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不得母親總是放心不下她。


    ——“拿來罷。”


    裴猇聽著司儼淡淡的言語,便覷著眼目,將裴鳶剩下的那碗煨羊肉放在了司儼的食案上。


    碗底碰觸到沉木後,頓時發出了“叮啷——”的聲響。


    隨即,裴猇也不忿地冷哼一聲。


    “哼。”


    待裴猇回到了班昀的身側後,司儼便在裴鳶驚詫的目光下拾起了筷箸,用其夾起了碗內的一塊煨肉。


    裴猇於司儼的對麵坐定後,也眸色不善地盯視著司儼的一舉一動。


    裴鳶這時悄悄地用手摸了摸自己微微鼓起的小肚子,她暗自數了數那碗中的肉,覺其內應該還有個五六塊,她隻要努努力,就都能吃下去,便對司儼軟聲道:“夫君…我還是能吃下去的,你別強迫自己。”


    司儼隻淡淡回道:“你既是吃不下,就別強迫自己。”


    這肉既是或多或少沾了些裴鳶的口水,他就絕對不會讓裴猇吃下。


    裴鳶赧然地垂下了眸子,複糯聲道:“可…可夫君你也不吃肉啊……”


    司儼沒再回複她,立即便將那塊肉放進了嘴裏,模樣斯文地嚼了嚼後,便將它吃進了肚裏。


    裴鳶的剪水眸驚詫地瞪起來後,對麵的裴猇也瞪起了淩厲的鳳目。


    她二人不僅模樣肖似,就連驚訝的表情都一模一樣,讓人一看便知,這兩個人是對兄妹。


    都說長久不吃肉的人,冷不丁地一吃起肉,定會想要作嘔。


    但司儼的麵色卻是絲毫未變,隻是吃得慢了些而已。


    不經時的功夫,司儼便將裴鳶剩下的煨羊肉吃得一幹二淨,待軍帳中的侍童伺候著他用銀丹草水漱口時,裴猇的鳳目仍在難以置信地瞪著。


    他不得不承認,司儼他可真是個狠人!


    ******


    午時過後,司儼便同班昀在軍營中巡查布防,裴猇和裴鳶則並肩跟在了二人的身後。


    裴鳶仍很擔心司儼,卻見他並無任何異樣,同班昀講議軍機時,語氣也一如尋常般平靜。


    這日司儼身著著武弁之服,頭戴楚冠,身形可謂蜂腰長腿,高大又頎長。


    男人的氣質分明稍顯沉穩內斂,可舉手投足間,卻無不透露著獨屬於王者的自信,那態勢就像天即要塌陷,他的眸色都不會變一下似的。


    可司儼雖有王者的矜貴氣場,卻又不讓人覺得過於傲睨且不可一世。


    故而裴鳶對他的擔心漸失,又覺這時的司儼,給她一種極其新鮮,且同從前很不一樣的感覺。


    可能在三年前,她一見鍾情的是他的氣質和相貌。


    漸漸相處下來,她也很喜歡他溫和的個性。


    但是在嫁給他後,她越深入地了解他,就越喜歡他。


    她真的真的好喜歡他。


    也真的真的好像跟他說,她很喜歡他,而且她已經喜歡他好久了。


    秋風漸起,周遭的赤紅軍旗正隨風搖曳。


    裴鳶的心,複又開始悸動個不停。


    且她的心旌也如那些旗幟般,正隨著那些清風,不斷地搖曳著。


    裴鳶悄悄地闔上了雙眸,她的小靴子踩在了軍營地麵的細密沙石上,正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卻於這時覺出,她那後腦勺竟是驀地被人捧住了,鼻息也沁進了淡淡的柑枳香。


    待裴鳶睜開雙目後,便見她身旁恰有成群結隊的兵士急速而過。


    兵士的鐵靴重重踏地時,亦在發出轆轆之音。


    原來是司儼見她閉目沒看路,便走到她的身旁,及時擋護住了她的小身子,男人寬大的衣袖在伸臂時,亦於無意間拂過了她的鼻尖。


    這時班昀攜著裴猇同司儼暫時告退,祖孫二人去了軍營中,上京北軍的方陣中,欲要再度整頓兵馬。


    他二人的身形漸遠後,司儼複用微涼的指尖捏了下裴鳶泛紅的耳珠。


    裴鳶的身子驀地一僵。


    隨即,男人身上清冽且成熟的氣息亦掃拂過了她的發頂。


    小姑娘稍有些顫栗,亦覺得自己的發絲也在隨著心中的悸動,正在一根又一根地呈著往上拔的態勢。


    司儼這時嗓音低沉道:“隨我去趟司冉的軍帳。”


    “嗯。”


    裴鳶乖巧地跟在了司儼的身後,待隨著他進了司冉的軍帳後,卻見其內竟是空無一人。


    司儼因而掀帳而出,淡聲問向駐守在外的兵士:“郡主何在?”


