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樹鋒無聲歎了口氣,再開口時竟多了幾分蒼老,“程家這幾年發展不錯,市值漲了有好幾番。”


    他話說到這,適時的停下不動聲色的打量著鍾熠。而鍾熠眸色平靜,像是及其耐心的聽著。


    鍾樹鋒有些無奈,他這個兒子這幾年練得越來越老成沉穩,他竟然已經完全看不透他在想什麽。隻得自己將話接下去,“程家有個姑娘你們年紀差不多,年輕人沒事多走動走動。”


    鍾熠心裏咯噔一聲,過了幾秒像是聽不懂一樣,懶洋洋的笑了下,“我哪有沒事的時候。”


    “別在這跟我打太極。”鍾樹鋒氣笑了,“沒時間就給我擠出時間!”


    鍾熠眼底一片幽暗,輕垂著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不置可否。反而看著棋盤不緊不慢的問,“再來一局?”


    鍾樹鋒憤憤的擺手,“你心不在這,下多少盤都沒意思。”


    鍾熠嘴角帶著些溫淡的笑意,可垂眸時,眼底卻平靜的沒有絲毫波瀾。


    一副沒下完的棋局靜靜的擺在桌麵上,早就沒有了翻盤的機會,勝負已定。


    ……


    一頓飯吃了兩個小時,鍾熠將車開出別墅,駛出一段距離後,在路邊停了下來。


    他眸子有些沉,靜靜的看著一側枯枝,衰敗蒼涼死氣沉沉。他雖隻是這樣坐著卻讓人沒有來的感覺有些冷峻與壓迫。


    忽然想起,當年在機場接小姑娘回來的時候,枝丫茂盛生機盎然,耳邊全是她說不停的話。他眼中隱隱滋生了些許的笑意,可還未到達眼底卻又無端生出一股煩躁來。


    他人往後仰,抽出根煙,咬在嘴裏點上。修長的手指微屈,指尖自然下垂著,指甲修剪的圓潤整齊,白皙的手背上隱隱看出條條筋絡來。


    讓人覺得無端的性感與禁欲,他連抽煙都給人一種說不出的矜貴。


    朦朧的煙霧中,他的思緒有些放空。難得的放肆自己,第一次去認真思考那晚夢的背後蘊藏的寓意。


    ——女孩纖細的腰肢,修長勻稱的腿,線條流暢而又圓潤可愛的腳踝,白皙的皮膚誘人的纖薄蝴蝶骨,像是混沌初開時萬物最初的美好與純粹。


    這很荒謬,鍾熠在夢裏和自己這樣說。他今年二十八歲,不是十幾歲初入青春期的毛頭小子。


    可女孩安靜的趴在那裏,乖的不像話,那種寧靜的美好與純粹讓他忍不住上前去看清她的臉。


    夢裏,他似乎也真的這樣做了。


    可當他真的一寸寸掠過那美好,看清那張臉時,讓他驟然轉醒。鍾熠坐起身,眼底沉入深淵。他目光淡淡的向下掃了掃,麵無表情的下床走進了浴室。


    淅瀝瀝的水聲,竟然和當天那家酒店裏的聲音重合在了一起。


    女孩影影綽綽的身形,在腦子裏揮之不去,讓他覺得自己像是在犯罪。


    電話在這時悄然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


    鍾熠平靜的看了眼手機,看到顯示時竟被煙嗆到,他悶聲咳了幾聲,這才將電話接通,靜靜的等著那邊的人開口。


    “哎,最近忙不忙,有和我家那小孩聯係麽?”懶洋洋的男音從電話那頭傳出。


    鍾熠拿著煙的手微微抖了下,眼底有著一閃而過的尷尬與……羞愧。過了幾秒,才淡淡的開口,“有點忙,怎麽了?”


    “前兩天和她打電話,覺得她怎麽有點不太對啊,人有點蔫。”沈柏川說話時尾音總是有些上揚,即使說正經事也顯得漫不經心,“哎,你幫忙看著點,看她是不是悄悄搞對象了。”


    指尖燃了半截的煙不自覺的掉落,鍾熠眸色微深,人坐了起來,聲音無意識的有些發緊,“什麽?”


