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隨隨蹙眉,苦惱道:“對啊,跟蹤了你很久。看來我武功又進步了,讓你察覺不到……不過也間接說明,你警惕心不如以前了。時雨,你說這怎麽辦?警惕心這麽差,以後就不好當殺手了。”


    時雨打量她:“不用你管……你來幹什麽?”


    秦隨隨歎氣:“來殺金光禦啊。還有處理你的事……時雨,前兩日唐琢直接點名請你接任務,你沒有接,我也損失了一筆錢。”


    時雨反駁:“他要我殺我自己,我怎麽殺?”


    秦隨隨噗嗤笑,掰起手指頭數:“宋凝思發布的請求‘秦月夜’就近保護的任務,你身在京城附近,卻不接。你運氣不好,誰讓我親自來京城,一下子就撞上你這麽大的把柄……時雨,這可是強製任務,你卻不接。違背‘秦月夜’的規則了哦。”


    時雨道:“那又怎麽樣?”


    秦隨隨笑一聲,為他喝彩,輕輕地鼓掌兩下:“我一貫喜歡時雨你這般爽快的性子,好說話。那我問你,你是認自己違背規則了,對不對?”


    時雨幹脆果決,周身氣息收斂,與他在戚映竹麵前時的放鬆狀態全然不同:“對。”


    秦隨隨:“懲罰可是我親自出手打你哦。”


    時雨道:“你未必打得過我。”


    秦隨隨不悅地哼一聲,繼續掰手指頭:“還有,之前唐琢發布的另一個任務,你非要把什麽女郎給加進去,後來又說自己不殺了,要賠償錢財……你認不認?”


    時雨淡漠無比:“認。”


    秦隨隨笑:“鞭刑十,領不領?”


    時雨:“領。”


    秦隨隨滿意點頭。所以說,“秦月夜”的一眾殺手中,她最喜歡的就是時雨。從來都說話算數,不與她玩詭計玩陰謀;出了事,時雨也從來不耍賴,該領什麽罰就領什麽罰。


    秦隨隨覺得自己之前幫時雨在京城脫困,幫得很不錯。


    秦隨隨轉著手中傘,問:“那你打算什麽時候領罰呢?”


    時雨踟躕一下,他暫時不打算回“秦月夜”的主樓去,打算一直和央央在一起。他若一直和央央在一起,他根本沒有時間接受懲罰。央央會懷疑,會傷心。而且長痛不如短痛……


    時雨緩緩向後退,口上說:“現在。”


    話一落,他將絹花往懷中一收,縱步轉身便攀岩旗杆向高處躍。同一時間,一道長鞭如電影般甩開,並非來自下方,而是來自高處。一道青年身影從高樓跳下,時雨擰身甩開旗杆,向下跳去。


    人群陡亂,慌張四散,下方,一柄黑色巨傘自秦隨隨手中張開,薄薄利刃從傘中飛出,盡刺向時雨。


    時雨再擰身而退!


    秦隨隨一聲笑,揚傘縱步,她將傘向外拋出,一柄長刀已從傘下抽出,被她橫在身前,向時雨前身劈去。濺起的利鋒之刃氣卷起塵埃,人群慘叫著躲開時,時雨也被刀氣劈得向後彎腰,幾個翻滾。


    翻滾後,時雨向上跳起去搶被秦隨隨拋出的那把傘。一道長鞭,再次從高處甩下,這一次,時雨無處可躲……


    青年持傘立在旗杆上,聲音帶笑:“十。”


    時雨半隻手臂都被那鞭擦到,帶著勁力的鞭和尋常人的鞭可不同,一被抽到,整隻手臂都開始發麻。而時雨反應也是極快,他拿不到傘後,就搶身躲入後方一帳後,躲開秦隨隨砸來的大刀。


    時雨仰頭,看到黑夜中,白衣飛揚、緩緩落地的撐傘青年。


    時雨不甘心地盯著他手中的傘,怒:“那是我的!”


    步清源微笑:“稍微給你改裝了一下……這不是給你帶過來了麽?”


    時雨:他們把央央送他的傘……給改得像武器一樣。


    他一時間,都說不出是什麽樣的感覺。既覺得他們不應該亂改央央給他的傘,又羨慕地想到方才甩開薄刃飛刀的傘……好像是挺好用的。


    時雨:“把傘還給我!”


