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女懶洋洋:“女郎現在有客人,女郎的生辰也早過了。你想送禮的話放下就行,人呢,你就不必見了。”


    唐琢:“……”


    他不可思議地看一眼這個侍女,不明白怎麽有侍女敢這麽落自己的麵子。唐琢將人上下打量幾眼後,敷衍地扯一扯嘴角:“讓開。”


    秦隨隨上前一步。


    唐琢的衛士們驀地抽刀:“大膽!”


    秦隨隨無視他們的刀劍,不知如何走了幾步,她繞過了那朝向自己的刀柄,和唐琢幾乎麵麵相貼。唐琢後脊背泛起膽戰寒意,待這侍女貼在他耳邊,說了幾個字。


    她說:“想想你的任務,唐二郎。”


    任務!


    唐琢身上,哪有什麽任務?除非……


    唐琢臉色青白交加,向後退了幾步。他不動聲色地打量這少女,製住想動手的衛士們。唐琢恭恭敬敬地彎腰:“這位女郎……”


    ——你是何人?


    秦隨隨慢悠悠地咬著那長甘蔗,反身回院子。她向身後擺了擺手,無辜道:“我是戚女郎的侍女啊。”


    唐琢眯眸,他臉色難看,心中驚異萬分。他眼睜睜看著秦隨隨的背影消失在綠竹掩映處。但他遲疑著,沒敢問這女郎——


    你是否和“秦月夜”有關聯?


    阿竹妹妹難道……認識殺手樓的人?那……那個時雨……


    不,絕不可能!世間絕無這般巧合之事!


    —


    唐琢心神不寧,連賀禮都忘了留下。他腳步倉促,迫不及待地想離開這裏。他想回頭去尋“惡時雨”,想問“惡時雨”是否認識那個“時雨”,想知道為何“惡時雨”到現在都不取唐璨的性命?


    “惡時雨”……整日都在做些什麽?!


    然而唐琢咬著嘴內肉,壓抑著自己的情緒。他不敢因為這種打趣般的理由去召“惡時雨”,他也不敢催問……和殺手樓打交道,務必小心翼翼,不刺激對方。


    步伐匆忙、衣袂飛亂的青年大步走在出府的路上,唐琢心思淩亂,突地停下腳步。他目光定定地看著一方湖水邊,一個黑衣少年手中揮著長柳枝,坐在那裏玩耍。


    時雨心情愜意萬分。


    他手中的柳枝輕飄飄地浮在水麵上,少年手腕微翻,柳枝周圍便蕩起圈圈漣漪。清湖白波,金色錦鯉圍繞在柳條四周。


    時雨撥弄枝條,逗弄著水中魚兒。


    不遠處,唐琢盯著這個少年——


    時雨!他竟然也出現在這裏!


    莫不是跟著戚映竹回來的?


    唐琢心緒起伏,向後跌一步,如被重拳擊中:阿竹妹妹不肯見他一麵,卻將這個玩意兒帶回了侯府?


    “惡時雨”、“惡時雨”、時雨、時雨……是否是一個人?


    若是同一人——


    唐琢想到自己曾經想求“惡時雨”去殺時雨,他麵容因羞恥憤怒而扭曲猙獰。


    若是同一人——


    他在時雨眼中,是否是跳梁小醜?


    唐琢腦中那根冷靜的弦一跳,他被這種被戲弄的恥辱感所束住。他對戚映竹那勢在必得的想要得到的愛在同時占上風,這讓他走向時雨——


    他要試一試,看這個人是不是鼎鼎有名的“惡時雨”。


    惡時雨會殺人,時雨不會。若時雨大開殺戒,是否證明他就是那位“惡時雨”呢?


    —


    時雨聽到背後的腳步聲,他靜靜地抬了頭。


    他眼波晃一下,碎光流動,看到唐琢冷冷地站在眾衛士身後。一個仆從大著膽子走向時雨,手指時雨,回頭對唐琢高聲:


    “小公子,我認出來了!就是他偷的我的錢袋!我沒有認錯,就是他!”


    時雨皺眉。


    唐琢金冠琳琅,矜貴無比地立在眾人後。他召來侯府中一仆從,眼睛盯著時雨,口上卻帶著那天生高高在上的語氣,慢悠悠問道:“這人偷了我仆從的錢袋子,這人可是你們府上的?”


    那仆從看一眼時雨,飛快道:“他是映竹女郎帶回來的。他偷東西,可和我們侯府無關。”


    唐琢嘴角浮起一絲惡意的笑。


    他目光緊盯著這個少年,努力在記憶中尋找自己曾經見過的“惡時雨”的輪廓。但是“惡時雨”總是將自己麵容藏在鬥篷、兜帽下,唐琢無法認出。


    唐琢盯著時雨:“那麽,我就替阿竹妹妹教一教這惡奴。來人,給我上!”


    衛士們圍住時雨,那稱自己丟了錢袋的仆從為了得到主子的賞識,先抓起一刀,哇哇叫著撲向時雨:“把我的錢袋還過來!”


    時雨:“……”


    他不能理解這群人為何如此,但是人撲來抱他的腰時,時雨手抓住那人手腕隨意一擰。他袖中匕首寒光微現,本能便想一刀切了這人。


    但是時雨停頓了一下:不,不行。


    他不能惹麻煩,不能殺人。他不能讓自己真的像秦隨隨猜的那樣,沒有好結果。


    時雨抓住那仆從,開了口:“我沒有偷你的東西。”


    仆從手腕被捏的痛,唐琢在後冷冷看著。為了賞賜,仆從閉著眼大叫:“你偷了!我親眼看到的,你、你放開我手……你這是要殺人滅口!公子、公子救我啊。”


    唐琢微笑:“救他。兒郎們,可別讓這惡奴當著你們的麵,毀屍滅跡。”


    時雨道:“我沒有偷東西。”


    但是周圍圍著他的人,哪裏有人真的會聽他一句話?


