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帝抬起手,似乎想要觸碰那個嬌俏的少女,最後終是緩緩閉上了雙眼,手無力的放下。


    顧沉宴一驚,指尖微顫,放在建安帝的眼前,試了一下鼻息,冰涼一片。


    他沉聲道:“陛下賓天了!”


    劉福全瞬間跪在地上,痛哭出聲:“陛下!”


    勤政殿內瞬間跪滿了人,失聲痛哭,有處事圓滑的大臣此刻膝行幾步,直直跪在顧沉宴身前,畢恭畢敬地叩首道:“先帝駕崩,天下具悲,然國不可一日無君,臣懇請太子殿下繼位,替先帝處理後事,主持大局!”


    一旁的大臣見狀,紛紛跪在地上,高聲道:“臣懇請太子殿下登基!”


    顧沉宴沉默不語,他回首,目光落在楚妗身上。


    楚妗手指交疊放在腹前,朝他笑了笑,隨即艱難而堅定地屈膝道:“請太子殿下登基。”


    顧沉宴上前一步,在她跪下去之前攙扶住了她,他溫聲道:“你不必跪。”


    他頓了頓,補充道:“以後也不必跪。”


    楚妗一愣,麵見天顏可不跪,這是極大的殊榮。


    她覺得有些不妥,但是顧沉宴眼神堅定地望著她,楚妗心下一動,順勢直起身,顧沉宴握著她的手,十指相扣,並肩而立。


    他望著地上烏泱泱的人,沉聲道:“平身!”


    眾人聞言,深深拜下去,高呼,“吾皇萬歲萬萬歲,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一場宮變就如此便落下了帷幕,先帝薨逝,顧沉宴便是眾望所歸。


    最讓人唏噓的便是,楚靜姝心心念念許久的孩子,竟然悄無聲息的到來了。


    隻是方才殿中大亂,楚靜姝想要趁機逃跑,與顧清河發生了爭執,推搡間滾下了台階,孩子便沒了。


    許是危機解除,一切都放鬆了下來。楚妗的肚子於深夜忽然發動。


    顧沉宴見楚妗身下的被褥被浸濕,難得慌了神,抖著手,疊聲問道:“妗兒,別慌,別慌……”


    楚妗咬唇,額間的頭發被汗水沾濕,她握著顧沉宴的手,提醒道:“殿下,喊穩婆……”


    顧沉宴這才反應過來,急匆匆地跑出了屋子。


    東宮內的燈光瞬間亮了起來,恍若白晝。


    因為楚妗待產期將近,以防萬一,穩婆就住在偏殿,是以楚妗一發動,穩婆便準備好了生產的東西。


    殿內人來人往,有條不紊,燭影恍恍,楚妗疼得快要沒有知覺了,她發髻散亂,緊緊咬著牙,不讓自己痛呼出聲。


    因為等會兒生孩子還有她留著力氣。


    顧沉宴赤著腳站在床邊,他跪在地上,緊緊握著楚妗的手。


    “妗兒,疼嗎?沒事的,我會在你身邊,你別怕,你和孩子都會好好的。”顧沉宴絮絮叨叨,他手指微顫,他也不清楚自己在說些什麽。


    楚妗想要衝他笑一笑,可是太疼了,她眼一彎,眼角便滑落了淚。


    顧沉宴心疼不已,恨不得自己能夠代替她。


    穩婆見顧沉宴緊緊握著楚妗的手,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說道:“皇上,產房裏髒亂,您身份尊貴,不必在這裏染了穢氣。”


    顧沉宴陰鷙地瞥了一眼穩婆,冷聲道:“這裏躺的是朕的皇後,她如今在為朕生孩子,九死一生,你卻讓朕因為一些血腥氣而拋棄他們?”