    秦隨隨:“你能從我手裏活命,躲過我的追殺,傘就還你。”


    步清源笑道:“時雨,今夜反應還是很快的。我的第一鞭,你躲過了。”


    時雨撇過臉,不屑道:“因為我知道你必然在。秦隨隨在的地方,我沒看到你,這怎麽會是正常現象?你必然躲著,等著算計我。”


    步清源一怔。


    時雨還盯著撐刀而站的少女,盯著秦隨隨耳畔後的小辮:“你笨手笨腳,根本不會編辮子。你梳頭發肯定有別人幫你,所以步大哥肯定在。”


    秦隨隨一怔。


    然後秦隨隨喝道:“步大哥,別和他廢話!時雨,你躲好了,步大哥的十鞭,我的追殺……你躲過了,這懲罰就結束了!”


    話音一落,二人身處不同的方位,卻登時都從原地消失,向時雨拔身而來!


    時雨躍起便跑!


    --


    人群散開,街巷都被追殺和鞭影包圍。秦隨隨的武功是步清源教的,那二人雖然武功不是同一路,但配合起來最是所向無敵。步清源和秦隨隨單獨一人,時雨都不怕。隻是他們兩人聯手——


    步清源慢悠悠:“八。


    “六。


    “四。”


    步清源:“還有三鞭。”


    耳畔風聲都宛如刀割,秦隨隨的刀影也如影相隨。時雨身上布滿了刀傷、鞭痕,但他仍要跑,不能停下來。“秦月夜”出來的人可沒有什麽同情心,時雨敢停下,說不定真的會死。


    時雨從來沒去研究過旁人會不會對自己心軟。


    他一直以為“秦月夜”的懲罰便是這樣——一定要躲。隻要躲開了,就沒事。


    秦隨隨也從來沒告訴他,他理解的懲罰,和別人領的懲罰不一樣。畢竟時雨很少受罰……秦隨隨懶得和時雨多說。


    時雨奔跑間,步伐忽地一凝,前方的人潮全都向外跑,但是卻有一個女郎逆著人流向這邊。戚映竹被人群撞,她仍向打鬥的這邊過來,風聲將少女著急的聲音傳來:


    “前麵發生什麽事了?大哥,到底怎麽了,為什麽你們都要跑?


    “時雨、時雨……”


    戚映竹跌跌撞撞,努力向這邊擠來。時雨當時是向這邊過來的,這邊出了事,她心急如焚:“時雨——”


    戚映竹忽地停了步,看到了橋頭那黑衣少年。


    步清源手中的鞭子揮下:“三——”


    鞭子重重打在時雨肩上,抽得少年一口血吐出。時雨趴在橋墩上,呆呆地看著下方地麵上的戚映竹。河水波光蕩漾,女郎衣袂輕揚,目清唇紅,殷殷望來。


    燈火招搖,槳聲流動,橋上橋下的二人隔水對望。


    秦隨隨的刀鋒到來前,時雨忽然反應過來,從橋上跳下,飛撲向戚映竹:“央央,走!”


    他抱住她腰身,躲開身後的刀和鞭。他隨意找了一鋪子,將戚映竹推進去,又抽出旁邊的一條竹竿拴在門上,讓門無法從裏麵打開。戚映竹在內拍門,時雨用竹竿撐好門後,膝蓋向下彎直接借翻滾,躲開下一道鞭。


    戚映竹在門內拍門:“時雨,時雨!”


    時雨背靠著門,將喉嚨間的血咽下去。他眼睛看著秦隨隨和步清源一起殺來,手臂麻痛無比,之前本就沒養好的內傷也在這時影響戰力。然而、然而……


    少年仰頭,漆黑眼中映著兩人的身形。他眼底無波,語氣中沒有感情:“你別出來,沒事。我和我的兩個朋友切磋一下……很快就好了。”


    隔著一扇門,戚映竹首次見識到真正的時雨,到底是什麽樣的。


    第43章 時雨將戚映竹推進的……


    時雨將戚映竹推進的, 是一家紮燈籠的鋪子。


    鋪子的老板和老板娘帶著小女兒出去玩了,鋪裏就隻剩下一個還在後院紮燈籠的小夥計。鋪子的位置比較偏,生意不好, 老板幹脆也不在乎有沒有人來。小夥計忙著幹活,等師傅回來不挨罵, 他不知道在前麵鋪子裏, 一個女郎站在滿地燈籠間。


    各式燈籠零散地倒在戚映竹腳邊, 頭等的金魚、孔雀、樹枝狀燈籠,散發璀璨暈黃的光, 將這一方天地照得明燦。戚映竹拍打著木門:“時雨、時雨……”


    她終是確認自己推不開門, 便隻是呆呆地手搭在門上,屏氣聽著外麵的聲音。她聽到兵器交戈聲、長鞭破空聲,還有呼嘯的風聲, 偶爾兵器打到肉體的聲音……這麽多混亂的聲音融於一處。


