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鳶猶豫了一下,還是耐著心中的羞赧,依著男人的命令照做。


    司儼這時掀眸看了裴鳶一眼,見她已是淚眼汪汪,卻還是傾身銜住了那寸溫甜,複又漸漸地闔上了雙眸。


    男人的吻無比的強勢又霸道,裴鳶被司儼親得很無措,終是萬分可憐地泣了出來。


    可她哭得時候,卻是毫無聲息地哭。


    馬車之外,已然響起了滂沱的落雨之音。


    膘肥體壯的大宛馬亦被大雨驚擾,伴著車輪碾過石地的轆轆之音,不斷地仰頸嘶鳴著。


    大地在被雨水潤澤之後,那混著泥土氣息的濕氣也漾入了車廂之內。


    西苑位於姑臧的東城,而潁宮則在南城。


    這一路雖然稍有顛簸,但是司儼卻一直呈著那個姿勢,毫無傾頹之態。


    也不知過了多久,裴鳶隻覺頭腦都有些發暈發昏時,司儼終於鬆開了她,他重新坐回了原處,亦將她抱在了身上。


    美人兒的鴉發已變得微微散亂,且那水盈盈的眸子瞧上去,比被他獵殺的鹿還要可憐。


    金豆豆也如汩泉般,一顆又一顆地往下掉。


    裴鳶正不時地掀眸看著他,眼神無比嬌氣,她顯而易見地難以接受適才發生的一切,卻連半句軟軟的指責都沒有。


    司儼見此,墨眸中的殺伐和陰鬱寡淡了些許。


    他轉而伸手,為喁喁嬌泣的女孩輕拭著麵上涕淚。


    裴鳶現在這副嬌滴滴,又可憐萬分的模樣,自是讓他的心中生出了憐意。


    但那些憐意,卻不敵他因獵殺而產生的那些邪祟心思。


    此時此刻,他更想在此處將其殘忍地撻伐。


    但是司儼卻用理智製止了自己的想法,裴鳶畢竟是王後,若他真這麽做了,外麵的車夫難免會聽到些動靜,他不想讓別人對裴鳶產生不好的看法。


    思及此,男人複又用修長的大掌蒙住了女孩的雙眸。


    若她再這麽看他,他真的要忍不住了。


    裴鳶嬌美的小臉兒看著隻有巴掌般大,明明他隻是想將她的眼睛蒙上,卻又幾乎將她的整張臉都覆住了。


    司儼這時低聲命道:“日後我若吻你,不許再躲。”


    他覺,他的掌心也被女孩的眼淚浸濕大片。


    “聽到了就回話。”


    “……嗯。”


    ******


    不過小半個時辰的功夫,一行人的車馬便到抵了潁宮之東的含曜門。


    裴鳶一路上一直安分乖巧地待在男人的懷中,司儼也曾命她在他的懷裏憩上一會兒,她雖然依著他的言語闔上了雙目,卻並未真正睡下。


    且她也是真的不敢睜眼觀察他的神色,縱是她閉著眼,也能覺出司儼身上的冷厲殺伐未減,氣場還是有些淩厲迫人。


    她怕他會像看鹿一樣,去看她。


    這時雨勢仍未有減弱的態勢,有數名宦人已經持著巨型鯤持扇傘侯在了宮門的兩側。


    裴鳶因著適才的驚駭,渾身都變得虛/軟無力,且連馬車都下不了,最後還是司儼將她抱了下去。


    司儼行在雨中,他身著的弁服顏色黯淡如墨,身量高大挺拔,而他懷中嬌小的女孩則身著鮮妍的紅衣。兩人的相貌又都是異常出眾,宮人難免會在暗中多打量了幾眼。


    闔宮諸人皆知,這位嬌滴滴的小王後是被他們的君王從上京搶回來的。


    再得見今日之景,大有種戲本子中那些梟主和紅顏的故事,照進現實的感覺。


    不經時,裴鳶便被司儼抱回了青光殿。


    這番司儼和裴鳶再度歸宮後,兩人間的氣場有了微妙的變化,滿殿的女使和侍童都覺察出了他二人的不對勁。


    雨水稀釋了司儼衣擺上的鹿血,這殿內華貴藻井下的博山熏爐中依舊焚著柑枳香,而這柑枳香的原料不僅有青枳和溫桲,還混有大量的龍腦和沉香。


    這其中再混入了雨水的氣息和那些血腥味兒,頓讓置身其中的人倍感壓抑。


    司儼眸色不明,語氣淡漠地命道:“備水,孤要同王後沐浴。”


    一眾女使應諾。


    實則二人在此之前也經常共浴,絳雲對此習以為常,且在這之後,她們會前往寢殿為裴鳶篦發。


    也因而,絳雲便攜著采蓮和采萍侯在了寢殿之外。


    三人靜等了半晌,待司儼將裴鳶抱出來後,無人能瞧見她的模樣,隻能看見女孩在被熱水熨.燙後,探出的那兩隻微粉的小腳。


    ——“都出去。”