    沈柏川沒聽出他的不對來,繼續道:“我們家那小孩你也知道,從小就乖的不像話,現在的男孩可能甜言蜜語了,你盯著點可千萬別讓弦星被人騙了。”


    鍾熠眼底有無數情緒翻湧,最後卻又如浪潮褪去般,最後歸於平靜。在開口時,他已回複往日的沉穩,淡聲道:“行啊。”


    兩人又隨便聊了幾句,掛電話時沈柏川忽然想起什麽,說:“你嗓子有點啞,沒事多喝菊花茶,敗火。”


    “……”普通的一句話,聽到鍾熠耳朵裏卻有種被“受害者”家屬興師問罪的錯覺。他手不自覺的緊了緊,淡聲道:“掛了。”


    這通電話讓他更加煩躁,煩躁的心口有些發悶。他下意識的去找煙,卻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煙已經從指間滑落,隻剩下燃盡的煙蒂。


    鍾熠深吸了口氣,拿出手機翻到和季弦星的聊天記錄。消息還停留在一周前。


    [季弦星]:華貿那裏新開了一家店,有時間我們去試試呀。


    [鍾熠]:最近在出差,等等吧。


    [季弦星]:好吧  歎氣/jpg


    再往上,斷斷續續全是這樣類似對話,被他以各種出差工作忙回絕。


    所以那段時間,小姑娘是失戀了心情不好,想叫他出來卻因為他自己的無法麵對而故意推脫,那她得多難過啊。


    小姑娘不怎麽愛哭,上次傷了腳也隻是眼淚在眼眶打轉。可那個模樣更讓人心疼,那個樣子和夢裏的某些畫麵再次重合,他不由的全身有些發緊。


    他眉頭微皺,將一些不該想的東西摒除掉。


    那她這次有哭麽?


    鍾熠眉頭蹙的越來越緊,她到底什麽時候談的戀愛?


    他又去翻了翻季弦星的朋友圈,希望找到些蛛絲馬跡。可他點進去,卻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權限被她改成了僅三天可見。


    鍾熠心下一沉,將電話撥了過去。十二月的冷風吹著,卻讓他失了耐心,直到電話自動被掛斷,也沒人接。


    事情似乎還很嚴重。


    他舌尖輕抵了下牙齒,給李項明去了下電話,“安排一下去江大的演講。”