    穩婆被顧沉宴的眼神嚇壞了,自古以來,男子都不喜歡進產房,產房裏空氣不流通,血腥味和汗味夾雜在一起,很是難聞。


    她早就聽聞皇後深得皇上寵愛,沒想到皇上竟然不顧龍體,硬要陪著皇後生產。


    穩婆也是女人,她也生過孩子,自是知道女人這生死關頭,最希望自己的丈夫陪在身邊。


    她心下豔羨皇後的福氣,但是手裏的動作不停,熟練的替楚妗接生。


    楚妗的意識開始變得恍惚起來,燭火燃了一整夜,最後天光破曉,她的孩子還沒有出來。


    穩婆聲音裏滿是慌張,“皇上,皇後娘娘難產了……”


    楚妗孕期受了驚,憂慮深重,如今生產便有些困難。


    楚妗恍惚之中,聽到耳邊傳來穩婆驚慌的聲音,“皇上,您快些做決定啊!皇後娘娘生產了一夜,早就乏力,孩子若是一直待在肚子裏,也會窒息而亡。若是皇後娘娘暈了過去,孩子便生不下來,便要破開肚子取子啊!”


    “皇上,保大還是保小,還望您盡早決定啊!否則,便是一屍兩命!”


    顧沉宴手背上的青筋暴露,他眼睛裏滿是血絲,目光沉沉地落在床上的人身上。


    他喉間澀然,像是堵著一團棉花,艱難的說道:“保大,無論如何,都要保住皇後的性命!”


    楚妗躺在床上,氣若遊絲,小臉煞白,她想要睜開眼睛,阻止顧沉宴的決定,她想要生下孩子。可是眼皮卻像是千斤重,睜不開來。


    “皇後娘娘!您不能睡啊!”穩婆焦聲喊道。


    楚妗腦海裏一片混沌,她感覺自己走在一個看不到盡頭的霧中,她不斷地往前走,眼前忽然出現一道刺眼的白光,她下意識眯了眯眼,再次睜開眼卻是在一個金碧輝煌的宮殿裏。


    楚妗很是疑惑,這個地方怎麽這麽熟悉?她四下走動了一下,發現這裏赫然是勤政殿。


    楚妗驚訝地捂唇,她怎麽會到勤政殿來?


    她急忙想要離開,殿外卻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隨即是一個俊美威儀的人走了進來。


    他一襲明黃色的龍袍,頭戴金冠,周身滿是帝王之儀。


    楚妗心下一喜,她笑著喊了一聲,“殿下!”


    可是顧沉宴卻恍若未覺,自顧自踏入了大殿,身體竟然直直穿過了楚妗。


    楚妗一愣,低頭看著自己的身體,虛幻的,沒有影子……


    楚妗不知道怎麽回事,她安靜的跟在顧沉宴身後,隨他一同往內殿走去。


    他像是許久未曾笑,嘴角抿的緊緊的。


    宮人似乎也極為怕他,見他進來,便立刻低垂著腦袋,屏息凝神,生怕被他注意到。


    “退下吧!”


    他的聲音也冷冰冰的,沒有一絲感情。


    楚妗皺眉,愣愣地看著顧沉宴,這不是她認識的顧沉宴。


    顧沉宴隨手摒退了宮人,然後一個人站在屋子裏,目光空洞,不知道在看什麽,半晌,他才動了動腳尖,推開了一扇小門。


    他神色晦暗地望著屋子裏,楚妗疑惑,那間屋子裏有什麽嗎?


    楚妗站在門口,探著腦袋往裏看,待她看清楚屋子裏的擺設時,倏然瞪大了眼睛。


    屋子裏的擺設她極為熟悉,自她成婚以來,便是日夜置身其中。


    屋子裏的擺設儼然與東宮一模一樣,無論是窗前的梳妝台,床帳上她親手所製的香包,抑或是美人榻上她隨手放置的仕女扇……


    顧沉宴沉默了許久,他站在門口,像是極為害怕進入其中,他手指攥了攥,小心翼翼地踏了進去。


    楚妗一怔,立刻跟了上去。


    時間像是過了許多年,她不久前才做的香囊此刻卻是沒有一絲味道,牆上掛著她信手塗鴉的一幅畫,如今也褪了顏色。


    床榻上的錦被也有些破舊,像是被人時常撫摸,上麵的絲線都被勾出來了。


    顧沉宴從袖中掏出一壺酒,隨即他坐在床前的踏板上,溫柔的輕撫著錦被,目光眷戀而深情。


    楚妗愣了愣,乖巧地坐在他身旁。


    顧沉宴猛地喝了一口酒,烈酒入喉,他忽然劇烈的咳嗽起來,眼底沁出了眼淚。


    楚妗心疼地靠近他,想要替他拍拍背,卻發現自己的手穿過了他的身體。


    楚妗怔然,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手心。


    顧沉宴平息下咳嗽,忽然仰頭靠在床欄上,以手遮住眼瞼,他喃喃道:“妗兒,我好想你……”


