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儼越看她那副模樣,越覺好笑,便配合著他的動作,複又坐了起來。


    “夫君,你先吃些東西,然後我再陪你睡下。”


    “好。”


    說罷,裴鳶便命女使在這榻上置了一檀木小案,不經時的功夫,這案上便被置了一道雞蛋羹,和一碗菌菇粥。


    司儼垂眸,看向了這兩道菜食。


    隻聽裴鳶複又細聲細氣地同他解釋道:“我和裴小…猇生病的時候,娘就總給我和他做這兩道吃食,我生病的時候胃口也不好,但是吃完它們後,我就會覺得很舒服,病也能好得更快。”


    司儼聽著小姑娘嬌滴滴的嘀咕聲,便緘默地持起了羹匙,隨意地吃了一口。


    裴鳶探尋似地觀察著司儼的吃相,複又細聲道:“我知道夫君不吃肉,所以特意讓皰廚在那蛋羹裏放了許多的明蝦和貝丁,這些海物,也能補身子的。”


    “嗯。”


    司儼因著發熱,味覺亦有些失靈,他實則並未品出這些食物的味道來,但是在裴鳶細心且溫柔的照顧下,許是因為產生了錯覺,他竟是覺得,自己嚐出了它們的美味。


    這麽些年了,他吃食物時,也終於不再是僅僅為了果腹。


    他原本活在充斥著黑暗和灰敗的世界中,自從裴鳶嫁予他後,眼前的一切終於多了一抹明媚的色彩,許多細小且平常的事情也終於不再那麽無趣。


    司儼知道,裴鳶如此細心地照顧他,是在盡妻子對丈夫的本分。


    裴家的兒女都有著較高的道德感,雖然她的心中可能還是無法忘記那個男人,但裴鳶這個小姑娘是個正直的人,她不會去做背德之事,且在潁國的這兩個月,她也應該完全接受了被他強占的事實。


    但是,若她能稍稍地喜歡他一些,那該有多好。


    裴鳶予他的溫暖,雖然正漸漸融化著蒙在他內心上的那層寒冰,卻也使他內心深處那最陰暗的東西盡數暴露而出。


    司儼想讓裴鳶的整個人,都能完完全全的屬於他。


    包括她的身和心。


    且一想到,裴鳶此前那十餘年的人生中,他都沒有在她的身側陪伴。


    而閼臨那個男人,卻能隨時見到她、還能陪著年歲還尚小的她。


    都說閼臨和裴鳶是自幼親密甚篤的青梅竹馬,而他卻是棒打鴛鳶的殘忍之徒。


    司儼本就因為多年前的恩怨,對太子閼臨懷恨在心。


    雖然這次是他搶了他的女人,但司儼對此卻沒有半分的愧疚。


    且一想到在此之前,閼臨就是裴鳶心中的那個良人,他在裴鳶的心中也待了那麽多年,他便更想狠狠地報複閼臨。


    他想讓他生不如死,也想將他擁有的一切盡數奪走。


    銅葉更漏之音迢迢遞遞。


    司儼複因劇.烈的頭痛,疲憊地闔上了雙眸。


    裴鳶卻在這時想起從前在上京時,她每每患病,母親班氏便會在她安睡前,溫柔地親吻她的眉心,她便會因為母親的親吻,而很有安全感。


    她也想對司儼這麽做。


    司儼頭痛欲裂,心中也有些苦澀。


    他覺裴鳶的內心,是他無法觸及的東西。


    卻於這時覺出,他的額前,竟是驀地一軟。


    隨即,美人兒身上溫香的氣息迎麵而來,亦驅散了他心中濃重的陰霾。


    裴鳶溫柔地親了下他的額頭,嗓音軟軟地道:“夫君,我這就陪著你睡下。”


    第43章 裝病(一更)   “孤對王後頗為寵愛,王……


    【一更】


    裴鳶這夜睡得踏實且安沉, 可謂一夜好夢。


    實則司儼從姑臧去張掖的那幾日,她沒有一夜睡好過,這青陽殿太過偌大空曠, 寢殿內的華榻於她而言也過於寬敞, 她隻需要占據小小的一隅之地,便足以安枕。


    而那幾日, 身側既無司儼,她又早已成為人婦, 自是不能再喚女使來陪她, 隻能一邊失著眠, 一邊在心中默默地思念著司儼。


    潁宮內的下人都暗暗在傳, 說司儼很寵愛她,甚至沒為她賜殿, 而是讓她同他一同宿在這青陽殿中,還在其內給她設了書房。


    裴鳶的心中也覺得慶幸。


    幸好司儼沒為她賜殿,她覺跟他同宿在一個屋簷下, 二人才更像是一對夫妻。若司儼真的同君王待妃嬪一樣,想起她時才會去她的寢殿見她, 那她的心中定然會落寞且不是滋味。


    封國內的諸臣都知王上剛剛平叛而歸, 從張掖歸返武威的途中又患了重疾, 謙光大殿內亦是數日都未置朝事, 舉國政務都由國相翁儀代之。


    司儼今晨起身後, 覺出自己的身體已然恢複如常, 許是因為亓官邈的湯藥頗有療效, 又許是因為裴鳶的悉心照拂,他的頭不再泛痛,身上也不再有那些乏力之感。


    裴鳶仍溫馴乖巧地躺在榻上, 正氣息清甜地酣睡著。


    小美人兒的睡相溫良且無害,眉眼中亦顯了幾分天真的稚氣,瞧上去異常的可愛。


    “小虎~你不要搶我的肉吃,那些都是我的…我的……”