    李項明有些微楞,這種演講鍾總向來不參加,之前來電話時也推諉了。可此時鍾總語氣間是少有的急躁與嚴肅,讓他嚇了一跳,沒敢多問的便急忙說好。


    -


    季弦星還真不是故意賭氣沒接電話,今天是比賽的最後一天,早上十點積分統計結束,他們隊毫無懸念的取得了第一名。


    原本以為這就完事了,幾個人都想回去好好洗個澡睡一覺。沒想到他們被人帶著簽了一個又一個文件,簽的季弦星整個人都要炸了。


    什麽玩意,事這麽多。


    這場比賽是江大組織的,最後一輪淘汰隻剩下五十個隊伍時,就把這五十組隊集中在了一起,在江大專門的項目基地裏。


    中午又急急忙忙的和前五名的其他選手以及主辦方一起吃了頓飯,期間大家都對第一名這對抱有敬佩之心。


    他們這些人也是各個學校的頂尖了,平時誰都不服誰。可這次真的被這漂亮的布局和沉穩的空場給炫住,開始都已經是宋正初帶隊,後來才知道是季弦星。


    美的沒話說,去當明星都可以,能力還這麽強,簡直是女王。


    季弦星被這些人東問西問的,以前她冷漠對待人也就自然而然的走了,可是現在是一群人,她還真被拖住了,連手機都沒時間看。


    吃完飯後,還有一個頒獎儀式。


    他們到了禮堂時,被下麵坐的烏壓壓的人群下了一跳。不就是個小儀式麽,可這下麵少說有幾千人了吧。


    饒是季弦星都有點懵,不過她什麽場麵沒見過,在這麽多人麵前發言倒也不虛,就是有點煩。


    這麽多人,不知道還要搞什麽大陣仗,看來早回去是不行了。


    等他們坐下後,才知道後麵還會有個演講,請來的是哪個大公司的老總。季弦星沒興趣低下頭抽空看了幾眼手機,竟發現有一個鍾熠的未接。


    這個狗男人,在徹底失聯一周、間接失聯半個月後,終於想起還有她這麽一個喘氣的大活人,知道給她打電話了。


    不要和瞎子生氣,要關愛殘疾人。他一個瞎子能回複消息,打個電話不容易,要理解。


    這樣一想,心情到還真的愉悅了點,季弦星一邊給自我洗腦勸自己冷靜,一邊慢悠悠的將電話回撥過去。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這句話來回重複了五次,季弦星那點好不容易的愉悅逐漸消失清零,即將走向黑化。


    “……”


    季弦星忍不住在心裏罵了句髒話,麵無表情的將手機放進了口袋,環抱著胸,暫時失去了世俗的那些欲望。


    儀式正式開始,董校代表五校校長發言足足說了將近一個小時,季弦星坐在那裏昏昏欲睡,到底是二十天的一場比賽,就算是她在那麽多頂尖學生裏脫穎而出,也是要耗點心力的。


    她睡著睡著,忽然覺得聲音停了下來。她下意識的睜開眼,見所有人都在看她。


    她還未睡醒,原本狡黠明媚的眸子此時全是茫然,水汪汪的像是一隻小奶貓,沒有絲毫的攻擊性。


    把一圈同學看懵了。


    有的男生已經控製不住,小聲說著,“臥槽好他媽可愛啊!”


    “這也太乖了吧!”


    “這神顏真的愛了愛了,姐姐看看我!”


    即使相處過一段時間的阮薇薇,在這種顏值暴擊也懵了半天,才堪堪緩過來,小聲提醒道:“校長讓你上去發表一下第一名感想。”


    季弦星站起來,目光還是有些發散,看上去又萌又軟,讓人想欺負。


    她一路走過去,人也醒了七七八八。隻不過她每次睡醒,思維都有些慢,此時並不想講話。


    董校知道麵前女孩是誰,當初因為季弦星那位親自打電話過來,拉著全校上了半個月的思想素質教課可,那人才堪堪滿意,答應捐的實驗樓沒出岔子,也是仗著這份關係才能請來那位來講座。


    而小姑娘也確實厲害,專業課總是第一,現在又得了第一名。


    人也看上去乖乖的,現在站著不說話,眼底有些茫然,看上去有些害怕。


    他和藹的鼓勵道:“季同學放鬆的暢所欲言,簡單的說說你是怎麽拿到第一名的或者拿到第一名有什麽感想麽?”


    季弦星拿著獎杯,輕掀了下眼皮,“沒有,除了第一沒有別的可能。”


    第15章 季弦星,不許早戀


    她聲音懶洋洋的,帶著才睡醒時的軟糯,可說出來的話卻讓人一時愣住。


    過了半天,人們才回過味來。


    校花是說——第一名沒有什麽感想,除了拿第一就沒想過別的名次。


    她眼底還是軟軟的,帶著水霧,可說出來的話卻又這麽拽。


    媽的,這也太反差萌了。


    大家都被她這句話帥到,又讓人可愛的沒辦法。幾千號的禮堂裏,瞬間爆發出了鼓掌聲,更甚至有人吹了口哨。


    季弦星沒理他們,她淡淡的看了眼校長,無聲的問著,“還有事麽?”


    董校自認也見過些世麵,可偏偏的被小姑娘這一眼看的,竟然有點恍惚。他好像透過這小姑娘清淡的眸子,看到了另一個人。


    他搖頭,果然是一家人,這樣的姑娘怎麽可能當著幾千人發言害怕。隨後輕笑著搖了下頭,示意季弦星可以下台,繼續著自己的講話。


    季弦星走回去的一路上,同學們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跟著她,直到她坐會座位上好久,還有時不時的目光看過來。


    她隨手將手裏的獎杯扔給阮薇薇,沒什麽精氣神道:“你們誰愛要誰拿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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