    楚妗心裏忽然有些疼,她坐在他身側,看著他眼角變得濕潤。


    她後知後覺,她……死了?


    楚妗陪著他坐在這間屋子裏,枯坐到天明。


    隨即顧沉宴便出了屋子,收拾好了自己悲痛的情緒,又像是換了個人一般,神色冷然。


    楚妗跟著他去了朝堂上,她坐在台階上,撐著下巴看他殺伐果斷,理智英明。


    下麵的朝臣也幾乎換了麵孔,當朝丞相不再是周文序,而是一個容貌穠豔似妖的男子。


    楚妗詫異地挑了挑眉,這人與薑孟瑤長得可真像,難道是薑孟瑤的孿生兄弟?


    她還看到了楚懷璟,他升了官,入了內閣,成為了首輔。


    楚妗心裏喜滋滋地,覺得自己哥哥真的是太厲害了,他俊朗風儀地站在一眾糟老頭子露麵,簡直賞心悅目。看樣子,她的哥哥是最年輕的首輔呢!


    她坐在台階上,聽了好幾個時辰的早朝,發現顧沉宴處事果決,頗有明君之範。


    下了朝,眾臣都離開了,楚懷璟卻是徑直跟在顧沉宴身後,隨他一同入了勤政殿。


    顧沉宴挑了挑眉,淡聲道:“你跟來做甚?”


    楚懷璟眼神清冷,他嘴唇動了動,低聲道:“我聽太醫說,你前些日子吐血了?”


    顧沉宴眉梢微動,不在意地說道:“沒事,不值得你大驚小怪。”


    楚懷璟卻像是忽然動了怒,冷聲道:“陛下!夠了!妗兒她已經死了七年了,您也折磨自己七年了!您向來不注意自己的身體,每日裏也不睡覺,時常飲酒,便是鐵打的身子也要垮了!若是妗兒還活著,她也不希望您一直活在悲傷裏。您忘了嗎?她希望您做一個明君,她想這天下大同,海清河晏,您若是病倒了,她的遺願還如何能實現?”


    顧沉宴沉默了下來,良久,他笑了笑,“我如今難得不是明君嗎?海清河晏?我即位七年,勵精圖治,大燕如今已是盛世,百姓安居樂業,也差不多了吧?”


    楚懷璟一驚,失聲道:“難道您是想著完成了妗兒的願望就要去陪她嗎?”


    顧沉宴不語,目光裏閃過一絲柔意,卻是默認了下來。


    “她等我太久了,我怕到時候我去找她,她會責怪我太慢了……”


    顧沉宴語氣裏含了一絲無奈,眼裏卻是極為寵溺,仿佛楚妗確實會這樣子撒嬌。


    楚妗站在一旁,她想要去拉顧沉宴的衣袖,像是從前那般,跟他說說話,可是掌心抓了個空。


    她早已泣不成聲,淚珠不停的往下掉,淚眼婆娑地望著顧沉宴,“我不要你來找我!我要你好好活著啊!”


    顧沉宴眉梢微動,忽然轉頭望過來,定定地看著楚妗的方向。


    楚懷璟見他忽然愣住了,他低聲喚道:“陛下?”


    顧沉宴回神,搖頭失笑,自己真的是魔怔了,竟然覺得楚妗就在他身邊。


    楚妗眼眶微紅,畫麵一轉,卻是另一座宮殿,宮殿內門窗緊閉,裏麵滿是濃濃的藥味,床上傳來一道壓抑的咳嗽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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