頭,容鴻雪的嘴唇擦過易真的唇角,兩個人的肌膚不曾觸碰,但吐息已經近到再無可近,以假亂真的親吻,偽裝成了一瞬耳鬢廝磨的表象。


    容鴻雪的精神力外放,無形中等於一次極其強有力的震懾和威脅。樂隊像是終於回過神來,指揮急忙抬起手,小提琴絲滑如流水,淌進舞池中央,繼而古老的管風琴轟然奏響,激昂熱烈的樂聲在群星間顫動,霎時將氣氛推至頂點。


    他們無需再用身體打拍子,舞步也隨即變得更加遊刃有餘。容鴻雪握著易真腰腹的手掌心滾燙,他啞聲道:“……你跳得很好。”


    易真挑眉:“你也不賴。”


    此刻已是臨近曲終,強如雷霆的鼓點撞進管風琴的轟鳴,易真的身形縹緲似流雲,盤旋的動作卻迅疾得像是穿雲破霧的閃電,衣袖飛揚繚亂,光影的變幻同樣無窮莫測。


    最後一個鼓點,最後一瞬終結,容鴻雪猛地抱住了易真,自身亦被他帶的旋轉起來。鼓點驀然停頓,樂隊緘默,四下裏鴉雀無聲,易真的身體後仰,容鴻雪則摟著他的腰,身體前傾。


    他低頭凝視他的雙眼,目光如海深暗。


    時間像是靜止了,洶湧的黑霧漸漸褪下去,露出了穹頂上被遮蔽的星輝,兩個人無聲對視,直至猛烈的掌聲和歡呼喝彩聲響起,易真才乍然回過神來。


    他推了推容鴻雪的手臂,決心做點什麽,來打破這曖昧又尷尬的氛圍,不料還沒開口,容鴻雪便搶先道:“小真,你要是敢破壞氣氛,我就敢在這裏狠狠親你,一直親到你缺氧為止。”


    易真竟一時間不知道從哪裏開始罵起,是先說“裝什麽霸道總裁,你以為我是嚇大的”,還是說“想讓我缺氧,你有種就變成氣泵,把我方圓一百米的空氣抽幹半小時,否則你想屁吃”呢?


    猶豫就會敗北,他思索的瞬間,容鴻雪已經把他拉了起來,朝圍觀群眾頷首致意。


    易真揉著腰,容鴻雪這畜生,必然把他的腰都抱腫了。


    不過,他瞥了一眼對方後頸上的手指印,他也把容鴻雪的後脖頸按出青印子了,不虧。


    領場舞過後,就是覲見皇室成員的戲碼了。容鴻雪問:“你想去嗎?”


    “去啊,”易真說,“為什麽不去呢?這還是我第一次親眼見識皇帝的全家呢。”


    侍者指引他們往宴會廳五層的主看台上走,易真看了一眼下麵,望見了李有燈已經和塔卡梅耶轉進了舞池中,周身的銀粉閃閃發亮,舍心依然在十八個保鏢的看護下,深夜買無酒精的醉。


    他們兩個都有人看著,易真有點放心了,起碼皇室不會再對他們使絆子。他跟著侍者,與容鴻雪一同走到帝後與公主王子們的所在之處。


    現任阿佐特的皇帝共有三名出身正統的兒女,大王子奧斯汀·阿佐特,二女兒克洛娃·阿佐特,以及小兒子愛凡·阿佐特。王後萊雅·阿佐特年輕時被譽為“帝國的翡翠玫瑰”,其鮮豔的紅發綠眼,到了中年仍然顯得姝麗絕代,風華不減分毫。


    皇室家族的旁邊,同時立著三名姿態各異的s級駕馭者,“虹之愛麗絲”哀彌夜,“怠惰六劍”瓦妮莎·朔望,以及“百臂巨靈神”鬆鹿。


    愛凡·阿佐特看樣子是被放出來了,他躲在鬆鹿身後,怨毒地瞪著易真。帝國的科技到底先進,又有大奇跡者常年侍奉,他當日被蝕骨靈蠍的口水腐蝕的臉蛋上,倒也看不出什麽殘留的痕跡了。


    容鴻雪行了禮,易真看了看他的示範,也跟著行了一個。


    皇帝樂嗬嗬地看著易真,眼中充滿讚賞:“您是真正的少年英才啊!不光拯救了亞特蘭蒂斯,還挽回了一場星係之間的危機,您避免了一場戰爭!這是當之無愧的英雄事跡,此次英雄爭霸賽的總冠軍,非您莫屬啦!”


    易真問太阿:“怎麽樣,皇室裏有穿書者嗎?”


    太阿回答:[暫未檢測到穿書者的係統波動。]


    易真再沒說話,容鴻雪身為他法律意義上的監護人,替易真回答了四個字:“您過譽了。”


    皇帝噎了一下,萊雅皇後急忙含笑道:“易先生長得真好,舞跳得也好,隻可惜以前從未見您展示過,現在想來,真是我們的遺憾啊。”


    易真還是沒說話,容鴻雪再替他回答了四個字:“您過獎了。”


    皇後笑容一僵,愛凡已經惡狠狠地對易真問:“你啞巴了?啞巴就滾到地溝裏去要飯,來這裏幹什麽!”


    鬆鹿眼皮一顫,決定在容鴻雪發難的時候,好歹替這個鬥雞一樣的小王子擋一下,起碼不能叫他送了命。


    但容鴻雪沒動,易真先動了。


    “那你去朧華星幹什麽?”易真驀然轉頭,森冷地盯著他,直接開門見山,“是為了勾結金鹿團的星盜,以此抓住娜塔莉婭·赤紅龍,還有尤金·霍爾,在皇太子確立之前,替皇室的正統血脈掃平障礙嗎?”


    滿室寂靜,帝後像是石雕般一動不動,愛凡更是驚得呆若木雞,好半天回不過神來。


    ……哇哦,瓦妮莎緩緩地咽下嘴裏的酒,這個太勁了,夠猛!


    “你、你……”愛凡猛地跳起來,指向易真的手不住發抖,“好大的膽子!竟然敢這麽跟我、跟我……你汙蔑……”


    易真道:“我說話很直的,而且我也不用瞞你們,想來大家都心知肚明,七海誅王名下的碎骨星軍團就是我殺光的,兩千七百六十二個,我全部親手扯掉了他們的勳章。你知道為什麽,小王子?你知道我為什麽發這麽大的火,要把他們宰幹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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