    —


    日影輕斜,光斑落在書案上。


    戚映竹親自為宋凝思和閆騰風、戚詩瑛斟茶,她步履嫋嫋,弱柳扶風,斷是一段風流,便讓人屏住呼吸,不忍驚擾。


    閆騰風:“……那天晚上,大約是我認錯了。“


    戚映竹故作不知,微微側臉:”發生什麽大案子了麽?”


    閆騰風牙疼:“正是因為沒有女郎出事,才奇怪……那個與我對手的少年,分明眼熟,像是女郎家中曾出現過的那少年。”


    閆騰風過目不忘,也委實難糊弄。


    戚映竹低著頭,尋思著如何不讓閆騰風再關注時雨,外麵便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


    侍女仆從一前一後地進來,氣喘籲籲:“女郎,不好啦!您帶回來的那個衛士,偷了唐二郎仆從的錢袋。夫人也知道了,夫人正過去呢!”


    屋中幾人一愣,戚映竹語氣微急:“什麽?快帶我去看!”


    —


    宣平侯夫人得知唐二郎來看望戚映竹,她裝聾作啞,並不過問。若戚映竹真有本事嫁去端王府,那也是戚映竹的福氣。


    母女一場,得知戚映竹拒見唐琢,侯夫人還為此搖了搖頭,與侍女說:“阿竹沒福氣。”


    不想再一刻後,便得知戚映竹帶回來的那個小孩兒一樣的衛士偷了唐二郎仆從的錢袋,還打了人,公然與唐二郎動手。


    侯夫人震怒拍案:“荒唐!端王府的小公子,一個奴才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得罪?這要置我們侯府於何地?”


    唐琢觀看時雨被衛士們包圍,看時雨抽不出身,唐琢心情微妙。他微微放下心,這個連他的衛士都沒法躲開的人,不可能是惡名昭彰的“惡時雨”。


    唐琢觀望間,迎來了侯夫人。他向侯夫人請罪,侯夫人飛快地看一眼那個人群中被圍著的黑衣少年。侯夫人不滿地皺一下眉,喝道:“你們都等著什麽,還不上去幫二郎將人抓住問罪!”


    侯夫人向唐二郎溫和道:“我們家的仆從不懂事,冒犯了二郎。”


    唐二郎心情更加愉悅。


    被圍在中間的時雨,迎來了更多的打手上場。時雨變得焦慮,他不敢回手,連點穴都不敢——他怕他隨便做點什麽,都對戚映竹不好。


    他隻能躲開那些往他身上招的拳腳,側過臉,他看向新到來的侯夫人,揚高聲音:“我沒有偷東西。”


    侯夫人額上青筋顫動,想這人這般沒規矩。唐琢在旁似笑非笑,侯夫人已經吼道:“還不給我打!惡奴,偷了東西還敢狡辯!”


    時雨目中光頓一下。


    更多的打手加入戰局,時雨應接不暇。


    侯夫人隻想趕緊解決此事、將時雨交給唐琢處置,她向唐琢陪笑。二人正說著話,聽到一道急促而清婉的女聲:“住手!你們在做什麽!”


    侯夫人和唐琢一起回頭,看到戚映竹被人扶著,盡量快步行來。戚映竹喘息微微,萬般溫柔。唐琢見到她,目光輕輕一亮,他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阿竹妹妹,你肯見我了?”


    和戚映竹一道來的幾人中,戚詩瑛和宋凝思好奇地看向打鬥場。


    戚詩瑛見那時雨被人圍著,雖狼狽卻也沒受傷,她便想到自己被吊在“宣佛塔”的那晚……戚詩瑛冷哼一聲,幸災樂禍地抱起胸觀看。


    宋凝思目光閃爍,遲疑地想:這少年郎君……似乎,有些眼熟。


    閆騰風目光定在時雨身上片刻,他看一眼戚映竹:你不是說這個少年不在麽?


    再稍遠些的樓閣屋頂上,站著秦隨隨和步清源。這二人,也觀望著此間戰場。


    —


    戚映竹哪裏顧得上各人心思,她讓眾人住手,眾人卻不停手。時雨發現戚映竹到來,他格擋間倉促回頭,目光殷殷地看向她。


    他重複:“我沒偷東西。”


    戚映竹看到他的目光,心如針刺。她轉向侯夫人和唐琢:“母親,唐二哥,你們快讓人停下。我不信時雨會偷東西,此事要個說法。”


    唐琢胸間怒火上翻。


    侯夫人斥道:“阿竹,這事你莫管了。”


    唐琢:“哦,阿竹妹妹怎麽就知道他沒偷?難道是我的人看錯了?”


    戚映竹抬目,冰雪眸子盯緊他,一步不退:“說不定呢?”


    唐琢臉色微變:“阿竹妹妹,你這般和我說話!”


    戚映竹:“唐二哥這是要屈打成招,沒人為時雨辯護,我不得不說。不管偷沒偷,大家坐一起論個理兒才應該。”


    侯夫人臉色微頓,道:“阿竹,別說了!外麵來的人,你知道他香的臭的?”


    戚映竹:“養在豬圈中的人,誰又說得清香的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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