    卻獨獨聽不到時雨的聲音。


    聽不到他的氣息,也聽不到他的說話聲。


    戚映竹心亂如麻, 腦中已補出一大段可怕的江湖恩怨。那兩個人,一男一女,一個提刀一個揮鞭, 對時雨緊追不放……戚映竹著急萬分, 也不知時雨在外麵闖了什麽禍, 人家為什麽要追殺到這裏。


    也或者時雨是受害者……畢竟她認識的時雨,隻在第一次碰麵時比較冷漠,一旦與他熟了, 他的天真懵懂, 就那般讓人心憐。


    他怎會作惡呢?


    時雨怕她擔心,還說那兩人是朋友……戚映竹想到自己上一次見到時雨動手的時候,時雨是抱著她捂住她的眼睛, 沒讓她看到。而這一次,他將她關在門裏。


    戚映竹心中祈禱著時雨平安,外麵的每一道聲音,都讓他心髒隨之抽搐。戚映竹捂住自己的心髒,開始泛起絲絲的疼。她強撐著這股疼,讓自己撐過去……


    時雨、時雨!


    “女郎,你是來買燈籠的?還是迷路了?”


    一個辛苦的抱著兩盞燈籠的夥計從後院出來,愣愣地看著他們這個八百年沒有人光顧的燈籠鋪居然站著一位亭亭玉立的女郎。那站在緊閉門口的女郎轉過臉來,夥計霎時臉紅。


    但他緊接著慌起,放下自己抱著的燈籠。戚映竹淚眼婆娑,淚珠子掛在腮畔上。她蒼白而柔美,噙淚望著小夥計,夥計無措地奔過去,抬手又不敢碰她,怕驚動了這夢一般的空靈美人:


    “女郎……你怎麽了?”


    戚映竹勉強定神,低頭擦去眼中的淚。她卻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心悸和心憂雙重折磨她,她捂著自己的心口,恨自己體弱之時,還要強撐著指門:“門、門打不開了。”


    夥計試探著去推門,懷疑有人從外麵堵住了門。夥計疑心時,聽戚映竹幽聲:“我朋友在外與人打架,待一會兒打完了,會開門的。”


    夥計恍然,然後他怔怔看著女郎一滴淚掉落。夥計納悶道:“這也不至於哭吧?女郎那般想出去麽,你朋友不是一會兒就會來開門麽?”


    戚映竹緩緩搖了搖頭,一個夥計怎麽會懂她的憂心。


    戚映竹與夥計麵麵相覷地候在門內時,外頭的戰鬥正是白熱化之時。時雨一人對步清源和秦隨隨二人,萬不敢大意。


    其實“秦月夜”的鞭刑,應該讓人停下再打,也沒有讓被打的人還能逃跑的道理。可是時雨若是停下任由步清源打,秦隨隨的刀不就到他喉嚨前了麽?時雨從來不覺得秦隨隨會手軟。


    以前秦隨隨沒有當樓主的時候,和時雨玩的時候,告訴時雨:“我想當樓主,想做一個不一樣的樓主,讓‘秦月夜’的殺手,和以前不再一樣。”


    時雨自然從來不懂秦隨隨的想法,他隻是——不能死在她刀下!


    步清源和秦隨隨的雙重逼殺,逼出了時雨的真正武力。少年從一味躲避,到反手來和他們對戰,想從步清源手裏搶走鞭子。秦隨隨眼睛一亮,笑道:“這才是時雨嘛。”


    雖則如此,刀傷、鞭打,依然不留情麵。時雨在這二人手下討不到好,他的殺性在一點點聚積,眼裏的光越來越淡……步清源道:“小樓主小心!”


    話音一落,秦隨隨的刀柄被時雨一腳踩住,他整個人纏著秦隨隨的居重長刀,拚著刀鋒在手臂上劃出的血痕,一抹匕首出現在他手中。時雨翻身向秦隨隨脖頸劃去,秦隨隨身子後仰,借後空翻卸力,當機立斷扔了刀,而時雨如影相隨。


    他一把掐住秦隨隨的喉嚨,將少女按到了地上,少女後腦中重重“咚”一下。


    步清源聲音冷冽:“時雨,你殺紅眼了麽——”


    青年從後相堵,時雨轉手一把針飛出,步清源借手中的傘擋住針影。而即便如此,他的衣袂也被風割裂開。步清源扔了手中鞭子,從後撲來一把扣住時雨,將他大力向後扯。


    前方秦隨隨反手一擰,從地上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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