    兵士恭敬地回道:“回王上,郡主有事暫出,但她應該很快便能回來。”


    話音甫落,裴鳶站在帳央,卻見那帳帷亦在重重地蕩落。


    折返而歸的司儼神情淡漠,麵容卻又極其的俊美。


    裴鳶隻覺,自己的心跳複又開始怦然加快,卻強自鎮靜地對男人細聲問道:“那我們…便在這處等著郡主回來罷。”


    “嗯。”


    司儼這時已走到了裴鳶的身前,亦用修長的手抬起了她的下巴,傾下了身子。


    裴鳶自是會出了他的意圖,卻又怕司冉隨時都會突然回來,便故作不知地假意問道:“夫君…你要做什麽呀?”


    司儼頓住了適才要繼續的動作,麵容難能顯露了幾分溫和的笑意。


    雖然那笑意極淺極淡,但因著他是個很少笑的人,裴鳶見他如此,心中也自是被那笑意感染。


    男人沉靜清冷的眸驀地靠近了她幾分,隨即略有些無奈地低聲道:“今日我沒尋到合適的機會,其實我一直很想吻你。”


    第55章 深濃繾綣   司儼,你有病吧?


    “今日我沒尋到合適的機會, 其實我一直很想吻你。”


    司儼的嗓音溫沉如罄,聽上去很有磁性,他的聲音亦一字一句地沿著裴鳶的耳蝸, 漸漸地傳進了她的心裏。


    故而裴鳶的心跳也是驀地一頓。


    隨即, 又開始怦然加快。


    她這回終於能夠肯定,司儼他適才確實是同她說了這樣的一句話。


    從敦煌回姑臧後, 裴鳶的心中就雀然地蔓上了一個念頭。但是隻要這個念頭稍稍在她心裏燃出了些焰苗,她就會急於將它盡數熄滅, 不敢讓自己再往下深想。


    裴鳶並不是個心思細膩的小姑娘, 甚至經常會犯迷糊, 但是她能明顯覺出, 司儼待她的方式同從前相比,卻然是有了很大很大的變化。


    無論是男人笑起來時, 那眼角微變的弧度。


    還是他擁抱她時的體溫和心跳。


    這些極細小的事物,好像都同從前不一樣了。


    從前的她和司儼,固然也會做許多親密至極的舉動, 他吻她時也不算敷衍,可裴鳶雖然每次都會闔上雙眸, 讓自己深陷並沉淪其中, 卻感受不到他的沉溺和專注。


    亦覺有時, 司儼的親吻更像是安撫她情緒的手段, 有時也是在情/欲的驅使下才做出的行為。


    但是現在的他真的變了, 他變得跟從前不一樣了。


    裴鳶仿佛覺得, 她怦然且富有節奏的心跳之聲漸漸變弱, 直至消失變無。


    取而代之的是,花朵在心底怒然綻放時,那些簌簌的細音。


    伴著那道聲音, 那個令她萬分喜悅的想法也越來越強烈。


    那想法沿著她的心尖,沿著她的血液,使她的麵頰染上了淡淡的緋紅。


    司儼他是不是,有點喜歡上她了?


    當這個想法終於清晰地在裴鳶的心頭浮現時,司儼已然再度傾身,動作溫柔卻又不失強勢地吻住了她的唇。


    男人清冽且成熟的氣息層層疊疊地將她纏裹,他一手摟護著她纖細的腰肢,另一手則小心地捧著她的小腦袋,吻勢亦由蜻蜓點水,再到深濃繾綣。


    裴鳶漸漸地闔上了雙眸,實則她也想在這時主動些,但司儼在這時貫是個強勢的,她並無什麽主動的機會,男人向來會處於上風和主導的地位。


    在司儼吻她時,裴鳶心中的那道聲音也愈發響徹——


    他是不是開始喜歡她了?


    司儼他是不是喜歡上她了?!


    司儼他喜歡上她了。


    他到底喜不喜歡她?


    可她覺得,他應該就是喜歡上她了。


    但是裴鳶,卻還是無法確定。


    ——“專心些,不許想其他事。”


    司儼低聲命罷,沒給小姑娘任何回複的機會,複又再度傾身,以吻封緘。


    其實他適才也隻是看她扮男裝的模樣太過可愛,便想簡單地親她一下。


    本想淺嚐輒止,卻奈何不住這一觸即燃的情愫。


    兩個人於這時,也都忘了這是在別人的帳中,司冉隨時都有可能回來,並撞見二人的親吻。


    裴鳶這時卻並未如適才般,沉溺般地闔上了雙眸。


    司儼適才看她時,眸色深晦,明顯是動了情的模樣。


    而他動情的模樣,卻著實讓她,也深深地動了情。


    ******


    帳外,秋風瑟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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