    司儼站於榻側,緘默地聽著裴鳶的夢囈之語,隨即無奈地搖了搖首。


    待他出了寢殿後,侯在外麵的女使見君王既是已然清醒,且麵上也不複昨夜的憔悴病容,便知身為王後的裴鳶也該於這時起身了。


    待女使三人恭敬地對著司儼行罷一禮後,正要進殿伺候裴鳶梳洗,司儼卻低聲製止道:“先別進去,讓王後再多憩一會兒。”


    女使三人齊聲應諾後,正要一同離去,卻聽司儼複又地低聲命道:“沈女使留步,隨孤去一趟偏廳。”


    采蓮和采萍都是單純的性子,她二人都未去細想司儼突喚女使絳雲留步的原因。


    華殿的偏廳置有一用髹漆重繪的四腿長方胡床,待司儼坐於其上後,青陽殿內的侍童也於這時將熬好的湯藥端到了檀木小案上。


    沈絳雲麵色平靜地跪在那華貴胡床的不遠旁,靜靜地等著司儼飲完湯藥。


    姑臧的夏季極其短暫,現下這時令,已然步入了殘夏的階段,白晝也明顯要比數日前短了許多。


    未到卯正這時當,青陽殿這偏廳內的光影仍有些黯淡。


    模樣機靈討喜的侍童正往熏爐裏添香。


    司儼並未戴冠穿冕,仍穿著簡素的寢衣,他大病初愈,英雋的眉宇間稍顯陰鷙。


    男人的五官本就生得精致異常,可若拋開其五官不說,就單論他這完美的頜麵,都是萬裏挑一的。


    他的麵上,就連眉骨和鼻骨這些銜接之處的走勢,都很平整漂亮。


    司儼繼位已有數年,早已不再是從前的那個溫和世子,周身的氣場反是帶著上位者的陰梟和高鶩。


    不經時,司儼終於飲完了藥,亦由侍童伺候著漱了口。


    隨後,他看向了跪在地上的絳雲,淡聲問道:“又到了,你該往未央宮遞消息的日子了罷?”


    絳雲頷首,恭敬地回道:“回王上,依裴皇後之前在上京的命令,奴婢需要在三日後往上京遞消息。”


    原來,沈絳雲原是司儼安插到上京的細作,她頗有能力,隻用了兩年的功夫,便成了裴皇後身側的近侍女官,還被封為了未央宮的鳳儀女官。


    在後宮之中,這鳳儀女官的地位,甚至要比一些不受寵的小妃嬪高上許多。


    原本沈絳雲的存在,於司儼而言,是有大用途的。


    卻沒成想,在裴鳶出嫁之前,裴皇後不放心自己的侄女遠嫁他鄉,便將沈絳雲賜給了裴鳶。


    沈絳雲也因而,成了上京和姑臧的雙麵細作。


    裴皇後派她來此,除卻為了幫扶裴鳶,也有讓她替她監視他的意圖。


    隻不過,裴鳶卻對此一無所知,還被蒙在鼓裏。


    司儼知道,絳雲往上京遞的那些假消息,太子興許也會知曉。


    思及此,司儼複對絳雲道:“你在那密信中就說,孤和王後一切都好,近來夫妻恩愛,可謂相濡以沫。”


    “孤對王後頗為寵愛,王後也早已擺脫思鄉之情,與孤在潁宮之中伉儷情深。”


    絳雲聽罷,連眨了數下眼皮,她隻覺司儼這番話屬實怪異,卻還是恭敬地應了聲諾。


    裴皇後確實也曾向她交代,每次往上京遞密信時,也要交代裴鳶和司儼間的相處方式,她也可通過這些來判斷司儼可有苛待裴鳶。


    前幾次,司儼讓她遞的假消息,都還挺正常的。


    怎麽這回,司儼卻將他和裴鳶的關係誇大了這麽多?!


    不過……


    兩人的關係卻然還算親密,司儼對小王後也算寵愛。


    但每到入夜之時,她卻時常都能在殿外聽見小王後的嬌泣之聲,可見司儼寵歸寵,卻還是不甚憐香惜玉。


    ******


    待沈絳雲退出偏廳後,司儼仍無出殿見臣的打算,裴鳶仍未起身,他便讓侍童將亓官邈喚到了青陽殿。


    亓官邈身著星冠道服,待繃著臉為司儼診完脈後,便道:“王上,您的身子已經完全痊愈,無需再飲任何湯藥,隻消多多注意休息便可。”


    ——“全好了?”


    司儼的嗓音溫淡,從他的語氣中,亓官邈並不能辨出任何情緒。


    亓官邈忖了忖。


    合著,司儼他還想一直病下去?


    亓官邈還是如實地回道:“回王上,您的身子卻然已經痊愈。”


    司儼緘默了半晌。


    這麽快就好了,不成。


    他想起了昨夜裴鳶還曾溫軟地哄他道:“夫君,在你病未好之前,我會一直好好地照顧你的。你若覺得頭痛,我就親親你,多親幾下就不疼了~”


    小姑娘說完這話後,還用額頭蹭了蹭他的下巴,就同隻乖順的小貓似的。


    可裴鳶照顧他的時間加在一處,也沒幾個時辰。


    司儼並未消受夠。


    便對亓官邈命道:“對外便說,孤的身體仍然有恙,並無好轉的態勢。”


    亓官邈不禁瞪大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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