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重覦隨意從中抽出一本書,突然書架開始扭轉,書架的背後竟還有房間。


    華冶警惕得看向重覦,重覦望著她的眼睛,遲鈍得在她掌心畫了個圈圈。


    這個圈圈,華冶起初並沒有在意,等她跟隨著重覦走進這個房間,才明白這個圈圈的意義。


    房間不大,但房頂極高,華冶猜測這是一路直通到千重塔的塔頂。


    夜明珠擱在凹槽內,瞬時整個房間亮如白晝,重覦提前捂住她的眼睛,等她睜開眼睛時,華冶看到了令她無比震驚的一幕。


    房間內掛滿了畫卷,不說上千也足有上百,從底部到頂部,全部都是。


    然而畫卷的人,無一例外都是自己的臉。


    畫上的少女姿態萬千,或者絞著手蹙眉很不高興,或是眉飛色舞的說話,或是低眉順眼含羞淺笑……


    每一幅畫,色彩鮮明,線條著筆之處傳神有度,似是作畫的丹青手傾盡了所有的細膩和愛意,才讓少女活靈活現,躍然紙上。


    剛開始,華冶還在想畫中人是小千,但她走進細看,明確了。


    畫中的少女,都是一百年前的六姑娘。


    她有些印象,那個時候她滿心愛意追求魏軾卿,魏軾卿卻總是不理會她,常常冷冷的輕斥,害得她傷心了好久。


    直到成親,華冶依舊覺得,魏軾卿是個冰冷的男人,盡管有片刻的溫柔予她,但她總覺得這個男人若即若離,隻是,當時的她甘之若飴。


    在手心裏畫圈圈,也是她強行塞給他的暗號。


    有的時候,她惹了他不開心,有的時候他能好久不理她。華冶總會偷偷潛入他的房間,在他讀書睡覺的時候,在他的掌心畫圈圈。


    這是認錯的暗號。


    “怎麽?”魏軾卿垂眼看向她。


    “我錯了。”華冶抿著唇一遍在他掌心畫圈,一遍低眉順眼得乖巧端坐。


    掌心傳來酥麻的癢癢感,瞧著少女的睫毛飛速的撲閃,魏軾卿覺得心裏癢癢的。


    他很多時候並不想搭理她,畢竟即便她是他的目標,但他很不喜歡這樣蠢傻的姑娘。


    什麽也不會,教東西都會學錯,做錯了事除了認錯求饒,就會賣萌撒嬌。


    真要命。


    心裏這樣想,但嘴角總是不自覺得上揚。


    春日,華冶會安安靜靜得趴在書房窗前休憩。她半個身子靠在窗沿邊,胳膊搭在上麵,小小的腦袋梳著可愛的雙丫髻,紅色的絲帶隨風飄在臉前,鼓囊囊的腮幫一起一伏。


    屋內的魏軾卿無意間抬頭瞥見,便擱下手中的書,陽光灑落窗前,微風浮動絲帶飄飛蹭到鼻尖,華冶的小鼻子一抽一抽似是癢癢難忍,嗯哼了好幾聲,魏軾卿無奈不自覺上前為她拿開擋臉的絲帶。


    小丫頭毫無察覺,還在淺淺睡著,輕輕的鼾聲香甜可愛。


    他看得入神,一看就是半個時辰,他悄悄回到房間落筆作畫。


    從此一發不可收。


    夏天炎熱,華冶穿著薄薄的衣物,日頭高照,她熱得狂扇扇子,但紗衣下的白嫩勝雪的肌膚生了紅紅的疹子。她湊到魏軾卿跟前,聽他讀書,倦得和不開眼,支棱著胳膊托腮,慵懶散漫得窩在旁邊的榻上,眼睛眯著,一手扇風,一手摟冰,別提多滑稽。