    幾個女使依著司儼的命令,躬身往後退著步子。


    隱約可見司儼隨意持了個錦繡軟枕,將其墊在了美人兒的膝下,隨即地麵便驟響了金葉耳鐺墜地的泠泠清音。


    那華貴的綃紗帷幔在被扯拽後,也重重墜落。


    任誰都再看不清,那華帳中的影影綽綽。


    ******


    裴鳶和司儼歸宮時,正值黃昏傍晚之際。


    而現下,卻到了闃然無聲的夤夜。


    待一切終畢後,她一直枕在男人結實的臂膀上,卻並沒有入睡。


    司儼卻睡得很沉靜,他濃長的鴉睫垂於眼瞼,給人一種勻淨無疵的清俊之感。


    而男人即使處於熟睡中,空著的另一條臂膀卻仍在稍顯霸道地禁錮著她。


    女孩努力地抬了抬他的手臂,半晌之後,方才艱難地從他的懷中鑽了出來。


    裴鳶強耐著小身子上的各種不適,躡手躡腳地下了華榻,她不想擾醒司儼,也不知該如何麵對處於清醒狀態下的他。


    美人兒踩著木屐,輕薄又柔.軟的荷色褻衣迤邐曳地,待站守在外的女使三人聽見了那些窸窣的聲響後,便見裴鳶已從內殿走了出來。


    女使三人都知裴鳶不久前才剛被殿內的君王幸完,美人兒的麵上也因而猶存著淡淡的緋暈,眉目間的嬌嫵亦是更甚。


    絳雲這時恭敬問道:“殿下要用些菜食嗎?奴婢這就派人去為您提膳。”


    裴鳶搖首,嗓音溫柔地回道:“我先不用了,我想一個人靜靜。”


    說罷,她正要往書房處走,可步態卻因著身上的不適很是虛浮。


    采蓮和采萍見狀,忙走上前去攙了她一把。


    待將裴鳶扶到了書房處後,她便讓女使三人駐足,自己則隻身進了裏麵,隨即便用小手支開了書房內的落地懸窗。


    浮雲靉靆,月華如水。


    窗外的不遠處種著一小片紫竹,待初夏的夜風輕拂竹葉之後,亦不時地發出颯颯的瑟鳴之音。


    美人兒漸漸闔上了雙眸,靜靜地感受著那些柔和的夜風拂過她麵頰和手背時的觸感。


    司儼予她的那抹銳利的痛,也並未從身上消弭。


    裴鳶複又睜開了雙眸。


    拋開今日她與司儼並未發生爭吵的衝突不說,她近日因為努力,而收獲和擁有的一切,若要放在以前,她是連想都不敢想的。


    無論是去謙光殿聽政,還是去同一個能力極強的女官競爭。


    且為了使宮人信服,她還要主動同人爭奪權利。


    若不是有司儼在她身側陪著她,耐心地去教她,她肯定不會有膽量去做,也會束手束腳,怯懦至極。


    雖說裴鳶是被家人嬌養寵慣大的孩子,可她卻也對自己識得很清。


    她沒尋常貴女有心機手段,若她真嫁給了太子,也定是鬥不過東宮的那兩個良娣的。


    更遑論,她還很是排斥太子閼臨的靠近。


    實則裴鳶知曉,無論是母親班氏,還是姑母裴皇後,她們的手上也都是沾過人血的。


    她的身份既是擺在那兒,就算夫君不是太子或司儼,她要跟的男人也定會與殺伐二字離不開。


    她今日無法做到殺鹿,也無法邁出這一步,卻也知道自己早晚都要成為那樣的女人。


    否則,她隻能靜等著被人害死,也無法幫扶到自己的夫君。


    女孩正這般想著,卻覺身後驀地一重,隨即便發現,司儼不知何時走進了書房中,亦將高大的身軀覆了上來。


    她的小身子也因而,變得溫暖了許多。


    裴鳶在男人的懷裏發出了極小極軟的嗚嗯之音,因著適才的那些影影綽綽,她隻覺司儼就像是在她的身上做了標記一般。


    他一靠近她,她就平白無故地軟了身子。


    ——“你這樣會著涼的。”


    司儼的嗓音依舊低沉,卻透著極其罕見的慵懶和饜足。


    他將懷中小人兒的身子板正後,複對她低聲叮囑道:“今日我忘了…我已經讓女使熬了湯藥,辛苦你再飲一次。”


    小姑娘聽到這話,小臉兒霎時便紅了。


    司儼見此淡哂,複將懷中嬌軟的美人兒擁緊了幾分,他親了親她的額側,複又低聲問道:“還疼嗎?”


    裴鳶聽罷,更覺羞赧萬分,便用小手輕輕地推了推他。


    可這些氣力對於司儼而言,便同撓癢癢似的。


    司儼並未鬆開裴鳶,複淡聲道:“我抱著你回去罷。”


    裴鳶卻輕聲喚住了他:“夫君~”


    “嗯?”


    女孩赧然地垂下了眸子,小聲回道:“我今日……”


    “……今日是我做的不好,我有些太過心急了。”


    司儼的嗓音溫沉如故,又恢複了女孩最喜歡的溫柔模樣。


    裴鳶卻在男人的凝視中,頗為鄭重地訥聲道:“但是夫君…我日後會更努力的,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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