    但偏偏,魏軾卿就覺得可愛極了。


    魏軾卿想著,他們還有秋天和冬天,他還要畫出華冶每一天的傻樣,但始終沒忘了,他來的目的。


    取出千魔杖,進入千重塔取出魔血揭開封印,成功化魔。


    華冶掃了一圈,大概也是沒想到,他竟然天天畫她。她以為他在書卷中學習,誰料他時刻在暗暗觀察。


    仿佛揭開一層薄紗,華冶雖然不想承認,但她意識到,魏軾卿是喜歡她的。


    是喜歡,不是愛,所以最後他還是狠心下手。


    重覦像是等待誇獎的孩子,興奮著打量華冶的神色,沒想到卻對上她倏冷的眸子。


    他的瞳孔驟縮,明顯的不知所措。


    “滾開。”華冶甩開他的手。


    重覦怔楞在原地,僵硬得看了眼自己的作品,懊惱得耷拉著腦袋。


    華冶向後退了一步,重覦就想緊追一步,但他又不敢逼緊,隻得挪著小碎步。


    不是裝的。


    華冶確定了。


    對她來說,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線索和訊息。


    重覦可能不是純血的魔族。


    換句話說,他極有可能是人族和魔族誕下的孩子。


    至於是什麽人族,她還需要查。一旦查到,那殺掉重覦就很容易了。


    以前,她不是不想殺他。盡管死了很多小魚小蝦,但這個人不死,她也不會有一天的安心。


    但她已經無法修仙,更不能化神。這個世間,最可悲的是就是天道的自然規律,她縱然死過一次,但身體仍是凡體,她與重覦之間橫亙一條天塹,是她無論如何也無法殺了他。


    可是重覦不是純血魔族呢,血脈不純,那就是隻有一半的血脈庇護。


    他或許可以自愈,但不能長生不死。


    既然現在的他情況特殊,對她這麽的信任和放心,她怎麽不借機欺騙套出一些線索。


    比如,他的軟肋。


    重覦那雙濕漉漉的眼眸是純黑的,不似先前的幽藍。


    他看華冶已經動怒,就老實待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你過來。”華冶勾勾手指頭,重覦便像豎起耳朵等主人呼喚的狗子,歡喜得蹭了上去。


    華冶:……沒讓你靠這麽近。


    她刻意保持了一定的距離,害怕過多的接觸會觸發他更多的獸性。


    重覦從她進來一句話也沒有說過,華冶猜測他可能喪失了說話的能力,正思考怎麽去詢問他,這時重覦悄悄進了一步,弱弱得開口:“你,你別生氣,對,對不起。”


    這樣的誠摯的道歉是華冶沒有想到的。


    “我沒生氣。”她笑著說。


    來之不易的笑容讓重覦歡喜不已,華冶不易察覺得抽開自己的手。


    “你害怕我嗎?”她問著,語氣刻意溫柔。


    重覦搖搖頭。


    “你記得我?”


    重覦點點頭,又搖搖頭。


    華冶眸色一沉,原來是這樣啊。


    “你知道小千是誰嗎?”


    重覦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他的眼睛閃過一絲的痛苦,緩緩開口:“是鑰匙。”


    鑰匙?她果然不是人。


    華冶又問,“是什麽鑰匙?”


    “千……”就要在重覦說出的時候,他忽然猛地抬頭,似是感受到什麽,眼神瞬間陰寒,像是本來的他。


    他拉著華冶快步走出這裏,然後右轉掀開床簾,華冶這才發現團子還在這裏。


    華念躺在榻上,像是沉睡,但比華冶剛送來臉色更慘白。


    華冶已經接受了他是仇人孩子的真相。


    看著華念的眼睛沒有一絲的溫度。


    這孩子的生死本就和她沒有關係。


    但她嘴上卻是說:“念兒沒事吧?”眼睛望著重覦,想從他的眼神捕捉到東西。


    重覦蹙眉,難得的沒有回她。


    華冶挑眉,看來是有事。


    重覦很是焦躁,華冶看出他好像是不能離開這個房間,有些奇怪。


    現在的他,的確不適合離開房間,畢竟外麵有很多與魔尊對立的妖魔鬼怪。


    華冶目前隻能知道他的力氣和平常一樣,但不知道他是否依舊能夠自愈。


    她在重覦沒有注意的時候,打碎了一個杯子,重覦聽到碎裂的聲響忙檢查有沒有受傷,華冶趁機用碎片假裝不小心劃到他。


    碎片割破了他的皮膚,卻很快恢複原本的模樣。


    是這個房間保護的他,還是因為他的身體沒有改變?


    華冶還是不確定。


    但現在的重覦非常好控製,甚至可以說是百依百順。


    “沒事的。”華冶用手摸了摸他細軟的發絲。


    重覦滿臉自責。


    “你想不想出去?”華冶的語氣放低,有意在這個時候轉移話題。


    “我……我不能。”重覦有點抗拒。


    “為什麽?”


    “兒子,在這裏。”


    一個十五歲模樣的少年嘴裏說著自己的兒子,聽上去有點違和。


    “這樣啊——”華冶想著,思索要怎麽把他弄出去。


    取得他的信任,欺騙,再殺了他。


    讓他嚐嚐背叛的滋味,豈不是更有意思?


    ——


    也不知道兩個人待了多久,小千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緒,就直接闖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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